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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着慢着。看摔着了!”林夫人忙对儿子说道。 “娘,我要看妹妹!”观云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一旁的侍女笑着将小女婴抱了起来给他看。 观云看着妹妹可爱的睡颜,心中喜欢得要命,于是便“叭”的一下亲了上去。“嘿嘿,妹妹。”小正太抹抹嘴巴,对着妹妹傻笑起来。 “云儿,别吓到你妹妹了,她还小。”林夫人从侍女手中接过女儿,用帕子轻轻拭去了她脸上的口水。 观云像却没听到一样,趴在床沿上继续用手拉扯着妹妹的小脸,又摸又捏的,还问道:“娘,妹妹的脸怎么皱皱的。” 林夫人轻轻打掉观云的手,说:“刚生下来的孩子都这样呢!云儿当初也是这般模样呢!”只见襁褓中的小婴儿那稀疏的眉头微微皱了几下,竟有些无奈的意味。 这时,只听侍女上前说道:“夫人,奶娘来了。”说话间,一个仆妇打扮的健壮妇人便走了进来,施了一个礼后便说道:“恭喜夫人!咱们都盼着夫人能得个千金的,这回夫人可是心想事成啊!” 林夫人笑着点了点头,说道:“那这孩子,可就交给你了,要好生照顾。” 那妇人上前伸手接过小女婴抱在怀里,笑着说道:“夫人只管放心……福娘哪次办砸过差使呢!”于是小女婴便被这名叫福娘的奶娘带走了。 ———————————————— 小女婴有自己的小院,名为“兰苑”。这是在她出生前就已经布置好的院子,就等着夫人生出一个小姐来住。这不,她就应运而生了。这里还配好了两个小侍女,一个名唤坠儿,另一个名唤琪儿。福娘进屋后,将貌似正在熟睡的小女婴放在了床上,自己则搬了椅子坐在床边做起了针线活。那两名小侍女也扒着床沿儿好奇地看着她们的小小姐,没多会儿,自己也鸡啄米似的托着下巴打起了瞌睡。 就在这时,被放在床上的小女婴悄悄睁开了双眼,滴溜溜四处转动,面上表情十分丰富,先是惊诧,接着是怔忪,最后是悲伤。只见大滴大滴的泪水从她眼中无声滑落,哭着哭着变成了小声哽咽,继而是放声大哭。 床边三人闻声而动,忙起来侍候小小姐。福娘很有经验地说道:“小姐准是饿了,等喂完奶就不哭了。”说着便要撩起衣襟来。 她的话音刚落,只见床上那个哭得惊天动地涕泪横流的小小身体颤了一下,哭声嘎然而止。 福娘将小小姐抱在怀里,将自己的**往她嘴里送,却见那小女婴眼睛嘴巴俱是闭得紧紧的,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福娘心中有些纳闷,便用手指稍一施力掰开了那小嘴巴,趁机将**放了进去…… “呸!”那**立马就被小女婴吐了出来。 再掰,再放。 “呸!” 如此循环往复,福娘也没有办法了,只好禀报夫人。 于是小女婴又被抱进了夫人房里。 “禀告夫人,小姐不知为何不肯吃奶。奴婢试了很久也没用。”福娘如是说道。 林夫人抚着女儿的小脑袋,皱了皱眉头说道:“兴许是不喜你的气息?要不明日再多找些奶娘过来试试,看看如何。”怀里的小女婴突然颤了一下,林夫人忙低头看向女儿,却见小女婴咧着嘴巴哇哇哭了起来,只不过没有眼泪。 林夫人猜测孩子可能是饿了,便叫福娘再上来试试。再次被抱在福娘怀里的小女婴似乎轻叹了一口气,闭着眼睛眉头紧锁,小嘴却微微张开了。福娘见状大喜,忙撩开衣襟将**送进了小姐口中。咕咚咕咚几声,显见是已经吞咽下去了。众人皆是十分高兴,只有那小女婴一副受刑的表情心不甘情不愿地嘬着奶。 这时,一个紫衣侍女从门外进来说道:“夫人,老爷从苏州来信了。”林夫人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第002章 轮回转世 只见林夫人冷着脸,只轻轻“嗯”了一声,那侍女忙上前递了信过去。接过信纸后,林夫人便细细读了一番。众人皆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只是那信纸挡了脸,也看不清神色。不知过了多久,那快被攥得变了形的信纸才被放下。众人偷瞄林夫人,却见她神色却无异常,于是都松了一口气。 那侍女等着夫人看完了信,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夫人,大府那边说是明日要过来瞧瞧夫人,您看……我们是否找个借口拦下来?” “无妨,他们不就是惦着这点儿产业吗?前阵子我怕动了胎气所以不见客。现如今再这么躲下去,只怕人家会以为我林府无人能做主了呢!”林夫人眼中锋芒一闪即逝,看得众人皆是一凛。 那侍女忙下去安排了,屋内众人又开始笑着逗弄起了孩子,过了许久才散。 回到兰苑后,福娘便将熟睡中的小小姐轻放到了床上,小心翼翼地给她盖上了又轻又薄的小被子。 屋子里很安静,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熏香。福娘和坠儿、琪儿两个丫头坐在窗边的桌旁做针线活,三个人一边做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坠儿瞧瞧四下无人,突然压低了声音对福娘说道:“……前儿个我听见门房那边常栓他们几个说……说是老爷最近在苏州收了个唱曲儿的,人长得媚儿得就跟狐狸精似的。”床上婴儿的耳朵“哧棱”竖起来了,屏气凝神地听着。 从哪儿听来的不三不四的说法!我们家老爷是那样的人吗?福娘有些愤愤地说道,“你一个小丫头别老跟那些人掺和。” 坠儿撇了撇嘴角,不服气地说道:“这话又不是我说的,再说了,苏州那么远,老爷都去了快一年了,发生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啊!” 福娘正色道:“我们做下人的,本本分分的就行了。若叫夫人房里的人听见了,我看你有几条命!” 坠儿瞅了福娘一眼,嘴巴动了动,终究没再说什么。 次日。小小姐再次被抱到娘亲房里报到。还未进去。远远就听到屋内女人说话地声音:“眼下身子最重要。何必瞎操心那些杂事。自有我们替你打理好地。你就安心坐月子吧……”说话间。福娘已抱了小姐进了里屋。只见一个年约二十四五地华服妇人在林夫人地床边坐着。福娘也不敢打扰她们。只悄悄过去将小姐递到了夫人怀里。 “大嫂地心意素卿心领了。不过。老祖宗定下地规矩不敢破。你我身为林家儿媳。不得不遵照啊!想必大嫂不会不记得那年发过地誓言吧!”林夫人抱过女儿。淡淡地说道。 那妇人听到林夫人淡淡挡回她地“好意”。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愤恨。不过转瞬即逝。只见她马上换了副笑意盈盈地脸对着那小女婴说:“哎呀。这就是刚出生地小姐吧!瞧这眉眼和弟妹真是如出一辙啊!将来必定和她娘亲一样。是个名满京城地美人儿呢!”话倒是好听。声音里却是寒意彻骨。小女婴像是听得懂似地在娘亲怀里打了个冷颤。林夫人没搭话。只低了头轻轻抚摸女儿稀疏柔软地头发。 林家大嫂讨了个没趣。便又转移了话题。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前些日子在家中整理出一批我家老爷地遗物。似与二弟有些关系。不知二弟何时回京?” “昨儿来信说是已开始准备启程了。大约半月就到家了。大嫂地意思。素卿会代为转达地。还请大嫂自重。” 这话一下子刺痛了林家大嫂。只见她突地起身。语气生硬地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府中还有不少事等着我打理。你好生歇息。” “阿紫,送客。”林夫人头也不抬地说道,手中兀自逗弄着小女儿。 待那女人出去了,林夫人才放开女儿,长叹了一口气,看着窗外那个远去的背影轻轻说道:“造化弄人啊……” 小女婴在她怀中不安地扭了扭身子,看上去似有些烦躁。于是林夫人轻拍着女儿的背,对福娘说道:“这孩子真是安静,比当初生云儿时省心多了,还是生个女儿好啊!” 福娘笑着巴结道:“老爷和夫人那都是万里挑一的人物,生出来的孩子就是跟别家不一样!就说这少爷吧,眼下京城里哪家的孩子比得过他。这小小姐将来也必定是个不凡的!” 林夫人怀中小女婴似乎不屑地撇了撇嘴。什么将来,她现在就肯定是个不凡的。 小女婴在两天以前,还是个优秀的现代医科大学毕业生,正踌躇满志展望一片大好前程时,过马路给车撞死了。再次醒过来时,迷迷糊糊以为是在医院抢救。等她搞清楚状况后,一切已成既定事实。面对这样的事实,身为一个无神论者,她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接受。但事实就在她眼前摆着,逃避也不是个办法,而且从这两天听来的消息来看,目前她降生的地方可是个大户人家,若想在这里平安过下去,怕是得长出十二分的心眼儿。 想到这里,小女婴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往林夫人怀里拱了拱,暗自怀念着自己过去的生活,那里有自己的家人、朋友,还有她一直以来的梦想——成为一名医生。 第003章 岸芷汀兰 半个多月过去了,小女婴已基本适应了她的异世生活。她整日里被府中丫鬟婆子抱来抱去,从下人们的闲话中倒是获悉了不少信息。 这里是熙朝,虽然她的历史记得不大清楚,但也知道历史上没这朝代。看来不只是往后穿越了,而且还穿到平行空间去了。她出生的这个林家是京城权贵之家,她的祖父林广德官至前朝宰相,一年前故去。父亲林慕白在仕途上却是差远了,现任苏州知府,据说这次回京也不过是到礼部任个闲差。她还有个已故的伯父,即林慕白的兄长,名为林慕阳,武将出身,带兵打仗,所向披靡。听说是一年前因病去世,具体什么病没人提过,似乎大家对此讳莫如深。母亲韩素卿出身京城另一个显赫世家,其父韩祖峰也就是小女婴的外祖父,乃是前朝镇国大将军,现已赋闲在家。这样的家庭背景,令她觉得不甚安全,似乎处处是秘密。 还好她还有个大她六岁的哥哥林观云。林观云长了这么大总算有了个妹妹,好似得了一个大玩具般欢喜异常,对这个小小的妹妹爱得不得了,天天都要来逗上那么一逗。而目前还不能讲话的小女婴每天的生活除了听八卦新闻外就是吃吃睡睡,日子还是相当无聊的,有这么个可爱的小男孩风雨无阻地天天来报到,她自然也是喜欢的。 这一日,林夫人陪着一双儿女正在屋内玩耍,忽听得侍女说道:“夫人,李管家来报。” “带他进来。” 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跟在侍女身后进了屋,作了个揖便说道:“禀报夫人,老爷派人前来报信,他们正在路上,约有三日即将回府。” “喏,知道了。屋子收拾得怎么样了?” “回夫人的话,书房、梨苑都重新打扫布置了一番,一切都和一年前老爷在家时一样。” “……梅苑呢?”林夫人神色淡淡的。 “呃……小人不知是什么样的客人,只是命人简单收拾了一番。还请夫人明示。”李管家像是有些紧张的样子。 “就照女客的标准,素净淡雅一点就好。” “是。小人遵命。夫人还有何事吩咐?” “梅苑那边再安排几个可靠地人。有情况随时向我来报。” “明白。小人这就去办。” 待到李管家离去。观云有些不解地问林夫人:“娘。梅苑不是一直空着吗?何人要来住我们林府呢?” 林夫人有些淡淡落寞地抚着观云地脑袋答道:“何许人也?娘也不知道……” 三日时光终于在小女婴地翘首以待中慢慢熬过去了。她很期待见见这位传说中地林慕白先生。也就是她爹。她决定好好表现一番以博得一家之主地欢心。这也是保得一生平安地必要条件之一呢。虽说是亲生父亲。但在这个女人地位颇为低下地时代。还是小心点儿巴结比较好。于是。实际年龄已经二十好几地小女婴在这几日硬是苦练了一番婴儿系列地可爱表情动作。打算一举拿下老爹地心。 这日,襁褓里的小女婴被一堆丫鬟婆子抱了出来。 “老爷、夫人吉祥,二小姐已带到。” “这就是我的女儿吗?快抱来快抱来!”清朗好听的男声急切道。 很快小女婴就感到一双大手托起了她小小的身子,紧接着她就看到了她爹——林慕白。一个二十**的青年男子,俊朗清秀,星眸皓齿,此刻正抱着她,发出爽朗好听的笑声。 小女婴有些微傻眼,小心肝儿砰砰乱跳。这样漂亮干净的男子,居然是她的父亲。一时半会儿她还唤不起那种父亲的感觉,只是张着嘴巴傻傻看着他,涎水流了老长。 “呵呵,我们家的孩子就是漂亮……”林慕白浑然不知小女婴复杂的心理活动,开心地逗弄着女儿。 “孩子都快满月了,还没个名字呢,老爷。”林夫人柔声嗔怪着。 “呵呵,对对。该起个名字了。”林慕白一边温柔地擦掉女儿嘴边的口水,一边沉吟道:“嗯,孩子不是住在兰苑么……岸芷汀兰,郁郁青青……就叫芷兰吧!” “林芷兰,这名字挺好。”林夫人笑着看女儿,“乖女儿,以后你就是林芷兰了……” 小女婴这才从初见美男的惊艳怔忪中回过神来。“以后你就是林芷兰了”,这句话像句箴言般提醒了她,过去的一切已经过去,林芷兰将是她的现在和未来。 接受了新名字的林芷兰,像是被重新注入了力量般变得活力四射。开始挥着小胖胳膊咯咯傻笑,卖力讨好巴结她的爹爹——这可是她未来十几年的金饭票。下一个饭票,等到了那个时候再想办法吧。 此时厅堂内,一家几口人久别重逢,其乐融融,就连下人们也都受到气氛感染,人人喜笑颜开。而此刻,在林府的西南角,最偏远的梅苑,却是另一番景象。 “小姐,喝口水吧,行了这么远的路了。”一名侍女端着一盏热茶巴巴望着她的主子。 “喝不下。”名唤明月的年轻女子倚在窗前,愣愣出神。良久转身,问道:“梅香,你说,在路上,他对我的好难道是假的吗?” “这……”梅香低头犯难。这不是为难人嘛!难道告诉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林慕白一路上只是对她客气有加,说得直白点其实是刻意保持距离。只有这位明月小姐自己一厢情愿以为遇到了良配。“这个奴婢实在不知。”做下人的还是放聪明点比较好。 照梅香看来,她们好不容易从天香楼被林老爷赎身出来,已是祖上烧香了。还被带到这里好吃好喝地养起来,不能再有更多的非分之想了。但是她家小姐已经钻到牛角尖里了,说什么都没用了。 “梅香,去打水来,我要梳洗一番去见他。”明月坚决地说道。 “小姐不可啊!林老爷再三交待过的,除非他来,否则不可贸然走出这个院子的!”梅香急得直冒汗。 “谁是你的主子?你忘了当年是谁把你从胡三手里救出来的?”明月冷眼看着她的丫鬟梅香。 梅香垂下了头,半响无语。“小姐,我这就去打水服侍您梳妆。” 屋内只剩下明月一人,对镜良久,看着自己的姣好面庞,她咬着一口细牙暗道:“定叫你离我不得!” 这边厅堂内正和妻子一同耍弄一双儿女的林慕白突然觉得后颈一阵发凉,四下看看并无异常,只当是自己错觉,并未在意。 —————————————— 到了晚上,林府真正的热闹才刚刚开始。为庆祝林老爷苏州一年任满回京的接风洗尘宴在府中盛大举行,京中权贵、亲朋好友纷纷前来祝贺。席间,芷兰被奶娘抱着坐在上首看热闹。哥哥观云一直在旁紧盯着妹妹,生怕奶娘一不小心就把他的大宝贝磕着碰着了。她的父母亲如一对璧人般耀眼,默契十足地在席间应付着各种宾客。 芷兰心满意足地看着这番美满景象,有些困倦地打了几个哈欠,正当她快要闭上眼睛时,忽然看到李管家慌慌张张地进来,在林老爷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她爹林慕白俊眉微微一皱,向林夫人交待了几句话便转身随管家一起悄悄走出了席间。 第004章 明月其人 盛装打扮的明月带着侍女被门房拦在了院门口,她们被告知“闲人免进”。 “闲人?!”明月声音骤地拔高,“去问问你们的老爷,他花了多少钱……”后半句被她生生咽回自己肚里。她也知道翻出自己青楼女子的历史并不光彩。 “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梅香怯怯地劝说道。 正在争执不休时,那道门被打开了。林慕白一袭月白长衫走了出来,重重树影中看不清他的脸色。只见他伫立门前侧身说道:“明月小姐,您此时造访,不知有何事?” 明月突然见到正主,倒有些猝不及防,她俏脸微红,柔声答道:“奴与老爷一个多月来在船上日日相见,今日不见老爷,倒有些不大习惯。老爷这里若不便的话,可否过往奴处聊聊?” 林慕白像被针刺了一下似的连忙说道:“明月小姐,在下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并未做他想。小姐在此寄住有何不便之处,明日找我家夫人便是。在下还有事在身,恕不奉陪。”说罢急急拔脚进门,像是后边有洪水猛兽似的。 大门又砰地关上了,留下主仆两个兀自在原地还没回过味儿来。 明月的脸一下子涨红了,猛地一跺脚,扭头快步离开了这里。就算是青楼女子也有自尊,更何况她在天香楼时还是挂头牌的,从来都是被男人们捧在头顶上的,像今天这样被人拒之于千里之外,实在令她羞愤无比。 回到房中的明月越想越气,她把一切的过错都推到林夫人头上。这个男人在苏州时对她是多么礼遇有加,若不是倾心于自己,又怎会出那样高的价钱将自己赎出来。在回京的船上,她几乎日日都能见到这个英挺潇洒的男人。在青楼中阅人无数的她深知,这样优秀的男子世间有多难得。明月以为,下了船林慕白就会迎娶她的。却不曾想,刚到京城,自己主仆二人便被隐密地从他家后门送进了梅苑。然后来了个管家,送来奴仆若干,丢下一句话“不得随意离开梅苑”。再次见到他,依旧是这样的伟岸挺拔,但变得这样疏离淡漠。 “一定是她!若不是她从中作梗,今日就是我的洞房花烛夜了!”明月又羞又气,终于忍不住喊叫出来。 梅香连忙四下看看,她的脸也有些烧红。这样的话她家小姐也敢说,闺誉不要了吗?唉……梅香叹了口气,将门窗关得紧紧的。寄人篱下,这等胡说八道的话,若是传到人家夫人耳里,自己可不就要受池鱼之殃了吗。 此刻在林府另一处。林夫人居住地湘苑也不大太平。 林夫人在晚宴后命人将芷兰抱到了湘苑。打算和女儿共度一晚。林慕白自然也是跟去了湘苑。跟女儿初次见面不是吗。怎么也得亲近亲近。于是夫妻二人在房内逗弄了女儿好半天。眼看那小嘴儿不住地打着哈欠。方知夜已深了。 “老爷。天色已晚了。梨苑我已命人打理好了。快回去歇息吧。”林夫人轻拍着快睡着地女儿说道。 只见林慕白垂涎着脸。拉着夫人地玉手说道:“素卿……你我分别这么久。就不想我么?这么狠心就要赶为夫走吗?” “啪”地一声。林夫人打掉了那只不甚老实地手。“梅苑有地是想着念着你地人。老爷怎么不去呀?”说罢转头斜睇了林慕白一眼。瞥得他七魂飞了六魄。 “素卿……”那只手又伸上来了。“我给你地信里不都说了吗?这都是皇上交待地差事。不得不为啊……”眼看夫人有软化迹象。赶紧趁热打铁继续说道:“再说了。我对你地心思……你还不知道吗……卿卿?” 此言一出,一举拿下美人心。只是美人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反应呢,那边拍着女儿的手明显感觉小身体打了个激灵。二人这才反应过来,叫了侍女将女儿抱走了。 芷兰这叫一个如释重负,想不到古人也肉麻如斯。 次日,林慕白恋恋不舍地离开湘苑,进宫复命去了。这日天气晴好,微风吹动轻云淡淡。午后用过饭,林夫人便带着女儿在院中随意走动,走累了便坐在石凳上歇息。当芷兰舒舒服服躺在奶娘怀中眯着眼睛看着天空,感慨着物是人非的时候,有人进来打破了这种平静。 “夫人,明月小姐求见。” “带她进来。” 芷兰这才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害得她娘亲一个月蹙眉不欢的青楼女子。显然这女子是经过了一番精心打扮的,只见她面如桃花,眼眉含水,举手投足都透出十足的娇媚气息。“明月见过夫人。”她款款施礼,缓缓起身。抬眼间望向林夫人,眸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怨恨。很快她便垂眸收回视线。芷兰知道那是嫉妒作祟。她的娘亲可是名满熙朝的第一美女,岂是一个有几分颜色的青楼女子可比的。 “不必多礼。”经过林慕白昨夜的解释告白,林夫人的姿态明显自信笃定多了,“明月小姐在府中住得可好?” “一切都好,不劳夫人挂心。”明月低头答礼。 “这几日事忙,如有招待不周处,还望见谅。” “没有,没有。”明月手中的帕子已经绞成了一股,像是在犹豫什么。良久,她咬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开口说道:“夫人,恕我大胆直言,您知道是林老爷将我赎回来的吧?” “知道。”林夫人情绪没有一丝起伏。 明月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那么,姐姐,我们以后就是姐妹了。还望姐姐多多指教。” 听到这里,芷兰在襁褓中差点没骂出声来,一口气出不来憋得她胸中难受,干脆就“哇哇”干嚎起来。 一院子的丫鬟婆子忙上来安抚小小姐,又是喂奶又是检查尿布,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这一小插曲严重破坏了明月的“逼宫”进程,主仆两个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容易安抚得小小姐安静下来,林夫人慢吞吞又优雅无比地起身,对这一干奴仆说:“天色快暗了,怕是要落雨了。我们回房吧。”说罢一扬手便要回房,转身看到明月主仆还在那里站着。林夫人像是刚刚瞧见她们一般,故作诧异道:“咦,明月小姐怎么还在这里呢?孩子不懂事让你笑话了。快回去吧,一会儿就要落雨了。当心着了凉。”说罢便带着一大群人回房了。 院子里开始起风了,地上的落叶被刮了起来,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儿。主仆二人在风中兀自发愣。明月的脸就如同此刻天上的云,乌青乌青的,很快就要打雷了。 此刻在房内,芷兰正手舞足蹈地冲着娘亲呵呵傻笑。林夫人用手捣了一下女儿的小脑袋:“你呀,这会儿倒会撒欢儿了。”她转头看向窗外,嘴角浮上一抹淡淡笑意。 第005章 韩府拜寿 待到林慕白回来时,已是掌灯时分。到了湘苑门前,他摆了个手势,示意丫鬟禁声,撩起衣袍蹑手蹑脚进了房。 只见夫人正斜靠在床上,用手轻拍怀中昏昏欲睡的芷兰,柔顺的长发丝丝垂落下来,看得林慕白心痒难忍。 “素卿……”美人闻声抬头,一见是他,没好气道:“这么晚了又来做什么?” “素卿,为夫以后就宿在这湘苑如何?梨苑太远啦……”林慕白厚着脸皮说道。 “你去苏州之前不是一直住在梨苑吗?那时怎么不嫌远。”美人丝毫不领情。 林慕白摸摸鼻子尴尬道:“那时不是碍于高堂嘛……” 林夫人见他尴尬反觉好笑,不由得语气柔和了些:“今儿个晌午那位明月小姐来过了。” 林慕白倏地紧张起来:“她说什么了?” “人家说了,以后要与我姐妹相称呢,夫君。”最后两个字刻意加重了些。 “啊?这女人还真敢说……”林慕白倒吸一口凉气。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坐在床沿郑重其事地对夫人说道:“素卿,万不可因她所说而乱了心神,你要信我。今日进宫面见皇上,我将这个明月的一切资料交与皇上。现已确认无疑,明日就将她送进宫去。我们林府也少个麻烦。” “确认无疑?那她确实就是……”林夫人怔了半响,“唉,恐怕是更大的麻烦呢……” “哪里还会有什么麻烦?”了却一桩心事地林慕白并不以为然。急急从夫人怀里接过女儿亲了两口。便叫守在门外地奶娘将其抱走了。 芷兰其实是很不愿意被抱走地。故事还没听完呢。总是在关键时刻把人弄走。回房躺在自己地床上。全无睡意。只睁着眼睛看着窗外。不知为何。她也和林夫人一般。有种不祥地预感。 接下来地两日。芷兰却是过得平静如水。不曾听说过那位明月姑娘有什么动静。想来是她老爹已经秘密将这个大麻烦打包送进宫里了吧!看来他确实巴不得速速将她脱手。 ----------------------------------------------------------- 太阳照常升起。日子照常行进。三个月过去了。芷兰会爬了;又三个月过去了。除了吃奶之外她可以吃点流食了;又三个月过去了。她已经开始踉踉跄跄地走路了;又三个月过去了。她终于可以开口说话了。这一切都是她凭着前生那一星半点有关婴儿正常成长历程地模糊记忆完成地。她一点儿也不想成为神童。 这日侍女坠儿、琪儿抱着芷兰一路来到了湘苑。见林夫人正在院子里指挥着下人们搬运东西。那些东西看上去像是礼盒地样子。“娘……娘……”一被放到地上。芷兰就撒开两条小胖腿像企鹅似地朝林夫人奔过去。 正在忙碌的林夫人见到女儿来了,忙抱起她来亲了两口:“娘的小心肝儿……” “娘娘不要走……”走拐弯抹角打探消息之路线。 “娘不是要走呀,明日带你和哥哥一起去给外公祝寿啊……” “祝……祝寿?” “就是外公的生辰……乖,以后你就懂了……” 芷兰心里这叫一个爽啊。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没出过门,愣是在这个府里生生憋了一年多,就算是宅女也想要出去透透气。 次日,林慕白携夫人及一双儿女出发去岳丈家——京城韩府拜寿了。在颠簸的马车上,芷兰就如同猴儿般精力充沛,掀着帘子怎么也看不够窗外的热闹景象。只见车窗外人头攒动,有步行赶路的,有骑马的,有挑担的,有赶毛驴的,还有推独轮车的……街道两边是各形各色的茶楼、酒馆,当铺、作坊等,一派繁华气息。林慕白夫妇只以为是女儿首次出门看个新鲜好奇,殊不知芷兰此刻的心情有如潮水翻涌般狂喜无比:“这简直就是现实版的清明上河图啊!” 当芷兰还在扯着窗帘探头探脑时,韩府已经到了,意犹未尽的芷兰被抱下了马车。 韩府不愧是曾经的大将军府,门庭庄严肃穆,连门前的石狮都比别家的威风许多。进门穿过一道回廊,便到了韩府的正厅。那里已有许多宾客候在厅堂了。林夫人与丈夫叮咛了两句,便带着观云和芷兰进了女客专用的偏厅。 偏厅内已坐满了花枝招展的各色贵妇,欢声笑语响成一片。林夫人一走进去,众人便纷纷起身笑道:“林夫人,许久不见。”只见众人中间上位坐着位年约六旬的妇人,衣着华贵却不奢侈,眉目慈祥却有威严。见到林夫人进来,她轻轻说道:“卿儿来了。”这便是韩夫人——韩素卿的亲娘,林观云和林芷兰的外祖母。林观云直接就奔向了韩夫人怀中。 林夫人在韩夫人下首座位坐下,抱起女儿说道:“兰儿,快叫外祖母。” “外祖母……”芷兰冲着韩夫人呵呵笑起来,两只胳膊还向她伸了出来。 韩夫人开心得笑了起来,连忙也抱过芷兰,扶着她的两只胳膊将她立在了自己腿上。“这孩子真是乖巧伶俐呢……来来,这只镯子给你……”说罢就要把自己手上那只翡翠镯子褪下。“娘亲,不可,这是祖母留给您的,再说孩子还小……”林夫人连忙阻拦道。韩夫人笑着摇摇头说道:“我喜欢这孩子,留着将来给她当嫁妆。”执意要将镯子取下来。林夫人不好再推辞,便谢过母亲,让身旁侍女收了这只镯子。 “啧啧,这小兰儿真是有福气呢!”一个少妇模样的女人笑着说道。芷兰转头看向那妇人,只见她眉毛修得尖细无比,一看就令人不喜;再见她的表情讥讽多过笑意,脸上虽笑着,眼神却尖刻刁钻,令人极不舒服。这妇人身旁还站着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模样倒也漂亮精致,只是表情阴沉,想必是她的女儿。 “多谢大嫂。”林夫人淡淡说道。厅里气氛迅速冷却下来,似乎大家都不甚喜欢这位大嫂。 众人正在想着怎么换个话题时,那个少妇身边的小女孩突然跑到韩夫人面前,“啪”的扬手就给了芷兰一巴掌。 第006章 玉镯之争 这一系列动作干脆利落一气呵成,众人都没回过神来,包括被打的芷兰在内。 “小贱种,敢抢我的嫁妆!”小女孩咬牙切齿地指着芷兰骂道。 “放肆!不得口出秽言!”韩夫人首先反应过来,阴沉着脸喝道:“柳倩娘,你教养的好闺女。把我韩家的脸都丢尽了!” 那柳倩娘闻言,立马从座上起身对女孩说道:“沁儿,快给祖母跪下!”然后自己也对着韩夫人跪了下来,柔声说道:“婆婆说的是,倩娘教养孩子不力。还望婆婆看在沁儿年小不懂事的份上,饶了沁儿吧!”柳倩娘一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脸色。 韩沁儿勉勉强强地跪了下来,倔强地偏着头,毫不掩饰一脸愤恨的表情。 韩夫人紧紧扶着座椅两旁的扶手,低声喝道:“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行径!” 林夫人对母亲淡淡说道:“母亲,看在今天是父亲的寿辰,就放过这一次吧。沁儿不过是年小不懂事,教训几句也就罢了。” 韩夫人仍是痛心疾首地说:“唉,也是我的错,平日里只觉女孩儿乖巧可爱,不想竟宠得她无法无天了!无论如何,这次一定要她罚跪祠堂三日。” 柳倩娘忙急切道:“婆婆,沁儿年小体弱,罚跪三日未免太重了呀!”说罢看了一眼林夫人,像是要她代为求情。 于是林夫人劝道:“母亲,莫为此气坏了身子。不过三日对一个小姑娘来说确实过重了,一日就足以惩戒了。” 柳倩娘听到后倏地抬头,狠狠瞪了林夫人一眼。 林夫人并不知道柳倩娘地反应。但是芷兰看到了。莫名奇妙挨了一巴掌地那口气还憋着没出呢。现在又看到柳倩娘这样地举动。于是芷兰深吸了一口气。扯着奶声奶气地嗓子喊道:“五日!五日!” “对。就要五日。三日哪里够!”被怒火烧红了眼地观云这才反应过来。连声附和妹妹。 众人都被这个还在吃奶地孩子吓了一跳。随即笑了起来:“这位林家二小姐倒是有趣得紧。小小年纪就知道有仇必报呢……”厅里地气氛经她这么一搅和。反而轻快了许多。 跪在地上地沁儿却是忍不住了。她本就心高气傲。向来府里人人都宠她一个。现在却听得这小毛丫头居然在此叫嚣着要罚自己五日。她禁不住再次破口大骂:小贱种!这里轮不到你说话!此言一出。不只韩夫人。连林夫人地脸也阴了下来。这下本来可以商酌地惩罚就真地变成了五日。无人再敢求情。柳倩娘频频使眼色。林夫人状若无视。 芷兰不明白。为一个镯子至于这样吗?如果可以不挨那巴掌地话。她宁可不要这镯子。她所不知道地是。此物乃先皇御赐。虽说以韩家地圣眷。御赐之物不在少数。但这只镯子取材所用地翡翠出自南海蛮夷之地。山高路远。举凡天下。只此一块翡翠。一部分用来打造了这只镯子。另一部分打造了一块玉佩。仍在皇宫中为皇室所用。任谁能得了这只镯子。都是莫大地荣耀。现在一个一岁大地黄毛丫头轻轻松松得到了它。这让一向唯我独尊地沁儿如何能咽下这口气呢! 寿宴前地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大家也都没太当回事。只是一大一小两个丫头心中倒是种下了根苗。结下了梁子。 在寿宴过程中,芷兰并未见到外祖父,男女客分室而居,她们这一厅自然是韩老夫人主持的。寿宴如同前世那些社交场合一样,无趣而乏味,除了柳倩娘时不时飘过来的怨恨眼神让人玩味。直到酒过三巡之后,观云实在不耐烦在厅里呆下去了,央着林夫人准许他带着妹妹去院中玩耍。禁不住观云苦苦哀求,林夫人让两个侍女抱了芷兰跟着前去。 从那乏闷的寿宴上出来,兄妹两个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芷兰对侍女说道:“下来,下来。”侍女便放下她,兄妹两个手牵了手在园中小径上慢慢踱步,比着看谁踢的石子更远。没走几步,便看到在不远处,他们的爹爹林慕白同一个白发老者相对而立,远远的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观云到底年幼,看见爹爹兴奋无比,快步向林慕白奔过去,边跑边叫道:“爹爹!爹爹!”本想偷听点什么的芷兰也只好慢吞吞跟在后面过来了。老者闻声转身回头,瞧见了这两个小家伙,便说道:“云儿来了。那个小的就是兰儿吧?”林慕白在旁点了点头。 芷兰想,这位应该就是他们的外祖父,前朝镇国大将军韩祖峰。 见到他们,韩祖峰微微弯下了身子,刀刻一样的苍老面庞像朵菊花似的舒展了开来。他一手牵了观云,一手抱起芷兰逗弄道:“你是谁啊?” 芷兰答道:“兰儿。”装嫩谁不会啊。 “那我是谁呢?” “你是,我娘娘,的爹爹。” “哈哈哈……”韩祖峰爽朗地大笑起来,“这小娃儿有趣,有趣……” 一旁的林慕白却像是有心事般表情凝重,笑不起来。见他这样,韩祖峰叹了一口气说道:“慕白,不必为此太挂心。事已如此,想办法补救就是。” 林慕白点头说道:“今日回去我就拟一封折子上奏皇上。” “不可,此事干系重大,你还是明日面见圣上密谈更为妥当。”韩祖峰提醒道。 林慕白忙道:“还是岳父想得周全,慕白一时情急疏忽了。” 韩祖峰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咱们翁婿两个逃席够久了,该回去了。”说罢放下芷兰,对随行侍女说道:“玩一会儿带他们回去吧,不可走丢了。”两侍女连连称是,再抬头时,那二人已踱步而去了。 而后芷兰和观云两个又回到了那乏味的宴席上,所幸已接近尾声了。 当一家人要踏上回家的马车时,一直没精打采的芷兰再次精神高涨,从车窗里看到的那一路世俗风情令她念念不忘。 这一路所见直接促成了她一个新的人生目标的形成:她要做一名济世悬壶的大夫。 原因A:救死扶伤。 原因B:受人尊重。 原因C:这样可以名正言顺地出门溜达。 第007章 暗流涌动 有了念想的芷兰,每日的生活虽然还是吃吃睡睡、玩玩乐乐,但每当想起日后能够在这个世界继续前生做医生的理想,就会感到胸中暖暖的有了希望。无事时也会在心里默默将记得的那些医理过一遍,免得装小孩装久了脑子生锈。 就这样,三年时光很快就过去了。 在芷兰四岁这年,京城发生了好多大事儿。比如听说白莲教又死灰复燃啦,比如皇家一位公主要出嫁啦,等等等等的。 每到午后歇息时,芷兰就带着坠儿搬着小凳儿,到角门墙根儿坐下来侧耳倾听。因为每到这个时候,家里奴仆长工们就会在角门外三三两两坐下来,休息打盹,唠嗑一些家长里短、流言蜚语。这是芷兰了解外界的重要渠道。她实在受不了整日闷在府里看女人做针线,听夫子之乎者也。要把信息的触角伸向墙外,了解外面的世界,否则以后怎么走出去立足社会。(还装,其实是好奇又八卦。) 最近他们聊得最多的就是公主出嫁的事情。 “听说那公主是皇上的妹妹,长得那是……哎呀呀,文词儿怎么说来着,沉什么落什么的……” “皇上的妹妹?不会吧?皇上最小的妹妹不都已经嫁了吗?哪又来的妹妹?” “听说啊,这个公主是先皇二十年前巡游江南时遇到的一个女子所生,流落民间好些年呢……” “噢,听说过听说过。据说是四年前才进宫的……封号叫什么……哦,明月公主。” “轰”的一声,这个消息在芷兰脑袋里炸开了。轰得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她这才明白父亲四年前为何带那个女子回来了。果然是皇命难违啊…… 定定神,屏气凝神继续听:“这么说来这公主都双十年纪了,怎么现在才出嫁呢?” “民间流落那么些年。不得在宫里多留两年?学学规矩什么地嘛……” “你就信口胡扯吧。据说皇上都给这妹妹挑了好些人物儿了。这公主她就是不肯嫁。” “嘿嘿。不是有心上人儿了吧……” “有心上人儿也轮不到你啊!哈哈哈!” 接下来就是男人们嘻嘻哈哈带点儿颜色地相互调笑。坠儿站在一旁听也不是。走也不是。羞得满脸通红。而芷兰却像没听到似地一脸严肃。皱起眉头陷入了沉思。不知为何。这传言令她想起了四年前地那个夜晚。她从爹娘那里听到明月即将进宫地消息时。那个不祥地预感。 事实证明。她地担心不无道理。 ———————————— 皇宫內苑,明月阁内。 “你确实想好了吗?非此人不嫁?”皇帝问道。 “皇兄,早在四年前,小妹就决心非此人不嫁了。”说这话的人,正是当年的明月姑娘,如今的明月公主。 皇帝叹了口气,说道:“只是此人知道你的过往,恐怕……唉!” 明月抬起头,晶亮的眸子流溢出异样的光彩:“我会让他心甘情愿的,再说,皇兄您的命令,身为臣子,谁敢不从。” 皇帝听闻此言,却是有些气闷。他与明月并无多少兄妹之情,只是碍于先皇遗命,要找到这个妹妹并要厚待她,以弥补多年的亏欠。百事孝为先,身为皇帝自然要做番表率,只是这位明月公主的要求实在有些强人所难。虽说她现在已贵为公主,但那段青楼女子的过往,只有林慕白知道。将这样一个不清不白的女子强行嫁给他,只怕他并不愿答应,说不定还会把这段不体面的青楼历史捅出来,有违皇家体面。 沉思良久,皇帝终于做了决定。只听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朕会将你指给他。” 明月闻言,狂喜之情溢于言表。正要道谢时,却听得皇帝补充了一句:“但是,你只能为妾。否则朕也做不了主。” “为妾……”明月喃喃道,“可是……我皇家尊严,怎能让一个公主为人妾呢?” 皇帝有些面带讥讽地说道:“你忘了是谁将你从那烟花之地赎出来的?”见明月似有动摇之色,他继续说道:“若想要做正妻,青年才俊任你挑选,朕还会赐你一座公主府。但若要嫁林慕白,你只能为妾。你……自己选吧” 明月咬紧了下唇,心有不甘。但皇帝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了,并未留下商酌余地。 “我……还是要嫁林慕白,就算是为妾我也要嫁。” 皇帝叹了口气说道:“唉,好吧。这是你自己选的路,到时后悔,莫怪朕没有提醒你。”说罢摇摇头,带着一干侍从离开了。 只见明月还站在原地,静静望着皇帝离去的方向,嘴角浮出一丝诡秘微笑,用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轻轻说道:“现在为妾,不代表以后还是妾。” ———————————— 入夜,月色清冷,黑色的夜幕中只有点点稀疏的星辰闪动。京城里大街小巷寂静无声,偶有步履匆匆的行路者。而位于京城东南角的商业地带却依然人声鼎沸,灯火辉煌。若论这里最繁华的地方,莫过于怡情楼了。这里是京城最大的青楼妓院,出入此地的都是达官贵人、鸿商富贾。此时正是怡情楼生意最好的时候,穿红戴绿的老鸨甩着手帕,满面春风地迎来送往各形各色的客人。门前车如流水,马如游龙,很是一派繁忙景象。 在怡情楼的二楼有间房,名为“迎春阁”,是这里最红的头牌杨桃姑娘的房间。此刻在房内却见一个身着夜行衣的蒙面人单膝跪在地上。 “堂主,属下已基本摸清皇宫内苑。但无奈戒备森严,属下一直也没能找到机会下手。” 一位妖娆女子坐在桌旁悠闲地剥着荔枝,一袭翡翠撒花洋绉裙几欲着地,裙下只露出一双艳红绣鞋。只见她将那剥好的荔枝送到口中,轻嘬两下,便拿手帕擦了擦手,缓缓起身,走到黑衣人面前说道:“眼下京城这番局势,我们已经给你创造出机会了,不是吗?”女子微微一笑,顿了顿,继续说道:“时间紧迫。这次出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否则……你也不用留着这条命了。” 黑衣人闻言身子一颤,低头答道:“是!属下遵命!” 说完便身子一跃,跳出了窗户,消失在深深夜幕中。女子倚窗看了一会儿,便整了整发髻,打开房门,用最为娇嗲的声音说道:“刘爷您来了!这么久了,杨桃都快想死您了……” 第008章 中秋之夜 从长工们的闲聊中芷兰得知,京城里这几日是越来越混乱了。前日有人在城南城北接连放了好几把火,烧了几十户人家,损失甚是惨重。昨日听说又有乞丐纠结起来哄抢商铺,虽说也没抢到什么,但也搞得人心惶惶。官府出动了不少官兵维持秩序,据说连皇宫里的侍卫军都派了一部分人出来。 眼见中秋就快到了,不管再怎么混乱,节总是要过的。于是,这几日林夫人忙着指挥林府上上下下布置中秋赏月事宜,林慕白却是整日不着家,不知在忙些什么。想到明月公主的传闻,芷兰有些不安,在旁扯扯观云的衣裳问道:“哥哥,芷兰好久不见爹爹了,爹去哪里了?” 九岁的观云已经稳重懂事了不少,因其天资聪颖,两年前就被选入宫中做了三皇子的伴读。见妹妹肉呼呼的小脸上却是愁云密布,不觉好笑。他捏捏那小脸说道:“爹爹当然是在忙公事啊,中秋就回来了,妹妹莫愁。” 芷兰重重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她的担忧无人可说。观云年小不会明白,至于林夫人,那更不能说了。难道告诉她的娘亲,她担心自己刚出生时见过的女人有可能会嫁进林府?最可能的结果是她自己会被先扔出林府。 芷兰晃了晃脑袋,决定不再多想了,也许是自己多虑了呢。 中秋很快就到了。这日傍晚时分,当林慕白带着一身的疲惫踏进自家园子时,远远便瞥见厨房外闪过两个可疑的小身影。他轻笑了一声,上前一跃,便擒住了目标。 只见林慕白左手拎着芷兰,右手拎着观云,两个小人儿苦着脸,手里都拿着几个月饼。林慕白笑看着他们说道:“这么着急,都等不到晚上一起吃呢?” 芷兰立马推卸责任:“哥哥带我来的……”说完便秀出一副可爱讨喜状。 观云:“……呃……” 事实:芷兰在去厨房的路上遇到了从宫中下学回来的观云,遂拉上他,威逼利诱之,观云被迫协从之。 看到被提在自己手上的兄妹两个神情各异,林慕白早就了然于心,哈哈大笑着将他们放了下来,一手牵了一个小家伙。正当他们三人打算回房时,李管家气喘吁吁一路小跑过来,边跑边叫道:“老爷,老爷!” 三人随即停了下来。好笑地看着他狼狈地模样。 “老爷。宫里头地卜义公公来了。他说有急事宣您进宫!”李管家好容易才站住。用手抹了抹额上地汗。又补充道:“他说十万火急!” 一听说卜义公公来了。林慕白地神情立时凝重起来。卜义是皇帝跟前地总管太监。不知是何等紧急地事情能劳动他亲自前来报信。 “我这就看看去。”说话间他已跃出三丈远了。留下三人在原地目瞪口呆。 —————————————— 至于宫里。确实是出大事了。 事情是这样的: 当日傍晚,在宫中御花园里举行了一场中秋家宴,皇室成员悉数参加。 虽说参加宴会的只有皇室内部成员,但所有的几十位嫔妃、数十位皇子公主连带他们的随从、丫鬟、嬷嬷加起来,也有上百来人。御花园里人头攒动,热闹哄哄。 忽听得园外一道公鸭嗓子响起:“皇上驾到!”众人立时安静了下来,纷纷跪倒在地,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接着,皇帝便春风满面走了进来。众人行过礼后,便按照个人位份高低纷纷入座。 席间一位近年来颇为受宠的嫔妃去年刚生了一个小皇子,由奶妈子抱着站在身后。小皇子刚满一岁,自是可爱异常。皇帝近来最喜爱的就是这名小皇子,于是亲自抱了他在怀中逗弄。那小皇子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见了什么就吮什么。只见他坐在皇帝膝上,好奇地四处张望,见面前桌上一双银箸煞是好看,一把抓起就塞到嘴里**。突然间这小皇子便口吐白沫抽搐不止。众人大惊,急急宣来太医救治,但为时已晚。当太医战战兢兢地宣称小皇子已殒命西天之时,那突然丧子的嫔妃如同得了失心疯般发起狂来。另有一干嫔妃状似感叹惋惜,眉眼间却隐约有些讥讽笑意。 众人仔细查验才发现,皇帝面前所放置的那银箸,内里竟是中空的,只有外层涂了银,内里注满了胶状毒物,很显然是等着皇帝一用餐便命丧黄泉。不知是何人,竟有如此险恶的用心! 皇帝本人虽幸运逃过一劫,但却痛失爱子。于是龙颜大怒,要彻查宫人底细。 宫内众人便相互攀咬,攀着别人的咬牙切齿指天誓地,被咬上的哭天抢地无比冤屈。一时间皇宫內苑好不混乱。 —————————————— 与皇宫里一片混乱的景象相比,寻常百姓家的中秋之夜就平静得多了。比如此刻的林府。 在湘苑的小院里,一张小石桌上铺了精美的桌布,上边放着各种时令瓜果,月饼点心。林夫人和观云、芷兰两兄妹坐在桌旁,小风吹着,小酒喝着(当然没有兄妹俩的份儿),母子三人悠闲自得。 林夫人有心考校一下儿子在宫中所学,便指着那圆月说道:“观云,你能以此情此景为题赋诗一首吗?” “好。”只见观云抬头望月,略微沉吟了一下,便开始背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嘎?”正埋头专注吃点心的芷兰猛地抬起头来,满脸惊惧地看着她的哥哥。 第009章 秘密使命 且说芷兰正吃月饼时,却听到哥哥背诵了苏轼的《水调歌头》,惊得她忍不住出了声。观云转头看向妹妹,却见她小脸上满是惊恐。 “妹妹怎么了?”观云关切地问道。 芷兰马上回过神来,咳了两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才抚着胸口说道:“月饼太好吃了,噎到了……” 林夫人忙轻抚女儿的后背说道:“这孩子,吃个东西也能噎到……观云继续作你的诗,头开得不错,极富情调。” 观云笑道:“其实这诗也不是我做的。”芷兰的耳朵极快地动了动,只听得观云继续说道,“说来奇怪,两年前我在后院中无意看到一张残破纸片,上写了几句诗,就是刚刚那几句。字像是拿炭写上的,纸却是极好的宣纸,同家中所用的纸是一样的。” 林夫人拈了一块点心说道:“这倒也奇了。那后边写了什么?” “后边就没有了,似乎就写了这几句,像是没作完似的。” “咕嘟嘟”,芷兰的一颗心再次从嗓子眼儿稳稳妥妥落回到胸中。她这才想起来,那张纸片正是她两岁时的杰作。一日午后无聊至极,便拿了林夫人描眉用的炭笔在纸上涂涂画画,写下了这几句词。后来觉得不妥便撕掉扔了,不想被哥哥捡到了。隔了这么久,自己都忘了,还误以为观云也是同穿人士,吓了那么一大跳。以后不能再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了,芷兰边想边摇头。 “兰儿想什么呢摇头晃脑的?”林夫人笑问道。 “哦……兰儿也想要作诗……呃……十五的月儿圆又圆……呃,完了。” “哈哈哈哈!”林夫人和观云都被她逗得大笑起来。小院里一片欢声笑语,院内的桂花甜香怡人,随风轻飘,好不温馨惬意! 就在此时。林慕白跨进了湘苑。 芷兰敏锐地看了父亲一眼。见他面色阴沉。脚步沉重。心里便“咯噔”一下。感觉不妙。 林慕白走了过来。在石桌旁也拣了个座位坐了下来。却是半响无语。 “宫中是出了什么事情吗?”林夫人见他如此。关切地问道。 林慕白抱了芷兰在怀里。一边摩挲着她地脑袋一边对夫人答道:“宫中有人对皇上下毒。企图谋逆。” “啊!”三人不由惊呼起来。“那皇上呢?”林夫人急切地问道。 “皇上无事。”林慕白说这话的时候却有些咬牙切齿,像是巴不得皇上有事似的。 “那就好那就好。”林夫人松了一口气,却有些疑惑不解道:“既然皇上无事,夫君为何愁眉不展?”未等回答,她自己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急急问道:“此事可是白莲教所为?” “八成。” “……皇帝可有降罪与你?”林夫人直直盯着丈夫问道。 林慕白深深看了夫人一眼,无奈道:“算是……有吧……就是那位公主。” 林夫人怔了半响,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伴君如伴虎,果不其然。” 一旁的观云听得云里雾里的,而芷兰却是了然于心。 她早就听说白莲教的老巢在苏州一带,最活跃的时候曾遍布整个江南。直到四年多以前,才被官府一举摧毁,从此销声匿迹。而那正是林慕白从苏州任满回京的时候。因此芷兰推测他在苏州的官衔很可能只是掩护,真正的使命应该是要在苏州秘密探访,然后将白莲教一网打尽。如今白莲教余孽逃窜至京城,想必皇帝对此一定很不满,正好借机降罪,将那麻烦的明月公主塞给他。想到这里,芷兰心里充满了无力感。在这个皇权时代,为人臣子就是这般无奈。 花好月圆夜,林家四人却对坐无语。 几日来,林府的下人们进进出出十分忙碌,府内四处张灯结彩,门上都贴了大红喜字。但整个府中却弥漫着一种沉闷的气氛,人人默不做声,只管闷声做事。 皇帝已诏告天下,明月公主下嫁林府。满朝上下不明就里的人们都十分羡慕林慕白,认为一个小小的礼部郎中竟能娶美貌如花的公主为妾,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这日午后观云和芷兰两个在书房练字,突然间观云烦躁地扔了笔自言自语道:“为什么爹要再娶?为什么?” 芷兰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小孩心性,终于忍不住了吧。四岁的她安抚哥哥道:“听说是妾呀!福娘说妾是没有地位滴~” 她的安慰收效甚微。观云只是摇头说道:“你不懂,你不懂。” 此时林慕白跨进了书房,见一双儿女都在,不由得心情好了很多。他正打算上前亲近一番,却见观云别过了脑袋眼睛只盯着地上。芷兰深知解铃还须系铃人,便上前拉了林慕白的手说道:“哥哥刚才问爹爹为什么要再娶呢!” 林慕白叹了口气,上前半蹲下来,双手扶着观云的身子将他转了过来,郑重其事地对他说道:“云儿,这是皇帝的命令,爹不得不从。” 芷兰却不以为然。皇帝还不是因为公主喜欢你才下了命令?谁让你对个花痴女那么温柔客气呢?活该! 想到这里,芷兰心里也有些埋怨,忍不住冲口而出:“既然如此,爹爹何不多去陪陪娘亲?我们府里的安宁日子没剩几天了。”话没说完她就后悔了,只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这是四岁小孩说的话吗?! 林慕白闻言一愣,怔怔地看着女儿。 急中生智的芷兰瘪着嘴巴做出一副别扭的样子说道:“福娘她们都说以后府里没有安宁日子了。” “呵呵!”林慕白笑了起来,仿佛是被她这小大人一样的话逗乐了。“云儿兰儿放心,爹心里只有你们。”见芷兰看了他一眼,赶紧又补充道:“还有你们的娘亲。” 话音未落林夫人便自门外走了进来,面色淡淡的,林慕白连忙上前搂了她说道:“娘子大人当然是第一位的了~~” 林夫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推开了丈夫并嗔怪道:“孩子面前没大没小的……”观云和芷兰识趣地手拉手离开了书房。 书房内林慕白正拉着娘子的手表白心迹:“素卿,不必担心,皇上既然让她为妾就是让了三分。你不必忌惮她的公主身份,在我们林府里她就是个妾。至于我,你就更应该放心了。她这样的女子怎能与娘子你相提并论呢?” 林夫人笑着啐道:“既然这样,这几日你又为何闷闷不乐呢?” 第010章 公主下嫁 林慕白神色凝重了起来,松开了拉着林夫人的手,倚窗望向外面说道:“这几日烦闷是因为白莲教的缘故。其实,三年前在岳父的寿宴上,我就已经得知了白莲教余孽流窜至京城的消息。三年来我四处查访,却怎么也寻不见他们的踪迹。若一直这样藏匿下去倒也罢了,可不知为何,他们最近又开始四处活动了。要知道,以他们现在的实力试图谋逆,无异于拿鸡蛋碰石头。真真是令人不解。” “抓几个人问问便知道了。”林夫人不以为然道。 林慕白摇了摇头,叹道:“现在抓到的都是些无知流民,一问三不知。唉!” 林夫人安慰丈夫道:“再等等吧,这事急不得。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水落石出了。” ———————————————— 怡情楼的老鸨最近心情有点郁闷。她们这里的头牌杨桃姑娘这几日推说身体不适,已经好几天闭门不接客了。身体不舒服歇两天是可以的,都是过来人了,还是能理解的。可也不能歇太久啊!要是别的姑娘都这么效仿,她们一大群人喝西北风去啊! 几天下来已经得罪了好几个客人了,这些都是怡情楼的贵人啊!若是这些大客户都被对面倚翠楼那个贱女人挖走了,她们怡情楼也不用在这条花街上混了。老鸨想到这里,心痛地抚了抚胸口,算了算几天来因杨桃损失的银子,打算上楼跟她说个清楚。 还未走到迎春阁门口呢,便听到里边有个女人的声音:“堂主,属下已经尽力了,还是让她给逃了。” “哼!差事办得一塌糊涂,逃命倒是挺快!”老鸨腿一软,连忙扶了墙才没倒下去。这声音不是杨桃姑娘吗? “呃,要说这次也是倒霉,人算不如天算。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儿,谁承想会出这样的岔子呢!”那女人似有些无奈地说道。 “还好教主没有怪罪下来,只说皇家的人死一个算一个。否则你我现在已经在乱坟堆里了。”听到这话,老鸨只觉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现在她十万分地后悔上楼来了。 “堂主。既然我们知道她地藏身之处。不如……” “不可。太冒险了。再说她地嘴还算严实。且留着她这条命吧。若有什么动静再处置她不迟。” “咚”地一声。惊动了屋内地两人。杨桃忙出门查看。见老鸨正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回头一看是她。脸惊白得如同白日里撞见了鬼。 杨桃见状。立时明白自己地身份已暴露。于是回头平静地对那女人说道:“杀了她。” 几日后。倚翠楼地姑娘们才发觉。对面怡情楼地老鸨已经悄悄换了人了。除此之外。一切都没有变。依旧繁华如昔。对面那倚窗而立地美人。笑意盈盈。人面桃花。一干小姐妹都看痴了。暗想着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像杨桃姑娘那般风华绝代呢。 —————————————— 终于到了公主下嫁林府的日子了。这日芷兰早早就起来了,洗漱过后,便和哥哥一道去了湘苑与娘亲待在一起。她觉得,虽然之前爹爹已经就这门亲事对娘亲做过心理建设,但这事终究对一个女人来说,还是一件极不痛快的事情。她认为自己和哥哥应该和母亲站在一起,以示支持。 虽说娶妾不必大张旗鼓,但毕竟公主的身份贵重,该做的礼数还是得做到的。林慕白一大早便去了皇宫迎亲,好容易才等到新娘子上了轿,回府的一路上可谓是万众瞩目。京城的老百姓们都知道了有位公主下嫁给了一个礼部小郎中,还是做妾。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往前挤,想瞻仰下这个幸运男人的尊容,对公主反倒没那么好奇了。 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林慕白骑在高头大马上,硬着头皮往前走。此刻的他就像在被人放在火上烤着一般,浑身不自在。他身后花轿内的明月,却是另一番不同的情怀。 此刻的明月心情十分激动。她六岁丧母,早早就被卖到了妓院。本以为此生就这样过去了,最好也不过是被某个恩客买回去做妾罢了。想不到在她十六岁这年遇到了林慕白,她的命运就此改变。她被接到了京城,原以为会成为他的妾,这样她也就心满意足了,却没想到接下来的改变令她自己都瞠目结舌:她竟被接到皇宫成为了尊贵的公主!这是沦落风尘许多年的她想都没敢想过的事情啊!现在,她终于又嫁给了自己喜欢的男人。一个女人一生最重要的事她已经做到了。虽然美中有点不足,还是个妾,不过她相信,凭着自己尊贵的公主身份,她很快就能摆脱妾这个名份。这几年她的运气可是好得不得了呢! 一路敲锣打鼓下来,终于到了林府。林慕白急急从马上下来,顿时觉得如释重负。他耐着性子配合着众人做完了接下来的仪式。 此时林夫人已在正厅等候许久了,她怕两个孩子情绪激动做出什么破坏婚礼的事情,于是赶他们到院里玩儿去了。观云便提议两人去梅苑瞧瞧,听说新娘子被林夫人安排在了最远的梅苑。 “这公主一定是长得太丑了,否则她为何甘愿嫁给爹爹做妾呢!”观云猜测道。 芷兰倒是想告诉哥哥,这位公主可算是花容月貌的那一种,不过比起娘亲的姿容还是差一些。只可惜她那时刚出生,不该记得这些,还是沉默是金的好。 兄妹两个身后跟着侍女坠儿,在小道上正走着,却见远处一锦衣少年带着两个随从梅苑方向迎面走了过来,二人不由得脚步慢了下来,坠儿也赶紧停了下来。 这少年看上去与观云年龄相仿,远远的看不清面容,只觉举手投足透出一股不凡气度,雍容华贵非凡人可比。 正当芷兰揣测少年的身份时,那少年却说话了:“观云,你也在此?”声音清朗中透出些冷冽气息。 观云这才看清来人,忙上前作揖行礼道:“殿下,您也来了?” 第011章 大闹梅苑 芷兰闻言恍然大悟,这位少年八成就是哥哥日日去宫中侍读的那位三皇子晟玄渊吧,难怪气度不凡。再走近一看,这晟玄渊活生生就是冷俊美男一个,虽然年纪还在十几岁,但俊美轮廓已然成型。纵使芷兰整日对着父亲和哥哥那样的美男子,审美标准骤然提高,也不由得心下感慨。这样的少年将来长大那还了得啊! 晟玄渊感觉到观云身旁的小姑娘直直盯着他,于是转头看向她,却见小丫头已经垂下了头,不知在想什么,一副长吁短叹的模样。晟玄渊不觉好笑,对着观云问道:“这位是令妹吧?” 观云答道:“正是舍妹,名唤林芷兰。兰儿,这是三殿下,莫要失礼。”也许是妹妹直勾勾看人的方式令他也有些尴尬。 “喔。”殿下了不起啊,看都不让看。 “殿下,您今日是为公主而来的吧?”观云问道,礼貌的语气里有掩不住的生硬敌意。 晟玄渊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轻叹一口气说道:“我今天也算是被发配来,陪这位便宜公主出嫁的。”说到“公主”二字,他一脸不屑。 “公主不就是你的姑姑么?”小丫头在旁好奇补充道。 晟玄渊一脸厌恶地说道:“姑姑?她也配!”说罢感觉自己有些失态,便不再言语了。 观云却因三皇子这番表态心情大好,主动上前说道:“殿下,不如我带您在府中走上一走?这府中有些处景致也是极为宜人的。” “如此甚好。”晟玄渊正巴不得远离这场婚宴呢。 二人正要前行,却听得小丫头说道:“我不去,我还要去看新娘子呢。” 观云想想带着妹妹陪三皇子。地确不妥。索性让她自己去玩儿也好。于是对随行地坠儿说道:“照顾好小姐。不要让她跑丢了。”说罢便同三皇子一行人离开了。 其实芷兰早就见过那明月。并无多少好奇之心。只是她不愿与皇家之人有太多交集。在她眼里。皇权意味着无数地阴谋。每一个能在皇家生存地人。哪一个不是浑身长满心眼儿地。要想活得舒坦一些。最重要地法则就是:离皇室越远越好。 就这样。怀着一番心思地芷兰带着坠儿慢吞吞走着。竟也走到了梅苑门外。芷兰突然觉得俩人就这么走进去。似乎不大妥当。正在这时。她瞧见不远处一干孩童正在玩耍。突然有了主意。她对坠儿说道:“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哪里也不要去。”说罢便跑去加入了那帮小孩子中间。 “我们去看看新娘子吧。听说新娘子很漂亮很漂亮!”芷兰对他们说道。 一个拖着鼻涕地小孩问道:“我们有喜糖吃不?” “有。当然有!走吧!”芷兰鼓动道。 于是十几个孩童便涌进了梅苑,本来就热闹的院子变得更加混乱不堪。众人正忙着搬运嫁妆,自然无暇顾及,更何况有小孩子来闹一闹也是吉利的。 “看新娘子喽!”众孩童便跑到了新房门外。 房内一位嬷嬷赶忙上前驱赶:“去去,到别处玩儿去!公主的房也敢乱闯!” 早有几个机灵的已经进了房内,芷兰便在其中。“新娘子!新娘子!”大家笑闹着前去看那美娇娘。 只见那新娘端坐婚床,盖着红盖头,也瞧不住什么颜色来。房内桌上倒是摆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新娘的贴身侍女梅香赶忙出来拿了喜糖,笑着分发给大家。 “不要急不要急,都有都有!”梅香被一帮小孩子团团围住,挤得她站也站不住。 不知是职业习惯还是第六感的原因,芷兰的鼻子总觉这屋内有些异常的味道。嗅来嗅去,桌上那饭菜引起了她的注意。 趁乱走进桌旁,仔细闻了闻饭菜,她心下大骇:这里边被下了药!但由于经验有限,她不能断定这是什么药。 于是芷兰抚了抚砰砰乱跳的胸口,看四下无人注意她,便咬咬牙,使足了吃奶的力气推倒了那桌子。“砰”的一声巨响,桌子轰然倒地,一桌饭菜顿时成了一地混着碎瓷片和菜肉的大杂烩。 这帮正闹得欢儿的小孩见状,连忙抓着抢来的喜糖一哄而散,芷兰也撩起裙角打算撒开脚丫子就跑,却被那老嬷嬷一把揪住后领拎了起来。 “公主!就是这个小丫头捣的乱!”老嬷嬷一下子将她扔到新娘子面前,硬硬的青砖地板摔得她的**生疼生疼的。 芷兰打算装无辜蒙混过关,于是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泪蒙蒙地看着屋内众人。 新娘子怒不可遏地扯下盖头扔在一边,指着芷兰的鼻子喝道:“说!是谁让你来这里捣乱的!是不是那个姓韩的贱人!” 听到明月这样辱骂林夫人,芷兰立时勃然大怒,心一横,想道:反正已经暴露了,以后也还会相见,不如给她点颜色瞧瞧。 正当她在想着如何处置此事时,梅香说话了:“公主,左不过是个吃奶的小娃娃,何必和她怄气呢!姑爷就快来了,还是赶快收拾了屋子要紧。” 一旁那嬷嬷却阴阳怪气道:“姑爷来了正好!让他瞧瞧韩氏是个多么恶毒的妇人!如此心胸狭窄不容于人。” “对!”这话像是提醒了明月,她连忙唤人去请了酒席上的林慕白过来。 当林慕白一走进新房,便看到满地狼籍,还有他坐在地上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女儿。 明月一见到林慕白,连忙打算起身叫郎君,却见她那郎君谁也不瞧,径直上前抱了那小丫头,柔声问道:“兰儿,你怎会在此?” 此言一出,众人才明白,原来这小丫头便是林府的二小姐。众人心里有些打鼓,但同时更加幸灾乐祸,这不正坐实了是韩氏指使了女儿过来闹事么。 明月赶忙上前柔声说道:“夫君,原也是我的错,不知道这就是兰儿。只是这兰儿不知受了何人指使,一进来便摔摔打打,闹得这般模样。这孩子,太淘气了些。” 第012章 各执一词 听到明月这番话,林慕白看了芷兰一眼说道:“兰儿一向乖巧听话,不会随意任性。今日必是有什么缘故吧,兰儿?” 于是芷兰在林慕白怀中抽抽嗒嗒地说道:“爹爹……我,我看到有人往饭菜里下药了……就是那种药粉……我怕有人吃了会死……所以才……才……”接下来的话都哭得说不下去了。 “下药?!”明月等人闻言色变,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林慕白皱了眉头,转头看向那一地狼籍,问女儿道:“就是这桌菜吗?” “嗯……”芷兰点了点头,眼睛却悄悄瞄向了明月。 明月心下大惊,暗想她往饭菜里掺药时已经命人在屋外把守看着了,并没有人进来,更无人在外边张望行走。这丫头该不会是为了推卸责任才这样说的吧。定了定心神,她便说道:“小兰儿,没有亲眼见过的事情可不能胡说啊!这该不会又是你娘亲教你说的吧!” 芷兰心中暗骂道:“你大爷的!什么事儿都往我娘身上扣!今天我就要你死个明白!”于是扯着嗓子大声说道:“兰儿我就是亲眼所见!” 明月想不到芷兰竟一口咬定菜里下了药,倒吸了一口气,勉强笑了笑说道:“这孩子,快别闹了,本公主看在你年小就不和你计较了。来人啊,撤了这桌菜,通知厨房赶快换上新的酒席。这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 “慢着。”林慕白制止了要上前收拾的下人们,“既说下药,不是小事。既然你们各执一词,我看还是牵几条狗过来试试这些饭菜吧。不能冤枉了任何一个人。” “姑爷,使不得呀!今儿个是公主的大喜日子,牵几条狗过来像什么话呀!公主乃是皇家金枝玉叶,怎能遭此侮辱。”那嬷嬷上前阻拦道。 “我的家事轮不到你一个下人插嘴。来人,牵狗去!动作快点儿!”林慕白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 一家之主发话了。下人们哪敢不从。很快便牵了几条癞皮狗过来。 明月见状不妙。便坐在椅上端起了公主地架子。冷冷说道:“驸马。你这样做。将置皇家颜面于何地?” 林慕白拱手抱拳答道:“我也是为公主地安全着想。您若觉得在房内不便查验。我这就命人在屋外进行。”说罢不等明月开口。便让人将那饭菜取了一些。在房门外喂了那几条狗。 其实芷兰已经猜到那是什么药了。只是她不能也不方便确认。精明如林慕白。其实也早就猜到了。他不过正好借此机会给这位公主一个下马威。 屋内霎时静了下来。静得几乎能听众人紧张地心跳声。明月攥紧了手帕。强自镇定。心想着一会儿该如何为自己开脱。梅香和那嬷嬷也一脸掩饰不住地惊慌之色。林慕白却悠闲地一边在屋内来回踱步。一边用手轻拍着怀中微微啜泣地女儿。安抚着她地情绪。此刻地芷兰。心情却是懊悔又矛盾。在来到这个世界地第一天。她就打算一直奉行低调原则。遇事绝不出头。今天却是自己多事了。可是。她若不这么做地话。父亲不就…… 就这样。当众人正各自怀着异样地心思胡思乱想时。一炷香地时间就过去了。屋内众人都听到了外头那不同寻常地狗吠声。 那负责喂狗的管事臊红着脸进来了,嚅嗫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林慕白喝道:“怎么不说话?那些狗现在如何了?” 那管事低着头,小声说道:“老爷,那些狗……那些狗……” “大声说!” 管事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重大决定似的,终于大声说道:“回……回老爷的话,那饭菜里下的是春药!” 第013章 明哲保身 管事说完后,便重重喘了一口气,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如今这差事真是越来越不好办了。 此言一出,满屋的人都一脸臊红。众人垂头,静默无语。屋里的气氛再次凝结起来,冻得能结冰渣了。 “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在本公主的饭菜里下这种下三滥的药!”众人中,明月最快反应过来,只见她重重拍着椅子扶手,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听了这话,林慕白却像是没什么反应,只是面无表情地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芷兰也停止了“抽泣”,瞪着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明月被两人盯得心里有些发毛,一时间也愣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 一旁那嬷嬷不愧是宫里呆过的,见过的大场面多了,宫里的人哪天不是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今天这点子状况不过是小意思罢了。只见她甩着手帕款款上前说道:“左不过是什么人的恶作剧罢了,幸好不是什么夺人性命的毒药。以老奴看来,这事儿还是压下去的好,皇家的脸面要紧呀!” 众人频频点头称是,春药啊,虽说不伤人性命,但传出去也够丢人啦。 “这位婆婆,你左一个皇家右一个皇家,说得我都糊涂了。请问我这是在哪里啊?”芷兰一脸天真地问道。 “……”那嬷嬷竟让这童言童语给噎着了,僵立在那里,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林慕白笑了笑,拍拍女儿的背,示意她说得好。接着他也对那嬷嬷说道:“这位嬷嬷,看来还是皇家的规矩您过着舒服,还请您回宫过吧。我们林府庙小,养不起您这尊神。您请回吧!”说罢,不容她分辩,就招手示意下人叉了这位嬷嬷出去。 众人顿时噤声,这位老爷平日里笑嘻嘻的,只当他是好脾气,不想今天竟直接就开发了位宫里来的嬷嬷出去。 接着,林慕白扫视屋内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这里是我林府,既然住在这里,就得按我林府的规矩行事。不愿从者,莫怪我不客气,从哪儿来的还请回哪儿去。今天的事儿,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外传。否则……老爷我直接卖了他。”说完看也不看明月一眼,便带着女儿出去了。 父女两个刚走出梅苑。便看到在门口已经等候多时地坠儿。只见她一副急得快哭出来地模样。看到芷兰安全出来。坠儿终于松了一口气。上前拉了芷兰过来说道:“哎呦我地小祖宗!你可急死我了!”。见林慕白面无表情地样子。吓得慌忙赔罪道:“今天地事儿是奴婢不对。没看好小姐……” 芷兰忙说道:“不关坠儿地事。是兰儿自己好奇想进去看新娘子地……” 林慕白这才笑道:“我也没说什么啊!今天这事儿。多亏了兰儿呢!” 芷兰心里一高兴。突然涌上了个小小地恶作剧念头。只见她扯了扯林慕白地衣袖。天真地问道:“爹爹。什么是春药啊?” 只见林慕白身子一僵。脸上微微红了一红。但他不愧是狡诈腹黑地林慕白。很快便回过神下来。蹲下身子看着芷兰地眼睛。认真地问道:“兰儿。跟爹说实话。你真地看到有人下药了吗?” 芷兰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没露出什么。她眨了眨无辜地大眼。仍旧笑嘻嘻地说道:“看到了呀……不过兰儿没看清是谁……” 林慕白笑了笑,没再追问什么。他摸摸女儿的脑袋说道:“无妨,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兰儿今天立了大功了,走,咱们回湘苑去,让你娘亲自给你做糖醋鲤鱼吃!”糖醋鲤鱼可谓芷兰前世今生的最爱。林慕白抱起正沉醉在美食幻想中两眼放光的芷兰,将她放在自己肩上,父女两个一路欢声笑语离开了梅苑。 夜色已至,月上梢头,梅苑里处处悬挂的大红灯笼也点了起来,照得满院子里红通通的。在公主的新房里,桌上已另换了丰盛的饭菜,摆放得精致整齐,却早已经放凉了,一筷子也没动过。 明月独自坐在婚床上,怔怔地望着手中取下来的凤冠出神,满床的大红色令她觉得刺眼刺心。她不过是想要抓住林慕白的心而已。青楼混迹多年的经验告诉她,就算抓不住他的心,也得从沾着他的身子开始吧。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都是那小丫头,不!一个小丫头懂什么!都是那韩氏,阴险狡诈的林夫人毁了这一切! 想到这里,“啪”的一声,明月恨恨地将手中的凤冠重重摔到了地上,珍珠宝石滚落了一地。战战兢兢守在门外的梅香听闻声响,慌忙进屋收拾残局,边收拾边小声说道:“公主,您消消气吧……”。要说心里话,她也觉得今天公主做的事情不太体面,弄得大家一块丢人。但身为丫鬟也就只敢小小腹诽一下罢了。 总之,今天这祸根算是种下了。明月从此在心里对林夫人及芷兰又恨上了几分。 话说芷兰今日是大大出了回风头,晚上睡觉前静静思量,却是十分不安,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摊煎饼。从前的她在学校时,就是个有点愤世嫉俗的主儿,曾经在这上头吃了不少亏,说不定那车祸就是她的报应。如今有幸活了第二回,她日日将低调做人奉为头等大事,不想今日还是破功了,还差点被腹黑的老爹看出些漏洞来。她不由得懊悔自己多管闲事。不就是春药嘛,又吃不死人。最多就让那明月奸计得逞,让父亲无奈被她套牢,再给自己多添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或妹妹,再闹个家庭不和……罢了。唉,这样难道就行了吗? 想到这里,芷兰又翻了个身,重重叹了口气,郑重决定无论如何,从此以后还是好好研习自己的医术为上策,以后也好有个安身立命的根本。 第二日一早,照例要去湘苑请安的芷兰已经收拾停当,准备出发时,突然转念一想,明月作为新纳的妾,这个时候可能也会去见当家主母。正值多事之秋,她决心离这种是非之人越远越好。于是芷兰便改了主意,称病躲在自己的兰苑里足不出户。 第014章 初识毒术 最近林府上下都感觉到了二小姐的变化。原本活泼爱闹的小丫头现在整日安安静静的,不知在想什么。大家都将小姐性情大变的原因归结于公主嫁来那天发生的事情,于是众人对这位公主的憎恶感又多了几分。 而明月本人呢,因为新婚那天确实丢脸丢大了,很是安分了些日子,整日在梅苑静坐抚琴,足不出户。托芷兰那日大闹一场的福,林夫人治家倒是省了不少心。 白莲教自打中秋皇宫行刺案后便偃旗息鼓、销声匿迹了,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街谈巷议的主题也渐渐转了风向。林慕白自然乐得清闲,在家陪陪娇妻,写写画画,当小女儿的启蒙老师,也别有一番生活情趣。 说起这小女儿芷兰来,林慕白在自豪之余还是有些惊异的。初教女儿认字,便发觉她过目不忘,一遍就会。惊喜之余,他便试着教女儿写字,竟也是一遍就会,且写得方方正正,一点儿不似孩童字体。这个小女儿竟是个神童呢!尽管他并没有声张,但很快府里的人都知道了二小姐天资聪颖,于是众人啧啧称叹,那育有子女的也常常说“瞧瞧人家二小姐多有出息”,以教育鞭策自家儿女。 其实芷兰倒不是有心要挣这个“神童”的名号的。她不过是不耐烦对着自己已经认识的字,还要装着多学几遍才能记住的样子。不过当个“神童”,也算小小满足下虚荣心。 这日午后用过饭,芷兰照常去了书房。林慕白还没到,许是午睡了。于是芷兰便自己在书房里溜达。这书房在芷兰的祖父林广德年轻时就已经建成了,他自己起名叫“愚斋”。“愚斋”却并不“愚”,这里的藏书量多得可用文山书海来形容,涵盖面非常广泛,甚至包括一些绝版古籍。这些书都是林广德和林慕白父子两个陆陆续续从各地搜集来的,“愚斋”的面积也一再扩充,如今已占地两亩有余。 芷兰早就对这些书垂涎已久,尤其是其中的一些医书,但她只能装作玩儿似地翻翻,不能细看。她才识字几天啊,本来她的识字进度就已经让人吃惊了,若再无师自通,恐怕就不会被看成是“神童”而是“妖孽”了。 兜兜转转,芷兰又转到了放着医书的架子前。高高仰头看着这些书,她像是回到了从前在学校图书馆里泡着的日子。看着看着,一本名为《苗疆奇谈》的书引起了她的注意。从名字看来,这书不该放在医书中间啊。忽然,“苗疆”两个字像火柴似的划过她的脑袋——“苗人善使毒”。这本书八成是讲制毒的!芷兰一下子兴奋起来,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想要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 于是芷兰便踮起脚来,伸长了胳膊,够、够、够……够不到。气急败坏的芷兰忍不住跺了跺脚,想当初她可是一米七的身高呢!如今却只得不到一米的个头。再看看架子那“苗疆奇谈”四个字,就像是长出了钩子般钩住了她的心,她反而更加迫切地想看看这本书了。四下看看,芷兰发现靠墙放了把椅子,于是忙跑过去,使足了吃奶的力气将椅子搬了过来,踩着椅子上去,终于拿到了这本书。快速地翻了一翻,果然是讲苗人蛊毒之术的! 芷兰的心“砰砰”跳了起来,一个念头涌了上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她想偷了这本书。其实也不算偷了,对不对?她若再长大一些,这里的书她自然是可以随便看的。她不过是提前了几年罢了。 正当芷兰在为“偷书”一事挣扎时,忽听到院外有声音,那是守门人长贵在说话:“老爷,您来了。”芷兰一听,便当机立断,迅速将书藏到了衣裙里,跳下椅子,快步跑到了书桌前。 当林慕白走进书房时。便看到他地小女儿正拿着笔在纸上涂鸦作画。走近一看。却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这画……画得真是惨不忍睹。看来她在画画这方面没什么天赋。拿扇子敲了敲女儿地脑袋。林慕白说道:“今儿个天气晴好。不必念书了。咱们去花园玩儿去吧!”说罢便拿下了芷兰手中已经被她戳成扫帚般地笔。于是父女二人便去了花园玩耍。 待到他们两人都远去了。房内便安静了下来。重重书架后。悄悄现出了一个人影。只见这人站在芷兰踩过地椅子前。看着架上地那排书。许久未动。 自打那日在书房得到了这本《苗疆奇谈》。芷兰便如获至宝。一有机会就躲在床帐里看书。这书地作者原是行医之人。走遍大江南北。后遇一苗女。于是在苗人聚居之地住了十年之久。对各种毒蛊之术可谓了如指掌。便以笔记杂谈地形式写了这本书。没有一定医理基础地人。是看不明白这本书地。芷兰捧书偷笑。幸好自己根正苗红。只是书中提到地那些草药之类地。目前她手上还没有。只能看看书过过干瘾了。 平静地日子总是特别短暂。这不。最近又听说明月公主病倒了。这病倒也稀松平常。就是普通地伤寒之症。只是这病因却是有些耐人寻味。据说是因为林夫人克扣了梅苑那边地吃穿用度。再加上这几日天气转凉。梅苑却没有多地棉被增添。导致日渐消瘦地公主着了凉。这也就罢了。后院斗争从来如此。没什么好惊诧地。只不过奇怪地是。公主被林夫人欺压致病地消息竟是林家仆妇上街时从菜贩子口中听到地。回来后这仆妇便将消息报给了林夫人。之后府中众人都纳闷:怎么自己府里人都不知道地事儿。大街小巷却已经议论纷纷了? 虽说公主给林府众人地印象不佳。但是京城中地百姓却是不知道地。这样地消息传出去。对林府地声誉和形象是个不小地打击。特别是林府在这京城中还有一些铺子。生意已经受到影响了。 第015章 欲擒故纵 林慕白自从新婚那日起,就没再踏进过梅苑一步。如今外头传言纷纷,都说他因偏爱将军府的韩大小姐而冷落公主,导致那韩大小姐恃宠而骄、目中无人,竟把公主踩到了脚下,藐视皇权等等等等。最近上朝时,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用别有意味的眼神看他,弄得他浑身是理说不清。 这天退朝时,皇帝特意单独留下了他,倒也没明说什么,只是话里的警告暗示意味颇为明显。回府后,林慕白便硬了头皮去梅苑探望公主。她这次用尽心机闹得这样大,意图再明显不过了。 明月这次倒是真病了,只不过是自己不小心着凉染上的风寒。她灵机一动,觉得机会来了,便用钱收买了几个下人,教他们如此这般地出去渲染一番,于是便有了这些流言蜚语。 林慕白一进梅苑,梅香便对公主说道:“公主,老爷来了。”明月闻言大喜,赶紧抚乱了鬓发,对梅香说道:“快快给我喂药。” 于是林慕白一进屋便看到这样一副景象:病恹恹的美人半躺半靠在床上,一旁的丫鬟小心翼翼地捧着碗,一口一口地喂药。那美人面容苍白,云鬓微乱,几缕秀发垂落耳际,瘦绿消红,也别有一番病态之美。见此情形,林慕白不觉有些心软惭愧。 “近日公务缠身,未能来见公主,实感惭愧。不知公主身体可有好些?” “宫里的太医来看过后,就好了很多。多谢老爷惦记。”明月言语间十分矜持,倒不似从前一见他就巴着不放的态势了。 林慕白稍有些吃惊,暗想这明月估计是经过这段时间想开了。想开了就好,他随即松了一口气,说话间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二人聊起来倒也融洽,说到诗词歌赋之类的话题也有许多共同语言。林慕白到今日才发现,这明月其实也是一个很有才情的女子呢。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说话间已是日头西落。看时间不早了,林慕白便起身离开了。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明月的嘴角轻轻浮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 林慕白回到湘苑时,一个管家娘子正在对林夫人说道:“这起子人整日好吃懒做,大家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如今竟又因为一点儿好处就干出这等吃里扒外的事儿来……夫人,这样的人真真是留不得的。”抬眼一看林慕白进来了,忙施礼说道:“老爷回来了。”林慕白略点点头,坐到桌旁示意她们继续说。 林夫人对那管家娘子说道:“趁这个机会清理一下门户也是好地。传我地话下去。这几个人。直接卖为贱奴。也叫大家都看看。欺主地奴才是什么下场。”说罢拿起茶碗轻吹一口。慢慢啜饮。 管家娘子闻言略微愣了一下。便答应着告退了。夫人这手段够狠。贱奴?永世不得翻身呀。 待管家娘子离开后。林夫人抬眼看了看丈夫。似笑非笑道:“今日去见了你那受委屈地小妾了?如何?” 林慕白嗔怪地瞪了林夫人一眼。说道:“娘子快别取笑我了……还别说。今日被迫去了梅苑。却发现公主突然变得端庄矜持。不似从前那般情痴模样了。这不是挺好吗?” “哼!”林夫人从鼻孔里冷笑了一声。 “怎么?”林慕白被夫人这一声冷笑慎得头皮发麻。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怎么?亏你还曾是京城一大才子,欲擒故纵你懂不懂?” “呃——” “上钩了是不是?若她不是对你有心思,又何必买通那么些人,费那么大事情放出那些谣言呢?”林夫人用力戳了戳丈夫的脑袋,似乎这样就能戳醒他。 林慕白这才有些恍然大悟,他讪讪地摸摸脑袋说道:“女人的心思还真是复杂,我还真是应付不来……” 林夫人叉起纤腰忿忿说道:“还不都是你们男人招的。下次看你还做不做这等英雄救美的好差事了。” “不了不了——”林慕白笑着连连摆手。 —————————————— “妹妹你的小手儿白又嫩……”看门人长贵哼着小曲儿在路上走着,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回头一瞧,一只叭儿狗正趴在路中间睡得正香呢!饶是刚刚给撞了那么一下子也没醒,“呼噜呼噜”打得正响。长贵瞧了那狗一眼,没多想继续唱着小曲儿往前走。刚走两步,又看到门边卧着两只猫,“呼噜噜呼噜噜”的。一个呈大字型仰躺着睡,另一个侧卧着还拿爪子捂着眼睛,估计是嫌光线刺眼。长贵看了一眼继续前行,跨进小院一看——院儿里至少还有十只阿猫阿狗都在呼呼大睡,姿态各异。 长贵心中无限纳闷,这等奇异景象可是少有的,莫非今儿的天气容易使人犯困?想到这里,长贵也禁不住打了个哈欠,是有点困啊。 竒_書_網 _w_ω_ w_._q_ ǐ_ S_Η_U_九_⑨_ ._ ℃_ o _Μ 其实,这都是林府二小姐的杰作。 芷兰并不知道这几天府里大人们的明争暗斗,她正悄悄忙着试验自己的药物呢。由于没有药草,她便从家中常用的药材中提取原料,试图配出几种特别的药来。由于原料有限,几天下来,只配得了一味药,功效同前世的安眠药一般,少量助眠,多量致命。目前她还没有失眠困扰,这药就只能留着待用吧。虽然没有多大收获,但这药也是完全靠自己配出来的,芷兰还是相当有成就感的。于是她便掺了一些在了今天的猫粮狗粮里试了试,效果确实不错哈~ 第016章 针尖麦芒 明月自打那日见过林慕白后,自以为得计,于是志满意得地在梅苑中等候林慕白的再次到来。几天过去了,林慕白却再也没来过。这日晌午,明月刚刚午睡起来,便从窗子里瞧见林夫人带着两个丫鬟走进了梅苑。明月心下有些惊诧,自从她来到林府,林夫人从来就没有来过这边,不知今日突然造访所为何事呢? 正当明月还在胡思乱想之际,梅香挑起帘子,林夫人便款款走了进来。 论家世,明月是公主,林夫人是将军之女,理应向公主行礼;可论在林府,林夫人是嫡妻,她明月只是个妾,自然妾是要向妻行礼的。这两人的身份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算。 一时间,两个人竟都没说话也没动弹,就像电影被按了暂停键似的。面对这样针尖对麦芒的情形,一旁的丫鬟们早紧张得满头冒汗。 还是林夫人最先开了口,说道:“听说你病了,特过来看看。”虽然先开口,却也没服软。 明月端坐椅上动也不动,抬了眼皮带着点挑衅意味说道:“不劳你费心。老爷已过来看过了。” 林夫人像听到了个笑话似的,轻轻一笑,不等招呼,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像拉家常似的漫不经心说道:“嗯,明月公主,你的原名就叫明月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倒让本来正准备撕破脸的明月愣了一愣,无意识地答道:“对啊。”心中却暗想,斗不过就撤呀,问着没头没脑的作甚。 林夫人也不看她,像是自言自语般轻轻说道:“晟明月?我原以为是你在苏州的“名号”呢,那种地方不都是要给起个名号么?”说罢带着好奇的眼神询问明月。 明月脑中“轰”的一声,身子摇摇欲坠,抓着椅子两旁的扶手才强自撑着。那段历史早就成为秘密了,知道的人寥寥无几,连她自己都快忘了,自然也忘了四年前自己是如何奴颜婢膝地请求眼前这个女人接纳自己的情形。 林夫人在旁冷眼瞧着明月的反应,十分满意。她本是将军府最受宠爱的嫡出小姐,正所谓将门虎女。十年前嫁过来之时,林慕白就许诺过“绝不纳妾”。如今迫于皇权,她已是让了一步了,允许丈夫有个名义上的妾。若再得寸进尺,就莫怪她不客气了! 缓了半天。明月勉强平静下来。恨恨地瞪着林夫人说道:“你想做什么?” 林夫人微微笑着说道:“我想做什么?——那要取决于你想做什么。”说罢慢悠悠起身掸了掸衣裙便要离开。走到门口时。丫鬟连忙卷了帘子。她却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明月说道:“收起你地痴心妄想。否则——我保证全天下人都会知道你那些龌龊往事。” 明月又气又恨。胸中气血翻涌。却说不出话来。只把手中那茶盏攥得死死地。 林夫人主仆几人跨出梅苑地小门时。只听得里边“咣咣铛铛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想必是明月在屋里摔东西以泄心中地愤怒。林夫人长出了一口气。气度雍容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 这些天芷兰可谓进步神速。常用地字都给她认完了。已经可以明目张胆地去书房翻些浅显地书来看了。林慕白也开始考虑到底需不需要给这孩子请夫子了。穷其一生他也没见过这样聪明而奇异地孩子。就像是——就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一般。 观云对妹妹念书的本事也十分佩服,他自己从小就被夸作天资聪颖,因此还被选为三皇子晟玄渊的伴读。但他觉得比起妹妹来,他的才情简直就是平庸了。于是对妹妹是越发的爱护起来,平日里言语间也不由自主会提起“我妹妹如何如何”。要知道观云的性子是相当低调的,这样高调夸耀自己的妹妹实在不是他的风格。弄得晟玄渊也有些好奇起来。旁人的举动反而让芷兰颇觉惭愧,她自认并不比谁强到哪里去,不过是沾了前世记忆的光罢了。 这日宫中下学,晟玄渊强烈要求到林府看看观云口中那神童妹妹。他想离自己上次到林府不过才一月光景,就那个小毛丫头竟就识完了八千常用字?就连他自己当初认完字还学了半年有余呢!而他自认为自己还是很聪明的,至少现在除了观云无人可与他比肩。他总觉观云爱妹心切,言语间多少有些夸张了。 二人一路去了书房,到了“愚斋”门外,长贵见他们来了便要上前招呼,被观云“嘘”的一声拦住了,示意他不要出声。于是两人便蹑手蹑脚顺着墙根到了窗户外边,贴着窗棱悄悄向里看,瞧见芷兰正爬在书梯上努力地往外拽一本书。两人定睛一看,那书名赫然写着《伤寒杂病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四岁丫头看这干什么?再说看得懂吗?就是他们两个,也不见得能看进去的。只见芷兰经过一番努力终于拽出了这本书,心满意足地抱着书爬下了梯子,在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便捧起书看了起来,那样子全神贯注、专心致志,根本不像也不可能是装出来的。晟玄渊这才知道观云所言不虚,小丫头是真的天赋异禀。 见芷兰看得专心,二人也再没进去打扰,便悄悄离开了书房。晟玄渊一路无语,状似受了挺大震撼,同时又暗自惋惜芷兰只是个女子,若为男子,将来必能成就社稷大业。 芷兰却并不知道旁人心里的弯弯道道,她费尽力气拿那本《伤寒杂病论》不过是因为在她前生的那个世界,东汉时的张仲景曾著有一本同名的《伤寒杂病论》,她想看看两本书的内容有何异同。还别说,真是神奇。这本书的作者名为张中敬,内容与张仲景那个版本虽不完全相同,但基本是相似的。莫非这里是那个世界的山寨版?想到这里,芷兰不由得笑了起来。 第017章 故人造访 这天芷兰与父亲正在梨苑书房中写字,却听长贵来报:“老爷,林大夫人有事要见您。”芷兰觉得奇怪,林夫人不就是她娘吗?还加个“大”做什么。正纳闷呢,却见她父亲皱起了眉头说道:“不见。让她有事找夫人去。” 长贵苦着脸说道:“可是——可是老爷,她已经进来了。” 长贵话音未落,便听到一个清冷的女人声音:“怎么?还不能让人见上一见?”说话间一个年约二十**的妇人便进了屋。 这妇人眉眼间有些熟悉,像是见过。芷兰努力在脑中搜索记忆,终于让她想起,这女人便是她出生的第二日来过的大府那边的林家大嫂。听说自打林慕白的哥哥林慕阳七年前去世后,大府那边就与这边甚少联系。上次来还是因为林家大嫂想趁林夫人坐月子的机会将财政大权一并揽过去。芷兰一直也不明白,为何这林家大嫂与自己的娘亲不大对付。这中间是有什么隐情吗?现在这女人主动上门,这么一个八卦让自己逮到了,她心中那个激动啊。 “大嫂,近来可好?不知您突然登门造访所为何事?”林慕白似有些无奈地放下了笔对那妇人说道。 “慕白,你从苏州回京四年来,都不曾去看过我……”林大嫂有些神色幽怨地说道。 吓?芷兰的脑袋飞快地在二人之间转来转去,想从中看出点端倪来。林慕白有些尴尬道:“近来总是忙于公事未能看望大嫂,望见谅。”说罢拉着芷兰的手转移话题道:“这是小女芷兰。兰儿,这是你大伯母。” 林大嫂这才看到屋里还有个小丫头,伶伶俐俐,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的。只见她死死盯着芷兰的脸,半响才阴沉沉地说道:“果然是她生的女儿,将来跟她一样的红颜祸水。” 林慕白冷冷说道:“请大嫂在孩子面前说话放尊重点。” 林大嫂闻言惨然笑道:“我就只能是你的大嫂吗?再不是当初的韩素梅了?” 韩素梅?和韩素卿只差一个字?果然是很狗血的八卦啊! 林慕白地脸色冰冷得可以把人冻僵了。硬邦邦扔出一句话:“大嫂有事说事。无事请回。” 韩素梅怔了一下。轻叹一口气。终于正色说道:“今日来找你确实有要事相商。有关你大哥地事。”说罢从袖中抽出一块血迹斑斑地锦缎呈了上来。猛然看到那骇人地血迹。芷兰顿时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见那锦缎。林慕白立时明白了事关重大。便对芷兰说道:“兰儿。自己出去耍一会儿吧!爹和大伯母有事情要谈。” “喏。”芷兰口中答应着走了出去。刚一出书房门。便顺着墙根一路溜到窗下。想听到些内幕消息。狗仔都是这么当地。不是吗。 刚找了个舒服地位置蹲了下来。抬头一看。爹爹地脑袋从窗子里伸了出来。正笑眯眯看着她。坏了。忘了他有内功。方圆十丈内地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地。 眨巴眨巴眼睛。芷兰嘿嘿干笑一笑。一溜烟儿跑了。三十六计走为上。唉。这年头地狗仔难当啊!除非有望远镜和窃听器。而她地物理化学早丢得没影踪了。 芷兰带着坠儿在梨苑小道上漫无目的地溜达,心中有事的她正在暗自揣摩韩素梅的身份。想到坠儿也在林府有些年头了,便随口问道:“大伯母也姓韩么?”坠儿笑道:“韩家的人可不是姓韩嘛!其实她也算是小姐你的姨母呢!” “咦?” 坠儿搔了搔脑袋说道:“我也是听人说的,林大嫂是夫人的堂姐姐,不过好像两人感情不大好呢……” 远远地,芷兰瞧见明月和梅香主仆二人也在梨苑门外转悠,像是在等什么人。不用想,一定是在等着见林慕白。芷兰摇了摇头,这些女人怎么都一副情痴的模样,真是没出息,没了男人就不能活吗? 不多一会儿,韩素梅便从书房走了出来。在院里等候已久的侍女赶忙跟上自家夫人,一齐走出了梨苑,正好与明月和梅香打了个照面。 明月并不认识这位妇人,也没有兴趣认识,略微看了这妇人一眼便走了过去。她见林慕白并未出来,便想要进去看一看,被长贵拦在了门外。无论她怎么说,长贵就是不放行。无奈只好带着梅香离去。 韩素梅却站在原地没有动,有些疑惑地转身盯着明月主仆二人的背影细细打量。那侍女不由得催促道:“夫人,天色将晚,咱们还是快走吧。” 韩素梅这才回过神来,转过身子晃了晃脑袋自言自语道:“许是我眼花了,竟以为看到了故人。走吧。” 这日晚饭后芷兰照旧躲在自己的床帐子里看那本《苗疆奇谈》,福娘和坠儿、琪儿收拾好屋子后,闲来无事便在院子里坐着聊天。 “小姐这是怎么了,自打开始念书起就变得闷声不吭的,真真让人发愁呀!”这是福娘在说话。 “皇帝不急太监急,您愁个什么劲儿啊,没听人都说咱们小姐是百年不遇的神童吗?”素来老实巴交的琪儿竟也会说句谚语了,近朱者赤啊。 “对啊,今天老爷还夸小姐的字儿好呢!对了,你们猜,今天谁去梨苑找老爷了?”坠儿一向爱聊点八卦。 “谁?”另外两人齐齐问道。 “大府那边的林大夫人。” “她还来做什么?夫人知道这事儿吗?”福娘怒道。 “谁晓得呢!书房里就他们两人,连小姐都被支出去了。哎,福娘,你说,这林大夫人是不是跟老爷有点那什么……” “胡说八道!” “那是怎么回事嘛!福娘你就讲讲嘛……我们又不外传。” “这有什么好讲的,都是些听来的风言风语罢了,当不得真。” “风言风语也要听——福娘——”要听要听,帐子里的芷兰也在小声说道。 “好吧好吧……”福娘似乎被两个小丫头缠得有些不耐了,只好妥协,只听得她清了清嗓子便讲起了故事:“当年啊……” 第018章 旧事重提 当年,老爷还是皇上跟前的侍卫。据说他有一日奉旨到韩府去请将军,在花园里碰上了韩府大小姐——就是咱们夫人,还有当时在韩府做客的将军侄女儿——也就是如今的林大夫人。老爷和夫人那是一见钟情,没过多久老爷就向将军求了亲。但听说自那次花园一见后,将军那侄女儿也看上了老爷,回去后一心撺掇着她父亲把她嫁到林家。没成想,嫁倒是嫁过来了,却是嫁给了老爷的兄长。从此以后,这位林大夫人便跟咱们夫人反目了。老太爷和老夫人还在世时,林府还没分家。这当大嫂的就整天给弟媳妇使绊儿,什么事儿都要跟咱们夫人争个高下,闹得鸡飞狗跳的,没个安宁日子,大伙儿都不喜她。” “那后来呢?” “后来有一次,她想勾引咱们老爷,没成功不说,还被人给告到了老太爷跟前。听说老太爷气得呀,当时就要大儿子休了她。可咱们老爷的兄长是个宅心仁厚的人,不忍心就这么休了她,就在老太爷跟前求了几句情。老太爷一怒之下,就叫兄弟两个分家了。” “哦——”坠儿和琪儿两个若有所思地频频点头。 福娘却像是仍旧沉浸在回忆里,只听她继续说道:“分家的时候,老太爷把林府的产业大部分都给了老爷,并让大府那边的发誓不得染指这些产业。谁知道分家没两年,老爷的兄长突染急病,忽拉巴儿的人就没了。老太爷心里那个难过悔恨啊,于是积郁成疾,没多久竟也去了……” “哎呀,难怪咱们夫人和林大夫人那么不对眼儿,原来还有这等复杂的缘故在里边啊!”芷兰也在房里感慨,这林府竟还有这段历史,果然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故事。今天在书房看到韩素梅拿的那块沾满血迹的锦缎,想必也是大有故事的。只可惜这个就没那么容易打听到了。 ———————————— 时间过得说快也快,转眼间芷兰已经五岁了,平常这个年纪的小孩还在惦着好吃好玩的东西,而芷兰却整日不是泡在书房就是在自己的院子里捣腾东西。 林府上下都知道这位二小姐偏爱医书,甚至命人在后山种了各种各样的药草。开始都还惊诧得不得了,直说这二小姐一定是医仙下凡。现在大家都见怪不怪了,二小姐不过是个在念书学医这方面比较开窍,在旁的方面嘛——还是个痴儿。比如她彻头彻尾是个路痴,只要她独自一人在府中走路定会迷路;再比如她的手就像是阎王的手,什么东西到她手里定会体无完肤。二小姐还比较怪。比如她爱干净得不得了,日日都要沐浴,还非得用那西洋的胰子;再比如她小小年纪却十分爱财,简直就是见钱眼开。 这不,今儿个听说长贵他媳妇儿在后花园的长亭里遇见了二小姐,小小人儿独自驮着一袋子草药,正茫然地四处张望。长贵媳妇儿忙上前帮忙卸下那袋子,问她在此做什么。二小姐连忙央她将自己带回兰苑,又迷路了。长贵媳妇儿忍不住说了小姐两句,既然不识路干嘛还老一个人出来溜达,要带上坠儿或琪儿啊。二小姐却说要独立自主,若连自家的路都记不住,那还出去混个啥。长贵媳妇儿这就纳闷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出去干啥?到时嫁了人还不是从这个门到那个门嘛!长贵媳妇儿不由得感慨,虽说自家女儿不识字儿也不大伶俐,但总归还算正常,将来再寻个好人家嫁了。要像小姐这般儿的,说聪明也太聪明了些,说呆又呆得过分了些,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管教呢。要不怎么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呢。 明月公主现在住在府里倒也安分,自打那日林夫人去过梅苑后,她就没什么动静了。但至于她心里有没有动静,那就难说了。 这是个和平常一样地日子。早上芷兰和观云一同去了湘苑给父母请安。然后用饭。席间。林夫人像是没什么胃口地样子。芷兰瞧着心中有些狐疑。便说道:“娘。我瞧您近日精神头不佳。不如我来给您把一下脉吧!”一桌人扑哧扑哧都笑了。 “兰儿快别闹了。看书是看书。把脉这种事得有师傅教地。”林慕白直笑女儿念书念痴了。 “我只是试一试嘛!”切。本人上大学时早就学过了。这是基本功好不好。 “好。好。我来当咱们兰儿地第一个病人。”林夫人笑着伸出了胳膊。露出了凝脂般地手腕。 芷兰将手指轻轻搭在林夫人地手腕上。全神贯注地感受那脉搏地跳动。很快她就便有了结论:“喜脉!娘!您有孕了!” “啥?”众人有些惊喜。有些将信将疑。更吃惊小丫头说出“有孕”二字竟脸不红心不跳。 林慕白听了有些激动地传了管家道:“快快!去请回春堂的徐大夫过来!”虽然芷兰的话可信度并不高,但还是给了他希望。 徐大夫很快就来了,又仔细把了把脉,向众人确认是喜脉无异。 “恭喜老爷!恭喜夫人!”一时间府里闹腾开了。大家伙都忙着张罗夫人再次怀孕事宜,反倒忽略了芷兰是如何自学成才的了。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梅苑。 “什么!那个贱人居然又怀上了!”明月的反应十分激烈,半年多来压抑的平静终于爆发。 “呃——请公主息怒——”梅香紧张地跟在暴怒的明月身后,生怕她再摔东西泄愤。每月的用度虽然不少但也不够公主摔的,摔了的东西还是得她去支领。 “息——我息个屁怒!”明月一气之下连多年不用的粗俗语言也用上了,“这个公主的头衔有什么用!皇上把我丢到这里也不管不问!再这样忍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说完又是一通乱摔乱砸,砸得梅香心都碎了。 砸累了东西,明月坐下来重重喘着粗气,渐渐平静下来。她决定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再搏一把。韶光易逝,红颜易老,再不争取的话就晚了,她这辈子也就完了。 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指望谁都是不可靠滴。 第019章 撞破毒计 林夫人这些日子开始安心养胎,府中各个事项都已分派给底下的管事们了,只需每日汇报给她听就行了。芷兰也不摆弄她那些药草了,天天都在湘苑陪着她娘亲。林夫人对女儿如此上心感到好笑又窝心。笑的是一个小小丫头已经以大夫自居了,不管她再怎么聪明,在自己眼里还是个小孩子;同时女儿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娘亲了,做娘的自然是暖在心间。 林慕白也日日在府中小心伺候,生怕妻子累着了。从妻子再次怀孕这个喜讯中平静过来后,他回想起芷兰那天无师自通便学会了把脉,有些暗自惊心。他觉得自己越来越不了解这个小女儿了,以后还是要多多留心一下她的成长,神童总是需要多多关注的。 偏巧这个时候,陕西出了些事情。据说是驻守西北边疆的几百个逃兵,一路从新疆、青海流窜至陕西,竟成了一伙流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当地官府派了官兵前去镇压,竟被杀了个片甲不留。虽然这伙逃兵在战场上是有些心孤意怯,但怎么说也是在那民风彪悍的边疆见过世面的,如今面对这些过惯了太平日子的虾兵蟹将们,他们倒是生出了十二分的胆气。一见官兵上来便大吼几声,摆出一副老子豁出去了的架势,几百号人齐齐冲上前去,大刀一挥人头落地,眼睛都不带眨的。几场胜仗下来,倒是助长了他们的信心,干脆在此落户,占山为王。隔几日便下山抢掠一番,见那妇人有生得美貌的,直接便掳了上山。当地百姓们是苦不堪言,官府更是管都不敢管,只好上报朝廷派人来。 自然,在这方面有丰富经验的林慕白就被派去围剿流寇了。虽说这流寇不过乌合之众,比不得组织严密的白莲教,铲除这些人对林慕白来说不过举手之劳。但京城至陕西路途遥远,这一去,没有几个月是回不来的。虽然不舍家中妻儿,但皇命难违。圣旨一下来,林慕白便速速打点了行装,带了家仆侍卫若干,快马加鞭赶去陕西赴任了。 林慕白这一走,府中大事全靠林夫人一手操持,所幸观云和芷兰都懂事了不少,底下人都还踏实耐干,省了她不少的心。就这么着也平静地过去了三个月。 这日傍晚正要去湘苑用饭时,芷兰忽然想起后山上她种的枯灵草已快过了采摘季节了。见坠儿等人还在房里忙碌,于是她招呼也不打一声,便急急带着小药筐赶去了后山。 枯灵草是一种极珍贵的药草,可解几十余种常见的毒,甚至能够起死回生。但此草极其娇弱,很难成活。就算成活了,也必须在夏末傍晚时分采摘,然后晒干磨碎制成粉状的枯灵散。一旦错过适宜采摘的时段,枯灵草的药效便会减退甚至消失,也怪不得芷兰如此着急。 忙忙赶到后山,芷兰便迅速地将几株成活的枯灵草都摘了下来,放到了药筐里。轻呼一口气,擦了擦汗,她的肚子便开始咕咕叫唤了。天色将晚,是时候回去吃晚饭了。于是芷兰也不停歇,直接赶往湘苑去。可是往常她都是从兰苑到后山往返的,多次迷路也只记下了这一条路线而已。有一种人,明明是路痴,却对自己的直觉盲目自信,说的就是芷兰这种人。果不其然,从来没有直接从后山到过湘苑的她,再次迷路了。 兜啊兜,转啊转,糊里糊涂竟走到了梅苑门前。看着“梅苑”两个字,芷兰松了一口气。她在这个门前经过了几回,也还算熟悉,以此为基点,她就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了。 当她正要离开时,却听到院内似有人在哭泣,于是转过头去向内张望,只见院内无人,明月那间屋子房门紧闭,哭声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忍不住好奇的芷兰便悄悄绕到了窗下想听个明白。 “怎么?你该不是忘了当年我把你从胡三手里救出来的时候,你是怎么发的誓了?咹?!”这是那公主在发威风呢。 “不敢……奴婢不敢忘……可是公主。我……我……” “既然没有忘。那就照做!” 一阵短暂地沉默后。梅香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公主啊!求求您啊!您让奴婢做什么都行啊!可杀人这等事奴婢不敢啊!” “谁说让你杀人了?不过是让你在她吃地东西里头加点儿料罢了。你不说。谁知道?” “可是。老爷回来若要查出来怎么办?” “不会地。”明月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这种毒吃下去状似犯了心悸而死。根本验不出毒来。况且她本来就怀着孕。身体有个什么状况也正常。” “可……” “你只管放手去做,一切有我呢!” ……… 芷兰坐在饭桌旁,面前丰盛的饭菜她却一筷子也没动,只静静坐着发呆。直到现在她还在那个惊天消息的余震里发懵,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离开梅苑的。 她一直以为像明月这种傻女人就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多也就下个春药啥的,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的。却想不到她还有这种歹毒心机,为了争个宠竟不惜下毒杀人,且一箭双雕一尸两命。从前看电视《金枝欲孽》里一群女人相互算计,不过为那剧情曲折紧张看着挺新鲜,不想真的身处其中时却只是感到浑身发冷、毛骨悚然。今天毒的是林夫人,接下来恐怕就是观云和她了。 林夫人见芷兰呆呆的,便关切地问道:“兰儿怎么了?可是这饭菜不合胃口?” 这一声将芷兰给唤了回来,忙答道:“没什么,刚从后山回来有些累。 林夫人忙给女儿夹了些菜到她碗里说道:“你这孩子,去后山总也不带个人陪着。看累坏了吧?快多吃点。”观云也摸摸芷兰的脑袋说道:“下次去叫上我,哥哥我背你上去。” 芷兰看着娘亲温柔的面庞,听着哥哥宠溺的语气,只觉心中什么东西悄悄化开了,又暖又甜。几乎就在一瞬间,芷兰做了一个决定:为了自己的家人,她要不计一切手段阻止明月。 第020章 月夜惊魂 对于明月,芷兰已是忍无可忍了。不除掉这个后患,自己这棵小幼苗是别指望茁壮成长了。 这天晚上芷兰彻夜未眠。 这件事必须马上着手去做,否则就晚了。只是,怎么做呢?日日跟着林夫人,注意她的饮食起居,不让她们有机可乘?这样太被动了。那就先下手为强,杀了那明月,以除后患?这样又太冒险了,毕竟她还是皇家公主。更何况,前生二十年受的法治教育对她已是根深蒂固,杀人这种事她连想都没敢想过。 那怎么办呢?芷兰急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外间的坠儿听到芷兰床上的异动,忙进来查看,见小姐眼睛睁得大大的全无睡意,便问道:“小姐可是睡不着?不如点些安魂香吧,可以助眠。” 听到“助眠”两个字,芷兰像被针刺了一下,骤然想起自己最近新制成的一种药物。此药是用一种叫“半月醉”的药草和她之前做成的安眠药混合在一起制成的。“半月醉”算是一种毒,服用后会让人半个月都昏昏沉沉的,行动语言颠三倒四,状似醉酒。而这半月醉和安眠药混在一起,却会让人沉睡半月不醒,且醒来后便会永久失忆。明知道吃了这药就再也回忆不起来过去了,她还美其名曰“追忆”,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现在想来,这“追忆”用到明月身上可是再合适不过了。既不伤她性命,又能让她从此安生下来。最重要的是,此药用后验不出毒来,皇家也没话说。 一不做二不休,芷兰决定今晚就行动。于是她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懒洋洋对坠儿说道:“不必了,我现在已经很困了,你快去睡吧。”坠儿见状,便放心退出了房间。 芷兰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确信坠儿已经安睡,便悄悄起身,蹑手蹑脚地开了房门走到了小院里。 正值深夜,兰苑里静静的,柔白的月光下只见一个小身影悄悄走向了小院里的花圃。这里种的也是药草,在花圃里边的一块小小角落里,埋了一个坛子,里边正是芷兰平日里做的各种药粉。她四下看看,确定无人,便从坛子里将装着“追忆”的药瓶子找了出来,然后将坛子重新封好埋在了地下。 药是拿到了,可是如何只让明月一人吃下去呢?放在膳食中难保其他人不会吃到。芷兰开始犯了难,在院子里踱来踱去没有主意。忽然她一拍脑袋,想起几个月前自己为了好玩画了一幅针管的图样,央着哥哥用陶瓷和钢针给照做了一个,一直也没用。这下倒是能派上用场了。 “咯吱——”,虽然芷兰已经很小心了,但门板还是发出了一点点声音。她紧张地僵住不动,看屋内并无人醒来,遂松了一口气,悄悄进了屋。借着窗外的一点月光,好不容易找到了那个针管。看桌上还有一杯白水,芷兰便将水倒了一些在盛满药粉的瓶子里,轻轻晃了晃。待药粉都化开了,便拿针管吸了满满一管药水。小心翼翼拿着这针管,芷兰又蹑手蹑脚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房门。当她离开兰苑时,并未瞧见披着外衣的坠儿悄悄尾随在她身后跟了出来。 还好关键时刻没有迷路。芷兰还算顺利地到了梅苑。正要进院时。芷兰隐约觉得什么地方似乎有人影一晃而过。定睛看了看。并没有人。只有一轮圆月照着院中桂树在夜晚地微风中轻轻摇摆。虽然有些害怕。但为了家人地安全。更为了自己地幸福。芷兰决定豁出去了。 到了明月地门口她就有点后悔。万一这门上了锁她可不就白来了?于是她试探地推了推门。想不到这门竟未锁上。芷兰小心翼翼地推门进了屋。只见明月地床帐放了下来。遮掩得密密实实地。看不到里面。芷兰屏住了呼吸。朝着那床帐慢慢走了过去。轻轻揭开帘子。她看到了正在熟睡地明月。 如此近地距离让芷兰有些害怕。一旦明月醒过来。自己就跑不掉了。强忍着想要拔脚而逃地**。芷兰举着针管。对准明月露在被子外边地胳膊。又快又准地扎了下去。突如其来地疼痛让明月一下子就醒了过来。她一睁开眼睛便看到了一脸惊慌地芷兰。 见明月眼睛睁了开来。芷兰吓得身子一颤。手上一使劲儿。竟将药水全部推了进去。明月正欲张口叫喊时。突然眼白一翻便歪过头去。重新合上了眼睛。 别是药推得太快了把人弄死了吧!芷兰有些害怕地将手指放在明月颈间探了探。“呼——”。芷兰松了一口气。还好。脉搏跳动很正常。刚刚只是睡过去了。 用衣袖擦了擦明月胳膊上因针扎而冒出地一点点血迹。确定一切都已妥当后。芷兰便掩上了房门。打算离开梅苑。 月光笼罩着她,将她的小身影拉得长长的。就在芷兰要跨出月门时,她清楚地从地上看到了一个身影极快地闪了一下便消失不见了。芷兰浑身的血就像是被冻起来了一样,僵在了原地。院子里静得可怕,只有夜风吹过耳边哗哗作响。她不敢回头,拔起脚来逃命似地离开了梅苑。 半途中听到有脚步声,芷兰忙躲到了一旁的花丛后。只见来人举着一盏灯笼慢悠悠地走着,微弱的灯光照出了他的面容。芷兰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原来是长贵在巡夜。待他走过后,芷兰便一路回到了兰苑。 推开房门一看,坠儿还在熟睡,芷兰轻手轻脚地回到了里间爬上了自己的床。 躺在床上,抚着砰砰乱跳的心口,芷兰还在回忆着刚刚那紧张的情形。今晚一切都还算顺利,只是……那人影到底是谁呢?芷兰有些惊疑不定。想来想去也没有头绪,她随即又安慰自己,或许是太紧张看花眼了,可能只是一只大鸟罢了。这个年代人与自然还算是和谐的,天上的鸟地上的兽多了去了。想到这里,芷兰稍稍安心了些。今晚经历的这些事已将她累坏了,很快她便沉沉入睡了。 第021章 瞒天过海 第二天一大早,芷兰强忍着浓浓睡意挣扎着起了床。她一起来便吵吵嚷嚷着要去湘苑,众人便忙不迭地服侍这位二小姐。洗过了脸的芷兰乖乖坐在镜前让坠儿梳理她的小辫儿,却见坠儿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芷兰便关切地问道:“坠儿姐是昨晚没睡好吗?”坠儿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说道:“睡得挺好,只是脖子落枕了,有些酸痛。”芷兰倒也没大在意,只催着众人快些。 她如此心急是有原因的。昨晚打的针应该是起了作用了,但不知梅香有没有听从明月的命令提前行事,因此她还是要在娘亲身边待着才能安心。 急冲冲到了湘苑,芷兰便看到两个侍女正扶着林夫人在院中慢慢走动。见她来了,林夫人笑着说道:“兰儿今天起这么早呢!”芷兰见林夫人一副精神头很好的样子,心便放了一半下来。 芷兰跟着林夫人在院中转了一圈便回房了,只见饭菜已经摆好放在桌上了。她心中警觉,装作一副馋相走了过去,一道道菜一碗碗粥都仔细闻了又闻看了又看。众人见状都笑了起来,直说瞧把这二小姐给馋的。 确信饭菜都没有问题后,芷兰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梅香并没有执行那计划。正在这时,观云也来给母亲请安了,见妹妹这个小懒虫今日竟先来一步,也是惊诧了一番。母子三人便如往日般一起用了早饭,说说笑笑,好不温馨。 饭后观云便去了宫中念书,芷兰仍留在湘苑陪着林夫人。 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梅苑却仍然没有什么动静,这让芷兰有些心急,暗想别是又出了什么岔子了。正在她心焦之时,林夫人身边的一个侍女阿紫进来说道:“夫人,梅苑的梅香在门外等着见您。” 来了!芷兰的心跳骤然加快了起来。 只听林夫人懒懒说道:“她来做什么?先问问她有什么事儿。别是那公主又有什么新花招了。” “是。”阿紫应了一声便又出去了。 没过多久,阿紫又急急回来了,神色间有些不一样。“夫人,她说公主从昨晚开始直到现在还没醒。” “喏?都这时辰了还没醒?”林夫人先是诧异了一下。接着又不以为然地说道。“这又如何。不过多睡了一会儿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呃——梅香说她怎么也唤不醒公主。倒像是得了什么病昏过去地样子。” “是吗?这倒有些怪了。马上去请徐大夫过去看一看。梅香么。就让她先回去候着吧。” 说话间。阿紫便赶忙应声出去了。林夫人地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一时间屋内众人都没敢说话。大家都知道。虽然公主在这府里不受待见。但若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对于林府来说。很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不知过了多久。阿紫进来回话说道:“夫人。徐大夫已诊过了。要他进来回话吗?” “进来吧。” 于是阿紫掀开门帘,只见一个身着半旧灰绸长衫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想必这就是那徐大夫了,芷兰暗自揣测道。她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很想听听这位大夫的诊断结果。 这徐大夫就像是林府专属的私人医生一样,与林府的人已经非常熟稔。只见他略略向林夫人行了个礼便说道:“夫人,公主的情况十分奇怪。脉象平稳有力,呼吸均匀深长,一切都十分正常,一点儿不似有病之人,但不知为何就是昏睡不醒。”只见那徐大夫眉头深锁,看来行医多年的他遇到难题了。芷兰在旁瞧着心下有些小小得意。 林夫人听了这话也十分诧异,忍不住向前探了身子问道:“那么这算是什么情况呢?” 徐大夫犹豫了一下,谨慎地说道:“换句话说,公主其实没有病。只是睡着了而已,但不知什么时候会醒。” “……这也太奇怪了。”林夫人喃喃说道。 “说实话,在下行医多年,也未见过这种情形。但事实就是如此,夫人。”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夫人也无可奈何,只好轻叹一口气,示意阿紫带上诊金,将徐大夫送了出去。 他们刚出去,林夫人便面无表情地对身边另一个侍女雨儿说道:“立即去梅苑把那梅香带过来,我要问她话。”说话间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一旁的芷兰一脸崇拜之色,前生怯懦的她最崇拜的就是女强人了。 不多一会儿,梅香就过来了。脸上还带着斑斑泪痕,明显是刚刚哭过。 “你到底是怎么服侍公主的?”林夫人淡淡的语气里却有着千斤重的压力,问得梅香瑟瑟缩缩不敢答话。 “我问你,昨晚公主入睡前可有任何异常之处?” “回……回夫人的话,没有,没有任何不对。公主睡前还……还骂了奴婢几句呢……”梅香许是还没缓过来,声音仍是有些抽抽咽咽的。 林夫人冷冷瞧了她两眼,谅她也没胆说谎,便继续问道:“那么饮食呢?可有什么异常?” 梅香答道:“也没有……什么不对呀……公主每天用过的饭,奴婢也用的……奴婢并未感到身体有任何不适……” “哼!你没事,就是你下的毒也说不定!” 梅香被这句话吓得身子一颤没再言声,只又委委屈屈地抽咽起来。芷兰暗想这句话可能是让梅香又想起明月让她下毒的事了,可怜这梅香跟错了主子,整日又是惊又是吓的。 林夫人瞧着梅香就是个胆小怕事的,见她被问得可怜,便不再问了,只交代下去让她好生照顾公主,一有什么情况立即向她报告。接着她又交待雨儿将此事报与宫中,请御医来做个定夺。 处理完这些事之后,林夫人重重叹了口气,怔怔坐在椅上自言自语道:“是福还是祸呢?” 芷兰却是心情十分轻松,回到兰苑便开始忙活起自己的事来。她指挥着坠儿等人在小院里铺上席子,在上面晒起了昨日摘下来的枯灵草。芷兰乐呵呵地摆弄着这些药草,回想着昨夜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心中充满了成就感。而坠儿听了今天梅苑发生的事情,却像是有心事般默默无语。芷兰只当她是没睡好,便没再多问。 第022章 帝心难测 三天过去了,明月依然没有醒来。宫中的胡太医来了之后,也诊断说公主无恙。又查验了公主的饮食起居,并没有任何异样。皇帝也知晓了此事,因林慕白正在外替他平乱,倒也没有怪罪林府的意思。众人悬着的心终于都落了下来。既然都说无恙,那就让她继续睡着吧。最好永远都不要醒,大家都在心里暗暗想道。 对于这件事,皇帝只是象征性地派了三皇子前来探望公主,同时赏赐了一些补品。说起这三皇子晟玄渊,在熙朝四位皇子中,只有他是皇后所出,身份高贵,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人选。偏偏在他五岁时,皇后便撒手人寰。皇帝可怜这没娘的孩子,很是疼爱了他几年。但自从十年前最受宠爱的宸妃诞下了四皇子晟玄明后,皇帝便渐渐忽视了他。另外两个皇子都有母亲的照拂,虽比不上四皇子那般受宠,但日子也过得滋滋润润。唯有他,小小年纪便没有了娘,又失去了父亲的宠爱,免不了时不时就要受其他几个皇子的欺负,甚至一些有点头脸的宫女太监也不把他放在眼里。这种生活使得他很早便成熟起来,形成了沉郁隐忍的性格,和他的十四岁的年纪大不相符。皇帝见他小小年纪行事便十分沉稳,于是早早就放手让他办起了差事。这次派他到林府来,表面是要礼节性地探视一下公主,其实是皇帝对此事心存怀疑,打算令三皇子带一个医术最高超的太医再次探查一番。 自打一年前的中秋险些中毒之后,皇帝便对林慕白起了戒心。他疑心林慕白可能在江南时就已经和白莲教的人有所勾连,故意在围剿行动中放走了匪首。但由于没有证据,且林家几代人都为熙朝立下了汗马功劳,因此皇帝的猜测只能暂搁一边。这次明月的事情,令他本就绷着的神经更是紧了一紧。素闻白莲教除了妖言惑众,还常常使用毒物控制教徒。明月莫名其妙昏睡不醒,说不定就是什么人下了毒。若能查出幕后之人,也许就能找出林慕白与白莲教之间的联系来。 林夫人的身子已有些沉重起来,行动不方便,因此就由观云陪同着晟玄渊并随行太医去了梅苑。 晟玄渊进了屋后只远远在桌边坐着,似乎并不关心他那姑姑的状况,只摆摆手让太医过去查看。那太医仔细诊过后,又询问了梅香一些日常饮食起居事宜。问毕,走过来对晟玄渊说道:“殿下,胡太医所言不虚,公主的状况确实很健康,与常人无异。” “你确信不是中毒吗?” 那太医摇了摇头答道:“臣已仔细查验过,并无任何中毒迹象。” 晟玄渊听了只是冷冷说道:“这世间并不是没有吃了不着痕迹的毒药。” “您说的是,并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穷尽臣毕生所学也从未听说过会出现公主这种迹象的药。故臣认为可能性不大。” “嗯。”晟玄渊脸上淡淡的,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当底下人正在小心翼翼揣摩这主子的心思时,晟玄渊却起身走了出去,大家慌忙跟在后边离开了梅苑。 观云在府门前正准备恭送他们离开时,那三皇子正要上马时,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顿住了,转身朝观云走了过来,在他耳边用极轻的、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我记得你有个妹妹,叫芷兰的,很是聪明呢。听说懂点医术?” 观云被这突如其来地问题问得愣了一下。猜不出深意地他只好谨慎答道:“舍妹生性顽劣。不过胡乱翻些书看罢了。当不得真地。” 晟玄渊听了这话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便上了马。众人看得俱是呆了。暗道这三皇子还真是体恤下人。自知这张脸一笑倾城风华绝代。故整日面无表情以提高大家地办事效率。 送走了三皇子一行人。大家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收到了来信说林慕白一行人已在路上。这两日间就要到京。据说林慕白此去陕西率众一举击溃了匪寇。当地百姓自是感恩戴德。挽留多时不肯让他离去。好不容易才上了路。这次凯旋回京后势必还会有许多人登门祝贺。于是林府上上下下又开始马不停蹄地忙碌了起来。 —————————— 皇宫。御书房。皇帝正站在桌前执笔练字。听到太监来报三皇子求见。头也不抬地说道:“让他进来吧。”说话间笔也未停。一手狂草练得是挥毫落纸如云烟。 当皇帝听完晟玄渊简短平淡地禀报后便问道:“在你看来。赵、胡两位太医地看法是否可信?” 晟玄渊答道:“儿臣认为十分可信。” 皇帝听了这话并不十分满意,说道:“许是有人下了一种罕见的毒药?” “依儿臣看来是不可能的。明月公主并不是什么紧要人物,犯不着给她下毒。更何况世间病症何其之多,有很多病都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的。此事不过是公主福浅命薄而已,染上了怪病。” “唔,知道了。你下去吧,差事办得不错。” “谢父皇谬赞,儿臣告退。” 离开了御书房的晟玄渊抬头看看天色,只见天边大片大片的火烧云拱着斜阳渐渐西落,脑中忽然浮起了一年前的那个傍晚,他和观云在林府书房看到的那个窝在椅中翻着医书的小小身影。不知为何,从赵大夫说可能会有这种罕见毒药开始,他就有一种奇怪的直觉,林家的小丫头可能和此事有关。不过也只是猜测罢了,他才不管那明月到底是不是真病了。从小生长在宫中的他深知女人间的各种争斗手段,像明月这样一身是非的人,就算真的被人下了毒也是活该。 —————————— 这天深夜时分,林府里劳碌了一天的人们大多都已沉沉入睡了,只有守夜人的灯笼在路上忽明忽灭地晃晃荡荡。一个身着夜行衣的黑影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身形轻快飞速地在屋顶间穿梭来去,直到兰苑,在芷兰住的那屋房顶上停了下来。 第023章 招祸上身 偏巧芷兰晚间喝水有点多,此刻正想起身去如厕。刚掀了被子正要下床时,隔着帐子却瞧见了一个人影从窗外悄无声息地跃了进来。 一时间她的心跳几乎停止,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一张手帕蒙住了口鼻,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清晨,坠儿琪儿揉着惺忪睡眼起来打了洗脸水进屋,却见小姐的床帐被扯落在地,床上空无一人。众人大惊,顿时高呼:“小姐不见了!小姐不见了!”一时间林府大乱,人仰马翻。 风尘仆仆刚踏入家门的林慕白一回府就听到女儿失踪的消息,气也不喘上一口就立即召集所有人马开始搜寻女儿的踪迹。林夫人寻女心切,情急之中动了胎气,卧倒在床。众仆又急忙找大夫过来安胎。人人心里俱是惶惶不安担忧不已。 就在这时,一直在门外徘徊的坠儿走了进来,怯怯说道:“老……老爷……奴婢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讲!”此刻的林慕白也顾不得许多了。 “五天前的晚上,小姐独自一人起来在院子里待了好一会儿,然后她就去了……” “打住!”林慕白警觉地感到这是一件重大机密,立即屏退了所有人。然后命令坠儿道:“你继续!” “小姐是悄悄起来的,奴婢晓得她是不想让人知道。但奴婢担心小姐的安危,便悄悄跟在了后面。不想小姐竟一路走到了梅苑,进了公主的房。奴婢也没敢跟进去,只在外边等着。小姐很快就出来了,于是奴婢便跟着她一路又回来了。可……想不到,第二日就听说公主昏睡不醒了……奴婢也不敢问小姐……不知道这事跟小姐失踪有没有关系……” 林慕白心中“咯噔”一下,像从高处重重跌了下来,想不到公主的病还有这样的内情所在。他赶紧稳了稳心神,迅速理清头绪,想从这些纷乱的线索中搜出些蛛丝马迹来。 只听得他高声对门外的管家说道:“传我的话,马上去搜梅苑,看看有何异常。” 很快管家便迅速带了十几个家丁赶往梅苑。将那里搜了个仔仔细细。结果令众人大骇。 管家很快便回来了。也不通报一声直接就进了屋子。附在林慕白耳边说道:“老爷。梅苑并无任何异常。只少了一个人。” “谁?”林慕白扶着椅子急切得几乎站了起来。 “公主地贴身侍女梅香。” 梅香?这是何人?林慕白努力从脑中搜索着有关梅香地记忆。终于想起了他和公主有限地几次见面中。那个总是唯唯诺诺、胆小怯懦地丫鬟。 “这是在她房里搜到地东西。”管家双手奉上了一个铁令牌。 林慕白接过令牌,只看了一眼便如五雷轰顶。 这牌子他太熟悉了。上面那朵盛开的莲花,中间大大一个“令”字,下面刻的那句“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这不就是白莲教的口号吗?这铁牌子,正是如假包换的白莲教令牌,由教主亲自赐予,只有堂主及教中培养的死士杀手才有,一般的教徒是没有资格持有此牌的。 忽然间他什么都明白了。白莲教可能早就知道了明月的身世,于是派梅香潜伏在她身边,故意放出消息让林慕白很容易就找到公主,于是梅香就可以作为贴身丫鬟和公主一起入宫。去年中秋在宫中对皇帝下毒的很可能就是这个梅香。恐怕是因为在宫中几年一直没找到机会行刺,在公主要嫁出宫之前,抓住最后的机会向皇帝下了毒,不料失败。随着公主出嫁暗藏在林府这许多日子。 林慕白此刻深悔自己有眼无珠,竟没早些认出这个邪教异类,更悔自己迫于皇权娶了明月,终将这祸患招进了自己家中。然而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查出梅香目前身在何处。林慕白从情绪中跳脱出来,当机立断,命人画了梅香的画像在城中四处散发。 他命令林府所有人不许提起林府小姐被抓一事,只说画像上这女子是白莲教余孽,有见过她并举报给林府的,悬赏报酬一百两黄金。京城百姓忙奔走相告,为挣这一百两黄金,个个都睁大了眼睛像雷达般在大街小巷搜寻可疑女子。 事实证明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与人民为敌就是自取灭亡。可巧有个年轻乞丐叫阿三的,就在花街上风餐露宿,乞讨为生。昨日效益不好,没讨来多少吃的。半夜这阿三便饿得翻来覆去睡不着,正头枕着胳膊睁着眼睛数星星时,忽然头顶就飞过去一蒙面黑衣人,胳膊底下还夹着个什么东西。他连忙揉揉眼睛,四下看看,却什么人也没有,只有满天星辰一闪一闪。阿三只以为是自己饿得发昏了,出现幻觉了。于是继续抚着肚子勉强入睡。 天刚亮他便听人说侍卫总领林大人要抓白莲教的一个人,阿三心中一动,想到昨晚那个可疑人物。虽然他没见着面容,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要抓的那个女人,但半夜三更哪个正经人会蒙面穿着黑衣在天上飞来飞去的?还飞到花楼里,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想到这里,阿三好像看到了一锭锭金元宝在他眼前飘过……不行不行,快饿昏过去了。阿三晃晃脑袋,迫使自己清醒起来,连忙起身去了林府举报这个消息。 此时的林慕白在府里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接到这个消息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虽然不一定能确认那黑衣人就是梅香,但据阿三的描述说那人还夹带着什么东西,那东西**不离十就是芷兰。想到这里,他对女儿性命的担忧又添上了一层。 林慕白命人先将那乞丐安置在府中吃喝,待自己将女儿带回后就赏他一百两黄金。阿三听了后几乎没立时晕了过去,这是撞大运了啊!他在心中暗自念叨,菩萨保佑那黑衣人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林慕白根据阿三的描述,找到了他昨晚躺着的地方,距离此地最近的就是两家花楼,一个叫倚翠楼,一个叫怡情楼。林慕白大手一挥喝道:“搜!” 第024章 装疯卖傻 当芷兰悠悠转醒之时,一睁眼看到的便是一帘艳俗至极的纱帐,床头悬挂的物事也奇奇怪怪的。芷兰心中十分诧异,不知是谁将自己的床大换血了一番。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哼!带回个人事不知的小丫头就算戴罪立功了?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够精啊!”芷兰一下子就想起了昏过去之前的情形,她的心就像掉进了冰窟窿里一般。 “堂主,您有所不知,这个丫头年纪虽小却身怀绝技。属下亲眼看到几日前她在公主身上施了一针后,公主便昏睡不醒。”这声儿听着有点熟,是哪个? “昏睡不醒有什么好稀奇的?她自己现在不就中了迷药昏睡不醒?” “这不一样。属下用的不过是普通的迷药,效用不过半个时辰,且一个普通的医者便能诊出来。而那小丫头施的针让公主只到现在都没醒,而且,连宫中太医也看不出异样来。” “哦?是吗?就这么个小丫头?”那女子还是有些不相信,但已经开始有了点兴趣,说话间便移步到了床前看看这位神童,芷兰吓得忙闭上了眼睛。 “是。这丫头平日里就捣鼓些药草,还会读些医书,属下起先并未在意,不想她还有这等绝技。想来她一定还有旁的什么药。”梅香!这是梅香!!芷兰终于听出来了,不由得大惊,装睡也掩盖不了她脸上的惊慌之色。 那两人立刻察觉到了她的躁动不安,只听得那陌生女子说道:“既然醒了何不睁开眼睛?” 芷兰听了不敢再装睡,只好慢慢睁开了眼睛。只见一个面容妖娆艳丽的红衣女子正站在床前,饶有兴趣地看着自己。在她身旁站着的黑衣人已扯下了面巾,那脸庞分明就是明月的丫鬟梅香。 要不说人在险境中往往会激发潜力,此刻芷兰就突然灵机一动,联想一下自己目前如此倒霉的情境,情绪很快就酝酿出来了。只见她撇着红红小嘴,含着一汪眼泪可怜巴巴看着梅香说道:“梅姐姐……兰儿好饿,兰儿还想吃梅姐姐做的酪梨酥……” 梅香哪里和芷兰有这种交情,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撒娇吓了一跳,忙喝道:“你给我老实点!” 那艳丽女子冷冷瞥了梅香一眼。看向芷兰时已换上了一副笑脸。坐到床前用她那涂着鲜红蔻丹地手抚着芷兰乱蓬蓬地脑袋温柔说道:“兰儿。你叫兰儿是么?” 芷兰强按着心中地恐惧。睁着一双无辜大眼直视着那女子:“嗯。兰儿好饿……” “好……好……”那女子笑吟吟说道。“兰儿。你就叫我杨桃姐姐好了。来。告诉姐姐。你还会做什么药?说完了姐姐就给你吃点心啊!” “点心?好呀好呀!嗯……做什么药?什么药哎……哦。想起来了。有催眠药……嗯。七窍流血药……魂魄出窍药……还有啥来着?我给忘了……梅姐姐还给了兰儿一张小纸片儿让我记着呢……咦?纸呢?”说罢便伸出手来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找纸片儿。 杨桃和梅香起先听着还挺满意。这些药听来还不错。可以拿来一用。谁知最后小丫头话锋一转。来了这么一句。二人俱变了颜色。 反应最大地自然是被栽赃陷害地梅香。芷兰地假话连篇唬得她几乎跳了起来。用手指着床上那鬼魅般地小丫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堂主。她使诈!” 杨桃却是信芷兰多一些,一个五岁小孩能做毒药?笑话!自己还差点儿就信了。若传出去她这堂主的面子往哪儿搁?她不容梅香再多说什么了,只冷冷说道:“早在一年前任务失败你就该自行了断了,如今不但哄瞒本堂,还胆大包天劫走了林慕白的女儿!捅了这么大一个马蜂窝,你是心存怨念想毁了本教是不是?” 梅香心里那个冤屈啊,快能将《窦娥冤》改写成《梅香传》了。她还兀自分辩道:“属下一直留着这条残命,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戴罪立功重回教中!再说,林慕白他杀我教徒三万,此仇不共戴天!劫他一个女儿又算什么!” “哼!蠢货一个!如今你从林府逃出来,已经是身份暴露了,还想为本教立功?我告诉你,你现在能立的最大的功就是——自行了断!”说罢杨桃随手扔了一把剑在梅香面前。 梅香却仍一脸倔强地不肯认输:“我不服!我要见教主论理!” 杨桃闻言冷笑了一声:“哼!还见教主?到地下再去见吧!”说罢纤手一扬,一把匕首就飞了过去,直插梅香胸口。可怜那梅香便倒地而亡,死不瞑目,就差六月飞雪了。 芷兰从未亲眼见过杀人场面,眼前这血腥一幕对她的震撼太大,一时间有些怔忪。虽然这梅香将自己劫了出来,但她就这么死了,芷兰不免有些兔死狐悲。趁杨桃还没注意到她,赶紧回过神来酝酿情绪,用小手捂着眼睛,一副受惊的小白兔模样。 就在这时,一个老鸨模样的女人推门进来,见梅香的尸体在地上,稍愣了一下便若无其事地从尸体上跨了过去。只见她恭恭敬敬对杨桃说道:“堂主,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杨桃微微蹙了蹙弯月细眉,用手指了指床上的芷兰说道:“还剩下这个麻烦没处理。” 老鸨看了看芷兰,面无表情地说道:“直接杀了她岂不省事?” 芷兰听这话了吓得一个哆嗦,暗想指望激发她们的母性留自己一条小命是不可能了。想到这里,眼睛就瞄上了桌边搁着的另一把匕首。 杨桃叹道:“不杀是断然不行的,她已经看到我们了。杀了她只怕林慕白日后知道了,追到天边也会让我们全教一块陪葬的。” “您这么聪明的人也犯了糊涂不是?将她们烧成灰,痕迹抹掉,那就是失踪了。林慕白又不知他女儿生死,怪也只能怪到梅香头上。” “说的是。”杨桃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一听这话豁然开朗,转身就要对芷兰下手。 第025章 虎口脱险 就在杨桃和那老鸨正要对芷兰磨刀霍霍时,突然有人在房外急促敲门,二人闻声对视了一眼,老鸨会意,高声问道:“谁呀?”就在她们注意力转移的当儿,芷兰速速将桌上那匕首拿到手中用衣袖稍稍遮掩。 “妈妈我是水仙呀!你快出来看看呀!外面不知为何来了一群官兵,这会儿正搜房呢!” 二人俱是大惊,这梅香还真是个祸害,刚一出现就把官兵给招来了。杨桃立即到窗边朝楼下看了一眼,发现整条花街都被官兵包围了。 “快快!把密道打开!外边已经出不去了!”杨桃慌忙命令那老鸨道。 那老鸨忙到床前,将地上铺的毯子掀了起来,露出了青砖地板。只见她在地板上轻轻一推,一扇活动门便滑开了,里边露出黑森森的地道。芷兰见状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老鸨很快就先从地道下去了,杨桃紧随其后。正要下去时,突然又改了主意,决定将芷兰一起带上,一旦逃亡失败还有个人质可以用。 芷兰已趁二人只顾着逃跑时悄悄挪到了床边,瞅准机会跳下床撒开腿就要往门外跑,却被杨桃一把抓住。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咚”的一声巨响被人踹开了。来人正是林慕白和一干侍卫。 “兰儿!”林慕白见女儿在内便想要上前将其救出来。 杨桃反应极快地抱了芷兰在怀,用手中匕首紧紧抵着她细嫩的小脖颈,立时就渗出了殷红血迹。“别过来!否则我切断她的脖子!” 林慕白只得命众人不得轻举妄动。杨桃抱着芷兰慢慢向后移动,打算自地道逃出。 芷兰岂会乖乖束手就擒?她悄悄已将袖中匕首紧紧握在手中。刀尖向后。咬咬牙。使足了吃奶地力气狠狠地扎了下去。 “啊!”一声惨叫几乎将芷兰地耳朵震聋。杨桃因胸口受伤手一哆嗦。芷兰便摔到了地上。 林慕白趁机上前擒住了负伤地杨桃。并命手下将其五花大绑起来。又命人下地道继续探查。 总算脱险地芷兰一下子松了一口气。浑身地力气都像是被人抽干了般软趴趴地。林慕白自地上抱起女儿。轻轻抚着她受伤地小脖颈。看着她乱蓬蓬地头发和皱巴巴地衣服。心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芷兰看着几个月不见地爹爹。近日受地惊吓和委屈一下子全都涌了上来。“哇”地一声便大哭起来。林慕白慌忙抚着女儿地背说道:“没事了……没事了……” 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还没这么痛快地哭过。今天所有地情绪都找到了突破口。就像大河决堤般洪泄而出。连上辈子地眼泪储备都用上了。可能是终于安心了地缘故。很快哭累了地芷兰就在爹爹怀中睡着了。林慕白看着女儿哭得脏兮兮地小脸儿。胸中气血翻腾。对白莲教是旧恨又添上了新仇。 “大人。我们在地道中发现了这个女人正在向外逃窜。”众侍卫押着那老鸨从地道里出来了。 “一块儿抓回去严加看管!再派几个人看看那地道通往何处。” —————————————— 芷兰被从怡情楼抱回去后足足睡了半日,直到傍晚时分才睡饱醒来。清醒过来后的她开始考虑起自己的处境来,该如何自圆其说呢。 “老爷,您来了。”门外坠儿在说话,将芷兰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唔。”林慕白正要进门,突然又转身说道:“今天你对我说的话,不许向任何人提起。否则,家法伺候!” “奴婢知道轻重的。若不是今天情况紧急,奴婢这辈子就将此事烂到肚子里了。” “嗯,好生伺候你们小姐才是本分。” 什么事?什么话?难道坠儿知道什么了吗?芷兰此刻深悔自己行事不够谨慎,什么把柄让人抓了都不知道。 林慕白走进了房间,见芷兰已醒来,便走到床前坐了下来,对她温柔笑道:“兰儿醒了?” 芷兰忙从被窝里坐了起来,急切地说道:“梅姐姐……她们杀了梅姐姐……兰儿好怕……” 林慕白忙搂了女儿在怀,安慰她道:“不怕了不怕了,以后兰儿在家里会很安全的。”他已加派了几名侍卫日夜守护兰苑,同时又为女儿挑了几个身怀武艺的婢女。 “兰儿,爹爹问你几句话,你知道什么都讲出来。不要怕,有我呢。”芷兰一听这话心里就是一个咯噔,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几天前的晚上,你去公主屋里做什么了?” 原来坠儿说的是这件事!自己准是不小心被跟踪了。“唔?几天前的晚上啊……”芷兰的脑子正在飞速运转,不知是睡迷糊了还是怎么了,一时半会儿竟拿不出什么理由来。 “喔……那天啊,梅姐姐说有酪梨酥给我吃呢……”没办法,用过的借口再用一遍吧。“不过她好奇怪啊,她让兰儿半夜自己去,不然就吃不到酪梨酥了……真的好好吃……”说完吸溜了一下口水,一脸陷入梦幻的表情。 听了这奇怪的话,林慕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自己去问梅香好啦,除非你会招魂。 “呃……那你去了公主房里有看到什么吗?” “没有呀!兰儿从梅姐姐那里拿了酪梨酥就回来啦……嘻嘻,藏在被子里悄悄吃啦。” 林慕白只觉此事蹊跷无比,但你能指望从一个五岁小娃儿嘴里问出什么来吗?虽然女儿很聪明,但众人皆知那只限于某些方面的才能而已。还是待那杨桃清醒过来后好好审问她才是。 待林慕白走后,芷兰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回忆起此事来,她并不后悔对明月下了毒,那不过是出于自保的行为。她只是懊恼自己行事太过大意,竟被梅香和坠儿同时发现。还好坠儿没看到自己给明月打针,否则她就没法解释自己的行为了。对于坠儿偷偷跟踪自己一事,芷兰心中多少有些不快。虽然她可能只是担心自己的安危,但芷兰还是决定从此疏远她一些。 第026章 蔷薇初现 那天的事已过去整整七日了,林慕白下了封口令,人人不得提起那日小姐失踪的事情。观云和林夫人天天陪着她,生怕她再想起那天的情形。其实芷兰倒也没什么,就是一想起梅香那血呲呼拉的尸体就有些后怕,若她老爹再晚来一步,估计她也跟着梅香一块儿共赴阴曹地府了。想到这里,芷兰不由得有些好奇。上一世她不就出车祸报销了吗,结果带着前一世的记忆来到了这里。那若再报销一次,是会彻底死翘翘还是再次投胎转世?虽然对这个问题十分好奇,但人命关天不是玩儿的,万一彻底玩完儿岂不亏大了。 林慕白这些日子几乎都不在家,想也知道,从那两个邪教徒身上一定能挖出更多隐藏更深的人来。芷兰原先对白莲教没什么特别感觉,现在却是恨得牙痒痒。自己这么一个无辜可爱粉嫩新鲜的小萝莉她们都要杀,可见白莲教是多么没有人性。经过这一次的劫难,芷兰决定多制一些可以随身携带的防身药粉,以备不时之需。 芷兰猜的不错,林慕白这么些年好不容易逮着两个隐藏极深的白莲教徒,哪里会对她们客气!那杨桃本想凭着自己的姿色迷惑一下对方,不一定能逃出去,但多少给自己换个好点儿的待遇,不想林慕白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甚至不惜对她们使用极刑。熬不住了的两人纷纷招供,牵连出更多暗藏在京城中的白莲教徒。 拿到了名单后,饶是已经有心理准备的林慕白也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名单上的人物虽然不多,但大都是熙朝有权有势的官员妾室。难怪他总是抓不到人,原来都用这种手段嫁到了深宅大院里。这些女人平日里只靠信鸽联系,若有重大事项便借着上香拜佛在庙里暗中聚会。若不是梅香冒冒失失劫了芷兰前去邀功,这些人怕是会一直隐藏下去,直到有威胁皇权的大行动发生。想到这里,林慕白不由得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冷汗。 接下来的抓捕行动会有些棘手,必须先上报皇帝拿到特旨才行。昨夜他已写了一道密折递了上去,不知皇帝今日会如何批复呢?正在沉思之时,突然一侍卫进来报告:“大人,门外有一个女人要见您,她自称是您的兄长林慕阳将军之妻。” 这女人这个时候来添什么乱?林慕白不由得眉头拧了一下,说道:“说我正在忙,不见。” “呃——大人,她说事关重大,和您这次抓的那个梅香有关。” “哦?”林慕白有些诧异,梅香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事?想了一下,他对侍卫说道:“让她进来。” “是!” 不多一会儿,林大夫人韩素梅便走了进来。“慕白……”一进门,韩素梅就是一脸幽怨表情,林慕白一看就头痛。 “废话少说,你就说你和那梅香什么关系吧!”都这个时候了,林慕白实在不想和她周旋。 韩素梅有些吃惊。虽然林慕白从前对她也是刻意保持距离。但总还算客气。不似今日这般冷淡无礼。 由于事关重大。她也只能咽下这口气。只听得她说道:“前日我去绸缎庄地路上。看到了有梅香画像地布告。她竟是白莲教地人?” “嗯。” “上次在你府中见到她时。我就觉得眼熟。但当时不敢确定。” “现在你确定了?她是什么人?” “当年分家后。慕阳曾和一个青楼女子过从甚密。那女子偶有遣了婢女过来送信。被我撞见过两次。现在我想起来了。梅香就是当年那个小婢。” “什么?大哥曾和青楼女子在一起过?那女子是什么人?”林慕白“噌”地从椅上站了起来。 韩素梅见他这样失态,知道事体严重,答道:“那女子我没有见过,只听说名叫蔷薇。” 蔷薇?杨桃提供的名单里似乎没有这个人物。林慕白问道:“有关这个蔷薇的事情,你还知道多少?” “他们在一起不过一年而已,六年前慕阳过世后,她也就没有音信了。我只知道这么多,不晓得这些消息于你有没有用?” “大有用处的。”林慕白起身郑重向韩素梅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大嫂相助。现在我得去审问人犯了,恕不能奉陪了。” 韩素梅怔怔看着林慕白的俊秀眉眼,无比惆怅地叹了口气,说道:“有用就好。”说罢转身离去了。 林慕白并没有出来相送,他立即叫了几个侍卫将人犯从地牢里提出来。 当杨桃和老鸨被押过来时,还以为自己要被行刑处决了,两人跪在地上就像筛子般剧烈抖动着,惊恐万状。 林慕白有些厌恶地看了她们一眼问道:“你们可知道一个叫蔷薇的女子?” “蔷薇?”老鸨木然地摇摇头,而杨桃听到这个名字时眼神却飘忽了一下。 林慕白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反应,立即走到她面前问道:“说!蔷薇是谁?” 杨桃垂头不语。 林慕白向身旁一名侍卫点头示意,那侍卫立即上前一把抓了杨桃的头发向后一拽,迫使她抬起了头,恶狠狠说道:“说不说?要不要再试试插针?” 杨桃慌忙摇头说:“不……不要……” “那就说!” 杨桃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若说了就放了我。” 那侍卫嘲弄道:“放了你?看来还是直接用针来得快。”说罢就要将她拖下去用刑。 “不要说用刑,就算你们杀了我也不会说的!除非你们答应放我出去!”杨桃决心豁出去赌上一赌。 那侍卫哪里容得她分辩,直接就拖了她出去。 “慢着!”林慕白伸手制止。只见他慢慢走到杨桃跟前问道:“你凭什么讲条件?” “就凭这个人只有我知道!”杨桃倔强地昂着头大声说道。 “好,我答应你。你说了我们就放你出去。” “大人,这……”林慕白摆手示意那侍卫噤声。 杨桃有些不相信地看看他,想不到这么容易就赌赢了。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说道:“你要发誓。用你全家人的性命发誓。” “好,我用我全家人的性命发誓,你若说了就放你出去。” 得了这句话的杨桃像吃了颗定心丸般安心了。 林慕白冷眼瞧着她说道:“满意了吧?开始说吧。” 第027章 清除余孽 杨桃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述她所知道的一切:“蔷薇是本教护法,直接听命于教主,平日里行踪很神秘,我也没见过她几次。七年前时听说她曾来京城执行一项秘密任务,至于那是什么任务我就不知道了。只听说后来任务失败了,然后她就从京城回到了苏州。从那之后就更加神秘,整日足不出户。五年前在被官府围剿的时候,我们几十个人随着教主逃了出来,但蔷薇生死不明。后来我们到了京城,从此以后就没有了她的下落。” 沉默半响,林慕白问道:“说完了?还有吗?” 杨桃想了想,摇摇头答道:“没有了。” “好。”林慕白对侍卫说道:“带她们下去。” “你!你答应过我的!说了就放我走的!”杨桃在侍卫手中拼命挣扎道。 林慕白冷笑道:“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企图杀了我女儿的人吗?” “你!你发过誓的!你全家会不得好死的!”杨桃仍旧不死心地歇斯底里。 “我只说了发誓,并没有说发什么誓。”林慕白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对侍卫说道:“带走!” “林慕白!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杨桃的声音渐行渐远,最后就听不到了。 林慕白却像什么也没听到似的,坐在椅上陷入了沉思。 几年前他们兄弟两个刚刚分家,且由于韩素梅的缘故,他们两个见面也觉尴尬,所以两家少有往来。没想到两年后,大哥竟暴毙而亡。那时正是炎夏,尸体也不能停放太久,匆匆办了丧事便埋了。那时他就对大哥正值壮年就染病而亡这件事心存怀疑,可是没等他查明病因,很快老父也去世了。刚埋葬了父亲,皇帝的任命又下来了,他又匆匆赶赴了江南。这么些年过去了,他也快要淡忘了此事。 直到上次韩素梅去林府找他重提此事。证实了他当初地怀疑。那块带血地锦缎就是证据。他找人仔细验了那上边地血迹。竟验出了极少量地水银。这说明是有人在大哥地饮食里长期下微量地毒。导致积毒日渐加深。最终暴亡。 他原先还怀疑是韩素梅下地毒。因她一直对错嫁了大哥耿耿于怀。但那锦缎是她自己亲自带来。便排除了她地嫌疑。从现在地情形看来。这个蔷薇有重大嫌疑。可杨桃刚刚透漏地信息又说了她生死不明。也许她早就死于五年前地围剿行动中了。他就是想报仇。也没有机会了。 这白莲教还真是阴魂不散。不但搅得整个熙朝不安宁。甚至害死了他地亲兄弟。还差点害死他地女儿。想到这里。林慕白不由得将拳头捏得发白泛青。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进来向他呈上了一封密报。打开一看。正是皇帝地密旨。令他在一天之内速速将这些白莲教徒捉拿归案。所有涉案官员都必须配合抓捕行动。抗旨者按同谋罪处置。 来得正是时候。林慕白“啪”地合上密旨。一声令下:“将所有人召集起来!照着名单给我抓。一个都不许放过!” 抓捕行动如迅雷般神速进行。分成了十几组地侍卫们。根据林慕白定下地时间。同时冲进了所有涉案官员地府邸。擒获了那些伪装成小妾地白莲教徒们。不给她们任何时间逃跑或通风报信。除了教主。在京城散布地白莲教余孽已悉数被拿下。 皇帝得知此事,龙颜大悦。这次虽然还是没有抓到教主,但也将白莲教的势力一扫而光,失去了卒子的将帅还能有多大的能耐呢? 林慕白事后在密折中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一一上奏,从在江南时白莲教在公主身边安插了人开始,到去年中秋下毒事件,再到最近公主昏睡不醒的事件就都有了合理解释。 关于最近发生的事情,林慕白上奏给皇帝的版本是这样的:梅香因被公主发现了真实身份而对公主下毒使她闭嘴,又夜夜潜出府与其同党相会,被林府人发现后密报林慕白,林令其家人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同时暗中快马加鞭提前回京在府邸外潜伏着,跟踪梅香一路到怡情楼,将她以及她的同党抓了个现行,同时又顺藤摸瓜牵出了其余的人来。 不能不说皇帝一开始是有些疑心的,但他派去的人暗中查探后也证实了林慕白所奏属实,遂放下心来,终于打消了五年来对林慕白的猜忌之心。 不过,他派的暗探又说了,有小道消息说,林慕白在怡情楼抓获那些人的时候,林府二小姐林芷兰其实也在场,是被梅香劫持去的。故林慕白当场就杀了那梅香,事后又令所有在场的人将此事烂到肚里,否则格杀勿论。那天跟去的侍卫对此事都讳莫如深,一问三不知,这暗探也是花了好一番工夫才从花楼一妓女嘴里确认了这个消息。 这些事,林慕白在折子里却一句都未曾提到过。想想也是,人家女儿才五岁就给劫到了花楼里,将来传出去这女孩子还怎么嫁人呢!对此,皇帝很宽容地表示可以理解,换了是他也会这么做的。同时他也令那暗探对此事噤声,不许坏人家闺女名声。 对于抓到的这些白莲教余孽,皇帝决心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于是朱笔一勾,她们的性命从此交付阎王。同时,御前侍卫林慕白除贼有功,升任刑部尚书。 白莲教曾在京城散播流言,怂恿地痞流氓放火烧了不少人家和商铺,因此对于百姓而言,这正是一件正是大快人心的好事。三日后,京城百姓齐聚菜市口观斩。行刑后,她们的头颅被悬于城门示众两日。虽然进出城门时看到那血肉模糊的头颅是挺瘆人的,但这也提醒了大家从此以后再无白莲教,令百姓安心了不少。 至此,熙朝庆元年间一大案终于落幕,肆虐人间二十余年的白莲教在苟延残喘了5年后,再次被彻底消灭。 第028章 慕红远嫁 距离明月醒来至今已有两年了。当她醒来时,众人惊异地发现她已失忆。林慕白和林夫人觉得这简直是天赐良机,于是命林府所有人封口不许提到明月以前的身份,而是给了她一个新的身份——林慕白的胞妹,林慕红。皇帝也奏准了这个身份。 林慕红后来得知自己十五岁那年不慎落水后便一直昏睡不醒,大家都以为她活不成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了。想不到在睡了十年后,竟奇迹般醒了过来,虽然记忆没了,但身子已经恢复了康健,这可是天赐的大好福气。 重新活过来的林慕红十分珍惜自己的第二次生命,两年来与哥嫂以及林府的下人们相处都非常融洽,只除了自己的几个侄儿侄女。两个大点的孩子不但从来就没叫过自己“姑姑”,而且那男孩态度冷漠,总不搭理自己。那女孩就更奇怪了,总是远远地在一边沉默地观察着自己,时不时地还拿个小本子写点什么,弄得人挺不自在的。林慕红对此事自我理解是,可能自己睡了太久了,这俩孩子对自己太陌生了。唯有那个一岁大的小侄儿林观风还算待见自己,一见她便咯咯笑。每次抱着这孩子,林慕红便感慨道:唉,自己睡了这么些年都睡成老姑娘了,要是寻常女子在这年纪都有自己的孩子了。 于是,有了心事的林慕红在嫂嫂的陪同下去了月老庙求姻缘。却想不到姻缘竟来得这样快!在回府的路上,她们的车子陷进了一个泥坑里出不来。于是一个路过的山西商人好心搭了把手,瞧见了林慕红小姐,二人是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一个是丧妻已久的鳏夫,一个是云英未嫁的老姑娘,于是婚事很快就定了下来。虽然从此以后可能就再也见不着亲爱的哥哥嫂嫂了,但她总要开展自己的人生的。挥泪惜别了亲人,林慕红便坐上了前来迎亲的轿子,踏上了远嫁山西的路途。 —————————————— 明月走后,林府上下不约而同都松了口气。除了倒霉的芷兰。 在熙朝,富贵人家的女孩子到了七岁便要请夫子教书识字,更有的世家贵族还会请教习嬷嬷调教礼仪规矩。而芷兰这般聪明的,早就自行看了许多书了,哪里还需要人教。林慕白本不欲为芷兰请夫子的,但自从两年前的事情发生后,他就改变了当初的想法。 他并不十分相信芷兰当时对于自己被梅香劫持的荒谬解释,再加上芷兰从小就对医书有着强烈的兴趣,还会捣弄些草药什么的,难说她当时去明月屋里是干什么的。无论如何,明月的事情最终这样一个结局也很好。但是太过聪明始终有些危险,他一直怀疑梅香其实是看中了芷兰的才能,试图让她为白莲教所用。杨桃在招供时也证实了这一点,只不过她认为那是梅香在愚弄她。但林慕白却是相信的,他知道以女儿的聪明程度,她是完全有可能做出那样的药的。 出于保护女儿的角度,林慕白认为女儿还是应该学点寻常女子学的东西,多少也是个保护色。于是不顾女儿激烈的反对,为她请了一个有名的夫子教授功课。 那夫子听说芷兰已经识字,于是啧啧称叹。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天资聪颖的,可得好好教教。头一天上课,便讲《女诫》,这可是熙朝所有读书女子的启蒙读物。 芷兰一听“女诫”二字便傻了眼,不相信地上来拿了夫子的书看了又看,上面赫然写着“《女诫》——班兆”。又是一个山寨版!她忍不住小声咕哝了一句“Ohmygod”,不料那夫子虽然年事已高,却是耳聪目明,只听他诧异道:“偶买高的?这是哪本书里的?” “没有没有。我随口乱说地。您上课您上课……”芷兰吓了一跳。再不敢说什么了。 一个上午地课听下来。芷兰觉得自己快要羽化成仙了。且不说那夫子讲课枯燥无比。堪比魔音穿脑。就说那《女诫》地内容也令她反感至极。 受不住了地芷兰一下学便跑去寻了父亲。坚决要求退学。林慕白却像早就料到她地反应似地。只微笑摇头。表示绝无可能。气得芷兰拂袖而去。晚上吃饭时也没理他。 第二日一早。芷兰起床后就做了决定——逃学!这种课听着简直就是受刑。既然夫子不走那她就走。于是趁众人没有注意到她。便蹑手蹑脚往外边走。还没走到院门口。就听得一个声音在身后干巴巴说道:“小姐。您要去哪里?” 唉!芷兰顿时垂头丧气。这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枫哥哥啊。嘿嘿。刚刚没看到你呀。兰儿想出去溜达溜达可以吗?”说罢扭头作出一副羞羞怯怯又满怀期待地表情。 只见屋檐下的阴影中一名玄衣少年持剑而立,看不清他的脸色,只听得他用没有一丝感**彩的声音说道:“不行。” 丫的,就是一犯人也得出来放放风吧。芷兰强按着心中怒气,一副奴颜婢膝的模样讨好道:“就一小会儿行么?”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少年才是主子,而她就是一小童婢。 少年从屋檐下走了出来,午后阳光照在他浅棕色的脸上,深邃的眸子里透出谜一样的蓝来。盯着这双深蓝眼眸,芷兰禁不住发起了呆。只见那形状无限美好的两片薄唇上下一碰,轻轻吐出两个极不美好的字:“不行。”这一声拒绝让芷兰眼前的美好幻象瞬间破灭。 见芷兰还在原地发呆,少年好心补充道:“老爷说了,夫子来之前小姐哪里也不能去。” “你!”芷兰气得跳脚,就没见过这样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主儿。老爹真是好眼光,让这种人做她的侍卫,可算遂了他的意了。 芷兰恨恨看了他两眼又折回了屋子,进去时还不解气地在门上踹了两脚,顿时痛得抱起脚来。又忘了,这里的绣花布鞋哪里比得上结实的皮鞋呢。 少年静静地看着芷兰进了屋,嘴角不易觉察地微微扬了一扬。 第029章 课堂整蛊 这少年名唤湛少枫,原本生活在西北边疆,母亲是回鹘人,父亲却是汉人。他从出生就没有见过父亲,只听母亲说他是个湛姓商人。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不料在他八岁那年母亲便染病去世了,小小年纪的他便进了军中,为兵士们打杂跑腿以谋生计,也学得了一身武艺。后来西北边疆各部族发生动乱,战争频生,不少人为了保命便从军中逃回了内地。湛少枫所在的军营便在逃跑之列,卷裹中将他也带到了内地。他们在陕西安营扎寨没多久,便被前去平乱的林慕白一举扫荡。林慕白十分赏识湛少枫的武艺,又同情他小小年纪如此颠簸流浪,于是便收了他作自己的侍卫,带他回了京城。回京后不久,林慕白便让他作了自己小女儿的侍卫。 说是侍卫,其实也没多大用处。这二小姐整日就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用不着他保护什么,所以两年下来二人也不怎么熟。平日里他没什么事便练练功夫耍耍剑,倒是在武学方面有了不少进益。直到最近,老爷要给小姐请夫子了,才让他把小姐看紧点,免得小丫头逃学。其实他是有些纳闷的。这小姐读书不是挺自觉的吗?在书房里一呆就是一个下午,怎会逃学呢?说起来读书来,这些年他的生活颠沛流离,大字不识一个,只近两年在林府才学了一些,心中还是十分羡慕那些读书人的。 此刻芷兰正在房里独自生闷气,坠儿和琪儿从未见过小姐发这么大的脾气,也不敢上前抚慰,只怯怯在旁观望。只见她们的二小姐突然起身冲出房门,在小院的花圃里“噌噌”拔了几棵草,又速速回房,从小柜子里拿了一个研钵和杵臼,将那几棵草折成几段丢了进去——捣捣捣,就像和那研钵有仇似的使劲儿捣。 坠儿和琪儿禁不住伸长了脖子向里看——喏,刚刚还是鲜嫩嫩的草儿,现在就成了绿汪汪的草汁儿了。只见小姐又从柜上拿了一个小空瓶,动作麻利儿地将那草汁儿倒进了空瓶中。两个小婢女不由得十分诧异,她们家小姐整天毛手毛脚的,不是磕着这儿就是摔着那儿,怎么捣鼓起这些东西来却是又快又准呢。真是生来就是干这个的。 “小姐,时间差不多了,该去书房了。”坠儿小心翼翼提醒道。 “唔。”只见芷兰将瓶子揣进了袖里便出去了,坠儿忙带上书紧随其后。湛少枫知道芷兰这会儿不待见他,也不露面,一路只是远远跟着。 到了书房,只见夫子已经来了,正拿着一本书念得摇头晃脑。芷兰带着坠儿进了房门,向夫子请过安后便开课了。 只听得夫子说道:“昨日学到《女诫》之‘妇行’篇,今日续讲‘专心’篇。” 又来了!芷兰像颗泄气的皮球般趴在了桌上。 “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小姐这般行径实在有碍观瞻。况且昨日‘妇行’篇有曰‘行己有耻,动静有法’,看来小姐是没有听进去。不如老夫今日再讲一遍,小姐定要牢记在心。”长长一串话老头儿竟没换口气儿,芷兰和坠儿听了这段话都只觉胸闷又气短。 “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趁夫子拿着书本摇头晃脑独自沉醉之时,芷兰向坠儿使了个眼色,将袖中小瓶递与她,又用眼睛瞟了瞟夫子放在桌上的茶盏。坠儿顿时会意,接过小瓶藏在手中,起身去书房一角提了茶壶装模作样打水去了。 不一会儿。坠儿便提了茶壶进来。向夫子地茶盏中添了茶水。 那夫子此刻正讲得唾沫横飞口干舌燥地。见杯中添了茶顺手就拿起来仰脖子喝了。 润了嗓子地老头儿益发声如洪钟:“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天固……啊嚏!天固不可……阿嚏!咳咳。天固不可逃。夫固不可离……啊嚏啊嚏啊嚏!” 老头儿此刻是涕泪横流。也顾不得什么“行己有耻动静有法”了。忙掏出手帕使劲擤鼻涕。那声音使得芷兰和坠儿都恶心得打了几个小哆嗦。 “咳咳……呃——今日老夫偶染风寒。啊嚏!这个这个……课就先上到这里了……啊嚏!请林小姐背下……啊啊啊——啊嚏!”话没说完。夫子就急急奔出了书房。 芷兰和坠儿在房内对视一下。开怀大笑起来。 在回去的路上,从未做过这等事情的坠儿十分兴奋,对她家小姐崇拜到了极点。看着坠儿满脸红光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芷兰突然心中有一点小小的愧意。先前因为明月的事情使她对坠儿产生了戒备之心,很是疏远了她一阵子。后来又想到坠儿既然已经知道了一点秘密,那就只能将她牢牢攥在手里才最稳妥,因此又和她近了一些,但始终没有放下戒备。直到此刻,看到这样的坠儿,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于是芷兰抬起头来,看着坠儿,释然一笑,放下了两年来的心防。坠入自然不明就里,只觉好久没有见过小姐这样开心了,于是也报以灿烂一笑。 湛少枫在后面静静地跟着芷兰主仆两个。刚才在书房窗外时他就看到她们的小动作了,但是老爷只说了让他看着小姐不让她逃学,旁的又没说,他自然是不管闲事的。只不过他也没想到,这小姐竟是用这种方法赶跑了夫子,真是……惊世骇俗。 晚饭前在湘苑,林慕白见芷兰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逗着小弟弟观风,暗想这丫头怎么这么快就投降了呢?不太像她的风格呢。便笑问道:“兰儿今天学的什么呢?” “今天还学的《女诫》,不过夫子病了,所以就提前下学啦。” “病了?什么病?”林慕白心中陡升疑云。 “风寒吧应该。”芷兰捏着小弟弟的脸越捏越上瘾。 林慕白看向芷兰身旁立着的坠儿,投以询问的目光。坠儿忙拼命点头证明小姐所言不虚,只是她的目光略有些闪烁不定。 “喏。”林慕白心下了然,不由得好笑地看着女儿,暗想就用这点小手段,看你能逃到几时。 第030章 尖牙利齿 啧啧……抱……”小奶娃一边叫着一边伸着一双胖短小胳膊,摇摇晃晃地朝芷兰走过来,鼻涕拖了老长。虽然他已经学会了说话,不过还在口齿不清的阶段。“姐姐”便叫“啧啧”,“爹爹”便叫“嘚嘚”,只“哥哥”和“娘”叫得倒是清楚,让林夫人和观云好一阵得意。 “好……姐姐抱——”芷兰一高兴,便不自量力地抱起了观风。 好……重!一个趔趄,芷兰差点儿带着弟弟摔到地上,吓得她赶忙放下了观风。又忘了,自己也才七岁小丫头而已,而这个小奶娃出生时就已经九斤重了。 观风却浑然不觉自己超重了,只兴奋地叫着“啧啧——啧啧——”。芷兰忙蹲了下来,掏出手绢将他那鼻涕擦了去。 “叫姐姐——”芷兰想要纠正弟弟的发音。 “啧——啧——” “姐——姐——”芷兰还是不死心。 “啧——啧——”小娃娃一脸认真的表情。 “唉。”芷兰重重叹了口气,孺子不可教啊!捏捏弟弟的小鼻子,芷兰叹道:“真是败给你了。” “嘿嘿——啧啧——”观风嘿嘿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新长出来的小乳牙,又细又白。 正在这时,湛少枫突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芷兰知道他其实一直都在暗处,只不过看不到他时大可以当他不存在。 “有事?” “二小姐。夫子已经来了。现在书房等候。” “虾米?他地病已经好了?”芷兰猛然抬头。有些不相信自己地耳朵。 “嗯。”湛少枫略点点头。 芷兰十分诧异。不由得轻声自言自语道:“咦?怪了。那药效可是一个月地呢……” 这话自然瞒不过有内力地湛少枫地耳朵。他闻言不由得嘴角轻轻抽了一下。暗想道:这二小姐真是有点痴。明摆着地风寒之症。你会下药人家不会吃药啊。更何况那药还是老爷送去地。 只见芷兰的小脑袋沮丧地垂了下来,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弟弟,便起身准备离开。 “哇——啧啧——”观风见姐姐要离开的样子,哇地便张着嘴巴哭了起来,刚擦好的鼻涕又混着眼泪流了出来。一旁的侍女见状连忙抱了他起来,又摇又晃地哄着他。 芷兰见小奶娃哭得涕泪纵横的模样,心中十分不舍,便对一旁的湛少枫说道:“就说我病了,改日再去。” 湛少枫听了却没有任何反应,只面无表情看着她。 切!这人活生生就是老爹的狗腿子!芷兰咬了咬牙,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回头看了眼弟弟,跺了跺脚便带着坠儿离开了。湛少枫却不慌不忙在后边默默跟上。 一路走到书房见到夫子后,芷兰忙上前请了安,然后故作关切状说道:“几日不见,老师益发显得精神焕发了。” 夫子呵呵一笑说道:“多亏了令尊送来的补品,老夫也觉身体比病前还要健旺呢!” 老爹送药?也对,送老师点东西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芷兰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劲。 “这几日因病没来上课,不知小姐的《女诫》背得如何了?” 唉!就知道会这样……和坠儿对视了一眼,芷兰有些无奈地看着夫子说道:“学生愚钝,背不下来,望老师见谅。” 夫子闻言有些不悦,皱眉说道:“素来听闻小姐念书过目不忘,怎会背不下区区一篇《女诫》呢?可是这几日老夫不在,小姐便荒废了功课?” “那倒不是那倒不是。”芷兰连忙摆手否认,辩解道:“只是学生对这篇《女诫》实在提不起兴趣来,可否斗胆请老师换篇文章?” “此文乃我熙朝女子必学之经典,断无换掉的理由!身为世家贵族小姐,你难道要像那些市井妇人般愚蠢无知吗?”老头儿态度开始蛮横起来。 此言一出,芷兰的小脸立即涨红了。 “愚蠢无知?不学这个就是愚蠢无知了?”芷兰的声音极轻极淡,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在谦虚发问。只有一旁的坠儿知道这才是她气到极点、正欲发作时的反应。 老头儿张张嘴正要说话,芷兰却又继续说道:“在学生我看来,这本《女诫》的内容才是真正的愚蠢至极!教得世间女子唯唯诺诺、木讷无趣。若那样贤良淑德的女子才是您所认为的女子典范——” 芷兰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质问道:“那么请问您又为何再三光顾青楼妓院呢?难道那里的女子就遵从了《女诫》吗?” “你——”老头儿惊得倒退了一步。 “老师您形体消瘦,两颧潮红,舌红少津,正是房事过度致肾阴虚的症状。您腰间配的那玉佩正是京城有名的怡情楼中妓女所用之物。”说到这里,芷兰又恶意补充了一句:“难道——您是到青楼身体力行讲授《女诫》,为那些女子开蒙化恶的不成?” 那夫子已是说不出话来了,一双眼珠子几乎瞪了出来。只见他一手抚着胸口,一手哆哆嗦嗦指着芷兰,只是大口大口地原地喘气。 坠儿闻言也吓呆了,张着的嘴巴一直也合不上。 其实有关青楼妓院的事,芷兰也只是猜测。此人肾阴虚她很确定,那玉佩却是因为当初她被劫到怡情楼时,在杨桃房内看过相同的物事,那玉佩并无特别之处,只其下的穗结打得十分特别,正是怡情楼独有的打法。那夫子受赠此物时,准是不知其特别之处,否则不会戴在腰间如此显眼的地方。 看到夫子的反应,芷兰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将桌上那本《女诫》重重摔到地上,踩着这本书过去,走到夫子面前时,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便带着坠儿扬长而去。 奇*书*网*w*w* w*.*q*i*s*q *i* s* h* u* 9* 9* .* c* o* m 湛少枫在屋外站着,饶是他这般有定力的人,也禁不住瞠目结舌。见小姐带着坠儿快要走远了,忙一个箭步跟在了后面。 芷兰今日将那夫子狠狠奚落了一番,心中很是解气,却也隐隐不安。她知道今日之举早晚会被父亲知晓,到时又会有一番争辩之说。但她无愧于心,若要让她照着那样卑微的活法过下去,还不如早死早超生算了。 —————————— 抱歉~~更新得晚了些。这两天忙工作累得发烧了,今天睡了好久,晚上家中又来了客人,耽误了一会儿~对不起各位亲~~ 第031章 七步占诗 当林慕白下朝回来从湛少枫口中得知今日书房发生的事情时,只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回到湘苑进了屋才绷不住终于笑了起来,竟笑了一刻钟也没停下来。 林夫人好奇问道:“什么事情这样好笑?” 林慕白站着让侍女换下他的朝服,穿上了家常的月白长袍,这才将今日听来的事情向林夫人娓娓道来。 当林夫人听到芷兰指责夫子留恋花楼的言辞时,不由得讶然道:“兰儿真这么说?” 林慕白笑着点了点头。 林夫人红着脸喃喃道:“真是的……小女孩儿家说这个也不害臊……” “想不到我们的兰儿继承了夫人你的伶牙俐齿呢!”林慕白笑道。 林夫人嗔怪地瞪了林慕白一眼,又问道:“不过,兰儿说的可是实情?” “我会查证的,不过我相信兰儿的判断。原只听说这位夫子极善教导闺中女子,京城许多世家都曾聘请过他,我这才请他来作了兰儿的老师。若真有此事,必然是要换掉他的。” 林夫人掩面哧哧笑道:“就算他没有那些风流韵事,被兰儿如此作践过一番,你认为他还会再来吗?” “说的是,怕是他见了咱们兰儿还要绕道走呢。”林慕白也打趣道。 事后林慕白派了湛少枫前去查证。得知这位夫子家中有年老贤妻一位。美妾三位。近些日子又看上了怡情楼地柳絮儿。二人来往频繁。据这柳絮儿说。老头子再过几天就要将她赎身出来当他地第四房小妾。 “他也不看看自己那副老模样!”柳絮儿如是说道。还拿那双桃花眼斜睇了俊逸英挺地湛少枫一下。娇滴滴说道:“不如——这位少年郎。你赎了我去?” 湛少枫本能地打了个哆嗦。向后连退了两步。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扔在了桌上。便抱拳说道:“多谢姑娘。在下告辞。”便匆匆离开了柳絮儿地房间。 柳絮儿还追到了门口。冲着那少年地背影扬着手帕。口中兀自叫道:“郎君若是缺钱。妾身可以自己出钱地——” —————————————— 这下这位夫子是换定了。据说这次林慕白为女儿重新请了一位李姓夫子。此人是经过精挑细选请来地。品行才学绝对没有问题。 刚逍遥了几天的芷兰听了这消息又郁闷了起来。对她来说,这些夫子不管是张三李四还是王二麻子,都是一样的道学先生,传授的知识也不外乎《女诫》、《内训》、《女论语》、《女范捷录》之类的东西。以她那点儿可怜的忍辱负重能力,是不可能忍受这些的。但是,就这样用手段赶跑一个夫子,老爹照样还会再请一个。这样请来赶去何时休?想来想去,芷兰决定还是要和老爹好好讨论一下这个问题。 这天中午,芷兰得知林慕白正在书房练字,便一路小跑到了书房。正写着字的林慕白见女儿不等通报就气喘吁吁闯了进来,倒被她吓了一跳,忙问道:“出了什么事儿了?” 只见芷兰仰着脸看着爹爹,满腹委屈地说道:“爹爹为何又给兰儿请了位夫子?” 原来是为这事巴巴地跑来。林慕白看着她那因一路跑来而红扑扑的小脸蛋,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这次请的夫子绝对没有问题的。” 芷兰却并不领他的情,嘟着小嘴说道:“可是兰儿并不想让人教……” 林慕白放下笔走到桌前,拉着芷兰的手耐心对她解释道:“兰儿,有句话说‘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身为林家唯一的女儿,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见芷兰还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林慕白终于正色道:“你在想什么,其实我都明白。爹爹知道你在医术上天赋禀异,非同常人。那年公主昏睡不醒是你下的药吧?还有上次那夫子染上风寒的事情也是你做的吧?” 芷兰闻言大惊,原来自己的所作所为父亲竟都是知道的!心中正在又惊又惧之时,又听得林慕白继续说道:“爹爹并不反对你在医术上学有所长,但那毕竟只是一种技能,而非学识。学得一些规矩并不是坏事,还会令你更安全。”他特地在“更安全”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希望女儿能够明白他的一番苦心。 听了这些,芷兰稍微安心了点,庆幸自己有个开明的父亲,可以理解自己做的那些惊人之举,更庆幸从此以后不必过于遮遮掩掩。但她自认为没有这些迂腐的夫子,她也一样能够做到像个大家闺秀样子(起码在外人面前可以做到)。于是她又对父亲说道:“多谢爹爹为兰儿着想。但兰儿自己会小心的。且兰儿自己会识字,不必请外人来教我怎么念书。”语气神色俱是十分的坚决。 林慕白饶有兴趣地看着梳着羊角辫却满口豪言壮语的小丫头,不觉好笑,于是一句戏言便脱口而出:“若你能在七步之内作诗一首,为父便免了你的课业。”心中却暗想着这小丫头得吃点儿蹶才会心服口服。唉,孩子太聪明了教起来也费心呀。 芷兰听了这话却是心中一动。只要作诗一首,便可从此再也不用见到那些让人闹心的老迂腐们——这笔买卖相当划得来啊!只是真要作诗她却是不会的。虽说她并不欲剽窃前人诗赋以扬名立万,但非常之时还是要懂得权宜之计的。可若剽窃前人诗作的话,剽哪首好呢?要知道,她所处的熙朝正像古时某个朝代的山寨版,许多典籍都与那个世界的古籍内容相仿,可究竟像那个朝代她也说不好。万一剽了一首已经存在的诗呢,岂不是错失良机。 正当芷兰脑中七七八八胡思乱想之时,林慕白开始计时了:“一——二——” 急得芷兰六神无主,出了一身的汗,却听得林慕白仍在数数:“六——七——” 顾不得那么多了,芷兰急急张口吟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背完这首诗,芷兰十分佩服自己,怎么就灵光乍现想到这首了,这题材、这内容,要多合适有多合适。现在就看老爹怎么说了。若是不巧这首诗已在这里出现过,那自己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第032章 将军病危 背完诗的芷兰抬头紧张兮兮地看着老爹,却见林慕白像是沉醉了一般,轻声把诗又重复了一遍:“嗯……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妙!妙!”连说了两个妙字后,林慕白惊喜地将女儿抱起来问道:“兰儿,这诗真是你自己作的吗?” 虽然心虚,但还是死撑着的芷兰在老爹怀中甩了甩脑袋,现出一脸得意之色,答道:“是呀!爹爹不是说七步之内作诗一首嘛!” “真真是好诗!兰儿什么时候学的作诗?”林慕白真心夸奖道。 “呃——看多了就会了。不过这回也是让爹爹给逼的,兰儿其实很不喜欢作诗滴。”芷兰连忙补充道,生怕以后再让她写诗。 林慕白听了这话,真是难以言表此时的心情。小丫头学医无师自通也就算了,随便张口吟句诗都能成经典。自己也算学富五车了,也不见得能作出这样的好诗来,想来真是汗颜。 正当林慕白还在发呆时,芷兰对着他的耳朵吼道:“这回爹爹可不能再给兰儿请夫子了!”吼声震得林慕白耳朵生疼。 “喔?”揉了揉耳朵,林慕白怔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刚刚说的那句戏言。后悔也晚了,夸赞的话已经说出来了。“呃——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 “爹爹说过的话不能反悔的!”芷兰急急打断了老爹的话,生怕他食言,还捏着小拳头,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林慕白之前并没有将那句戏言当真,因为他不曾想到芷兰真能作出诗来。现在看来,眼下京城里还真找不出哪个夫子能教得了这个孩子。低头看了一下,见怀中女儿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忙笑道:“也罢,也罢。今儿个是爹爹有言在先,那就先依了你,暂不请夫子了。” 芷兰有些不满地腹诽道:怎么叫“暂”不请啊?不是说的从此以后嘛……不过她也知道见好就收,不能得寸进尺。有这样的老爹已经是十分幸福了,人得懂得知足。想到这里她便绽开了笑颜,搂了老爹的脖子嗲嗲说道:“嘿嘿……爹爹最好了……” 得了保证的芷兰满意而归。书房内,林慕白透过窗户看到女儿乐不颠颠离去的背影,欣慰中又有些感慨。此女将来必有大作为,还是应该有个引路人才好,只是这世间教得了他家女儿的人,恐怕是可遇不可求啊。以后应替女儿多多留心些才是。 —————————————— 这些天芷兰一直沉浸在解放了地喜悦之中。她心中感激爹娘地开明宽容。连做了好几种新药前去巴结。有上好地创伤药、解酒药。甚至还有美容养颜药。林慕白拿了那创伤药和解酒药哭笑不得。酒。他喝得不多。至于受伤么。几乎是没有地。这小丫头不是存心咒他受伤地嘛。林夫人却十分爱用那美容药粉。感觉用后皮肤变得更加白嫩幼滑、娇艳动人。其实这所谓地美容药粉。不过是芷兰从各种水果蔬菜中提取地维生素C和E地精华。维C美白。维E滋润。这是前世大多数女人都知道地常识。 与此同时。她地炼毒术也日渐增强。只不过这个却进行得十分隐秘。因为炼毒这门技艺。始终都被世人认为是歪门邪道地东西。而她不过是怀着好奇地探索之心来研究这门学问地。同时。这也可以给予她莫大地安全感。 就这样过了半月。突然有一天。韩府派人传来口信。说是林夫人地父亲韩祖峰病重。急召女儿回去见最后一面。于是林家几口人也顾不上准备什么。急急忙忙便赶去了韩府。 这是芷兰第二次正式出门(被梅香劫去那次不算。月黑风高地。啥也没看到)。她对上次地韩府之行还记忆犹新。在那里。她收获了一个贵重无比地镯子和一个清脆响亮地耳光。七年过去了。不知道韩府那个龙潭虎**现在是什么光景了呢。 林慕白和随从骑着马在前边走着。林夫人和观风以及侍女在前头车里。芷兰和观云兄妹两个在后头车里。一路上。芷兰不断掀开帘子看窗外地来往人群、车水马龙。看不够一路风俗人情。观云却是心事重重地坐在车里。默默无语。芷兰见他这样。不由得也叹了一口气。她还记得那个白发苍苍、总是发出爽朗笑声地外祖父。当他抱起年幼地她时。那苍老面容上地条条皱纹都舒展开来。那经遍世事沧桑地眼睛里满含温暖笑意。即便是这样戎马一生地盖世英雄。终也抵不过时间地残酷轮回。想到这里。窗外地那些繁华景象也失却了魅力。兄妹两个一路相顾无言。 待车子一停下来,林慕白便迅速下马到车前扶了夫人下车,芷兰和观云紧随其后进了韩府大门。一家人步履匆匆地穿过重重回廊,终于到了韩老爷子所住的寝室。屋外已有众多亲眷聚集,皆是一脸焦虑不安之色。 “爹!”刚一进门,林夫人便心急如焚地唤着父亲。见父亲韩祖峰躺在床上瘦骨嶙峋的样子,林夫人止不住泪如雨下。在床边守候着的韩老夫人见到女儿这样,也禁不住暗自垂泪。林慕白带着儿女们也进了门,见到这幅景象也十分的心酸,心情沉重地说道:“岳父大人,我们来看望您了。” 韩祖峰见女儿女婿都来了,还带来了三个小外孙,心中一激动便想要张口说话,不料一口痰又涌了上来,咳喘不止。一旁侍女忙拿了手帕递到了他嘴边,用力咳了几下,这才顺了气。侍女收了那帕子要拿去扔了,眼尖的芷兰赫然瞧见上边大片的鲜红血迹。正在这时,又听到韩老夫人哽咽的声音:“太医也都说了这是痨病,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可怜你父亲一生戎马倥傯,最后竟摊上这样窝囊受气的病……”说到这里,韩老夫人已是泣不成声了。 第033章 新硎初试 痨病?那不就是肺结核吗?芷兰闻言心中一动,在床边仔细观察了外祖父一番,只见他面色蜡黄,唇口生疮,汗湿重衣,咳嗽不止,再加上刚刚的咯血,确实是痨病的症状。 在古时得了这种病,无异于被宣判了死刑,那是不治之症。但芷兰在念大学时就学过肺结核的治疗方法,这在二十一世纪是一种完全可以治愈的病。只是这病传染性极强,在这种情况下如此靠近一个肺结核病人,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 正当芷兰心中警铃大作之时,韩老夫人拭了拭泪对他们说道:“老爷自知没有多少日子了,所以叫你们回来,是有些事情还没有交待。不过看这情形,这一时半会儿他还说不出话来,咱们大家先出去等候一会儿。大夫说了这病是会过人的,不宜在病室久待。”此言一出,芷兰便急急拔脚出门。 众人随着韩老夫人离开了这里,走了几步到了东花厅内歇息等候。厅内亦有不少韩家亲眷,见韩老夫人出来忙起身请安。韩老夫人此刻哪里有心情理会,只和女儿拣了一处落座,母女二人说些私房体己话。观云被韩府的表兄们拉去一处说话了,而最小的观风头一次坐马车还没缓过来,在侍女怀中睡得正香。 芷兰趁此刻无人注意,便在父亲身后使劲儿拽了拽他的衣袍。林慕白转头见芷兰攒眉蹙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蹲了下来低声问道:“兰儿可是有话要说?” “嗯。”芷兰点点头,便附在林慕白耳边悄悄说道:“兰儿曾在一本书上见过这种病的疗法,此疾并非无药可救。” 林慕白闻言有些惊讶,痨病居然有法可治?还是在自家书上?他怎么不知道?但他知道女儿虽然年小,却是有些本事的,她的话应是有些根据的。于是问道:“依你所见该如何医治?” 芷兰答道:“方才兰儿观外祖父面色,应是初得痨病,并不难治愈。只是此病乃慢性之疾,需大量用药和长期医治。所需之药一时半会儿还没有,兰儿还需要些时间和药材。” 林慕白沉吟了一下说道:“就依你所说,回去之后需要什么药材爹爹都会为你提供。只有一条,必须小心保密,不得为外人所知。” “嗯,兰儿知道。还有,此病极易过人,为避免更多的人染上痨病,还有一些事必须马上着手去做。” “你说。” “兰儿见外祖父地房间虽然光线充足。却门窗紧闭。这对病人是极不适宜地。应当常常开窗通风。且他地被服等物须常换。在日光下暴晒。最后。还有最重要地一件事情。外祖父地用品食具用后必须用滚开地水烫过。且接过他吐出痰液地手帕必须立时焚烧。不得留存。” 林慕白在心中将这一条条都记下了。遂说道:“爹爹会马上嘱咐他们地。”于是起身走到岳母和妻子身边。将防止痨病传染地几个事项都告知了韩老夫人。老夫人闻言立即命下人着手去办。 为了不致引起注意。林慕白并未将女儿可以治愈痨病地事情告知她们。所以不知情地韩老夫人和林夫人仍沉浸在悲伤之中。母女两个抹着眼泪。眼儿红红。芷兰看着也是十分不忍。 又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小厮模样地人前来传话说。韩老爷子地咳喘已经平息了许多。要众人进去说话。于是大家便跟着韩老夫人又进了老爷子病卧之室。 像平常那些垂死之人一样。韩老爷子叫大家进去无非是一番临终嘱托、财产分割。有些个旁支亲眷还因为分割不均。起了好一阵子争吵。幸而林慕白提醒大家痨病容易过人。众人怕自己也染病。急忙退出病房。总算还给韩老爷子一个清静。 芷兰自觉免疫力不高。便和观云一起出去到院中等候。谁知出了门后。这些人便继续争执不休。甚至恶言相向、拳脚相加。兄妹两个看着这幅景象十分无奈。暗想哪个高门大户不是如此。常言道。树倒猢狲散。现在人还没死呢。就这样不成体统。 站在院中,芷兰看向屋内,只见她老爹还站在病床前,不知正在和外祖父说些什么。芷兰猜测应是告诉他还有救,不可放弃希望之类的话。给病人治病,心理上的配合也是十分重要的。 没过多久,林慕白便从屋内走了出来,见院内仍是吵闹不休,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毕竟这是在韩家,他一个外人不便多说什么。于是便带了两个孩子去了前厅,欲和妻子商量着向岳母告辞回府。林夫人却说什么也不肯在父亲病重之时离去,坚持要留在韩府。 无奈的林慕白将妻子拉在角落里,附耳悄悄说了一些话。芷兰自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见林夫人泪痕未干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惊喜,还不住地看向女儿。 芷兰向上翻了一个白眼儿,就知道老爹为了巴结娘亲什么都会做,比如出卖她。 于是林夫人转忧为喜,但她也知道事情干系重大,神色间并未显露出来,只和丈夫一起向母亲道了别。韩老夫人也未多做挽留,毕竟府中这些争夺家产的事情就已经够她心烦了。 回到林府后,芷兰便开始着手加紧制药了。这次要做的药可没有以往那么容易。因为肺结核主要使用抗生素治疗,而抗生素这种东西并非从植物中提取,而是由细菌、真菌之类的微生物产生出来的。 也就是说,芷兰必须自己培植一些霉菌,让这些霉菌分泌出抑菌物质来。她再用一些工具将这些分泌物提取出来,便是可以治病的抗生素。这事说起来容易,但在这个条件简陋的时代,在短时间内提取高纯度的抗生素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但芷兰知道此事对自己意义重大。这是她的第一个病人,而且此人还是她的外祖父。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全力以赴。 ———————————— 多谢各位亲的支持!晚上还有一章~ 第034章 初见成效 三天来,芷兰一直在兰苑闭门不出。林慕白日日过来询问所需之物,得到的答复总是令他匪夷所思。比如要他提供大量的狼毒花、甜瓜、玉米以及冰块,真不知道这些东西会和治痨病有什么关系?这也就算了,芷兰还给了他一个奇怪的瓷器,下方是圆柱形陶瓷,上方却是一个中空的钢针,要他找玻璃工匠照这样子在一天之内立即做几个出来。要知道,玻璃在熙朝可是罕见又贵重的东西,为何非得用玻璃呢?这又是什么东西?家里是哪本书上写到这些了?自己怎么没看到呢? 虽然满腹疑问,但由于时间紧迫,他只有等事后再问了。 湛少枫这几日也加强了警戒,虽然小姐这几日闭门不出省了他很多事,但老爷又特意嘱咐令他提高警惕,防止任何外人看到小姐所做之事。坠儿、琪儿以及福娘几个屋内服侍的,也被下了禁口令。几日来,众人个个都守口如瓶,心中却十分疑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五天后,芷兰终于带着第一批制好的药出关,请老爹验收。林慕白怀着好奇之心进屋参观,只见桌上除了一个食盒外什么也没有。正在纳闷时,芷兰替他揭开了食盒,原来盒中放了几根柱状玻璃,内有金黄色液状物,四周散放了许多冰块。林慕白还是有些不解,于是问道:“这是什么?” 芷兰带着一脸得意之色答道:“这就是能治肺结……咳咳,能治痨病的药水。极难保存,故兰儿一次制得不多,还得用冰块来保存此物。” “只要服下此药就没事了吗?” “那倒不是。此药不是服用的,需要用这个——”芷兰说着便从食盒的另一个抽屉里将那玻璃针管拿出来给林慕白看,“要用这个将药水输入病人体内,每日都要打一针,且要连续三十日方可减轻病情。” “打针?”林慕白觉得自己算是见识广博了,却也没听说过这样的治病疗法。 芷兰知道跟一个古人解释再多也是徒劳,于是含糊说道:“书上是这么说啦!”等忙过这件事了,一定要写本书出来糊弄一下。 林慕白问道:“那么三十日过后呢?” 芷兰打开食盒最底下的抽屉,内有十几颗黑色药丸。她合上抽屉答道:“在打针的三十日,要同时服用这些药。三十日过后,针可停用,但药需再服用一年,便可彻底治愈。” 虽然从未听过这种疗法。但痨病本身就已经是绝症了。林慕白也没有旁地选择。芷兰又交待了一些服药地注意事项。并教了老爹如何使用针管以及打针。练习了几遍后。林慕白便提了药盒离开了。 见老爹终于离开了。芷兰松了一口气。“咕嘟嘟”喝下几大口茶水。便对坠儿等人说道:“快快。笔墨伺候!” ———————————— 林慕白去了韩府见到岳父岳母后。只说父亲林广德早年在南疆时曾遇一高人。赠予他一个神秘药方。可治愈好几种不治之症。其中就有痨病地方子。只是治疗方式有些与众不同。并且要求严格保密。韩祖峰和夫人虽然不大确信。但想想反正也没几日好活了。就死马当活马医吧。于是欣然接受。 芷兰又接连忙了好些日子才将一个月需用地抗生素制出来。用了大量地冰块储存。她地兰苑都快成冰窖了。除了内力深厚地湛少枫。兰苑所有人都在大夏天哆哆嗦嗦穿着厚棉袄。林慕白担心女儿冻坏。便命人拉来大马车。将所有冰块及药水都运到了韩府。兰苑众人总算如释重负地脱掉了大棉袄。 至于那口服地药丸。由于药材并不难找寻。且一年地用量太多。于是芷兰只写了方子让父亲带去韩府。一旦用完便可自行配制。 得空芷兰便偷偷杜撰了一本书,换了笔迹以免被看出是自己写的。毕竟她说这治病方子是从书上看的,总得有据可依吧。 林慕白便日日去韩府探望岳父顺便打针,仅过了三日,韩祖峰就明显有了好转的迹象。韩老爷子和夫人大喜,对这种怪异的治疗方式产生了极大的信心,于是继续按时按点吃药,同时也更加宝贝那剩下的药水,命人严加看管起来。 林夫人听说父亲的病开始好转,十分开心,一定要前去看望。芷兰也很想看看自己的成果,便央着母亲带自己同去。林夫人知道这一切都归功于她的宝贝女儿,焉有不答应之理,于是便带了她一同前去韩府。唯一令芷兰不爽的是,爹娘都坚持让湛少枫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理由是这关乎她的性命安全,没有商量余地。 一路对着湛少枫那张冰山脸,芷兰原本的好心情都被他冻掉了。此时芷兰简直恨不得将那梅香从坟墓里揪出来挫骨扬灰,若不是当年她惹出的事情,自己至于沦到这样不自由的境地吗?其实公平点儿说,梅香还是有些冤枉的。像她这般神经大条的小丫头,一旦被人知晓身怀绝技,势必会引来有心人的争夺和利用。当年引来的若不是梅香,之后也会有菊香什么香的想劫了她去。 托着下巴,芷兰没好气地看着湛少枫。只见他持剑端坐对面,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一双蓝色的眸子沉静如水,微棕的皮肤上有几道浅浅疤痕。芷兰突然很好奇,到底是怎样的过去让这样一个十几岁的美少年如此沉默。她只略略听说过一点湛少枫在来林府之前颠沛流离的生活,那种在马蹄下动乱的生活,于她是不可想象的。想到这里,突然又对眼前这个少年多了几分同情,不由得对着人家惆怅地叹了一口气。 到了韩府门前,马车稳稳当当停了下来。湛少枫率先下去了,芷兰紧随其后正欲下车,却感到两腋下一紧,双脚已着了地,却是湛少枫抱了她下来。芷兰面上微微一红,正想斥责他“轻薄”,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个才七岁的小三寸丁儿,人家这只是尽责而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幸好咽得快,否则丢大脸了。 ____________________ PS:打针分五种:皮内注射、皮下注射、静脉注射、静脉输液和肌肉注射,前四种都有些技术难度,但肌肉注射要简单一些,总的来说,排除打错针和药物过敏的情况,肌肉注射的不良反应还是较少的。这里林老爹上场打的针便是肌肉注射了。 第035章 虎头扑蝇 芷兰跟在父母身后再次跨进了韩府那高高的门槛儿,开门的老韩头一见是他们,笑得眼睛都眯缝起来了:“二小姐、二姑爷,您们来了!”旁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每次二姑爷来过以后,将军的身子便一天好过一天。作为韩府的老人儿,他只希望将军能够好好儿的,将军府能够一直兴旺下去。 行至韩老爷子的寝房,老爷子却在睡觉,只韩老夫人在那里等候多时了。见女儿女婿都来了,韩老夫人不等他们行礼,便笑容满面上前迎了上来,和上次见过的惨淡愁容大相径庭。看来老爷子的身体确实是好转了许多。 趁老夫人正拉着女儿女婿的手热泪盈眶时,芷兰悄悄踱到了床前观察外祖父的面色。嗯,面色虽黄但比上次改善了一些;听呼吸声中似乎嗓中还带些痰喘,这个还要些日子才能化开;梦中还有些盗汗,不过量已少了一些。再左右瞧瞧无人注意,芷兰悄悄将小手搭在了外祖父露出被子外的一截手腕上,专心地感受那脉搏的跳动。嗯,脉象虽然有些微弱但却十分平稳,已无性命之忧。芷兰满意地点了点头,掩不住的一脸欣喜,抬眼却撞上了外祖父那清亮有神的眸子。 嘎?醒了?芷兰被吓了一跳,一时间小嘴微张不知如何反应。 “你是兰儿对吧?”韩祖峰被这自娱自乐扮大夫的小丫头逗得一乐,遂摸了摸她的脑袋说道:“唉,兰儿都长成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了,上次来也没能好好瞧瞧你们兄妹几个。你的兄长和弟弟呢?” 屋内正在说话的其余三人听到老爷子醒了,赶忙过来请安。林夫人上前扶了父亲起来靠在床上,替芷兰答道:“观云去宫里念书了。观风还小,怕带来吵着您……” “不怕不怕,下次一并带过来,我要好好瞧瞧我的小外孙们。”说罢韩祖峰抚了抚长须,似有万分感慨般又说道:“为父这辈子在战场上多次出生入死,都不及这次的病来得凶险。这回也算是两世为人了,真真是多亏了慕白的药啊!” 林慕白闻言连忙上前抱拳施礼:“这是小婿该尽的孝心,请岳父大人不必过于挂心。” 韩老夫人在旁笑着说道:“只顾着寒暄了,是不是又该打针了?” 这话提醒了林慕白,忙说道:“哦,是是——请岳母和夫人暂到外间回避一下。” “不就是那一截老胳膊吗?还怕人看哪!”韩老夫人嗔怪道。 芷兰见老爹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心中有些好笑。前些日子林慕白为岳父注射地部位多集中于左右上臂。今天来之前芷兰告诉他要换不同地位置。最好换在臀部。故林慕白刚刚才会让她们回避。 芷兰知道老爹不好回答这个问题。便拽着林夫人地衣袖说道:“娘——兰儿想去这边地花园逛一逛——” 韩老夫人笑道:“也对。别把孩子闷坏了。走。咱娘仨出去走走罢。”说罢又吩咐侍女去地窖将今日所用地药取来。才带着林夫人和芷兰离开了病房。 她们三人刚走出小院。就碰上了一行来人。男女皆有。气势汹汹。 “见过老夫人。”来人七七八八零零落落地给韩老夫人行过礼后。领头地一个四十上下地男人上前说道:“侄儿给婶娘请安。我们有要事见叔父。” “哼!”韩老夫人从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韩世潘。你倒是说说你们能有什么‘要事’?” 那韩世潘面上红了一红,随即梗着脑袋说道:“叔父的遗嘱不公平,我们要讨个公道!” “对!我们要讨个公道!”后边那些人也跟着附和。 韩老夫人闻言大怒:“遗嘱?我问你,老爷还没死呢,你这是存心想咒死他呢?” 韩世潘自知失言,只低了头不说话。后边一个妇人见他底气不足,忙上前帮腔说道:“婶娘莫怪,夫君不过无心说错罢了。我们只是想趁着叔父还在,为自家讨个公道罢了。咱们都知道,痨病拖不了多少时候。到时叔父若是不在了,我们找谁说理去?这事儿以后若是闹大了,大家面儿上岂不难看?婶娘您就行个方便,放我们进去吧!”说罢还大胆地扫了她们三人一眼。 韩老夫人听了这番话,不怒反笑:“行啊,几日不见,你们夫妇两个倒是转性儿了。成,婶娘我今儿个就做回好人,放你们进去。来——请。” 众人有些不相信地看着韩老夫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不敢行动。 “进来啊!趁老爷还有口气儿在,晚了怕就来不及了。”韩老夫人面带讥讽地说道。 林夫人也明白了母亲的用意,淡笑着说道:“咱们还是先走吧,杵在这里跟门神似的。”说罢便扶着韩老夫人离开了,芷兰紧跟其后,扭头看看湛少枫也跟了上来。 门口那些人愣愣地看着她们离开,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重又壮了胆气进了院门,要向韩老爷子讨回他们的公道。 一想到这些人一旦进去是个什么灰头土脸的光景,芷兰就忍不住“哧”地笑了出来。韩老夫人笑问道:“小兰儿在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芷兰忙说道:“兰儿瞧那几个人倒像是纸扎的老虎,不知一会儿见了真老虎会是个什么模样呢?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老虎头上扑苍蝇——找死!” 语毕惹得二人都笑了起来,韩老夫人正色说道:“平日里见他们还算规矩老实,想不到一听说老爷不中用了,就如此放肆张狂起来。真是令人寒心哪!虽说老爷病情已有好转,不过看样子他们是不大相信,那就放他们进去见识见识也好。” 行至东花厅,韩老夫人便有些累了。林夫人陪着母亲坐了下来,母女二人一起说话拉家常。一旁的芷兰听着这些话题只觉有些乏味,于是央着娘亲准许自己去花园里溜达溜达。林夫人便命湛少枫跟着她去了。 第036章 将门虎女 韩府虽为将军府,但府内结构却设计得大气而不失秀丽,亭台水榭错落有致,别有一番情趣。 芷兰一路顺着长亭走过去,便到了韩府的后花园。正值盛夏时节,花开得倒也不多,只那绿油油的草儿长得茂密十分。芷兰忽见一种不起眼的紫色小花儿在草丛中若隐若现,她不由得欣喜若狂。 这花名为紫芸,在医书上曾有记载,可入药,有镇痛作用。与另一种名为五柳的药材配在一起,便可使人瞬间短暂昏迷,实在是攻击防身之上佳用品,居家旅行之必备良药也。只是此草素来长于南疆深山老林之中,并不常见于中原之地。想必是外祖父哪年去南疆征战无意中带回来的种子吧。 芷兰见了这样上好的药草焉有不摘之理?只见她提了裙角,直接便从亭内的栏杆上翻了过去,跳进了草丛中。刚摘了三两朵,便听见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直喝道:大胆!哪里来的小毛贼! 芷兰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喝斥吓了一跳,抬头想看看来者何人时,却眼看一个漏风巴掌就要打过来了------一只大手突然出现紧紧钳住了那少女的手腕,那只白嫩纤手立时僵在半空中。 少女娇声喝斥道:你----你放开我!说罢连连挣了几下却挣不脱,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湛少枫却像没听到似的,反而将她的手臂攥得更紧了。 芷兰见这少女又气又急,眼见就要哭出来了,便说道:放开她吧。得了这句话,湛少枫这才放开了手。 后面一个绿衣丫鬟紧赶慢赶追了上来,小心抚着少女手腕上浮出的红印子说道:小姐,没事吧?说完便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芷兰两个横眉立目喝道:你们两个是什么人?随便闯到人家园子里,还胆敢对我们家小姐动手动脚的! 芷兰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摘人家的花儿没事先打招呼,让人给当贼了,于是赶紧陪笑道:两位姐姐,我们是到将军府做客的。在此见到这花儿生得可爱,便无心摘了两朵,望姐姐莫要见怪。 那少女见芷兰伏低了一头,顿时觉得自家的面子又挣回来了,于是重又傲了几分,抬起下巴问道:是哪家的客人如此没有教养不知礼数? 芷兰被她这话问得倒噎了一下,还没等她回答,湛少枫替她开口了:不知这位小姐见人便是一巴掌,算是哪门子礼数?芷兰从未觉得湛少枫的声音像今天这般悦耳动听过,而且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她一些事。 “见面便是一巴掌”。你道这少女是谁?正是韩祖峰地孙女﹑芷兰地表姐韩沁儿是也。常言道:不是冤家不聚头。莫非她们两个之间是孽缘? 芷兰已然是认出了韩沁儿。深知这主儿地暴脾气犯起来那可是天雷勾动地火。自己实在犯不着跟这样地人死磕。况且这还是在人家府里。闹大了大家一起丢脸。实在划不来。于是规规矩矩有模有样施了个礼说道:原是我地不是。我在这里给姐姐道个错儿。我们这就离开。说罢便使劲儿拽着湛少枫地衣袖速速拔脚离去。 哎----你们给我站住!韩沁儿被这一通莫名其妙地话和这两个来历不明地人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站在原地跺着脚气急败坏地叫嚷着。哪里还留得住那两人?只见那一大一小走得虎虎生风。脚都不沾地。 湛少枫被芷兰拉着稀里糊涂走了老远才停了下来。看着芷兰走得红扑扑地小脸儿和熠熠生辉地眸子。一点儿不见怯色。湛少枫不由得心中有些纳闷。以他这两年来对芷兰地了解。这位二小姐虽然年小。却一直秉行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地原则。今天这事虽说他们也有点儿错。不过那家小姐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也太过分了。若不是他拦得快。他们家这位二小姐地脸这会儿早就成了肿馒头了。可芷兰不但一反常态向人认了错。还一路溜了这么远。全然不像当初整治夫子那般伶牙俐齿咄咄逼人。难不成真地是一物降一物? 在湛少枫地带领下。芷兰又回到了东花厅。还没进门便听见厅内一阵鬼哭狼嚎。煞是难听。便在门外止住了脚步。 婶娘----我们知错了呀!求婶娘开恩哪!声音听起来像是那韩世潘。 只听得韩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既是你叔父下的决定,婶娘我是无权干涉的。你们----好自为之吧! 婶娘!一个刺耳尖厉的女声聒噪得芷兰连连退后两步。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怎么就成了见死不救了?刚刚不还闹得挺欢的嘛。芷兰禁不住嘟囔了两句。 东城那个别院原说了是给我们的,现在叔父给收回了,又卸了世潘的差使。我们一大家子可怎么活啊!婶娘!说罢又是一番捶胸顿足声声哀嚎。 人心不足蛇吞象,你们自己回去好好思量吧!我乏了,带他们出去吧!韩老夫人的声音里透出明显的不耐烦。 随即那起子人便被从厅里轰了出来。瞧着这些人灰头土脸的模样,芷兰不禁感慨道:老虎的**摸不得呀摸不得。 过了不多时,林慕白也从病房那边过来了,携了妻女向岳母告了别,便离开了韩府。 在回去的路上芷兰就下了决心,再也不来这韩府了。龙潭虎**一般,生的娇小姐都练了降龙十八掌,动不动就是一个耳光抡过来,实在不是一般人待的地儿。难怪自家娘亲这么强大,自小练出来的呀! 第037章 家贼难防 又过了几日,林慕白像往常一样去韩府探望岳父。待到打针时,前去地窖取药的侍女突然慌里慌张回来了。 “禀……禀告老爷,药……药没了!” “什么!”林慕白和韩祖峰都吃了一惊。韩祖峰迅速从床上坐起来,说道:“地窖的锁呢?是锁着的还是撬开了?” “奴婢去的时候,门上还锁得好好的,可一进去才发现,药都没了!” 韩祖峰眼中锋芒闪过,直逼视着那侍女问道:“莫非是你昨日未把门锁上?” 那侍女顿时瘫软在地,哭道:“奴婢冤枉啊老爷!奴婢每日都将门锁检查好几遍才敢离开的……” 林慕白见那侍女不像是说谎,于是在旁问道:“府中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持有地窖的钥匙?” 那侍女好不容易才停住了抽抽噎噎,偏着脑袋想了想,答道:“除了奴婢,还有负责看守地窖的贾奎仁有钥匙。”说完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大叫道:“对了对了!奴婢刚才去的时候就没看到他!” 林慕白和韩祖峰迅速对视了一下,便传令下去找那贾奎仁。 将军府的效率就是高,没过多时,人便被带了过来。那贾奎仁蓬头垢面、睡眼惺忪,刚一进屋,一股浓重的酒臭味就扑鼻过来。 韩祖峰面带厌恶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昨晚做什么去了?” “回……回老爷地话。小人昨晚和朋友吃了点儿酒。今儿个就睡过头了。请……请老爷恕罪……”那贾奎仁口齿不清。一副还没酒醒地模样。显然不止是吃了“一点儿”酒。 “朋友?什么人?” “就是……就是老爷您地侄儿韩世潘呀!” “韩世潘?他人呢?” “唔……小人不知。小人素来酒量浅。从昨晚就在席间一直睡到刚才。并不知道他何时离去地。” “地窖地钥匙呢?” “钥匙……小人都随身带着的……”贾奎仁迷迷糊糊在身上摸索着,摸了半天也不见钥匙。 此时韩祖峰心中已经有数了,想必是那韩世潘对他怀恨在心,遂偷了药去,以为这样就能报复韩府。 林慕白也早就明白过来了,笑道:“岳父,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日后抓了他惩戒一番便是了。至于药嘛,只要方子在,还是能再做出来的。” 韩祖峰眯缝了那双锐利的眼睛,捋着胡须沉吟许久,说道:“此人心术不正,只怕……不是这么简单啊!” 对于韩府的家事,林慕白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说道:“岳父您的病正在关键时候,眼下补上药出来才是最关紧的。” 韩祖峰点了点头道:“也罢。但愿是我多想了。”说罢,又速速派人去搜寻那韩世潘了。 —————————————— 当芷兰从父亲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心中却有些惊惶不安。据她那日在韩府所见,那韩世潘与其妻都是贪心不足之人。如若他们只是偷了药报复韩府也就罢了,但如果他们是想要用此药获利,那就麻烦了,势必会带来无穷祸患。 虽然心中不安,但芷兰还是得为外祖父把剩下的药水做出来。林慕白很快就将原料带来给她,并加派了一队侍卫保护兰苑。精明如他,也想到了此事可能不会善了。 有了前次的经验,芷兰只用了一日就做出了新的一批药水。一拿到药,林慕白就速速将药运到了将军府。一则是为了岳父的病情,再则这药在手,也是个烫手山芋,不如快快脱手的好。 再到将军府,林慕白匆匆赶往內院,却看到韩世潘夫妇两个垂着头跪在院中。韩祖峰披了袍子,拄了拐杖在他们面前踱来踱去,见林慕白来了,便招手对他说道:“慕白,你过来。” 林慕白连忙过去走到岳父面前听吩咐,只见韩祖峰用手指着地上那两人,咬牙切齿道:“你听听,这两个蠢才说什么混话!” 林慕白看向他们,韩世潘的脑袋都快要垂到地上去了,哪里还敢再说什么。他那老婆李氏却梗着头,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说!刚刚不是挺有理的吗?”韩祖峰的拐杖“咚”的一声响,唬得那两人都颤了一下。 李氏方哆哆嗦嗦将原话重述一遍。林慕白这才知道,这两人果然在外头上放出了消息,说手中有灵丹妙药可治绝症痨病,但却无人相信。二人一急,就说出了韩大将军就用此药医好了痨病,他们手中的药正是从韩府偷来的。这下就引来了许多人竞相购买,价钱越出越高,却因二人贪心一直未能定下买主。早有那心急的,便雇人连夜偷走了他们手中的药。当将军府的人将他们抓回来时,这两人还埋怨是将军逼人太甚,才会令他们铤而走险,甚至向将军索要方子,说是他们应得的家产。 “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慕白,将这两人以盗窃罪和谋杀罪关起来罢!”韩祖峰掌一施力,手中拐杖终于不堪重负,折成了两截。 林慕白心中是十分赞同这般处置的,但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说道:“岳父,毕竟他们也是您的家人,这——” “我没有这种家人!你身为刑部尚书,应该知道这样的处置一点儿也没有冤枉了他们。照做吧!不必有所顾虑。” 林慕白就等着这句话呢,于是便命手下人将这两人扭送至大牢里,直接关押了起来。 虽然将罪魁祸首抓了起来,但消息已经是收不回来了。那些没有得到药的人们,势必会疯狂找寻药方,韩府自然是首当其冲。不过将军府自然会有所防备,更何况,药方并不在这里。 韩祖峰有些愧疚地对女婿说道:“慕白,这次因为我们韩家的私事连累你了……我会令所有韩府人严守秘密的。这些日子,你就别过来了。” 林慕白连连说道:“岳父千万不要自责,慕白自有分寸。毕竟您的病要紧,药我已经带来了。” “哦?”韩祖峰这才知道新的药已经做好了。沉吟了一下,他对林慕白说道:“这样吧,我在府中挑个细心的小厮,你将那打针的法子教与他便是了。不要亲自过来了,免得被有心人看到了,会起疑心的。” 林慕白也觉这样甚好,于是又在韩府下人中挑了个下手知轻重的,如此这般的教了他半日。在回去的路上,林慕白不由得心事重重。 虽然芷兰曾将那写有药方的奇书拿了给他看,但他一眼就认出是女儿自己写的,不过没有揭穿她罢了。是啊,药方不在韩府,也不在林府,而在他家女儿的脑袋里。 —————————— 祝大家中秋快乐,美满团圆~~ 第038章 搜寻药方 近来民间关于治病仙水的传言纷纷四起。起先说的是一个刘姓富户不知从何处得了一些治痨病的仙水,在家里横看竖看不会用,只好去杏林堂请了个大夫过来帮忙。谁知那大夫居心叵测,竟偷了那药回去高价出售,一时间他那杏林堂门庭若市。虽然那仙水定价过高未能卖出去,但因为吸引了许多人前来,连带着其他的药都卖得十分火爆。 京城各家的大药铺俱是嫉恨十分,也都派了人当夜潜入杏林堂去偷那仙水,不料竟都撞在了同一个时间,于是大家便你争我夺,堪比一场武林大会。其间有几人扭打成团,不慎齐齐跌落在地,竟压碎了装着仙水的玻璃瓶儿。“噼里啪啦”几下碎裂声响,众人顿时安分下来。 静下心来,大家便都想到了那药方子。听说这药最先是从将军府被**来的,药方自然也有可能在那里。但将军府岂是一般人能进去的地方?于是药铺老板们又纷纷出钱请了江湖人物出场,只为去将军府摸个底细,偷出那方子来。 谁知那韩将军以军法治家,一个韩府竟让他治得活似铁箍的桶子一般,别说那么大个人了,连个外头的苍蝇都飞不进。韩府大门口那些侍卫一个个站得笔直挺拔、庄严威武,见了这架势,谁也不敢上前打听什么。 众人日日在韩府门前打转,却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打探到。这天,仁德堂的老板马大富坐在临街一个茶水铺里,就着凉茶泻泻心中火气。最近铺子里生意不好,就指着这神仙水救急呢。偏这将军府就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马大富心中自是着急又上火。店小二上来添水,见这马大富只盯着对面韩府的朱红大门兀自发愣,遂笑道:“这位爷一准也是来要那方子的罢?” 马大富这才回过神来,自嘲地一笑,说道:“是又如何?唉!还不是照样眼看着干着急?” 那小二也说道:“是啊,这些天儿啊,将军府管治得可是严严实实的,平日里也就人家自己府里人进得去出得来,一般人儿——谁敢进呢!前些日子,将军那女婿还来得挺勤的,天天都是同一个时辰过来的,这段日子也看不到他了。想想看,虽说是女婿,但终究是外人,还是得防着点儿。一准是将军不让他进门儿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据说韩将军那女婿也是贵为刑部尚书的人,至于天天亲自来探病吗?再说韩、林两家虽然同在京城,却是一个城东一个城西,来回往返也颇要费些时辰的。此事定有蹊跷,说不定就和那仙水有关。想到这里,马大富似乎看到了一线光明,心中顿时清凉了许多,比喝了十大碗凉茶还管用。 —————————————— 这些天,芷兰也听说了外头的传言。据看门人说,这几天林府附近也有些人整日鬼鬼祟祟地在门外转悠。虽然林慕白并没有对芷兰明说最近形势有些紧张,但从守卫兰苑那些侍卫们凝重的神色中,她也看出了事情非同小可。 怀着防患于未然的想法,芷兰加紧配制了一些便于携带的毒粉用以防身。上次在韩府因那小母老虎阻拦,没能采到紫芸,令她十分遗憾。不过还好,林府后山还有许多可以代替紫芸的药物。比如这次她就用了一种名为招魂草的药材配置了防身药粉,顺口取名为招魂散。一旦遇到危险,只要将此药向来人一洒,便能控制此人意识长达三个时辰,有点类似于催眠术。 尽管如此。每到晚上她还是不能安睡。小小年纪便挂上了两个黑眼圈。这天深夜。睡不着地芷兰索性起来点了蜡烛。捧了本书来看。刚读了两句便听到外边一阵骚动。乱哄哄吵闹闹地。于是让坠儿出去查探一番。 不多时。坠儿便急急跑进来说道:“外头有两个贼被老爷他们给拿住了。正在问话呢!” 芷兰一听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果然还是招来了苍蝇。 坠儿还说道:“听说那两人很是有点儿硬骨头。就是不肯招认半夜三更来这里干什么地。老爷气得都快要把他们带到牢里上大刑了呢!” “喔?是吗?”芷兰不信父亲会不知道这两人是来干什么地。恐怕他只是要找出幕后指使人罢了。略微想了一下。芷兰便从腰下解开了一个小药瓶。递给坠儿说道:“把这个带去给我爹。告诉他只要向那两人口鼻间略洒一些便可问出话来。” 坠儿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接过了药瓶速速离去了。 芷兰独自在房内有些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外间的琪儿也醒来了,见小姐这般烦躁,忙端了杯水送上来。芷兰一边喝着水,一边心里盘算着这两人的来历。若只是京城哪家药堂派来的也就罢了,就怕是…… 正在思量之时,坠儿大口喘着气推开了房门,一进门便大声说道:“小姐!您的药真真是灵验!” 芷兰让她坐下慢慢说,又令琪儿添了些水上来。喝过水的坠儿声音平缓了许多,说道:“小姐,老爷刚才一将那药洒过去,那两人便像痴呆了一般,问什么就答什么!” “他们说什么了?” “他们说呀,前日有个嗓音尖细的老公公,拿了五十两黄金找上他们,说是要到咱们府里查探一下有没有那个什么神仙水的方子……” 坠儿还在喋喋不休,但芷兰已经听不见她说什么了。“嗓音尖细的老公公”,那不就是宫里的太监吗?能派出太监来的又有谁呢?芷兰的额上已是沁出了密密细汗。 于是她急问道:“我爹怎么说?” 正说得眉飞色舞的坠儿被问得怔了一下,答道:“老爷教那两人回去复命时,就说林府没有方子。反正他们两个教什么便说什么。”说到这里又一脸崇拜地看着芷兰,不胜感慨道:“小姐——您真真是神人!” 第039章 反客为主 林慕白用芷兰的药终于从那二人口中问出了话,想不到居然是这么个答案。他自问行事已经很小心了,可到底是什么时候引起皇家注意的呢?这对于他们林家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已教了那两人如何回话,但毕竟事关重大,林慕白决定还是亲自去确认一番,于是带了两个侍卫,换了夜行衣尾随于那二人身后离开了林府。 夜幕掩映下,两个黑衣人轻快地在城中飞檐走壁,换了行头的林慕白三人在其后远远跟随着。一路中他不由得感叹,这两人的功夫其实相当了得,若不是林府早有防备,恐怕早就被他们探了个清清楚楚。 很快,那两人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一个小巷中,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屋门前“笃笃笃”几下有节奏地敲了门,像是暗号。那扇破门便“吱吱呀呀”地打开了,林慕白远远看着是一个身着宫服的太监,却看不清模样。于是趁他们三人都已进屋,林慕白便命侍卫替他看着四周动静,自己纵身跃到了窗前,用沾湿的手指轻轻捅破了那层薄薄的窗纸。只见那太监正背对着窗口,听那二人与他回话。那两个人果然是照他教的话来说的,林慕白听了已是放心不少。 待那老太监一转身,林慕白便眯了眼睛仔细辨认此人面相。他在宫中供职多年,与大内太监都十分相熟,就算是不熟的也都还叫得上名字。此人满头银发,显见是在宫中有些年岁了,那就更没有不认得的道理了。可纵使他想破了脑袋,也不记得宫里的老太监中有这么个人。 “嗯。桌上是剩下的黄金五十两,你们拿去吧。”那太监说道。 林慕白听了这话却是心中一动。这声音虽说尖细,却不似太监的公鸭嗓,倒有些像是女人的声气。 见那二人完成了差事正要出来,林慕白与侍卫便立即隐了起来。待那二人离去,林慕白他们便重新朝窗子里看去,那老太监已经不在屋内了。正在惊诧之时,却见一个蒙面黑衣人背着剑从里屋走了出来,身形动作瞧上去像是个女人。眼看此人就要出来,林慕白几个连忙又藏到了房后。 那黑衣人四下瞧瞧无人,便朝着西北方向飞了过去。林慕白与侍卫们也在后边远远跟上,以免惊动此人。而那黑衣人显然是经过一番反跟踪训练的,在城中绕了三五下便不见了踪迹。 两个侍卫有些着急,林慕白却十分镇定,说道:“回府吧!今晚的事儿,谁也不许向外透露一星半点儿!” —————————————— 回到林府。林慕白便径直去了兰苑。虽然已经是半夜三更了。但他知道芷兰并没有入睡。进屋一看。芷兰果然正托着下巴在桌边坐着。不知在想些什么。见老爹来了。芷兰忙迎上去急切问道:“爹爹。是不是宫里派人来了?” 林慕白见她地小脸上愁云密布。不觉有些心疼。安慰道:“没事了。爹爹已经处理好了。”接着又将芷兰地小药瓶还给了她。说道:“这药不错。兰儿再多做些带在身边吧。爹爹也会加强这里地防护力量。兰儿只管放心睡觉吧。别想太多。” 芷兰接过药。沉默半响。最后像是下了决心似地开口说道:“爹爹。兰儿想了一个晚上。觉得这样被动不是办法。还整日胆战心惊地。不如……” 坠儿几个在一旁见老爷和小姐不知在密谈什么。两人越说神色越兴奋。她们几个也不敢上前添茶。怕打断了人家地谈话。最后。当老爷离开时。小姐像是放下了心事般十分轻松。上床很快就睡着了。见小姐终于安然入梦。坠儿几个也放宽了心。自己休息去了。 天快亮了。折腾了一夜地林府一片安宁祥和地气氛。与此同时。城西有一家名为“保和堂”地药铺。后院伙计们伸着懒腰从温暖地被窝里出来。一个个打着哈欠洗脸漱口。几个刚来地小伙计已经洗漱好了。正在一块一块地将门板拿开。打算开门迎接一天地生意。突然。一张纸从两块门板中间飘然落地。那几个小伙计捡起一看。上头写着“痨病药方”。底下密密麻麻都是字儿。众人惊呼一声。有一个腿快地已经跑去后院告诉了老板周瑞祥。 周瑞祥在屋里一听忙从被窝里爬起来。胡乱披了件袍子便跑了出来。接过伙计递来地药方。周瑞祥心中又是激动又是疑惑。这些日子大伙儿费尽了心机也没搞到这药方。怎么就这样跑到自家铺子里了?仔细再一看。这药方上所写地内容着实奇怪。从未见过这样做药地法子。并且那上边画了一幅奇怪地图样。写明要用玻璃和中空地钢针照着图样子做。这到底是天上掉地馅儿饼。还是邻家秀才地恶作剧? 周瑞祥想了想,觉得还是要试一试才知道,于是便令伙计照着方子少做一些看看效果。虽然对这白送上门的药方不抱多大希望,但周瑞祥还是令店里众人对此事严守秘密,不许走漏风声。 几天过后,那药水便做了出来。按照方子上说的,周瑞祥命伙计们放在了地窖中保存。他又从病人中挑了个得痨病的,自己亲自带了药前去试验,还将那药方上所说的用针方法抄了下来,生怕忘记。 三天下来,这病人的脉象、气色明显好转。周瑞祥诊过之后心中大喜,方知这次真是天上掉馅儿饼了,于是便令伙计们加大产量继续制造此药。他已在心中略略为此药估了价,打一次针少说也得黄金一两。这下他们“保和堂”可真得赚翻了! 这天,周瑞祥正式在他的铺子门前挂了“神仙水”的牌子,还放了鞭炮庆祝并吸引人群。忽然,一个伙计却从远处气喘吁吁地跑来,附在他耳边说道:“老板!小的刚从城郊采药回来,路过城里几家大药铺,竟都已经开始卖这治痨病的药水了!” “什么!” 第040章 冰凝玉露 原来,京城所有的药铺都在前几日的一个早上得到了痨病的药方。大家都偷偷地制了药出来,以为只自己一家有这秘方。都怀着大捞一笔的心思定了高价上市,不想却发现原来大家都已经有了这方子!为了大局,这些平日里斗得跟乌眼鸡似的老对手们不得不坐在了一起,共同商讨药水的价格问题。 经过激烈的讨论,大家商议了一个统一价格,形成了商业联盟,联名签署了不得率先降价的声明。同时还为这药水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冰凝玉露”,因这药需用冰块低温保存而得名。 起先大家都还死守价格战线,只有一些豪门贵族买得起这冰凝玉露。后来,杏林堂的老板忍不住稍微下调了价格,引来了更多的客源。其他药铺见状也纷纷毁约降价,他们自发组成的商业联盟顿时土崩瓦解,一轮价格大战打得是硝烟弥漫,最后这药水的价格终于降到平民百姓都买得起的程度了。 有些头脑灵活的老板便速速在外省开了分号专卖这药水,避开了京城激烈的竞争。很快,冰凝玉露已遍销各地,名声响彻天下。 这正是芷兰和父亲那晚商议的结果。他们觉得死守着方子也没什么用,还会给自己招来祸患。不如将药方广散出去,使其不再成为秘密,这样既能转移世人的注意力,又能造福天下苍生。 这些日子以来,芷兰在府里不断地听到这类消息,比如某某巷子的张三已经病入膏肓奄奄一息了,家里都开始准备后事了,自打用了那冰凝玉露,渐渐地又好转起来。每每听到这类消息,芷兰的心情都格外的好,比当初治好了外祖父的痨病还要高兴。因为这次将药方散播出去,既扩大了药铺的生意,又降低了药水的价格,最重要的是拯救了许多人的性命。真真是一举三雕的美事!学医之人最大的理想也莫过于此。 湛少枫却没有芷兰那么轻松,林慕白前些日子将他叫到书房,交待了他一些十分重要的事情。打那之后,他就更加提高了警惕,并日日研习武艺修炼内力,以保护好二小姐的安全。 林慕白那晚见到那女子扮的太监时,心中一下子就想到了白莲教。虽然白莲教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被灭了教,但教主并未落网,此事一直搁在林慕白心中放不下,因他们之间互有血海深仇。什么样的人会一下子就将目标瞄准了一贯低调的林府?又为何非得扮成太监?只有白莲教会这么做。以他对白莲教的了解,她们的目标不是皇室就是他们林府,这样做正好能够挑拨离间林府与皇室的关系。林慕白自然是不会轻易中计的。这一次,他要撒下天罗地网,无论如何也要将那漏网之鱼捉拿归案。只是白莲教已经只剩下教主一人了,茫茫人海中寻这一人就似大海捞针一般,谈何容易? —————————————— 在京城的西郊有一个尼姑庵,平日里很少有人踏足此地,香火并不是很旺盛,只靠着少数富贵人家的长期供奉度日。偶尔也会有些贵族世家的女眷前来住宿,静心养病。 此时在庵里,一位老尼正敲着木鱼念佛诵经。这老尼看上去依旧面容姣好,隐约瞧得出她年轻时的容貌定是风华绝代。只见她双目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这时。一个小尼姑在门外说道:“师父。黄家三小姐来了。” 只见那老尼双目倏地睁开。一时间精光四射。她一字一顿缓慢说道:“请她进来吧。”听那声音却是苍老无比。嘶哑干涩。 一个十四岁上下地女孩子款款移步走了进来。只见她身体面庞怯弱不胜。举手投足好似弱柳扶风。向那老尼行过礼后。女孩子垂首说道:“师父。弟子今日是来向您道别地。” “唔。”老尼细细审视了一番自己精心栽培地弟子。问道:“选秀地事情准备得如何了?” “父亲已将珠儿地名册报与大内。想必很快就要入宫待选了。” “嗯。你记着。到时一定要审时度势。抓住机会想办法引起皇帝地注意。好将你留在身边。为师这些年教你地那些技艺。正是派用上场地时候。” 珠儿恭恭敬敬说道:“弟子谨记在心。”接着又有些疑惑地问道:“那……林府的事情,是不是就这么算了?” 老尼轻哼一声,说道:“只能便宜那林慕白了,眼下选秀的事情最要紧。况且,那方子已经到处都是了,再找也没有意义了。只是我总觉得这林府定有蹊跷,说不定那药方就是从林府散发出去的。” “应该……不会吧?珠儿派去的人回来也说林府没有方子的。难道他们是在说谎?” “不管了,日后再查吧。”老尼起身从塌下拿了一包东西给那珠儿,说道:“这是三个月的份量。用完后,想办法出来见我就是。” “这……师父,宫中岂是那么容易进出的地方?您就多给徒儿一些吧!” 老尼冷笑一声,说道:“怎么?还没进宫这翅膀就硬了?虽说你没有内力,但轻功可算得是一流的。要想活命,你有的是办法出来。” 那珠儿只得拿了药,委屈地说道:“弟子遵命……” 第041章 顽童戏枫 时间过得说快也快,转眼又是一个春夏秋冬。韩祖峰的肺痨已经彻底治愈了,又逢他六十大寿,可谓喜上加喜。于是将军府举行了隆重的宴会,请了许多亲朋好友及京城权贵前来参加。 芷兰本想称病不去的,但想到自己又是一年没出门透过气了,且这次所有的家人都会去,留自己独自在府里也不妥当,只好决定也跟去凑个热闹。 拜寿这天清晨,芷兰早早就被叫了起来,匆匆洗漱过后,又被众人团团围住七手八脚地将她盛装打扮了一番。 临行之前,林夫人又特地将芷兰叫到自己房内,郑重其事地从首饰盒里拿出了一个通体翠绿的翡翠镯子来。“兰儿,这是你一岁那年,你外祖母送你的镯子。那时你还小,一定不记得。” 怎么不记得?芷兰一眼就认出那镯子了,为了这个东西她还生生挨了韩沁儿一巴掌呢! 正当芷兰还在发怔时,林夫人将她的小手拉了过来,为她套上了那镯子。那玉许久没有近过人身,冰沁寒凉的,激得芷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娘……这是为什么?”芷兰有些疑惑地问道。 “这次是你外祖父六十大寿,意义非同小可。所以——你要戴上这镯子以表孝心。” “可是这戴上去有些太大了呀!再说,兰儿平时总是毛手毛脚的,万一磕着了可怎么办呢!这东西又这么贵重……”最重要的是,万一那韩沁儿看见了再给她一巴掌怎么办。 林夫人被女儿的话逗得笑了起来,说道:“想不到兰儿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呀!娘相信兰儿这次会小心的,再说还有少枫在旁照看着呢!”替芷兰整了整额前的刘海儿,林夫人又起身说道:“咱们快去吧,车子已经准备好了。” 无奈的芷兰只好戴上了镯子前去赴宴了。一路上马车一颠一颠的,芷兰生怕磕着碰着那宝贝了,便用另一只手托着那镯子,一直也没敢松开,那样子看上就像是手腕受伤了一样。她如此小心,倒不是因为有多喜欢这东西,只是因为她知道此物意义非凡,而自己又小脑不发达,平地走路都会绊一跤,弄坏东西的几率可谓相当的高。若不小心弄碎了这镯子的话,后果估计会相当严重。这也是她为什么不喜欢用贵重东西的原因——麻烦呀! 到了韩府。芷兰便老老实实跟着林夫人进了女眷所在地偏厅。观风年纪还小。便也跟着姐姐和娘亲进来了。由于厅内都是女眷。湛少枫不便进去。于是就在门外守候。这些日子他一直习武练剑。又长高了不少。益发显得长身玉立。再加上他那本来就十分俊朗地面容和深蓝地眸子。吸引了不少妇人和小姐频频回首看他。有几个还险些在门槛上绊了一跤。 当迟来地韩沁儿带着侍女荷绿匆匆进门时。不经意间向门口地一瞥。令她心跳顿时慢了一拍。这少年不正是上次在后花园中遇到地那位吗?一年不见。他变得更加清新俊逸了!韩沁儿刚迈进门槛地一只脚又收了回来。扭着帕子羞答答走到湛少枫面前。满怀希望地抬头问道:“你……还记得我吗?”当时地气恼羞愤早已在见到他地那一瞬间烟消云散。 正独自站着发呆地湛少枫并没想到会有人和自己说话。待他反应过来后。只略微对韩沁儿欠了欠身子。向后退了一步并转了身。并不回答她地问题。荷绿扯了扯韩沁儿地衣袖说道:“小姐。咱们已经来迟了呢!快进去罢!”韩沁儿这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了。于是红着脸进了厅内。 一见韩大小姐进来了。芷兰顿时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却见那韩沁儿并未注意旁人。只垂着脑袋坐在一旁。绞着手中地帕子。一副心神恍惚地模样。刚刚有好几位小姐进来时。似乎就是这模样。 不会又是一个发花痴地吧?芷兰暗想道。这年代地女子真是可怜。一辈子就在深宅大院里生活。统共也没见几个男子。更何况那湛少枫五官生得格外深邃立体。与普通地中原男子大为不同。难怪她们会反应这么大。 正在这时。韩老夫人怀中地观风开始不安分地扭来扭去。冲着芷兰叫着:“姐姐——风儿要出去玩儿——” 林夫人忙抱了观风过来,哄了半天也不行,小家伙坚决要出去。无奈林夫人只好将观风交给芷兰,让她带着弟弟出去转一圈。姐弟两个便齐齐出了门,芷兰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湛少枫又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后边。 瞧着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芷兰突然冒出了一个恶作剧念头。只见她对着弟弟的耳朵悄悄说了什么,观风乐颠颠地点了点头,转身就摇摇晃晃朝湛少枫走去。那个冰山人见小少爷忽然向自己走来,不知他要做什么,一时间手足无措。只见观风还伸开了短胖的双臂笑嘻嘻地叫道:“枫哥哥——抱抱——”说话间就已经像绞股糖似的粘到了湛少枫身上。 从没抱过小孩的湛少枫顿时一脸尴尬之色,呆立在原地竟不知如何是好。这时,观风已经抱了他的大腿顺着向上爬了起来。无奈的湛少枫怕摔着小少爷,只好伸出手来轻轻将他抱了起来。兴奋的小观风于是得寸进尺,竟抱了湛少枫的脖子在他那张俊脸上“叭”的就是一下,口水沾了人家一脸。湛少枫的脸一下就变得像煮熟的虾子一般,通红通红的。 芷兰起初在旁看着只是拍手大笑,后来竟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直叫“哎呦哎呦”。她“哈哈”大笑着转了个身,一不留神竟撞上了面前一人。 揉了揉发疼的鼻子,芷兰退后一步抬头一看,一张冷魅俊美的少年面孔映入她的眼帘。 这位是哪个?有点眼熟啊…… “殿下,舍妹年幼不懂事,无心冲撞了您,还望您恕罪。”芷兰这才瞧见哥哥观云在那少年身后向她频频使眼色。 ———————————— 可算回来了!多谢苗大人百忙之中替我发公告~~多谢大家没有因此责怪停云~~ 第042章 了然于心 喔——想起来了,这位就是那个三皇子晟玄渊,几年前见过的。 芷兰心知闯了个小祸,忙低眉顺眼准备请罪。就在这时,她不经意间瞥见了晟玄渊腰间悬挂着的翠绿玉佩,忽地就想起自己的那副镯子,也不知道刚刚撞坏了没有。于是忙伸了手出来抚着那镯子细细查看,生怕给撞出一个裂纹回去就没法交待了。 晟玄渊就站在原地,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奇怪的小姑娘旁若无人地摆弄自己的镯子。观云在他身后急坏了,无奈芷兰垂着头,也看不见他使眼色。妹妹平素伶伶俐俐一个人,怎么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呢。 当芷兰检查完毕,确认了镯子完好无缺后,松了一口气的她抬眼一看,喏,还有这么个人杵在跟前呢。于是赶忙施礼赔罪:“方才是兰儿不小心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不必多礼。”晟玄渊淡淡回应了一句,突然上前走到芷兰身边,弯腰细细端详她手上的镯子,轻声说道:“原来另一块在这里呢。” 什么另一块?芷兰这才注意到晟玄渊腰间那玉佩与自己的镯子成色竟是一模一样。正在惊诧之时,由于二人距离很近,一股极淡的奇异气息飘入了她的鼻腔。用力嗅了嗅,这……这不是……那东西的气味吗?他怎会用这个? 芷兰忍不住抬头细细端详这位三皇子。只见他面色明泽光润,双目炯炯有神,身材均匀,结实健康。神色中虽透着些阴郁气息,但怎么看都不像是那样的人。晟玄渊见芷兰毫不畏惧地盯着他上下打量,心中倒略有些佩服这个丫头的胆量。观云眼见妹妹又盯着三皇子发呆了,脸上讪讪的显得十分窘迫。一旁终于搞定了小少爷的湛少枫却十分熟悉芷兰那探究的眼神,心知小姐定是又发现什么新鲜事物了。 观云终于忍不住了,上前拉了他那惊世骇俗的妹妹,躬身对晟玄渊说道:“殿下,臣与舍妹还有点事情,先行告退了。” 晟玄渊也不勉强,点头淡淡应了一声。 观云忙拉了妹妹三步并作两步离开了此地,湛少枫也抱着观风跟了上去。 走了大约十丈远,观云才停下了脚步,站在妹妹面前扶着她的小肩膀,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兰儿,以后见了外边的人,可不能再像刚刚那样盯着人家瞧了,这是极为不敬的冒犯之举。” 芷兰却像没听到似地。拽了哥哥地衣袖直问道:“哥哥。你和这位三殿下很是相熟吧?” “啊?嗯。”观云被这没头没脑地一句问得一愣。 “那你有没有见过他身边地人?” “略见过一些。怎么了?”观云虽然感到莫名其妙。但看到妹妹神情严肃。不由得也有些紧张起来。 芷兰继续追问道:“那他身边有没有较为病弱地、看上去面黄肌瘦地人呢?” “呃——这怎么说呢?体态瘦弱地人那可多了去了。不过要说起来。殿下身边最近还真是有一位体态羸弱地呢。” “是什么人?” 观云奇怪地低头看了妹妹一眼,答道:“嗯……是新选进的秀女,被分去贴身服侍三殿下了,或许以后会被纳为侧妃也说不定。你问这作甚?” “哥哥。”芷兰郑重其事地对观云说道:“此处说话不便,咱们回府再讲罢。”说罢便拉着观云朝宴席上走去了。 待他们一行人远去了,晟玄渊才远远地跟了过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许久。 他自幼习武,身边的师傅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自然教得他武艺不凡,且内力雄厚的他,听觉可达十丈之外。刚才林氏兄妹那番没头没脑的对话,早已传到了他耳中。若是旁人说的话,他大可以置之不理。但这话是从林家小丫头口中说出来的,这事情就一定值得深究一番。 其实他关注这芷兰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这丫头四岁开始看《伤寒杂病论》起,他就注意到了林家人的态度变化。 起先观云刚开始当他的伴读时,年纪幼小,不懂得低调,整日里满口夸自家妹妹如何如何聪明绝顶。再长大一些,渐渐地也不说了,谁一提到他家妹妹这观云就马上顾左右而言他。再后来就总以“舍妹顽劣”之类的话语敷衍搪塞。旁人不会注意,但他晟玄渊是什么人物,早看出个中端倪了。 之前公主那事没有证据暂且不说,这次那冰凝玉露事件,虽然他派去的人也没有探出什么,但发觉整个林府就属这丫头住的兰苑警戒最为严密。 这又是为什么?晟玄渊没有再派人继续查探。但答案,早已了然于心。 第043章 宫女碧珠 那晟玄渊在将军的寿宴上赠了贺礼,露了个脸儿后,便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了宫中。到了宫门前,正要下马换轿时,见自己跟前的小太监严六儿站在宫门口,脖子伸得长长的直向外瞧,看上去已经在这里等候很久了。 见晟玄渊回来了,严六儿忙一溜儿小跑迎了上去,接过他手中的马鞭子,笑着说道:“殿下您可算回来了,六儿在这儿都快望眼欲穿了呢!” 晟玄渊冷着脸抿着唇,低头俯身进了轿,看也没看他一眼。那严六儿却像是早就习惯了一般在外边跟着轿子自说自话:“今儿个珠儿身体不适,想告假歇个两天。您又不在,奴才瞧她实在难受便自作主张准了她的假。您放心,她不在的这两天奴才保证把您伺候得舒……” “她得了什么病?”轿中人突然发问了,倒把个严六儿吓了一跳。今儿太阳打哪边儿出来的?要知道他这主子一向几乎当他是空气的。 严六儿咽了口唾沫,答道:“呃——她没说,奴才想着左不过就是女人那些毛病儿,也就没好意思问……” “唔。一会儿回去我写个手谕,你带去敬事房将这个珠儿的簿籍调来与我看一眼。” 严六儿连忙点头哈腰应承下来。不多会儿,有关珠儿的一切资料就都送到了晟玄渊手上。 原来,这珠儿本名黄碧珠,乃户部侍郎黄子程的女儿,四个月前作为待选秀女入了宫,落选后被分配到三皇子这边做了宫女。册子上有关她的记录干干净净,分明是个出身良好的大家闺秀。晟玄渊合上册子,不由得眉头深锁。 那严六儿见主子这样,便凑上前说道:“殿下,那册子上从来都是官样文章,当不得真的。您要有什么想知道的事儿,就问六儿,六儿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晟玄渊抬眼看了看他,说道:“那你倒是说说,对于这个黄碧珠,你知道多少?” 一听是这个,严六儿忙一脸堆笑说道:“这您可算问对人了!这个珠儿么,听说打小就体弱多病,黄大人和夫人请了许多大夫都不管用。后来一个算命的说啊,这孩子得在庙里带发修行个几年才能压得住命里的煞气。黄大人也没辙了,只能把孩子送庙里了。谁知还真让他给说准了,这珠儿的身子已好了许多,虽然还是瘦弱,但已无大碍了。” 晟玄渊听着这家长里短地闲话却是十分无趣。遂懒懒问道:“既然是侍郎之女。却又为何被选到这里做了宫女呢?” 那严六儿一听主子问到这个。顿时来了精神。声音里都带着点儿兴奋:“这个嘛……却是有一番缘故地。这珠儿要说出身长相都不错地。顺顺当当也能封个答应地。只可惜呀。她在待选期间有些锋芒毕露。使出十八般武艺想吸引皇上地注意力。想不到还没等见到皇上。她就先惹恼了宸妃娘娘。”说到这里。严六儿还特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您想啊。宸妃娘娘岂能容下一个小小秀女抢去她地风头?所以呀——这珠儿还没见到皇帝。就直接被宸妃娘娘选为宫女使唤了。她还得庆幸自己有个当侍郎地爹。还能舒舒服服在咱们这儿当个宫女。要不然呀。她直接就给发配到辛者库洗衣去了!” 勾引父皇?晟玄渊浓眉向上挑了挑。有些不大相信。比起之前他身边那些总想攀上高枝地宫女们。这珠儿从未试图勾引过他。两个多月来。一直都是沉默寡言安分守己地。从不主动上前。 难道父皇地魅力就这么大?晟玄渊自嘲地一笑。 忽然间。一个念头飞快闪过脑际。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莫非——她对父皇另有所图? —————————————— 满腹狐疑的观云在席间越想越不对劲儿,怎么也坐不住,哪里还等得到回去再说。看此时桌上众人喝得正高兴,无人注意到他,于是悄悄起身离席找妹妹去了。 这边芷兰刚剥了蟹壳,正拿着小勺准备享受自己的美味蟹黄时,却被哥哥从屋里拽了出来。 “哎呀呀——你知不知道凉了就不好吃了……”芷兰向屋里探着头,眼巴巴瞧着桌上的螃蟹说道。 “兰儿,你实话告诉哥哥,那会儿你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芷兰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说道:“不是说了回去再说嘛!这里人多眼杂的,不方便。” “无妨的,你附过来小声说罢。”观云神色间有些焦急了。 “唉!早知道就不给你透信儿了……”嘟哝了一句,芷兰无奈地附在观云耳边悄悄说道:“那个秀女很可能被人给下毒了……” “啊?” 芷兰满意地看着哥哥张口结舌的模样,又附上去低声说道:“说下毒也不太恰当。准确地说,她应该是被下了蛊。” ———————————— 继续码字……今天的第二更若是12点没传上来,大家就先睡觉吧。明早再看~~ 第044章 阴毒之术 下蛊?观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什么样的人会对一个小小宫女下蛊?当他确定芷兰并不是开玩笑时,足足愣怔了半天。 蓦地,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双手扳过芷兰的肩头问道:“兰儿,你甚至见都没见过那宫女,为何这样肯定?” 芷兰见他这样,忙竖起食指放在唇上“嘘”了一声,轻声说道:“就知道你会这么问。不过——这就说来话长了。咱们回去再说成不?反正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 观云哪里等得了,事关晟玄渊,那可是他的主子啊! 于是,观云便弯下腰来,拉了妹妹的手哀求道:“好兰儿,算哥哥求你了成不?你想要什么?大闸蟹?没问题!回去哥哥我就弄一篓又肥又大的大闸蟹给你吃!” 芷兰呆呆看着一向沉静稳重的哥哥在那里自说自话,活像在表演单口相声,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说道:“看不出来哥哥你也会有这样着急慌忙的时候。好吧,兰儿这就解释给你听。” 兄妹两个也不走远,就在小院里拣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只听芷兰轻声说道:“刚才三殿下走近时,兰儿无意间嗅到他的衣物上有种奇异的香气。虽然气味极淡,不过我还是能够断定那是金岚花和雪灵草混在一起的气息——因为咱家后山就种了一点儿,还是年前的时候我托爹爹搜寻来的。这两种药材各有用处,但若混在一起,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为了安抚麻痹腹中蛊虫,而且是一种叫“生蛇蛊”的蛊虫。中了此蛊的人,如果不及时服用此药,不出三十日必死无疑,且死状凄惨恐怖。呃——具体的我就不说了,一会儿还要吃饭呢。” 观云从未听说过这种东西,面上微微有些惊骇,接着又问道:“那——兰儿你又从何得知三殿下并不是中蛊之人呢?” “这个么,中了生蛇蛊的人,往往面黄肌瘦,羸弱不堪,状似脾胃虚弱之症。兰儿仔细看了三殿下的面色,并无异常。且他衣物上药物气息很淡,所以兰儿猜测可能是他身边之人中了蛊。” “哦——难怪你那么盯着他看……”观云这才恍然大悟,妹妹的行为举止果然不能用常理解释。“原来如此。”明白过来的他频频点头,接着又纳闷道:“是什么人,又是为什么,要对一个宫女下蛊呢?” 芷兰起身拍拍衣裙上的灰尘说道:“喏,这就不关我的事了。兰儿饿了,要进屋用饭了。”说罢就要进屋,走了两步突然又折回来,在观云面前笑跳着叫道:“大闸蟹!不要忘了喔——” 看着妹妹连蹦带跳离去地背影。观云不由得笑了起来。他这个妹妹虽然聪明绝顶。却仍旧是小孩心性。到底还是个小丫头啊! 芷兰地心底却是清明得很。对别人下了蛊又给药让其活命。目地无非就是要牢牢控制此人。现在中蛊之人是个刚入宫地秀女。很显然又是那些没完没了地宫斗戏码。皇宫是个什么地方?那是个连砖头缝里都有血滴子地地方。哪天没有几出阴谋诡计上演呢?自己才不会管那闲事儿呢!今天这事儿不过是她看在哥哥面上。顺带提醒了一下而已。 坐在桌旁。芷兰左手捧着蟹壳。右手拿着小勺。心中十分愉悦:还是眼前地美味佳肴来得重要一些。 ———————————— 回到林府后。观云想来想去。认为此事还是告诉父亲更妥一些。他身为刑部尚书。查起此事来也更方便一些。 林慕白起初听着只是沉默。听完后情绪竟有些激动。捏了拳头在屋内走来走去。只见他重重拍了拍观云地肩膀。说道:“好!好!”拍得观云竟有些站不住。 平复了下情绪,林慕白对观云说道:“明日去宫中,你找个合适的机会提醒三殿下,要他提防那女子。不过,暂不能有所举动,以免打草惊蛇。还有——此女中蛊一事就不要提了,以免牵扯出你妹妹来。” “云儿知道。”观云神色凝重地说道。就算父亲不提醒,他也不会把妹妹牵扯进来的。对主子尽忠是一回事,保护家人的安全又是另一回事,他才不会做个愚忠的奴才。 待观云离开后,林慕白独自在房内踱起了方步。方才他那样激动是有原因的,多年前他在江南时,就曾听说过白莲教中会施法术以控制不听话的教徒。当时还特意查了一番,却发现此术极为隐秘,多数教徒因为心中恐惧,根本不用施以法术就服服帖帖的。真正被施了此术的人是极少的,可惜他没有见过。只听说有那不服的,体内会有小蛇四处流窜,噬咬其腹中脏器,甚至窜入头上吸干脑浆,死状极为恐怖。那时他只当是人们以讹传讹的荒谬之说,没太放在心上。今天观云说那“生蛇蛊”,听起来与当年那传说是极为吻合的。 看来此女背后操控之人就是白莲教里的某个人,很可能就是教主。若他没猜错的话,这个秀女很有可能就是一年前假扮太监之人。就算不是她,也一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白莲教最后的影子,终于浮出水面了!林慕白难掩心中激动,只见他快步走到桌前,铺开了一张素纸,一手执笔一手挽袖,笔走游龙,匆匆写就一道惊天密折。 —————————— 呼呼——可算把今天欠的都传上来了。继续码字中……以免明天又有什么突发事件…… 第045章 寒梅无恨 就在将军大寿的同一天,京城西郊那尼姑庵里也是热闹非凡,不似以往那般深幽静寂。众尼姑们俱是一脸兴奋之色在庵里忙进忙出,有几个偷懒的小尼姑便躲在树荫下叽叽呱呱说闲话。 “哎呀呀,咱们这是修了几世的福啊,居然也能在有生之年进宫走一遭……”一个小尼姑拍着双手笑得满脸开花。 一旁另一个像是有点见识的小尼姑说道:“几世的福倒也不一定,但头一个肯定是托太后的福,若不是她老人家笃信佛祖,也不会每十年请一次大师进宫宣讲佛道,对不对?”其余的小尼们都频频点头,口中“嗯嗯啊啊”地表示赞同。 “这第二个就是托咱们无恨师父的福,若不是她平日里跟那些高官贵妇们拉好关系,让她们在太后面前大力推荐,咱们这个寒梅庵哪会有这么好的机会露脸儿?”众小尼听得有理,一个个头点得鸡啄米似的。 “今天晚上咱们得把精神养足了,要不明儿个进宫怯场了可就难看了……”大家又七嘴八舌讨论着明天进宫该怎么说话怎么行事,甚至有人提议往脸上扑点儿胭脂水粉什么的。 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尼姑捧着一摞佛经从树下经过,见这帮偷懒的小师妹们正聚在一起闲聊,遂跺了脚走过来,杏眼一瞪,啐道:“你们还真以为能跟着一块鸡犬升天了?人家宫里还请了十多个高僧呢,每人只带三五个弟子罢了。你们啊,就别想了,乖乖干活去吧!” 那几个小尼听了这话,心中虽不服气却也不敢回嘴,相互对着撇了撇嘴做了个鬼脸儿便一哄而散。 此时,她们的师父无恨正在房内静静打坐。屋中供桌上摆放着一尊铜铸弥勒,神情安宁祥和。佛像前一炷檀香已燃至一半,屋内烟霭袅绕,彷佛将凡尘俗世的喧闹嘈杂隔绝在外。 这无恨就是黄碧珠的师父,也就是曾经的白莲教主。当年在江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日子早已不复存在了,如今的她就是孤家寡人一个。近些年,她埋在京城所有的暗桩又都被林慕白一一拔出。好不容易栽培出来的一个黄碧珠,却在选秀阶段就被打发成宫女,直接掐断了她接触皇帝的途径。这些年费尽心机教了她轻功、下毒,甚至还有勾引男人的魅惑之术,却忘了教她如何在那三千佳丽勾心斗角的后宫中,用尽一切心思踩踏着她人向上攀爬。 罢,罢,罢!时也!命也!此事注定要自己亲手了结。当初这位教主皈依佛门只是权宜之计,只为有个藏身之处罢了。收留她的师父为她起名叫“无恨”,说出家之人,本应六根清净,无牵无挂。 “哼!无恨?”老尼冷笑一声。如今的她可以无血无泪、无心无肝,就是不可能无恨。 一直跪在地上等候发落地黄碧珠突然听得师父出声。忙用膝盖向前挪了两步。凄凄然惶惶然哀求道:“师父……徒儿地药……” 无恨静静地看了她半响。叹道:“你我师徒之缘已尽。明日事成之后。再过三天。我会将方子用信鸽带给你。从此以后你我互不相干。”说罢又从塌下拿了一小包药出来。 那黄碧珠见了药喜出望外。正要伸手去接。却听她师父又说道:“这是三日地用量。你回去之后。必须对明日之事严守秘密。若让我知道消息是从你这里走漏地。方子——你就不用想了。” 黄碧珠忙点头答应。接过药后又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她起身正要出去。走到门口时。却听到一个暗哑地声音在她背后嘶嘶响起:“你记住。若是我活不了。你也别想死得干净!” 那黄碧珠顿时打了个冷颤。在原地定定立了好一会儿。才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她没有立刻回宫。而是回了她地家——黄侍郎地府邸。因严公公已经准了她两日地假。加上明日师父要进宫。自己还是在家里避一避地好。再说。万一师父事败身亡。自己……也就没几日好活了。还是和亲人多聚一会儿是一会儿。 ———————————— 皇帝在第二日一早就接到了林慕白的密折,看过后,他立即拿起朱笔在折后写下了批复:朕已知悉,事体重大,着卿速查。然后亲自缮折装匣。 当小太监卜仁接过匣子飞奔而去时,皇帝坐在榻上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这白莲教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滋生事端呢?且这些年来屡遭重创却百折不挠,如此坚定不移、锲而不舍,究竟是为哪般呢?思来想去也没个结果,皇帝用手指按了按生疼的太阳**,决定起驾去慈宁宫。虽然他本人不大信佛,但却是个孝子。今日太后请了各方大师前来宣讲佛理,身为儿子少不得也要在佛前聆听一番教诲。 观云也早早进了宫,在上书房见到三皇子后,便找了个无人的地方将此事说与他听。晟玄渊的眉头是越听越紧,最后几乎拧成了一根。他原以为不过是这珠儿的父亲黄子程教唆着女儿巴上皇帝,好为自己升官铺路罢了,却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有这么大的来头!白莲教?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如何加入这种邪教呢? 与此同时,林慕白也收到了侍卫搜集来的信息,得知这个秀女名为黄碧珠,是户部侍郎之女,曾在京郊一个尼姑庵里带发修行了几年。林慕白立时警觉起来,这个地方一定大有问题,于是问道:“那尼姑庵叫什么名字?” “寒梅庵。据说还挺有声望的,今天入宫宣讲佛法的就有这个寒梅庵的住持。” “什么!今天?!”本来只是怀疑,现在林慕白已经十分肯定寒梅庵就是那白莲教徒的藏匿之所,可现在她们居然入了宫。这下,只能进宫抓人了。 时间紧迫,林慕白来不及解释什么了,对侍卫说道:“快,将所有的人召集起来,一会儿进宫,凡是尼姑都给我抓起来!” 第046章 藏匿宫中 此时在后宫小佛堂中的法事已经开始进行了,太后和皇帝分别坐在上首之处。一位专程从青海请来的喇嘛正在堂中宣讲佛学道义,其余众僧尼在下首坐着等候。只见太后听得十分专注,一脸虔诚之色,而皇帝却带了几分倦色。 待这位喇嘛讲完,就是寒梅庵的住持无恨上场了。却见一个年轻的缁衣女尼手持佛经站了出来。太后诧异道:“原来无恨大师是这么年轻的啊?” 那尼姑恭恭敬敬答道:“贫尼法号无嗔,是无恨大师的弟子。无恨大师方才身体不适,已提前回去了。大师临走前特意嘱咐贫尼接替她讲经,并替她向皇上及太后请个罪。” 太后点点头,说道:“嗯,转告无恨大师不必介怀,身体要紧,日后有的是机会。无嗔大师开始讲吧。” “是。”无嗔便打开佛经开始宣讲起来。 这时,刚从外边进来的卜义公公悄悄走到皇帝身边,附在他耳旁说了几句话。只见皇帝神情大变,脸色忽青忽白。出于一片孝心,皇帝不想惊动太后,低声对卜义说道:“安插几个侍卫进来密切监视这里,若有异动当场就拿下她们,若没什么情况的话,等法事做完再行事不迟。”卜义应声退下。 结果整场法事安然无恙,顺顺当当进行了下来,皇帝早已听得不耐烦了。刚一结束,他便找了个借口扶了太后速速离去。见皇帝和太后一离开,林慕白便带众侍卫将无嗔等人抓了起来。 那无嗔却是个临危不乱的,虽然不明白为何被抓,但却不惊不惧,只问道:“这位大人,这里边怕是有什么误会吧?” 林慕白问道:“你们的住持呢?” “大人说的是无恨大师吧,早前她身体不适,已经回了寒梅庵了。” “胡扯!宫中几个门的侍卫都没看到有这么个人出去了。” 无嗔闻言有些纳闷儿:“难道是在宫里迷了路?不对吧。无嗔记得她离开时。有位小公公给她带路地。” “是哪位公公?” 无嗔犯了难。说道:“这……无嗔怎会知道呢?只记得这位公公大约十七八地模样。” “大人!”一名侍卫突然进来打断了他们地对话。“大人。我们刚刚在小佛堂外边地树林里发现了高全儿地尸身。伤在咽喉之处。一刀毙命。” 高全儿正是在这边侍候地太监。看来他就是带路地那名太监。 无嗔一听一条人命没了。便双手合十念道:“罪过。罪过。这位大人。可否让无嗔去送那位公公一程?” 林慕白自然是拒绝了她的请求。谁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人?事情没查清楚,这些人他是一个都不会放过的。 宫里也开始了彻底的大搜查,既然这无恨没有出去,就一定还在宫中某处藏匿着。 ———————————— 芷兰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大事发生了。早上父亲和哥哥都神色有异,匆匆扒了两口饭就一起离开了。起先她觉得应该就是那个秀女被下蛊的事情,后来又想到,后宫里的事犯得着让父亲插手吗?此事或许很严重。 芷兰在书房捧着书也看不进去,便走出了小院在府中漫无目的地瞎逛。见湛少枫一如既往地尾随身后,便说道:“枫哥哥,你天天跟着我不觉得无聊吗?” 湛少枫答道:“这是我的职责。” 唉,木头人说话也极是无趣。芷兰叹了口气,突然又想到湛少枫与父亲的关系很是紧密,或许他会知道些什么。于是又满怀希望地问道:“枫哥哥,你知道我父亲和哥哥今天去做什么了吗?” 湛少枫摇了摇头。芷兰无奈地垂下了小脑袋,就知道会这样……正在沮丧之时,却听得湛少枫又说道:“不过,我猜测应该与白莲教有关。” “啥?”芷兰猛然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白莲教不是早就被灭了吗?” “是的,但还有教主一直没落网。” 芷兰心中那个惊惧啊!难道那个下蛊之人是白莲教的?还是教主?这问题可就严重了啊!情急之下的她上前扯了湛少枫的袖子急问道:“那父亲和哥哥就是去找此人了?” 湛少枫没有答话,一脸未置可否的表情。芷兰一见他这样就来气,嚷嚷道:“那你干嘛说是跟白莲教有关了?!” 见芷兰一副怒发冲冠的模样,湛少枫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好笑,于是便松口说道:“一年前来林府查探药方的那两人,便是白莲教派来的。这是老爷亲口告诉我的,是为小姐的安全着想。至于这次小姐说的下蛊之事,我觉得和当年在西北时听说过的白莲教法术有些相似,想必老爷也是知道的。” 芷兰心下奇怪自己又没将下蛊之事告诉他,他又是从何而知呢?湛少枫像是看出了她的疑虑,说道:“小姐不必担心,我并没有刻意偷听。只是——距离太近了。” 芷兰这才明白,此人有内力,听觉异于常人,自己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转念又想到白莲教,她不觉有些担心父亲和兄长的安危。此人既然会用蛊毒之术,自然不会是什么好对付的一般人。 于是她转身对湛少枫说道:“枫哥哥,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二人认识这么些年,芷兰从未请求过他什么事。 湛少枫也从未见过芷兰这样对他说话,倒有些诧异,欠了欠身答道:“小姐只管吩咐。” 芷兰便从身上卸下了两瓶药递给了湛少枫,说道:“请你马上找到我父亲和哥哥,将这些药递与他们。”又指着瓶子补充道:“这白瓶的我爹爹用过,就是招魂散。绿瓶的是枯灵散,用于解毒的。你拿去让他们先兑一点在茶水中服用,万一那人下毒也好应对。” 湛少枫接过了药拿在手里说道:“小姐放心,我去去就回。”说完就要离开,突然又回头神情严肃地对芷兰说道:“我不在的时候,小姐还是在房里待着罢。” 芷兰一愣,接着没好气地说道:“晓得啦!”于是跺了跺脚,甩着胳膊回屋去了。见芷兰进了屋,湛少枫这才放心,纵身一跃,已是不见了踪影。 芷兰扶着窗棂向外看着他离开,突然意识到这是几年来湛少枫第一次不在她身边。 第047章 后宫往事 是夜,皇宫里却是到处灯火通明。大内侍卫们在宫中一队又一队地来回巡逻,搜索着一切可疑的身影。 慈宁宫里的太监宫女们都在太后跟前小心侍候着,以免刺客来袭。太后年岁大了,平素也好静,受不得眼前这么多人晃来晃去的,便说道:“都退下去吧,留着惠儿就行了。”一个老太监便说道:“太后娘娘,这怎么成呢?眼下那刺客还没抓到,咱们还是要处处小心一些。” 太后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说道:“我跟着先皇那么些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刺客的目标是皇帝,保护好皇帝才是要紧事。哀家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婆子了,他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说罢笑着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那太监无法,只得应声退下。临去之前,又对一个嬷嬷低声说道:“惠嬷嬷,您可得留心照看着点儿,有什么情况您就叫人,咱们就在外边候着。”惠嬷嬷默默点了点头。 于是众人都退下了,那惠嬷嬷便上前扶了太后到榻上歇息,又从桌上端起一碗参汤说道:“娘娘,这参汤再凉就喝不得了,还是赶紧趁热喝了吧。” 太后点点头,接过参汤轻啜了两口,用帕子擦了擦嘴说道:“惠儿,你说这白莲教怎么没完没了的闹事呢?要是徒众数万也就罢了,今儿个哀家听小李子说啊,这白莲教似乎就剩一个教主了呢!啧啧!也不知到底是为哪般?”说罢不胜感慨地摇了摇头。 “闹腾成这样,也是托了您老的福呢!”惠嬷嬷接过瓷碗说道。 “你说什么?”太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惊诧地看了惠嬷嬷一眼。这时,她这才发觉惠嬷嬷的脸色十分奇怪,皮肤显得比平日光滑许多,一些皱纹都消失不见了,就像个蜡人一般。细瞧起来,倒像是四十年前那个十八岁的惠儿。 “惠儿,你——”太后突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向后缩了一下。 那惠嬷嬷脸上的表情却是十分古怪,她定定看着太后,眼神飘忽又诡异。见太后开始有些惧色,她便轻笑一声,伸出一只手来脱去了脸上的人皮面具和发套,露出了光秃秃的头颅,正是那失踪已久的无恨大师。 见到这瞬间变脸的恐怖景象,太后惊得几乎叫了起来。她想要高声呼救,却发现怎么也使不上力气,不但无法大声叫喊,连身子也是软绵绵的。 太后颤着嗓子问道:“你……究竟是谁?你……你想要做什么……” 无恨扔了手中地面具和发套。走到太后面前说道:“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当了太后就忘了我这个好姐妹了吗?” 太后带着恐惧和疑惑细细端详眼前这个苍老妇人。突然。她地身子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喃喃道:“你……不可能……不可能……你不是已经……” “已经死了?”无恨替她接上话。嘲讽地一笑说道:“呦。看来您这位贵人还记得莲儿呢!是啊。拜您所赐。我被皇上——哦。先皇赐了一杯鸠酒。还是您老人家亲自送我上路地。没忘吧?” 太后只哆嗦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原来这无恨本名廖水莲。她就是四十年前被先皇废掉后又赐死地莲妃。当年这莲妃生了一个小皇子。刚刚出生便被人活活掐死在襁褓中。却一直查不出凶手来。悲痛欲绝地她日日以泪洗面。因她平素里最受皇帝宠爱。当时地宫妃中几乎无人与她交好。只有淑妃。也就是如今地太后。与她关系最为亲近。时常过来看望并抚慰她。 后来新进的萧贵人生下了一个小皇子,没过多久竟也被人毒死在了襁褓之中。在一次例行的搜查中,侍卫竟从莲妃的床下找到了一瓶毒药,正是毒死小皇子的那种药。任凭她怎么喊冤都无人相信,大家都以为她是因为丧子之后过于悲痛,继而对萧贵人心生嫉恨,遂毒死了小皇子。百口莫辩的莲妃直接就被废去了妃位,并被赐以鸠酒一杯。 赐死那日,正是她最要好的淑妃亲自送来了鸠酒。宣读了圣旨后,纵然她怀着满腹冤屈,却也只能悲愤地饮下了毒酒。谁知酒刚一下肚,就听到淑妃冷笑道:“好好上路吧!莫怪我心狠,谁让你太得皇上欢心了呢!”听到这话的一瞬间,莲妃如同五雷轰顶。这时她才明白过来,原来眼前这个女人才是所有事情的罪魁祸首。但是为时已晚,在毒酒的作用下她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所幸的是,这莲妃有个疼爱她的父亲,时任顺天府尹。他花了大笔银子疏通关节,悄悄找人将那鸠酒换成了假死之药,事成之后又领了女儿的“尸身”回家。过了些日子,便将她送回了江南老家,过起了避世隐居的日子。再次活过来的水莲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单纯懦弱的女子了,在她的心里只有千般万般的血海深仇。于是她拜了江湖人物为师,学得一身武艺和毒术,又一手创立了白莲教,收养了许多孤女为她卖命,曾搅得小半个熙朝不得安宁。 如今的她,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心中那酝酿发酵了四十年的刻骨仇恨。她只身一人再次回到宫中时,当年的淑妃已是万人之上的太后娘娘了。 “哼!爬到如今这个位置,想必你脚底下踩的累累白骨——得有一堵墙那么高了。”水莲一边慢慢向太后走近,一边说道:“若不是我命大,现在,我也是那堆白骨中的一个。” 此时的太后早已失却了平日里庄重慈祥的仪态,只见她苍老的脸上血色全无,松弛的眼睛向下耷拉着,不敢正视前方,花白的发髻上插的步摇垂珠微微颤动,正透露了她此刻的惊惶之情。 “你……”太后的嘴唇像是不听使唤一般不住地哆嗦,挣扎了半响,方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来,“你要杀了我吗?” 第048章 莲绽无声 杀了你?”水莲的表情就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咯咯笑了起来,嘶哑的声音瘆得太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突然,笑声又戛然而止,水莲露出一脸阴狠的表情说道:“那太便宜你了。” 只见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来,在太后眼前晃了晃,说道:“知道这是什么吗?”太后惶惶地摇了摇头,晃得一头珠钗泠泠作响。 水莲冷笑一声,说道:“夺命散——这名字耳熟吧?你就是用这药害死了萧贵人的儿子,又借此药将我打入万劫不复之地的。” “你——你给我下了夺命散?”太后此时才想起自己喝的那碗参汤。 “放心——”见太后这样,水莲一脸鄙夷地说道:“你那参汤里放的是软筋散,只会让你没有力气罢了。不过呢,我还加了点儿十全大补丸,好让你在听到接下来的事情时不会昏厥过去。” 太后听得心口先是一松,又是一紧,一张一弛之间已是满额冷汗。 只见水莲背了手,环视了宫中一圈,说道:“已经四十年了,这皇宫依然还是老样子。虽然离开了这么些年,这宫里的一草一木我还是很熟悉的。”突然的话锋一转,让太后心中惊疑不定。 又听水莲继续说道:“那些大内侍卫们,怎会晓得我就在这里呢?看来惠儿没白为你卖命几十年,我顶着她这张面皮到了御膳房、御茶房,所到之处人们都是恭恭敬敬的呢。” “你……你到那里去做什么?” “给你儿子以及你孙子吃的饭、喝的水里加点儿料——喏,就是这个,夺命散。” “什么!!”太后顿时大惊失色。 “你知道这么些年我过地都是什么日子吗?每每想起我那无辜枉死地娇儿。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水莲那枯柴般地手捏得生紧。颤抖地声气中悲愤难掩。“哼。你不知道。所以——我要让你活得好好地。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你面前。让你地后半辈子过得生不如死!” 已是面如死灰地太后止不住地浑身颤抖。她知道以水莲对她地恨意。是绝对说得出做得到地。 水莲又说道:“你也知道这夺命散地。十二个时辰以后才会毒发身亡。你就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明日等着看你儿子孙儿地尸身吧。”说罢便点了太后地睡**。令她昏昏睡去。接着她又拾起了地上地面具与发套。逐一套在了头上。又是一副惠嬷嬷地模样。 只见她甩着帕子款款走了出来。对候在外边地太监宫女说道:“太后已经睡了。你们几个悄悄进去小心服侍。别惊动了她老人家。”众人垂着脑袋连连答应。谁也不敢抬头正视惠嬷嬷。那可是太后跟前地第一红人呢。 于是水莲便离开了慈宁宫。心中暗想今日之事进行得实在是太顺利了。早知道如此。二十年前她就该亲自这么做了。也不至损兵折将到今天这步田地。 刚走出慈宁宫没几步。迎面便走上来一队侍卫。若是往常地侍卫也就罢了。见了惠嬷嬷行个礼就算过去了。偏偏这队侍卫领头地是个新来地楞头青。不大识得惠嬷嬷。便大喝一声:“干什么地!” 水莲吃了一惊,正待她要回答,那侍卫头头底下一个认得她的便上前赔笑说道:“见过惠嬷嬷。”又捅了捅那头头低声说道:“这是太后跟前的惠嬷嬷,别冲撞了她老人家。” 那头头却是个六亲不认的主儿,扯了他那破锣嗓子大吼道:“管她是谁都得查!你们几个,上去给我搜身!” 水莲大感不妙,强自镇定地笑着说道:“呦,这位小爷是新来的吧。老身此番出来是有些差使要办,若是耽误了正事儿,咱们在太后面前可都不好交代啊。” 那头头虽然有些楞,却也有些脑子。今天宫里潜入的刺客据说是个六十上下的老尼姑,倒与这嬷嬷年纪十分相仿,且她大晚上只身一人出来,本就形迹可疑,现在又倚老卖老,搬出太后来这座靠山来拒绝查验。这头头反而更加怀疑她了,于是也不和她扯嘴皮子了,自己举了火把上前打算亲自查验搜身。 水莲不觉有些惊慌。她脸上的面具乃用胶所制,近不得热源,遇热便会化掉。眼见那人举着火把越走越近,她心中一横,便提气一跃,跳离了人群。 这下大伙才知这惠嬷嬷乃是刺客所扮,于是纷纷朝着她逃走的方向追了起来,口中大喊道:“抓刺客了——抓刺客了——”叫喊声惊动了更多在别处巡逻的侍卫,大家纷纷从宫中四面八方赶来围堵刺客。 虽然水莲的武艺极高,但毕竟寡不敌众,且她本人已是年过花甲的老人了,终究体力不支。一个侍卫见她形容狼狈,便喊道:“这娘们儿快不行了!大伙儿快上!抓活的!”大家都知道此人十分重要,于是纷纷掏了绳索准备将其捆起。 水莲见势不妙,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瓶子正要洒向众人。一个眼尖的侍卫一看便知是毒,情急之下从她身后猛刺一剑,一下贯穿了她的胸膛,瞬间便血流如注。 水莲捂着胸膛向后栽倒,从胸口喷出的血还腾腾冒着热气,散发出浓重的血腥气息,远看正像一朵无声绽开的红莲。躺在那冰凉潮湿的青砖地上,看着天上那轮清冷孤月,水莲的意识逐渐涣散,她像是回到了十六岁时初入宫的那个夜晚,那时的她娇艳如花,清新似水。一丝笑意悄然浮上了她苍老的面庞,喃喃说道:“皇宫真是大呀……”说着便合上了眼睛,已是断了气。 当侍卫们将刺客的尸体抬上来时,林慕白便令寒梅庵的尼姑们上前辨认。当无嗔等人惊呼“师父”时,林慕白便明白了此人身份。正欲将尸身抬下去时,一个小太监却发出一声怪叫:“我的天爷!她穿的不是惠嬷嬷的衣服么?惠嬷嬷今儿个进过膳房!” 第049章 救命之恩 林慕白沉了脸对那小太监说道:“你把话说清楚了。” 那小太监忙上前说道:“回林大人的话,今日送晚点之前,惠嬷嬷到膳房去了一趟,说是要来取太后的参汤。奴才们当时都有些奇怪,惠嬷嬷从来不亲自做这些事情的,但咱们也没敢说什么。后来,惠嬷嬷还顺便看了看要送去给皇上的饭菜,还有……诸位皇子的饭菜。” 待他说完,众人吓得脸都黄了。 林慕白面上却十分镇定,只说道:“快快!速速将所有太医召集过来,分别派到太后、皇上和诸位殿下宫里去。”说罢便派人向皇帝禀报此事,自己却带人先去了慈宁宫查看太后的情形。 最终太医们诊断的结果是,皇帝和诸位皇子都安然无恙,太后被人点了睡**,又中了点软筋散,倒也无大碍。 原来,芷兰托湛少枫带来的药,林慕白早已给皇帝服用了一些。又想到几年前小皇子中毒的那件公案,便又将药给四位皇子也用了一些。只是千算万算,没想到那刺客竟会扮成太后身边的惠嬷嬷。从太后醒来后那惊惶不安却又沉默不语的样子看来,她与那刺客定是有渊源的。至于是什么事,那就是皇家秘闻了,并不是他一个臣下能过问得了的。 皇帝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决定他本人亲自结案,既顾全了太后的体面,又免去了林慕白的困扰。只是他对林慕白如此有先见之明感到十分好奇,便问道:“爱卿如何预知到此人会下毒呢?” 林慕白忙答道:“以臣多年来对白莲教的了解,她们十分善用毒术。臣不敢说是未卜先知,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皇帝接着又问道:“爱卿的解药又是从何得来的呢?很是灵验啊!” 林慕白顿时感到脊背发凉,于是十分谨慎地答道:“此药乃是先父在世时,从一个高人那里获赠的方子,可解多种毒。”父亲大人在上,您就受累担着点儿吧。 皇帝很是满意,说道:“若非有此药,今日这后果将是不堪设想啊!也多亏了爱卿心细如发。都忙了一天了,你跪安吧!” ———————————————— 林慕白回到林府已是夜半时分了。府里人多已歇息了。林夫人和几个儿女却都还没睡。一直在湘苑候着。见林慕白终于回来。众人便松了一口气。一家人围坐在桌边吃着夜宵。聊着今天宫中发生地事情。又过了许久才散。 和湛少枫一起回兰苑地路上。芷兰默默想着今晚父亲所讲地事情。感慨自己竟无意中做了件功德无量地大好事。刚一进兰苑地月洞门。一个身影便飘然落在了她面前。芷兰还没看清呢。湛少枫便立时拔出剑来挡在了她面前。 “不必紧张。是我。”这人地声音沉稳有力。一点不像是夜闯民宅地贼。 湛少枫似乎认出了来人。便收起剑来施了一礼。说道:“见过殿下。不知殿下深夜前来所为何事?”殿下?芷兰立时紧张起来。于是她悄悄在湛少枫身后探出了脑袋。借着月光。她一下子就认出了晟玄渊那邪魅地面孔。 “自然是有要紧地事。可否让你家小姐出来说几句话?” “小姐年纪尚幼,您若有什么事就由在下来转告罢。”湛少枫的声音听起来硬邦邦的。 似乎很少有人如此当面顶撞晟玄渊,只见他的脸沉了一下,有些不耐烦地吐出两个字来:“让开。” 湛少枫却也是寸步不让,说道:“保护小姐是在下的职责,还望殿下体谅。”芷兰在他身后已是冷汗直流,不知这位爷半夜跑来要做什么。难道是哥哥漏了口风? 晟玄渊似乎有些无奈,便说道:“好吧,想来你也是个可靠的。”接着又说道:“林小姐,今日多亏了你的药,否则,将会是天下大乱。”这声音低低的,但在芷兰听来就如同雷声隆隆,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只听得湛少枫替她说道:“殿下,想必是您弄错了罢,莫要吓到了我家小姐。” 晟玄渊却不说话,只是定定盯着湛少枫的身后。半响,只见那小人儿探出了头来,怯怯说道:“什么……药?兰儿最怕吃药了……” —————————————————— 唉!北京太冷,鼻炎愈加严重,搞得头昏脑胀的,脑子里一盆浆糊,写出来的东西不断地推翻重写……卡文真是痛苦。今天上来看到不少评论,很开心,同时又有些汗颜。不少童鞋提到前边开头的部分笔法有些稚嫩,还有些常识性错误。呃……不得不说这是有道理的,刚开始写文时还没找着感觉,情节也没构思好,急急地就上传了。现在自己看了也很不好意思,有时间我会修改的。嗯,今天晚上就开始改。 第050章 护身玉符 晟玄渊闻言不由得哑然失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装,小丫头若是去唱戏也能混个名角儿了。他心知再说下去,这两人还是会跟他打马虎眼儿,就算磨叽到天亮也说不出个结果来。于是也不容她分辩,拱手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小姐今日的救命之恩。又从腰间取了块玉牌来,正要递给芷兰,却被湛少枫给拦住了。 晟玄渊的脸色又是一凛,但他这次是来向救命恩人道谢的,于是也只有深吸一口气忍了过去。只见他将那玉牌“啪”地放到了湛少枫手上,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对着藏在湛少枫身后那只露出半个脑袋和汪汪大眼的小丫头说道:“这是我的腰牌,今日赠予小姐。日后若是小姐有任何事需要我帮忙的,说与你哥哥便可。若是不便,就持此牌来见我吧。以此物为证,我晟玄渊必会报答小姐的恩情。”说罢便从他们身边走了出去。待芷兰再回头看时,已经不见人影了。 芷兰这才从湛少枫身后走了出来,从他手中接过玉牌仔细端详了一番。只见那玉牌呈椭圆状,通体洁白,在月光下发出暗淡的温润光泽,上有两条头尾相接的螭龙环绕,中间却是一个“渊”字。默默抚弄着那还残余着体温的玉牌,芷兰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来。今天送进宫的药本是给父亲和哥哥预备的,不曾想到竟无意中救了这么些麻烦人物。这晟玄渊必定是知道了什么,但他又是如何获悉的呢?从今日父亲和哥哥的反应来看,消息绝不是从他们那里走漏的。撇去这个不说,单是突然被一个外人,尤其是皇室之人知晓了自己的秘密,芷兰有种突然被暴露在枪林弹雨中的感觉。 已近寅时,夜晚愈发显得寒凉如水,芷兰却觉得手心里那块玉就像一块通红的炭团儿,再不丢掉就会把她的手烧穿个洞出来。于是芷兰下意识地将那玉牌摔到了地上。“啪”的一声,接着又是咕碌碌几声,那玉牌翻了几个滚后就不动了。芷兰怔怔看着湛少枫走过去将那玉牌捡了起来,想必明日他是要将这东西交给父亲的。不管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交给他们来处理好了。于是她自顾自地大步向前,推门进了屋。 在床上不安地扭来扭去翻了几个身之后,芷兰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晟玄渊今晚此举正是向她承诺,日后一旦有什么情况,她总归还是有这么一个靠山的,要钱要物还是要人随便她。想想看,救命之恩呢!这可是个大事啊!虽说现在自己没什么有求于人的事情,但以后会怎样谁也说不准啊。芷兰忽然感到自己相当的有眼无珠,扔掉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护身符。想到这里,她又一下子坐了起来,穿上衣服下了床,悄悄推开房门走了出去,打算找湛少枫索要那玉牌。 为了就近保护芷兰的安全,湛少枫就住在正房西边的耳房,走两步就到了。芷兰伸了手正欲敲门,那门却自己开了,湛少枫身着白色中衣,扶着门框站在她面前,低声问道:“小姐有何事?” 芷兰仰头看着他,微微有些发怔。她从未见过湛少枫穿过除了黑色以外的衣服,感觉竟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小姐?” 回过神来,芷兰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忙说道:“呃——那个玉牌,还是给我吧!” 湛少枫闻言微微皱了一下眉,却没说什么,转身进屋拿了那玉牌出来,稳稳放在了芷兰手上。 芷兰接过那玉牌,却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欢喜——护身符哎。只见她双手捧了那玉牌,眉开眼笑地对湛少枫说道:“此事先不要告诉爹爹。等日后有用到此物之时,我再给他一个惊喜!”说罢趿拉着绣鞋吧嗒吧嗒回自己房间去了。 湛少枫站在门口一直看着芷兰进了屋才放心。仔细想想刚刚她说地话。却是令他哭笑不得。“日后有用到此物之时”?还“惊喜”?有什么事情是她老爹办不到而非得求助于那三皇子地?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指望着到时拿着玉牌挟恩图报。还不如好好祈祷这辈子都不要用到这玉牌才是。 ———————————————— 皇帝必是从太后那里问出什么来了。因此对宫内所有人都下了封口令。不许提起并谈论刺客一事。但总会有那么几个嘴上没把门儿地。坐在一起不聊聊八卦就浑身难受。更不用说这么大地事儿了。于是三两天不到地时间。此事就通过各种途径流传到了民间。那黄碧珠和家中女眷一起做针线活时。也从她奶娘口中听说了这个消息。于是不言不语回到了自己地闺房。没多会儿。她房里地丫鬟进去取针线。只听“啊”地一声尖叫。那丫鬟惊恐万状地从屋内疾奔出来。众人忙进屋查看。才发觉小姐竟用白绫将自己吊在了房梁上。大伙儿赶紧七手八脚地将她放下来。却已是断了气了。大伙正在悲痛不已时。却见一条殷红色地小蛇吐着信子从那黄碧珠口中缓缓爬了出来。众人慌不迭地逃出了小姐地闺房。有那腿软地便是连滚带爬也要出来。 消息自然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了出去。成了京城百姓最近茶余饭后地最佳谈论话题。大家都说怪不得黄家小姐从小就那样体弱多病。原来竟是体内有条蛇。还有地人却说黄家小姐是怕是让蛇精给附身了。总而言之。说什么地都有。更是令此事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芷兰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她自然明白那黄碧珠为何自杀。定是听说了师父事败身亡之事。以为自己地病无可救药了。不如死地干脆些。也可免了毒发时地痛苦。其实。芷兰倒是知道如何解这生蛇蛊地。只是还没亲手试过。正愁没有锻炼机会地。偏偏这黄碧珠等不及自己了结了性命。芷兰为此事惋惜了好些天。而她地父亲和兄长听说了此事后。却更加信服她地医道天赋了。 第051章 离京之行 待刺客事件的风头过去之后,皇帝便要论功行赏了。不必说,林慕白这次护驾是大大的有功,且保住了皇家血脉,使他们晟氏不至后继无人。于是皇帝打算重重赏赐他一番。不料林慕白却上书一封,称自己所做不过是为人臣子应尽的本分,不可赏赐过重,以免形成底下大臣们邀功希宠的不良风气,而他本人只希望能够告假离京休息半年便足矣。 看完林慕白的折子,皇帝不由得感叹此人心思慎密。如此安排既顺顺当当领了赏,又不致因圣眷过隆而招人嫉恨。最重要的是,此人深知功高震主的道理。有这样的臣子,实在是国家的幸事。对于他这番小小的请求,岂有不准之理?于是皇帝拿起笔来满满蘸了朱砂,在折后写下了一个“准”字,并将他的假期延至一年。 林慕白的原意只是带妻儿去林家在京城近郊的庄子里住上几个月的,这假期一延,反而觉得只在京城附近打转有些可惜了。大家商议了一番之后,便决定将目的地改成了江南。林慕白早就在江南任过职的,此行对他来说并不算新鲜,只是为了满足林夫人一个念想罢了。因她有个表姐,二人未出阁前是十分要好的闺中密友。后来这表姐远嫁到了杭州,两人已是十几年没见过面了。此去江南就打算借住她家一阵子。 行程一定,接下来就是打点行装、准备出行了。由于这次主子们都要去的,自然也要带几个下人在路上服侍。但毕竟这只是出去游玩,不可能带太多人前去的。为此,大家这几天俱是攒足了劲儿地卖力表现,盼着主子能将自己带上。要是能跟着去趟江南开开眼界,回来在亲朋好友面前也很是长脸的。但名额终究是十分有限的,当各院的主子们宣布了自己初定的人选后,那被选上的整日里眉开眼笑,走路都带着风。更多的是那些没选上的,显得没精打采垂头丧气的,还有的在暗地里悄悄抹眼泪,直想着自己为啥不招主子待见。 日子就这样在众人各自迥异的心思中闹闹腾腾过去了,终于到了上路的这一天。该带的东西早在头一天晚上就已经打点好装在了车上。这天一大早,林慕白一行十几个人便从京城出发了。 头一次出远门的芷兰坐在自己的马车上,心情十分激动。自打她听说了出远门的事情后,精神就一直处在亢奋状态中。掀开车窗的帘子,探头向后一看,城门已是愈来愈远了。想到府里自己精心种的那些药草,芷兰心中有些不舍,也不晓得琪儿和福娘有没有把她的话记下来,好好采摘保管这些珍贵的药材。 湛少枫骑马跟在芷兰的车旁,一人一马俱是一色儿的黑,倒也十分相衬。再向前看去,林慕白和观云也骑着马分别跟在林夫人和观风的车子旁边。还有几个林慕白手下最得用的几个侍卫,也骑着马在前边带路。 以前坐马车到韩府,不过是城东到城西的距离,且城里的路修得很是平稳,芷兰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便。如今这是出远门,情况自然大大不同。虽然走的是官道,但比起城中马路来,还是颠簸了许多。起初芷兰还没有什么,但在颠了两三个时辰后,终于受不了了。作为一个享受过汽车火车飞机等高级交通工具的现代人,这样的经历简直就是一场折磨,她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颠得错了位。此时芷兰深悔前些日子只顾着激动兴奋了,怎就没想到这一点呢?扒了扒小药箱里的药,却是没有一个此时能用的。早知道就带点安眠药吃了,一上车就昏睡,也就不用受这番苦了。 就这样在路上走了五六日后,林慕白见妻儿都有些受不住颠簸,于是便改了主意,打算走水路过去。这天他们已行至山东的德州境内,打算用过饭后,就自这边水路上船。到了临近码头的一条街上,他们便在一家客栈门前停了下来。 此时的芷兰正在车里懒懒地靠着,好不容易停了下来,她只想再享受一会儿片刻的平静。坠儿在车下催了好几次要她出来吃饭,她却一直不肯动弹。这时,只听得湛少枫在外边很干脆地说道:“让我来。”听到这句话时,芷兰还没反应过来,却见面前帘子一掀,湛少枫便弯下腰探头进了车里。芷兰怔怔瞪着他,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见湛少枫面无表情地向她伸出了胳膊,不容她有闪躲的机会,直接就将她抱了下车。 一出来,呼吸到外边的新鲜空气,芷兰顿时觉得好受了许多。只见这条街上到处都是商铺,酒肆林立,游商走贩随处可见,吆喝声此起彼伏,街上行人摩肩接踵,比起京城的繁华来竟也差不到哪里去。环视一圈完毕,芷兰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还靠在湛少枫怀里,不由得脸微微一红,推了一下他的胸膛便挣脱出来,让坠儿扶着自己进了客栈。 这时大家都已经拣了几张桌子坐好了。见芷兰过来了。林夫人忙伸出手来将她抱在怀里说道:“乖乖。这一路可把兰儿给累坏了!来来。快在娘身边坐下。” 芷兰坐在桌边。看着上面摆得满满当当地扒鸡、羊肠子、长官包子、大柳面、保店驴肉等。清一色儿地德州名吃。她却还是一点胃口也没有。颠了这么些日子。胃都快被颠到爪哇国去了。除了林慕白和那几个侍卫。其余人也都是懒懒地没有动筷。只一杯一杯地喝着茶。 这时。众人突然听到楼上有吵闹声。都忍不住抬了头去看。只见一个店小二怒气冲冲地从楼上一个房间里出来。口中还骂骂咧咧地。语速极快。大伙儿也听不仔细。随后又见一个挽着包袱地妇人满脸泪痕地从房里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四五岁地女孩子。 只听那妇人向店小二哀求道:“求求您。再宽限个几日……等找到我男人了马上就还钱……” “等等等……等个屁!半月前你就说地这个话了。再宽限下去我们不用开店了!”那店小二显然是不吃这一套。一手叉腰一手向外挥着。不耐烦地说道:“走走走!再不走就报官了!” 那妇人无法。只得抽抽噎噎抹着眼泪下了楼。到了楼下。才发觉大家都在看着她们。妇人面上有些窘迫。忙拉了那女孩子走出了客栈。 第052章 德州扒鸡 芷兰心下好奇,便多瞧了她们两眼,却发现那女孩子也回头看向他们这桌人。那女孩子见芷兰望向她们,很快便扭了头,那神情看上去清冷又倔强。 这段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大家也都不甚在意,略略吃了几口便上路了。到了码头,林慕白便带了几个人先去找船了。 芷兰和坠儿在车里枯坐着十分无聊,便将帘子悄悄掀了一角看向窗外。只见那码头上行人如梭,伙计们忙着搬卸货物,船客们个个背着沉重的行装,还有的甚至还拖儿带女,来来往往的人群将那甲板压得不堪重负。河岸边上纤夫盈堤,起航的号子此起彼应。河上已停靠了几条大船,几十条小船来往穿梭其间,一派生机勃勃的繁忙气象。 就在这时,林慕白等人已经回来了,对着众人说道:“咱们走吧!船已经找来了!” 于是车夫们连忙赶了车子,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赶到那艘船的甲板前。这艘船中等大小,整个包下来,足够他们十几个人在上边生活两个月了。大家忙着将行李从车上卸下来再搬到船上,忙乱中都没注意到有两个人影偷偷混进了船舱。 等到人都上了船,林慕白又下来同车夫们交待了几句,令他们将空车赶回京城,来年秋天的这个时候再回来这边接人。 待林慕白一上来,船家便将系在岸边铁锚上的缆绳一一接下,又放下了桅帆便起航了。除了林慕白,大家都是第一次坐船,一时间新奇得不得了,都不肯进船舱里坐着,一个个站在甲板上四处张望。年纪最小的观风此时是最兴奋的一个,在甲板上来来回回地疯跑,众人都聚拢不住,见这船造得倒也安全,只得随了他去。 船已离开了码头,岸上人影愈来愈小。大家正在外头看那河上风光时,突然听得观风扯了嗓子在里头叫道:“你们是谁?” 大伙忙进船舱里查看,观风正叉着腰质问角落里的两个人。大家上前定睛一看,却原来是今天在客栈里见过的母女两个。那妇人见招来了这么多人围观,顿时红了脸,低着头蹲在船舱角落里嚅嗫道:“求老爷太太们行个方便……奴家实在是没有钱了,才出此下策……”那女孩子在旁一直低着头,表情却十分冷漠。 见不过是两个穷苦女人,并不是什么江洋大盗,男人们便都散了去,全由林夫人做主。只有小观风不懂事,依旧不依不挠地问道:“说啊你们是谁?” 林夫人命阿紫拉过观风到一边,自己上前弯了腰,和颜悦色问道:“你们是何方人士?此行是要去哪里?” 那妇人见林夫人生得天仙一般美貌。与自己说话又这般和善。心就放宽了不少。说话也利索了许多:“奴家名唤惠娘。这是奴地闺女名唤小娥。我们本是扬州人。此番来德州本为寻亲。谁知人没找到反而还将盘缠用光了……不得已只好回乡。只是身上无钱。出不起船费。只好……”说罢又红着脸垂下了头。 听了这话。林夫人面上便带了几分同情之色。今天在客栈看到这母女两个被赶出来时。她就已经有些感慨。不想这两人最后竟上了自家包地船。现在船都已经开了。总不可能因为她们再返回去吧。于是她叹了口气。对那妇人说道:“咱们也算是有缘。这船正好经过扬州。就顺带捎你们一程吧。” 那妇人闻言大喜。遂千恩万谢了许久。那个女孩子却一直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讲。林夫人命人为她们安排了一个小房间。母女两个挽着包袱便进去了。兴许是羞于见人。二人进去后就一直待在房里没出来。 芷兰上了船。吹了一阵河风便感觉神清气爽了好多。虽然脚底下偶尔晃荡。但总比在土路上颠来簸去地强。人刚一精神。肚子便开始咕咕叫唤起来。想起那会儿在客栈桌上摆地那些美食。芷兰不觉有些后悔。于是她转身打算回船舱寻些吃食。却见湛少枫挡在了她前面。 “怎地?有事?”人饿地时候脾气总是不大好。 湛少枫背在身后地一只手托了一个油纸包出来。说道:“小姐可是饿了?” “嘎?”他怎么知道?芷兰这才想起刚刚肚子叫得山响,他不可能没听到,于是她便有些尴尬,又指着那油纸包问道:“那是什么?” “德州扒鸡,还热的。” 芷兰一听便两眼放光。早就听过德州扒鸡的美名,在客栈时胃口不好错过了,本以为吃不到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于是她心情大好,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接过那油纸包就要打开。又听到湛少枫说道:“进去吃吧,外边风大。” 芷兰便乐颠颠捧了那扒鸡进去了,观风见有好吃的也立马跟了进去。此时林慕白也在舱内,见姐弟两个美滋滋带了扒鸡进来,便笑道:“兰儿总算有点儿精神了。” 美美地啃着扒鸡,芷兰对父亲说道:“这扒鸡真好吃,等明年咱们回来了还去那家店!” 林慕白却说道:“这扒鸡并非那家店里做的,而是在少枫刚刚在码头时买的,他说你身子好些了后,必定会想着吃这个的。” 芷兰闻言一愣,探头向外面看了看,只见湛少枫独自站在舱外,芷兰不由得心中诧异,想不到这个木头一般的人心思竟这般玲珑剔透。芷兰继续啃了鸡翅膀,没再言声儿。 —————————— 每次写标题时就抓耳挠腮的,有时不免随便凑四个字,望大家见谅啊~ 第053章 母女争执 到了晚间吃饭时,大家在船舱里满满坐了两桌。见那两母女没有出来,林夫人便让阿紫去叫她们出来一起吃。不多会儿,阿紫便把人带了过来。 见大家都在,那惠娘不免有些怯怯的,站在那里缩手缩脚不知所措。林夫人对她们说道:“过来这边坐吧。”惠娘忙应了一声,又拉了小娥过去。 她们这桌都是女人,除了年纪尚小的观风,他非要赖着母亲和姐姐坐到这边来。惠娘落座后,忙对林夫人说道:“多谢太太!太太真是好心人啊!不知太太尊姓大名,咱们回去也好给太太立个长生牌……” 林夫人微笑着摆了摆手说道:“免了免了,大可不必。都饿了吧?开饭吧!”她原是不喜别人过于奉承的。 惠娘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生怕自己不懂规矩冲撞了主人家。小娥在旁一直默默地低头扒着饭,一副拘谨不自在的模样。 用过饭后,林慕白和夫人便带着孩子们去舱外转悠了,侍卫们也都跟了上去,只留下几个侍女和婆子在舱里收拾桌上的残羹剩菜。惠娘也留下来帮忙,忙忙叨叨地显得十分殷勤。干活间隙,大家不免聊天调笑几句。惠娘便乍着胆子问道:“你们老爷是做什么的?” 大家对视了一眼,却都没说话。一个婆子见惠娘面上尴尬,便说道:“我们不过就是寻常殷实人家罢了。”这些人都是主子们精挑细选出来的,哪个不是有几分眼色的?见林夫人席上不肯透漏姓名便立马拿捏住了主子的心思,她们又哪里敢先行透漏半分消息? 惠娘口中“哦”的应着,心里却想着普通的殷实人家能包得起这么大船吗?还带这么多人侍候着?看这家的老爷太太都还算和善亲切,不像当官的那么端着架子。那准是个十分有钱的富户。想到这里,惠娘心中便是一喜,面上也**了几分。小娥一见娘亲这副模样,心中便泛上一阵厌恶的情绪来。 船舱外林慕白一家人正在甲板上慢慢踱步,惬意地观赏着河上夜景,享受着拂面而来的阵阵夜风。林夫人正在给芷兰和观风两个补习天文,只见她指着天上点点繁星,一个个地教他们辨认星象。一会儿功夫,观风就全记住了,一认一个准。待问到芷兰时,却是答得颠三倒四,区区几个星宿竟让她给记了个乱七八糟。听得一旁的林慕白和观云都禁不住笑了起来。 观云笑道:“看来兰儿只对学医情有独钟啊。” 林慕白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也幸亏她的医术高明。这次若不是你妹妹,说不定此刻便是天下大乱,咱们也不可能有这次江南之行。” 听了这话。观云脸上地神色凝重起来。只听他说道:“爹爹说得有理。而且这次也让咱们林家获得了绝对信任。孩儿临走前向三殿下辞行时。他当下就写了个手谕让我带着。说是万一路上有什么麻烦。向当地官府出示手谕便可。” 林慕白听了这话。脸上却没有了笑容。抬头仰望广漠星空。心中又是一阵烦恼。观云地话使他想起。眼下熙朝还没有立下皇太子。四位皇子之间地明争暗斗已经悄悄拉开了序幕。林家本不欲搅进这趟浑水里地。但观云自小就是三皇子地伴读。他二人早就是密不可分地共同体了。在旁人眼里。林观云就是三皇子地左膀右臂。林家就是不折不扣地三皇子一党。既然这标签揭不掉。那就只能搏命助三皇子一臂之力了。若这太子之位是其他三人中地任何一个坐上。等待他们林家地。绝不会是什么好下场。想到这里。林慕白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经过前些日子地颠簸。大家都十分疲累。于是早早就进屋歇息了。那母女两个帮忙干完了活。也回到了自己房内。只见那惠娘侧躺在床上。喜不自禁地对小娥说道:“闺女。咱们可算找到大靠山了!” 没有外人在时。小娥行动间便自在了许多。只见她将洗过碗后湿漉漉地手用衣角一擦。一**坐在床上。面带讥讽地说道:“怎么。你又想到什么歪主意了?” 惠娘却丝毫不在意女儿话语中地刻薄之意。骨碌一下从床上爬起来说道:“你看看。这家人多有钱。待人又好。要是能靠上了。咱们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小娥一听这个就来气。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咱们地脸还没丢尽?被人赶出客栈。又混上人家地船。白吃白喝。你怎么就不觉得脸皮臊得慌!” 惠娘用手狠狠戳了一下小娥的脑门,说道:“脸皮?脸皮能当饭吃?等有了钱,自然就有脸了!”说罢又拉了女儿过来,好言好语说道:“你看看,他们家的少年郎长得是一个比一个俊。你今年也十四了,也该嫁人了,不如……” 不等她把话说完,小娥一把推开她,噌的一下站了起来,说道:“要嫁你自己嫁去!我不跟着你丢人现眼!” 惠娘一听也怒了:“我一个半老徐娘人家娶我作甚?老娘养了你一辈子了,就没干过一件让我顺心的事儿!你们爷俩竟都是白眼儿狼!”说着又兀自在床上嘤嘤哭了起来。 小娥听得心烦,便甩开了房门自己出去了。在舱外静静吹了一会风,心情才平复了一些。 她家原在扬州开了一个小杂货铺子,日子也还过得去。偏偏娘亲总是不知足,整日里夹枪带棒地讥讽爹爹没本事。后来听说爹爹一个远房亲戚在德州做了个小官,便五次三番地催着爹爹前去投靠。无奈的爹爹禁不住她唠叨,便只好去了德州,在那亲戚手底下做了名小吏,一去就是三年,每年都托人带个口信捎了银子回去。只今年春上,不但没了信,且银子也少了许多。娘亲一边疑心银子在路上被人吞了,一边又疑心爹爹在德州养了小,在家里怎么也坐不住,于是便拽着她一同去了德州。这一去不但人没找到,银子也花光了。娘亲便带着她死乞白赖住在人家店里,那些日子里遭尽了白眼儿,赖不下去被赶出来后,娘亲又强拉着她偷偷混上了别人家的船。这一趟,她只觉自己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在甲板上站了一会儿,小娥怕碰到主人家里的人,便又回了房间。见娘亲已经睡了,方才舒了一口气,自己也睡下了,一夜无话。 第054章 少女心事 几天下来,大家已适应了船上的生活,每日里享受着河岸风光,过得甚是悠闲自在。每到一个河镇港口时,船家便会停船靠岸,上去补充一些粮食和日用物品。这天,他们行船至临清城,见岸边已有多条船停靠,埠上聚集了不少商贩,显见是个繁华兴隆的商埠。一见此景,大家顿时觉得这些日子在船上待得有些寂寞,都想要上岸去看看热闹。 于是林家五个人再加上湛少枫和两个侍卫,打算到码头上逛一会儿。正要下船时,一旁的惠娘小心翼翼陪着笑脸儿上前说道:“老爷、太太,咱这闺女从小没见过世面,不如让她也跟着去瞧个新鲜吧?也能给小姐做个伴儿……”说着便把小娥拽了过来。 小娥此时正垂着脑袋站在一旁发呆,完全没想到母亲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正欲张口拒绝,却听得那位太太说道:“也好,两个女孩子做个伴总是好的。来,孩子,一起走吧!”抬头一看,太太已经向她伸出了一只手,招呼她过来。望着太太美丽又温柔的面庞,小娥一时间有些恍惚。惠娘在她身后一推,她便跌跌撞撞朝那家人走去了。 看着他们一行远去的身影,惠娘不由得在心中窃笑。经过这几日的观察和探听,她已经大约知道了那个叫观云的美少年就是这家的大公子,年纪正与她家小娥相配。虽然不知道有没有婚配,但管他呢!像这样的大户人家,进去混个妾就能保她们娘俩一辈子吃穿不愁了。到那时,死老头子再想回心转意――晚啦!就让他带着他那小的饿死在德州算了! 大家上了岸后,最先注意到的就是码头上那一溜儿排开的小吃摊,各色各样的当地美食让众人眼花撩乱,且不说此刻欢喜得就像掉进蜜缸里的观风和芷兰,就连素来沉稳的观云也不由得咽了几下口水。 于是大家走到最近的一个小摊上,见那小贩正将肉丸子一个个下到沸滚得汤锅里,不一会儿又捞了出来分别盛在几个小碗中,麻利儿地撒上了葱姜末和花椒面儿,又放到了一旁的蒸锅里蒸了起来。林慕白见几个孩子脖子伸得长长的去闻那香气,便笑着对那小贩说道:“老板,先来三碗尝尝!” 那小贩应了一声“好咧――”便打开了蒸锅,一时间热气腾腾、浓香扑鼻。大伙还没看清楚时,那小贩已将三个小碗取出来反扣在了汤碗里,又浇上了高汤,淋了几滴香油,最后撒上了香菜末,颜色煞是好看。大家纷纷围拢上前,直接从那筷笼里取了筷子就站在小摊前吃了起来。那丸子吃到嘴里又香又滑,又鲜又嫩,众人尝了无不称道,于是又多要了几碗。 此刻,小娥却背对着大家独个站在外围,心中满是懊恼。自己怎么就一时糊涂跟了上来,看人家一家子人和和乐乐的,自己一个外人跟着瞎凑什么热闹!想到这里,她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这时,已经吃得心满意足的芷兰从里边出来了,见小娥孤零零站在外边,瞧出了她心里的不自在。她二人平日里并不熟稔,因小娥总是在自己房里待着不出来,芷兰也无意结交生人。此刻见她这模样,芷兰想自己也不过是幸运生在了林家这样的高门大户,若是生在那穷苦人家,不也正同这小娥一般。想到这里,芷兰心中又生出一份同情来,于是转身回摊上捧了一碗热腾腾的肉丸子出来,端到小娥面前说道:“这个给你吃。” 小娥被她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又连连向后退了两步,摆着手说道:“不必了不必了。” 芷兰心知她是矜持,于是嘻嘻笑着说道:“既然来了一趟,不吃可惜了。很香的呦——”说罢直接就将那碗放到了小娥手上,自己又钻进了人群里,留下小娥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观云也出来了。见小娥正捧着一只碗发呆。便又取了双筷子放在那碗上。笑着说道:“兰儿这个丫头。筷子都不拿出来让人家怎么吃?快吃吧。凉了就不好了。”说罢又朝着旁边地小吃摊走去了。 小娥这还是头一次看清这个少年地长相。虽然只是短暂一瞥。却也被他那俊逸清秀地面孔深深震撼。她从未见过这样出色地男子。顿时脸红到了脖子根儿上。小心翼翼地吃着那丸子。小娥那一颗心儿兀自嘭嘭乱跳。这回。她头一次觉得娘亲地提议还算有点道理。这家人个个都这么和善可亲。若是真能……那什么。倒也是不错地。 大家在码头上转了半天。将这里地小吃都尝了个遍。又买了许多。看看天色。约摸着船家也应该采购完补给品了。于是大家便带了大包小包地吃食回到了船上。 小娥刚一上船。等候许久地惠娘便一把把她拉到一边。悄悄问道:“如何?”小娥却别了脑袋默默不语。惠娘最是了解女儿地性子。心知她已有动摇之意。也不点破。撇了她向林夫人道谢去了。 观云哪里知道自己已然成了一块香饽饽。此时地他正与湛少枫在甲板地另一头切磋剑术。一团剑光中。只见那两人身形矫健如飞燕。手中长剑舞得疾风迅雷一般变幻莫测。令观者不由得眼花缭乱。 小娥站在甲板地另一边远远地看着。目光追随着那个令她怦然心动地身影。却没有感觉到芷兰早就站到了她身边。 “看呆了是吧?”芷兰冷不防来了一句。 “啊?”小娥被吓了一大跳,见芷兰正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心里不由得有些发虚。正不知如何作答时,又听芷兰说道:“他们两个隔几天就要来这么一下子的,比来比去的,看多了你就烦了。”说罢,又背着手像个小大人儿一般离开了。 小娥还在原地抚着怦怦直跳的胸口,暗想这位小姐走路怎么都没声音的,一天里平白给她吓了两回。 第055章 报恩被拒 从那天之后,小娥便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待在自己房里。她主动地揽下了许多活计,每日里话也不多,只是拼命地干活,下人们都对这个沉默又勤劳的女孩子心生好感。可是谁也不知道,她这样做只是为了能够有机会多看观云一眼。但每次他快要走过来时,小娥就装作不经意地将脑袋转向别处,直到他走远了,才敢大胆看向他的背影。 惠娘却为这事儿急得心火噌噌直往上窜,照她闺女这进度下去,黄花儿菜都要凉了。眼见离扬州越来越近了,惠娘急得恨不能自己亲自上场一举拿下美男心。 这天,见小娥又在远远看着观云发呆,惠娘便把她拉到一边低声说道:“你这个不争气的!光这么看着他有什么用?你得上前去啊!比如不小心跟他撞个满怀啊,或者丢个东西到他跟前也行啊……” 不等她说完,小娥便嫌恶地甩掉了惠娘的胳膊啐道:“那种下作的事儿我做不来!要去你自己去!” 惠娘看着这个不开窍的女儿,心里那个气啊,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扇醒她。她低声骂道:“我去做什么!你动不动就拿老娘我开涮!我……”骂到这里却突然没音儿了。 小娥忍不住抬眼看了一下娘亲,却见她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喃喃道:“对啊……我怎么不能自己去了?”接着又兴奋得双手一拍,对女儿说道:“指望你这个废材还不如老娘亲自出马呢!”说罢提了裙角急匆匆离去了。 一听这话,小娥立时吓出一身冷汗,娘亲别是脑子坏掉了吧?可千万得拦着她,否则这脸就丢大了!于是小娥也忙忙在后边追了上去。 此时林夫人正在舱内教芷兰学刺绣,说是女孩子家家总得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来。芷兰不服道:“难道兰儿做的药拿不出手吗?” 林夫人被问得倒噎了一下,接着又笑了起来,轻轻戳了一下芷兰的额头说道:“可做药并非女孩子专有的手艺呀!就知道你又要找借口。这次可不会放过你了。”说罢就从背后握了她的小手,一针一线地教她绣了起来。芷兰也只得老老实实地跟着照做。 这时,惠娘从外边走了进来,见这边母女两个正在刺绣,忙轻手轻脚走过去,伸着脖子去看她们绣的花样子,口中夸赞道:“啧啧,您家小姐可真是心灵手巧呀!” 芷兰和林夫人同时抬头看了她一眼,却都没有答话。刚扎上了两针而已,连个样子都没出来呢,怎么就心灵手巧了。芷兰对这妇人一直就有些厌烦,见她今天这样巴结奉承,想必是有事相求。但是,她能有什么事呢? 见二人都没理会她。惠娘脸上有些讪讪地挂不住。于是又没话找话地说道:“这些日子。真是多亏了太太。若不是太太好心收留我们母女两个。说不定我们现在还在德州讨饭呢!” 林夫人微微笑了一下。说道:“不必再谢了。再过几日就要到扬州了。到时你们就能回家了。” 惠娘笑着说道:“是啊。我还在想着怎么报答太太地恩德呢。可这转眼间就要走了。我这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啊!”说话间看林夫人地神色还算和悦。便又补充道:“我见您家里每个主子都有下人服侍。独独大公子身边没个人。也怪不方便地。不如。让我家小娥给您家大公子当个丫鬟。照料个饮食起居地。也算我们报答您地恩情了……”说罢赔着笑脸小心翼翼地看着林夫人。 这时。一直在舱门外听着地小娥这才明白娘亲说地“亲自出马”所为何意。她地心顿时怦怦跳了起来。又屏气凝神。将耳朵在门上贴得更紧了。想听听太太究竟会不会答应此事。 舱内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太太说道:“这就不必了。家中有地是丫头。只是那孩子不喜人侍候罢了。”小娥地心一下子从天上直接落到冰窖里。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我们家小娥最是善解人意了。若是……”惠娘还在不死心地说道。 “我身边需不需要人我自己清楚,不劳您费心。”这不是那大公子的声音吗?他什么时候进去的?小娥忍不住探了头向里边看去,见观云正板着脸对她娘亲说道:“没什么事的话就请您先出去吧。”说着又向她这边看了一眼,小娥赶紧缩回了脑袋,脸也烧了起来。 恍恍惚惚回到房内,小娥就开始嘤嘤哭了起来。不一会儿,惠娘也灰头土脸地回来了,一进屋就开始骂骂咧咧:“一个丫鬟而已嘛!还了不起了?白送上去都不要!难不成他们家的丫鬟都是小姐出身的?不就是有点儿钱嘛!就这样看不起人!老娘我不侍候了!” 看小娥伏在床上哭得伤心,又气不打一处来,直骂道:“哭哭哭!就知道哭!都是你这个没出息的!要是早点儿跟他搭上不就好了?现在好了吧?人家不要你了吧?就你这样的,回了扬州还不知道有没有人要呢!”惠娘心里憋了一股火,话也是越说越难听了。 听了这些,小娥哭得越发厉害了。 ———————————— 此时,观云正在发牢骚:“这妇人家怎的这样多事,我有没有人照料关她什么事!”自长到十几岁开始,观云就很不喜欢身边有侍女跟着了。 芷兰又蹦又跳地拍着手笑道:“她关心的不是你,而是你身边的那个位置~” 听了这话,观云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遂问道:“什么位置?” 见兄妹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哑谜,林夫人不由得感叹道:“唉!云儿孩子居然已经到了有人惦记的年纪了……” 到晚上吃饭时,那两母女也没有出来。林夫人猜测她们大约心里不痛快,出来也是没脸,于是就没派人去叫她们。 到夜深人静之时,只见一道身影慢慢地走到船舷边上,略略迟疑了一下,便“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 看到亲们的许多评论,停云很高兴,同时又有些惭愧。目前停云还是一天一更的进度,时间基本在晚上8点左右。我也很想加更来的~~但是因为工作的原因时间总是不够用~~为了质量就只能写这么多了~不过停云会一直写下去的,如能存下稿来也会加更的,并且保证不TJ~~大家若觉得一章内容不够看的话,可以多养几天再看~~停云非常感激各位亲的支持和关注,谢谢大家~~ 第056章 转移目标 这落水之人正是小娥。 小娥平素就是个好强又面皮薄的,今日巴巴儿送上去给人家当丫鬟还被拒绝了,回去后那惠娘也不好言相劝,只一个劲儿地辱骂作践她。本就倍受打击的小娥想到爹爹在外久久不归,又想到回去之后要整日面对着刻薄势利的娘亲,对以后的日子更是心灰意冷了。于是趁着惠娘睡着便悄悄出来,打算就此一了百了。 这时,正巧湛少枫就在不远处立着,见有人落水,便立即跳下去救人了。其余的侍卫也都赶忙招呼着救人,房内众人都被惊动了起来。 待大家赶到外边时,湛少枫已将人捞了上来,二人俱是**的。由于刚落水便被救了上来,所以小娥只呛了几口水而已。清醒过来后,见惊动了这么多人出来,她蜷缩着身子又羞又愧,恨不能马上消失在空气里。 男人们为了避嫌都散去了。林夫人命阿紫等人带了衣服给她披上,带她回自己房中擦干身子,又热了姜茶给她喝。到这时惠娘才知道女儿跳河了,碍于许多人在场,也不好说什么,只对着林夫人千恩万谢了半天。 林夫人本就已经对她们不耐烦了,偏又半夜生出这些事来,见小娥已无性命之忧,于是只略坐了一下便带人离开了。待众人都离去了,惠娘这才又低声骂了起来:“瞧你那点儿出息!说两句都不让说了?我告诉你,你的命是我给的,想死还得经过老娘我同意!” 见女儿似有羞愧之意,惠娘便不再骂了,生怕她又想不开轻生了。随即又问道:“谁把你捞上来的?” 小娥一听脸又红了,低了头不说话。 惠娘见她这样,不由得惊喜道:“难不成是那大公子跳下去救的你?” 小娥摇了摇头,蚊子哼哼般小声说道:“是个侍卫……眼睛还是蓝的……” 惠娘兴奋地拍了一下大腿,又问道:“就是他们家小姐身边那个?”见小娥点头默认,惠娘一把拍了女儿的肩头说道:“哎呀呀!闺女,你可真是有福!那少年可是他们中间最俊的一个呀!既是个贴身侍卫那月例银子肯定少不了!哎呀,这回可得抓住机会了!”说罢又急忙冲出了房门,留下小娥在床上愣愣的没反应过来。 此时。正陪着芷兰回房地湛少枫没来由地突然打了个喷嚏。芷兰忙回头看他。只见湛少枫虽然已换了衣服。但头发还未擦干。水珠子沿着他地发梢一滴滴落下来。肩上已经又湿了一大块儿。于是芷兰对他说道:“枫哥哥。你快回房吧!刚刚落了水。当心着凉。”自从上了船后。她便觉得湛少枫不似从前那般讨厌了。 “无妨。小姐先进了屋我再回去。” 突然。后边传来急促地脚步声。二人都忍不住回头看过去。却原来是那小娥地母亲惠娘。 只见她气喘吁吁一路跑过来。在湛少枫面前站定了。说道:“是你把我们家小娥从水里抱出来地吧?” 芷兰一听这话便觉不妙。忙拽了湛少枫地衣角示意他不要说话。自己从后边走出来说道:“这位大娘。您刚刚没瞧见吗?是那位大叔救地人!”说罢小手一伸。手指头直指向不远处一个人。 惠娘定睛一看。那人却是一个干活地船工。她地脸上顿时青红不定。但她很快就看出了端倪。那船工衣服头发俱是干地。而眼前这少年头发却还是湿地。一看就是刚从水里出来地。她以为是小丫头在恶作剧。也没理会芷兰。只板了脸对湛少枫说道:“这位小哥。从来男女授受不亲。如今我们家闺女清清白白地身子让你给碰了。你说你是不是得负点儿什么责任?” 那湛少枫原是在西北长大的,那里民风彪悍,哪里听说过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再加上他书读得不多,在林家呆的这么些年,老爷夫人都是些开明之人,小姐更是天真烂漫受不得规矩约束的人,连带着他也受了不少影响。所以惠娘最后的暗示,湛少枫竟没能明白过来,还很认真地问道:“什么责任?” 惠娘听了差点没背过气去。这还用她点破吗?这人是傻的吗?长这么俊的,太可惜了……接着她转念又一想,不对,这人肯定是看不上她们家闺女,想逃避责任来着。惠娘在心中冷笑道:以为女人家脸皮薄不好讲出来你就能蒙混过关吗?哼!我倒要让你见识见识!于是惠娘也装作耐心地跟他解释:“你抱了我们家小娥,那就是有肌肤之亲了,她以后就不能嫁人了,除非你娶她。否则……” 芷兰此时已对这老虔婆恶心到了极点,听到她的声音就觉得头疼,恨不能一脚把她踢飞到天外去。又听她越说越过分,芷兰便往袖里摸了摸,看有什么药可以让她立即闭嘴。这时,却听湛少枫突然打断她的话说道:“我已经抱过别人了。” “啥?”听到这话,芷兰和惠娘同时一愣。 还是那惠娘反应得快,立即又说道:“那没关系啊!我家小娥可以先进门做个平妻服侍你……”正喋喋不休说得眉飞色舞时,却见那小姐一脸不怀好意的表情走到她面前,说道:“请说‘啊’——” 惠娘有些莫名其妙,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自主张嘴问道:“啊?” 刚一张开嘴,那小姐就突然上来倒了不知什么东西在她口中,又黏又滑又苦又涩。还没她反应过来,下巴又被人猛地一抬,“咕嘟”一声,那奇怪的东西就都滑进了喉咙里。 惠娘被呛得连咳了几声,正想问这是怎么回事时,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里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只见那小姐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小瓶子对那少年说道:“看来这几种水草配在一起效果不错,以后叫人多给我揪点儿。” 少年点了点头说道:“明天就去办。” 惠娘按着咽喉惴惴不安地看着这可怕的小女孩慢慢走近,只见她笑眯眯对自己说道:“你看看,风大闪了舌头了吧?” ———————————— 见书评区很热闹啊!各位亲的评论很是可爱~~呵呵 第057章 弄巧成拙 次日清晨,芷兰在自己房内裹着锦被睡得正香。忽然一阵极具穿透力的刺耳声音将她从梦中惊醒。 “各位父老乡亲们——大家都来评评理!”芷兰在被窝里迷迷糊糊想道:谁啊这是?嗓子就像破锣一般难听。 “怎么了这是?” “这是谁家跑出来的疯子吧!” “各位父老乡亲!他们林家仗着有钱,占了我家闺女的便宜后又翻脸不认人!还有个小妖女,年纪小小心狠手辣!居然想下毒杀人灭口!哪位好心的乡亲去通报一下官府,为我们两个弱女子主持公道吧!” “呦呵呵——说书的啊!还是个女的?” “林家?哪个林家?咱们山阳县姓林的大户多了去了!” 芷兰噌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掀开窗边的帘子向外看去。只见船已在一个码头靠了岸,虽是清晨,码头上已经聚集了许多人。那惠娘就在人群中间大呼小叫,哭天抢地的。小娥在旁扯着她的衣袖,似乎无奈又难堪。 芷兰暗想:看来这药的效力只有一个晚上,得改进一下才行。 这时,只见船上几个侍卫已经闯进了人群将那惠娘和小娥抓了回来。那惠娘口中还在叫着:“光天化日之下抢人啦!乡亲们快报官……”说着嘴巴就被侍卫捂了起来,“唔唔”闷哼着。 林慕白和夫人也被惊醒了,忙穿衣出来查看,见岸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便叫侍卫将她们带进舱里问话。 “扑通”一声。母女两个便被侍卫推到了船板上。 林慕白和夫人坐在她们对面地椅上。二人俱是脸色阴沉。 “说。怎么回事?” 惠娘一直以为这家地男女主人都是和善好说话地。这会儿见他们这副架势。心中不由得有些害怕。但转念一想这会儿已经有人去报官了。等官府来了就有人给她们撑腰了。于是又硬气了一些。从船板上爬了起来说道:“哼!别以为我们都是好欺负地!占了我闺女地便宜。我统统都要讨回来!” “占便宜?谁?” “就是他!”惠娘一手指向湛少枫。湛少枫地脸立即紫涨起来。从他那紧握地拳头可以看出。只要老爷夫人一声令下。他立刻就会将那妇人乱刀砍死。 林夫人立即明白过来了,这女人定是利用昨晚少枫救了小娥便讹上他了。靠不上观云这座靠山,便打上少枫的主意了。 这时,惠娘还在不知死活地说道:“还有那小妖女,昨晚还下毒害我!” “你说谁呢?”已经穿戴好的芷兰突然出现在了门口。惠娘一见她来了,便吓得打了个寒噤,连连向后退了两步,口中兀自叫道:“妖女!妖女!” 林夫人一听女儿被骂,心中大怒,便对几个婆子说道:“给我掌嘴!” 那些婆子早就对这惠娘看不顺眼了,下手哪里会客气,得了令便上来将那惠娘按倒在地,一会儿工夫便将她扇了个鼻青脸肿。那惠娘口中还在含糊不清地叫着:“杀人啦——杀人啦——” 见娘亲被打成这样,小娥这才知道这位太太的厉害,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道:“太太!求求您不要打了!我都说!我都说!”林夫人这才下令停止。 原来,惠娘昨晚不但没讨着便宜,反而还被芷兰摆了一道,回到房里又惊又气,一晚上没睡着。没想到第二日天刚亮时,她发觉自己又能出声了。见船家将船停靠在了码头,自己领了几个伙计上岸采购东西去了,一时半会儿船还开不走。便心生一计,想借着大闹一场将此事捅到官府那里去。有官府做主,不但能报了那小妖女的仇,还能将小娥嫁给那侍卫,就算嫁不过去也总能赔些银子吧!小娥本是坚决不同意的,但经过惠娘一番挑拨,想到那位太太拒绝将她收为少爷的丫鬟,坏了自己的好姻缘,也不由得心生怨恨,便由着那惠娘去闹了。于是就有了早上那一出。 那惠娘却在一旁骂小娥道:“你这个没出息的!这么快就服了软!一会儿官府就过来给咱们撑腰了!” 话音未落,便听到外边乱哄哄的一片。 一名侍卫进来说道:“老爷,县里的捕快来了,说是有人报案。”那惠娘一听,腰板儿就挺直了,青肿的脸上竟还带了点笑意。她暗想:这顿打挨得值!本来还怕官府不信呢,现在脸上的伤正是他们仗势欺人的铁证! 林慕白淡淡答道:“叫他进来。” 不多会儿,一个捕快便带了几名衙役进来了。那捕快本就听说有大户人家欺凌弱女,这一上船便看到两个女人跪在地上,其中一个还是鼻青脸肿的,显见是刚刚挨过打。于是大喝一声:“都给我拿下!”说着几名衙役便要上去拿人,在场所有的侍卫立马齐齐拔出了剑,一时间晃得舱内寒光凛凛。那几个衙役顿时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林慕白挥了挥手,说道:“把剑都收回去吧。”又从椅上起身慢慢走到那捕快面前,问道:“你是山阳县衙的?” 那捕快见这男人气度不凡,准是有些来头,也不敢怠慢,连忙点头答道:“是。” 林慕白又问道:“你们的县令是李成禄罢?” 那捕快闻言一惊,答道:“正是!不知您是……” 林慕白摆了摆手,说道:“你回去,就说林慕白携家人路过山阳县,不便上岸,请他过往一叙。”见那捕快还有些愣怔,便说道:“快去!他一来便知。” 那捕快见林慕白神色笃定,心下也信了**分,留下几个衙役便匆匆离去了。 惠娘在一旁听着暗自心惊,头上冷汗已经冒了出来,不知林慕白究竟何人。 县衙兴许离码头很近,很快那县令便赶来了。只见他狐疑地上船走了进来,一见到林慕白,便露出一脸喜出望外的表情,立即上前拜倒在地,激动地说道:“下官见过林大人!” 惠娘一听,便瘫软在地。 ———————————— 大家讨厌的人马上就会滚了~~~不要心急啊~~ 第058章 惠娘之死 原来,这县令李成禄曾是林慕白在苏州任知府时的一个得力手下,为人极是机灵,深得林慕白的赏识。前两年山阳县令空缺,林慕白便向吏部荐了这位手下去补了缺。这李成禄对林慕白的知遇之恩是万分感激,正愁没有机会报答呢,恩人这就来了。 只见他对林慕白说道:“林大人,有事您只管吩咐,下官一定竭力办妥。” “也没什么,就是这两个妇人,劳烦你给打发回扬州罢。” “哦?”李成禄这才注意到地上跪着的两个女人。原来就是这两个人有眼无珠不但冲撞了他的大恩人,居然还敢告状告到他这里来。李成禄有心在林慕白面前高姿态地表白一下自己的忠心,于是背了手站在了她们面前,声音也变得十分威严:“就是你们两个告的状?” 此时惠娘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哪里还敢承认,连连摇头否认。小娥一直垂着头,木无反应。 只听李成禄说道:“以民告官,就算胜了也要流配三千里,更何况你们这是诬告,罪加一等!” 惠娘一听“流配三千里”就慌了,忙爬上前去抱了林夫人的腿说道:“太太!您最是好心的!求求您救我们母女一命!”几个婆子怕她伤着夫人,忙上来将她拖拽了过去。 林夫人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只不过出门在外才隐去了不少锋芒,今日实在是被这母女两个给惹毛了。只见她厌恶地掸了掸裙上被惠娘碰过的地方,不耐烦地说道:“那是你看走眼了,打量夫人我就是个好脾性儿的?快把她们**去吧,看着闹心。” 李成禄一听夫人烦了,也不管那惠娘如何哭闹不休,立马命人将她们带了出去。临走前还试探性地问了一下林慕白:“大人,您看这等刁民应如何处置?” 林慕白只淡淡说道:“不过两个贪心的无知妇人家,没必要跟她们计较纠缠,打发她们回扬州便是了。” 李成禄连声应下后便告辞了,带着一行捕快和衙役押着那母女俩下了船。 此时已是上午了。岸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地。见先前闹事说要报官地两个女人自己反被官府押了出来。大伙纷纷哄笑了起来。说什么风凉话地都有。 有人说:“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地脚吗!” 还有人说:“一看就是想赖上人家。赖不上了就反咬一口。真是会编啊!还妖女下毒?说书地听多了吧!” 这时。在人群中却有几道锐利地目光一直盯着惠娘和小娥两个。直追随着她们进了县衙大门。 有林慕白地话在先。李成禄也并未为难这母女两个。只又训斥了一顿便打发了她们一点散碎银子离开了。 —————————————— 傍晚,惠娘和小娥已行至山阳县南边一个叫小高庄的地方。她们这趟没敢走水路,怕再碰上林家的船,那小妖女有够她们受的了。山阳县也没法呆下去了,全城人都认得她们了。于是二人便只好行路赶回扬州,走到此处已是又累又饿,好不容易才找了一个破庙歇息。 惠娘此时深悔自己贪心不足,若不是这样,她们现在还在林家的船上吃香喝辣的呢。再过几日,轻轻松松就能返家了。现在却落到了这步田地。 一路走来,小娥都沉默异常,只将脑袋深深埋在胸前,一言不发。惠娘只当她是今日出丑受刺激了,于是也没有过问什么。 正当她们各自想着心事时,突然从外边走进了两个年轻男子,都是身形高大,面色阴沉。 见来者不善,惠娘忙拉着小娥向后缩了缩,但这显然是徒劳的。一个领头的上来就揪了惠娘的衣领,迫使她站了起来,恶狠狠问道:“问你几句话,你要老老实实回答。否则——”说着示意另一人上前抓了小娥,又说道:“否则我就杀了她。”惠娘吓得鸡啄米似的拼命点头。 那人问道:“你今日在码头上说,有个小妖女会下毒,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我、我就被下了哑药,一夜都不能说话!” 那人又问道:“那个小妖女是什么人?” 惠娘答道:“是、是他们家的小姐,年纪看上去不到十岁的样子。” “那药是她自己配的还是买来的?” 惠娘眼睛向上翻着回忆道:“她当时说什么——水草效果不错之类的,没准就是自己配的!” 那人的样子看起来已是确信了,于是松开了惠娘的衣领,她便“扑通”一声又瘫到了地上。这多灾多难的一天啊! 一个下属模样的男子上前询问道:“看来事情属实。咱们要不要马上飞鸽传信回京?” “不,不可。”那领头的说道:“此事干系重大,一旦信鸽路上被截获就麻烦了。我们还是亲自回京报信吧!” “是!”那个下属又问道:“那这两个妇人?”听到这话,精神刚刚松弛下来的惠娘不由得又紧张了起来。 那男人转过身来看了看她们,沉吟了一下说道:“老的杀了。小的么——”说着又上来捏着小娥的下巴细细端详了她一番,说道:“长得还算水灵,这腰身看上去,似乎是主子喜欢的那一种。”接着便对那下属说道:“把她带回京吧!若是主子没兴趣,再杀了她不迟。” “是!”说话间便手起刀落,惠娘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便奔赴黄泉去了。一旁的小娥看着这副情形想要放声尖叫,喉咙里却干干的发不出声音来。 “走!”那男人在她背后猛地一推,小娥便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 走到破庙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娘亲,眼泪终于无声地流了下来。 —————————————— 改了……飘走~~ 第059章 抵达杭州 话说惠娘和小娥母女两个走了之后,芷兰便被父亲进行了一番深刻的家庭教育。 “兰儿,你说说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给人下药呢?你看看,被那妇人嚷嚷得人尽皆知。还好大家都当笑话听,若是真给有心人听去了,那可怎么了得!”林慕白背了手在芷兰面前走来走去忧心忡忡。 芷兰此时乖乖在一旁站立着,耷拉着她那小脑袋,十分诚恳地检讨道:“兰儿知错了……下次兰儿要改进药的功效,让她一辈子都不能说话,或者直接下药毒死她就没有那么多事了……” 听了这话,林慕白真是哭笑不得,只无可奈何笑道:“你啊你啊——” 芷兰这时却正色道:“爹爹,兰儿知道您是为我好。只是那妇人太得寸进尺了,兰儿便忍不住教训了她一下。” 林慕白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头说道:“要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人都是这样的,你收拾得过来吗?再说这种小人成不了什么大气候,犯不着因为他们而惹上什么麻烦。” “喏。”虽然不怎么情愿,芷兰还是不得不承认父亲说得有理。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以后不可这样鲁莽行事。”林慕白说完便出去了,留下芷兰在屋里自我反省。 芷兰确实正在屋里思考,只是她所想的事情早已飘离主题很远了。 在她看来,那两个女人还是有些可悲的。因为自己生计困难,便想要另寻出路。只是她们所想的出路不是自力更生,而是找个条件不错的男人依附上去。就算是达到了目的,那样得来的生活难道就是可靠的吗?不是每个女人都像自己的母亲林夫人那样幸运的。 想到这里,芷兰心中想要开医堂做大夫的愿望就更加强烈了。 —————————————— 这些日子。因林慕白地催促。船家便加快了行进地速度。饶是这样。当他们到了杭州时。已是深秋了。 这天。林夫人地表姐一家早就派了车在码头候着了。等接上了林家人。大伙又忙着将行李从船上搬运下来装上马车。又花了不少时候。这才出发向城里行进。 经过了几个月沉闷地船上生活。芷兰对接下来在杭州地日子十分期待。一路上扒着窗户。看不够那古朴秀丽地杭州城。 没多会儿。车子拐进了一条巷子。在一个大宅第前停了下来。芷兰透过窗户看到门匾上写着“齐府”二字。刚一停下车子。便听得外边有人叫道:“老爷、太太!他们来啦——” 众人纷纷下了车。只听得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中气十足地女声叫道:“卿儿——”话音未落。又见一个衣着极其华丽地妇人风风火火从大门里快步出来。略一张望。便直接奔向林夫人去了。 “卿儿!”妇人拉了林夫人的手叫道。 “玉姐。”林夫人的眼眶已经红起来了。见姐妹两个这样旁若无人,一旁被直接忽略掉的林慕白面上有些尴尬。 这时,一名中年男人也从门内走了出来,笑容满面地迎上前来说道:“大家一路辛苦了!快请进,快请进!”接着又走到了那妇人身边说道:“咳咳!娘子,你这样把妹夫晾着像怎么回事啊!” 那妇人这才回过神来,忙对林慕白笑道:“妹夫别笑话啊!我们姐妹十几年不见,一时有些忘情了。走,咱们屋里说话。哎——孩子们呢?”说着便四下张望。 她那夫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对林慕白说道:“咱们先进去吧!妇人家就是磨蹭。”说着两人便先跨进了门槛。 “云儿兰儿风儿——上来见过你们的表姨母!”林夫人向孩子们招呼道。芷兰和哥哥弟弟忙上前请安。 “哎呀呀!这几个孩子真是喜人儿——”他们的姨母欢喜得上前一个个搂了一遍,身上浓烈的香气熏得兄妹几个只想打喷嚏,只听她又说道:“表姨母听着多别扭啊!以后就叫我杜姨妈就行了!” 林夫人在旁笑着说道:“玉姐,咱们要在这门口站到什么时候啊?” 杜姨妈这才反应过来,猛拍了一下额头说道:“你看我这记性!来来来,孩子们——”说罢又拉了林夫人进府了。 兄妹几个在后边面面相觑。见观云满脸通红,芷兰不由得暗中偷笑。哥哥已经十五了,刚刚还被杜姨妈抱了个满怀,也难怪他脸红。正偷笑时,一不留神便绊到了高高的门槛儿,眼见就要摔下去了,关键时候被观云拉了一把,一时间姿势十分狼狈。 刚刚站稳,便听见一旁传来一串清脆的笑声。芷兰向一旁看去,只见一个衣着十分精致的小姑娘拿帕子掩着嘴巴正笑得开心,连她身后的侍女也忍不住吃吃发笑。见兄妹几个望向她们,便又咯咯笑着离开了。 芷兰倒是十分看得开,这种磕磕绊绊的对她来说就是家常便饭,无需尴尬。整了整衣服,便拉着弟弟继续跟了上去。 到了正堂,大家都坐了下来,分别介绍了各自的家人。杜姨妈正在介绍自家儿女时,突然说道:“咦?萱儿呢?去哪儿了?” “来啦来啦!”只见一个面容十分俏丽的小姑娘出现在门外,一进来便扑到了杜姨妈怀中。 “哎呀呀!在客人面前要有个小姐的样子!你看看你这个兰儿妹妹,人家那行动举止才叫大家闺秀呢!”杜姨妈嗔怪女儿道。 “喔?哪个?”小姑娘这才离开了娘亲的怀抱,顺着杜姨妈手指的方向看到芷兰,略略一愣,便又咯咯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哈哈哈,原来是你——” 芷兰这才知道这小姑娘便是刚才看她笑话的那一个,怕她当着众人说出来,坏了自己刚刚树立的大家闺秀形象,忙站起身来款款施了一礼,说道:“我叫林芷兰,你呢?” 小姑娘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表演,也照着她的样子学着还了一礼,说道:“我叫齐萱。” 杜姨妈笑着说道:“这下我们家萱儿可算有伴儿了,去吧,带妹妹院里玩会儿。”齐萱便大方地上前拉着芷兰出门玩儿去了。 小女孩之间的友谊总是来得十分奇怪。或许是因为相互看着顺眼,又或许是因为年龄相仿,不一会儿工夫,两个人便叽叽呱呱聊开了。芷兰不由得感慨自己的心理年龄是不是也跟着身体一块儿降低了。 —————————————— 前一章的后半部分稍稍修改了一下,有兴趣的可以看一下。 第060章 清风书院 几日相处下来,齐萱和芷兰姐妹两个俨然成了一对手帕交。两人走到哪里都是形影不离的,后边还跟着芷兰的小跟屁虫观风,以及无奈抱着他的湛少枫。 这齐萱活生生就是杜姨妈的翻版,生就的利落爽快之人。从她的口中,芷兰得知她的父亲齐浩是一个丝绸商人,经营着杭州最大的几家绸缎庄,说是富甲一方也不为过。齐萱上边还有两个哥哥,大的年方十六,名唤齐宇,小的刚满十三,名唤齐瀚。两个小的都是杜姨妈所生,长子齐宇却是一名姨娘所出。芷兰来了这么些天也没见过那位姨娘。 齐宇已经开始跟着父亲管理家业了,齐瀚和齐萱两个却还在念书。说起这念书来,芷兰不由得十分头痛。 齐瀚和齐萱兄妹两个是在一个书院念书的,名叫“清风书院”。听说这书院是由杭州几家大商户资助建起来的,齐萱的父亲就是资助人之一。清风书院分男女两院,齐萱就在女院念书。前几日女院的先生家中有事,便放了她们几天的假。眼见这几日就要重新开学了,齐萱却硬要拉着芷兰陪她一起去。芷兰平素自由散漫惯了的人,自然是不愿意同去的。但她不知如何推辞齐萱的盛情邀请,只搪塞道父母不答应,能拖一天是一天。 这日阴雨绵绵,本不是个出门的好天气。但杜姨妈却说西湖的魅力在雨中才更显山露水,提议大家同去观赏一番。于是林齐两家人便踏着绵绵细雨,去了西湖畔边。 芷兰认为杜姨妈说得确实有理。此时从堤上望过去,只见西湖上水汽氤氲,薄雾笼罩,远处的山峦只剩下一抹影子。山水天自然交融在一起,别有一番朦胧之美。雨中时而夹带着阵阵秋风,吹得湖中残荷轻轻摇摆。见此情此景,芷兰便想起了李商隐那句“留得残荷听雨声”,不由得侧过耳朵想要听一听雨打荷叶之音。这时,却听到齐萱在她身后脆生生叫道:“韩姨妈——明天我们书院开课,能让兰儿妹妹一起去吗?” 芷兰忙回头想使个眼色,却见林夫人已经点头欣然答应了齐萱。气急败坏的芷兰忍不住跺了跺脚,却溅了湛少枫一身的泥水。芷兰慌不迭地将手帕递过去,抬头却撞见父亲眉眼间隐含的阵阵笑意。正在不解之时,又听得林慕白高声说道:“你兰儿妹妹一直就想去书院。从前在家中为她请的先生都让她赶跑了,只为能去书院念书。萱儿,你可真是我家兰儿的知己啊!”说话间已挨了芷兰好几个白眼儿。 “是吗?”齐萱兴奋不已地跑上来拉着芷兰,说道:“兰儿,那就这么说定了!” 芷兰嘿嘿干笑着,不知说什么好。齐萱只当她是答应了,兴奋得小脸上立时浮起了两朵红云,煞是可爱。 从西湖回来后,芷兰便想装病逃过此事,反正她轻轻松松略施小计就能让自己得个风寒什么的。但一想起齐萱那可爱笑颜,芷兰就有些心软。想了想便妥协了,就当是去看个新鲜好了。 次日,湛少枫便护送着两个小姐妹上了马车赶去清风书院,齐瀚却是另坐一车往相反方向去了。见芷兰疑惑,齐萱解释道:“虽然男女两院都叫清风书院,但为了避嫌,男院和女院分别座落在杭州城的两端,并不在一处。”芷兰这才明白过来,心想连这都能考虑到的书院,规矩得有多严格。 在芷兰地重重疑虑中。清风书院便到了。下了车。芷兰便对湛少枫说道:“枫哥哥先回去吧。到了下学地时间再过来罢。”湛少枫点了点头。目送她们进了书院门里才离开。 一进书院门。芷兰便见到一座影壁。上写着“随珠和璧。明月清风”几个大字。影壁前还点缀了几盆杭白菊。显得干净又素雅。芷兰顿时对这书院好感大增。绕过影壁。视野便豁然开朗起来。园内亭台楼榭、游廊小径尽入眼底。典型地江南园林特色。真个是美不胜收。此时芷兰已是满心欢喜。先前不情不愿地情绪早就一散而光。 齐萱拉着芷兰穿过长亭。走到一间大堂前才停了下来。还未进去。便听到里边一片女孩子地叽叽喳喳吵闹声。待她们一进去。一个梳着羊角辫地俏丽小丫头便上前蒙了齐萱地眼睛说道:“嘻嘻——猜猜我是哪个?” 只听齐萱满不在乎地扒掉她地手说道:“湛青青。你每次都是这一招。你就不能换个新鲜地啊?”说罢扭头得意地看向那小丫头。 这时却见湛青青早已转移了注意力。一双大眼在芷兰身上扫来扫去。怯生生问道:“请问你姓湛吗?” 芷兰被这没头没脑地一句问地一愣。答道:“不。我姓林。” “喔……”小丫头失望地耷拉下了脑袋,那受伤的神情看得芷兰心里一下子变得好柔软,恨不得自己本来就姓湛。 齐萱却插话道:“别理她,她见谁都问人家是不是姓湛。当初她就这么问我的。” “哦?”芷兰更加诧异了。 只见湛青青嘟了嘴巴反驳道:“才不是咧!我是见着喜欢的人才问滴——难道人家就不许有个姐姐妹妹的?”说罢便拉着芷兰问长问短,快把她们林家的家谱都给翻了出来,以期从中寻找两人是远房亲戚的可能性,直到女先生来了才消停下来。 芷兰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欢喜先生的到来。 第061章 危险酝酿 一堂课下来,芷兰觉得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难熬。女先生一举一动都很是优雅,堪称淑女楷模。见着课上女学生里有打盹儿的、眼睛发直神游天外的、两下里窃窃私语的,她既不点名也不呵斥,只状若不经意地捧着书本从学生身边轻轻走过,以示提醒。学生们也十分配合先生,稍一提示便马上收心,不会做得很过分。师生之间相处十分融洽,连课堂的空气里弥漫的都是一片散漫自由的气息。 先生一说休息,一旁的湛青青立马就坐到了芷兰旁边,拽着她的胳膊继续盘查家谱。无奈的芷兰只好求助地看了齐萱一眼,会意的齐萱便上前拉过湛青青说道:“哎呀呀,别问啦,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的。你就是想要个姐妹也不用这么离谱吧?” 湛青青撇了嘴巴委屈地说道:“你们个个都有兄弟,只有我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人家都说一表三千里,可我连个表亲都没有……” 齐萱白了个眼儿说道:“让你姨娘给你生一个弟弟妹妹不就完了吗?” 湛青青忙竖起食指放在唇前“嘘”了一声,低声说道:“千万别提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姨娘一提这个就火大……” 一旁的芷兰见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不觉十分好笑,便说道:“你家姨娘耳朵不至于这么长吧,在这里说的话也能听到?” 湛青青一想也是,便不好意思地放下了手指,一副娇憨女儿态,惹得芷兰和齐萱都笑了起来。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看来这是天性使然。三个小丫头在一起呱呱聊起来,也一样能凑成个戏台子,很快芷兰便把湛青青的家庭基本情况摸了个门儿清。这湛青青虽然看上去娇小可爱,却是比芷兰还大了一岁。她的父亲湛文炳乃江南一带最富有的瓷器商人,听说生意大得都做到海外去了。尽管这湛文炳生意做得极大,膝下却只得湛青青一个女儿。从湛青青有记忆开始,她的母亲顾氏身子就一直不大好,终于在她六岁那年便撒手人寰离她而去。湛家家大业大,没有个女人操持家事终是不便,于是湛文炳又纳了一个妾,一则可以照顾女儿,再则可以主持府中事宜。但不知为何,这名妾室一直也没能为湛文炳生得一儿半女。 大家正聊得兴头上,先生却进来了,只听她柔声说道:“开课了,大家都回自己位上坐好罢。”众人俱是意犹未尽,但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回到各自位上开始听课了。 ———————————— 午后,在京城某府邸的一个院落里,一名侍女坐在正房门前的小凳上晒着太阳打着盹儿。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于是她便抬头一看,见是管家领了两个男人和一个女孩正往这边走来。 这侍女忙起身上前阻拦道:“有事儿过会儿再说吧。老爷刚刚睡下。” 那管家一听便会意。正欲领着人退下。却听到屋内一个男人说道:“是谁在外边说话?” 管家忙答道:“老爷。李贵他们回来了。说是有事要禀报。” “叫他进来回话。” “是。”管家便引着其中一个男人往屋里进。那侍女也连忙进屋打算服侍老爷穿衣。一只脚刚迈进门里。便听到老爷说道:“留下李贵。你们几个都出去罢。” 那侍女忙收回脚。低头和管家一起退了出来。二人站在门外甚是无聊。便上下打量着院里那个一同前来地女孩子。只见那女孩局促不安地立在院中。秋日午后明亮耀眼地阳光照在她身上。晃得人看不清楚她地面容。不过略略一看那身形。那侍女和管家便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俱是心领神会。这不盈一握地水蛇细腰。正是他们家老爷最喜欢地那一种。想来这女孩定是李贵他们从什么地方找来献给老爷地。 正在这时,屋里老爷的嗓音骤然提高:“照你这么说,林家还真藏了个高人?居然就是他们家那小丫头?不可能吧!”门外两人不由自主地将耳朵侧向屋内。 “老爷,小的已经核查过了,正是林家二小姐。小的跟踪他们的行船多日,无奈侍卫日夜巡逻,把守甚严,一直没能探得消息。幸而有个妇人在他们船上大闹了一番,才走漏了风声。” “这倒是一桩奇事。唔,看来此女留着是个祸患,还是早些做掉为好。” “是!老爷,是等他们回京后再动手呢?还是——” “蠢货!不趁着现在动手难道还想等着他们回来?你不知道京城是林慕白的地盘啊?” “呃——小的知错。那——老爷是否再多派些人前去?” 那老爷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人自然是要多派些的。不过——此事要做得像是意外,要天衣无缝,绝不能让林家起疑心,否则就会打草惊蛇。” “是!” “唔。这几天你先别走,好好合计一下此事。” “是!小的一定竭尽全力办好老爷的差使!” 此时门外两人就像木桩子一般纹丝不动地立着,呆呆对视,不敢言语一声。 —————————————— 芷兰在清风书院的这一天过得甚是愉悦。这里的先生全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古板,书院的环境又这般清幽宜人,还有齐萱和湛青青两个小雀儿时不时地在耳边叽叽喳喳,她觉得这样的生活实在是惬意极了。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喜欢上了在杭州的生活。 回去后,当芷兰对父母表达了她的想法后,林慕白便笑着打趣道:“京城难道不好吗?兰儿这么快就把家乡给抛到脑后了?” 芷兰却很认真地答道:“京城太危险,让人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喘不过气来。” 听了这话,林慕白脸上的笑容顿时凝住,随即叹了口气说道:“真有危险来临时,哪里都不是安全之地。” 第062章 湛氏心结 一连数日,芷兰都兴致勃勃地跟着齐萱去清风书院念书,毫无一丝怨言。别说她的父母了,就连林家一同前来的下人们都大为吃惊。他们家小姐最讨厌给人家当学生了,这在林府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没想到来了杭州这么快就转性儿了,难道是这边先生的才学让小姐格外服气?众人如是猜测道。 这日,芷兰和齐萱一如既往地早早到了书院。下了马车正欲往里进时,却听到后边一个娇嫩嫩的声音叫道:“等等我——”二人齐齐回头,见身后一辆马车的窗子里,探出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脑袋来,原来是湛青青。 只见她扶着侍女跳下马车,招呼也不打一声便急急向芷兰和齐萱一路小跑过来。待她气喘吁吁跑到二人跟前站定了,齐萱便笑着说道:“湛青青,你好歹也是江南首富家的大小姐啊,也不注意一下形象,跑得这样急。”她的话音未落便遭来了芷兰一顿奚落:“你也不遑多让啊,齐家大小姐。” 湛青青却不甚在意二人的言语,只见她的小脸上满是兴奋之色,又将小手遮在嘴上刻意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前几天姨娘身子不大舒服,昨儿个请了大夫来给她看病——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齐萱好奇问道。 “嘿嘿嘿——大夫说呀,姨娘她有喜啦!嘿嘿嘿,我很快就有弟弟妹妹啦!”湛青青笑得一双眼睛都眯成了弯弯细月。 芷兰和齐萱两个听了也松了一口气,遂笑着说道:“这下总算不会再有人被你缠着问家谱了——” “不过——”湛青青又搔搔脑袋说道:“奇怪的是,当时爹爹听了这个消息时,铁青着脸半天都没说话。然后就一直在书房里呆着,任谁也不许进。你们说,他这样是不是太高兴了?” 太高兴了?芷兰可不这么认为。在她看来,此事必有蹊跷。不过大户人家多多少少都有点儿秘密。这无非是又一个狗血八卦的诞生。 此时,在齐家的丝绸庄子里,齐浩正带着林慕白和观云参观巡视他家的产业。见这两人有老板亲自带路,店里的伙计们都不敢怠慢,跑前跑后的俱是十分殷勤。一见他们对哪种料子有点儿兴趣,便连忙上前去为他们介绍详细信息。一个上午下来,林慕白和观云对各种绸缎倒是长了不少见识。这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十分新奇有趣的事情。反观他们之前在京城的生活,不是宫廷争斗便是官场倾轧,难得有这样的闲情逸致。一时间,二人竟都有些羡慕起齐家人来。 正在这时,齐家的一名管事突然从店外走了进来,对他们说道:“老爷,山阳县令派人送来了一封信到府里,说是寄给林老爷的。”说罢双手将信递上。 林慕白有些疑惑地接过信。拆开信封抽出信纸。抖了一下展开来。刚看了几行字。眉头便皱起来了。观云见父亲这样。忍不住也凑过来扫了一眼。顿时吃了一惊。 “被杀了?怎么会?”观云心中十分疑惑。 林慕白收起信纸。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看来是有人盯上我们林家了。” 观云更加疑惑了:“何以见得呢?兴许是遭到强盗土匪了也说不定。” “信上已经说了。凶手剑法十分精准。力道凶狠。倒更像是杀手所为。”林慕白叹了口气。又说道:“我倒宁愿这妇人是被强盗所杀地。” 一旁地齐浩听这两人话说得奇怪。也不好发问。只笑着说道:“妹夫只管放心。管他什么强盗土匪地。只要他敢来我齐家。我就叫他有去无回!” 林慕白和观云勉强笑了笑,心里却越发沉重了。接下来他们也无心参观了,于是早早就回了齐府。 一回到府中,林慕白便对观云说道:“是时候动用三殿下的手谕了。你拿着这个手谕到杭州知府那里去,向他先借调三十人暗中守护齐府。如有情况发生,让他那边立即再派人来支援。” 观云连忙应下,急急转身离开了。 林慕白说完后,又立即叫来了湛少枫,对他说道:“最近可能会有人对我们林家不利,你要小心看护小姐。至于书院么,今天把她接回来后就不要让她再去了。” “是。” —————————————— 在杭州城的西湖边上有座私家园林,名为“湛园”,园子的主人便是江南最富有的瓷商湛文炳。这湛园面临西湖、背倚西山,最是个游览观景的好去处。听说这湛园原来叫宋庄,十年前还属于一个宋姓绸商,后来那宋家败落,便转手将园子卖给了湛文炳。 提起这湛文炳来,杭州人没有一个不感慨的。听说此人早年父母双亡,家境贫寒。为了挣大钱,他只身一人闯荡西域,将中原的丝绸和瓷器远销到波斯等国,很是赚了一笔。来来回回几趟下来,便积聚了不少银子。而后他又用这笔本钱买下了一家陶瓷作坊,凭着自己积累下的经验不断地改进工艺,做出来的瓷器很是受人欢迎,很快便在杭州打响了牌子。再后来,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就一家一家地收购了其他的作坊,渐渐地便成了江南地区最富有的瓷商。虽然生意做得十分顺手,可是湛文炳却一直子嗣单薄,多年来膝下仅得一女,辛辛苦苦挣下这偌大的家业却无人继承,实是一件憾事。也正因为如此,湛青青小小年纪便时常有人前去提亲,为的就是能够入赘湛家,得到那大笔家业。 这两天,听说湛文炳那小妾终于有身孕了,这爆炸性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听了这消息,有人欢喜有人愁。那些平日里与他交好的便感慨着天不绝人,湛家总算要有后了。而那些家里有儿子想要入赘湛家的,便在心中暗暗祈祷这一胎还是个女孩儿,若是不慎滑掉那就最好不过了。 当然了,当事人湛文炳的心里也不大平静。但他却是另有缘故的。因为——这孩子压根儿就不是他的! 这要说到早年有一次,他运送一批货物到西域,在沙漠中遭遇了一伙盗匪。虽然最后幸运地捡回了一条命,但也伤到了某关键部位。所有给他看过的大夫都说,他以后是无望得子嗣了。 既然如此,这赵氏的身孕又是从何而来!偏这消息传得倒是快,现下城里一多半人都知道她怀了湛家的孩子。若在这个时候问责赵氏,传出去只会令人耻笑自己戴了绿帽子。家丑不可外扬啊。 湛文炳烦燥地在屋内走了一圈,随即又冷笑道:“哼,以为放出消息我就不敢动你了?真真是愚蠢无知。”随即自己推开房门出去散心了。走到园外,见几个下人正在备车,便问道:“这是去做什么的?” 那几人见老爷过来了,忙答道:“小姐快要下学了,这是去接她用的车子。” 湛文炳略想了想便说道:“备个大点的车子,我也一同前去。”既然是散心,干脆出去走一遭得了。顺便再买包打胎药,悄悄混在饭里给那赵氏吃了,看她还怎么得瑟。 车子一路到了清风书院门前停了下来,孩子们还未出来。湛文炳撩开帘子望向窗外,只见一名身长玉立的少年站在书院门口,也像是在等人的样子。远远看那少年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正是大好年华。湛文炳不由得叹了口气,自己这是前世造了什么孽了,竟遭到这样的报应。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清风书院的门打开了。一个个衣着粉嫩的小姑娘们从门里走了出来,各自走向自家的车子。湛文炳从车子里下来走上前去,只见自家女儿和两个小姑娘一起走了出来。其中一个他是认得的,是开绸庄的齐家三小姐。 湛青青见爹爹亲自来接她,兴奋得小脸都放光,忙对芷兰两个说道:“我爹爹来啦!”接着又不由分说拉着她们两个走到湛文炳面前说道:“爹爹,这是齐萱,您见过的。” 湛文炳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那个不认识的小姑娘,却见刚刚那少年就站在她身后。近瞧上去,这少年的面容竟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像谁呢?一时间他也想不出来。再看向那眼睛,那眼睛——竟是湛蓝色的! 湛青青还在介绍道:“这就是最近才来的林芷兰,她好聪明的呦——”见爹爹没什么反应,只怔怔地看着人家的侍卫发呆,湛青青脸上有些挂不住,忙上前扯了爹爹的衣襟说道:“爹爹,人家跟你说话呢!” 湛文炳这才反应过来,忙低头对芷兰笑道:“你就是兰儿吧!我家青青最近常常提到你。” 芷兰微微笑着对他施了一礼,心中却带了点儿疑惑。听说这人还去过西域的,见识应该不少,怎么见了个蓝眼睛的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回到自家车上,湛文炳还掀着帘子呆呆地看着那少年。湛青青见他这样,心想爹爹必是太想要儿子了,今日见了一个这样出色的少年,心中自然会有些伤情。于是她便对爹爹说道:“咱们回家吧,爹爹。再过几个月,姨娘就能给咱家也生个儿子了。” 这话像针一样刺了湛文炳一下,他立即清醒过来,对外面车夫说道:“走!去养生堂!” 芷兰也在车上想着刚刚的事情。不得不说,湛青青的父亲刚刚看到湛少枫的反应实在有些怪。其实她也有联想过,他们同为湛姓,且一个去过西域,一个生在西域。可是,天下这么大,不至于就这么巧吧? 到了齐府一下车,芷兰便忍不住问道:“枫哥哥,你——知道你父亲的名字吗?” 正欲牵了马进去的湛少枫听了这话突然站住了,回头深深看了芷兰一眼,说了句:“不知道。” 芷兰顿觉自己的问题实在突兀,好似在揭人疮疤,十分不妥。于是她尴尬地笑了一下便不再说话,低着头从湛少枫面前走了过去。 “小姐。”湛少枫在后边叫住她。 “怎么?” 只见湛少枫面无表情地说道:“老爷吩咐,从明天起,小姐哪里都不能去了。” “什么!”芷兰心中刚刚浮上来的歉意一下子就被这句话砸得无影无踪了。 湛少枫站在原地,静静看着芷兰一脸气急败坏地冲他跺了跺脚,又转身跑进了门里,脚步声越来越远,很快又听到女孩儿叫道:“为什么啊——爹爹!” 冰山人那紧抿着的薄唇悄悄扬起了一角。 —————————————— 额——俺知道还欠一千五,加到明天的字数里——飘走码字去~~ 第063章 过往情事 林慕白并没有花多少工夫就说服了芷兰。当他拿出山阳县令的那封信给芷兰看时,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立即闭上了。 虽然对于惠娘被杀、小娥不知所踪一事感到十分疑惑,但芷兰还是十分配合父亲的安排,乖乖地呆在齐府哪里也不去。每天闲来无事自己看看书,教弟弟认认字,偶尔来了点儿灵感再研制些药物,日子过得倒也滋润。少了芷兰的陪伴,齐萱去书院念书的积极性也大大降低,时不时地便告病不去,赖在府里看芷兰摆弄那些奇奇怪怪的物事也很是有趣。 只有那湛青青这些日子心情颇为郁闷。前两天她那姨娘不慎滑掉了胎儿,别人还没怎么着呢,湛青青却哭得比谁都伤心。再加上两个最要好的朋友都不来书院了,更让她心中苦闷无处诉说。 湛文炳自那日回来便忙着料理家事,先是不动声色地将那赵氏的奸夫打发去西域运货,接着又悄无声息地流掉了她那胎儿,面上却是百般安慰关怀,令那妇人心中惊疑不定,却又不敢有所动作。见赵氏一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模样,湛文炳心里那是要多快慰有多快慰。 这天他独自在房内小酌,半醉半醒间便想起了那日见过的少年,那张略有些熟悉的面孔在他眼前挥之不去,可偏偏思来想去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像谁。想到自己四处飘零辛苦半生,终究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湛文炳心中越发苦闷了,连饮了几杯酒后便觉脑袋昏昏沉沉,也不起身回房,直接就趴在桌上睡去了。 睡梦中恍恍惚惚的,湛文炳像是回到了年轻时在西北居住的一段日子。那时他在沙漠中迷了路,跌跌撞撞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路。炎炎烈日下,只见那一片黄沙起伏连绵直到天边,望也望不到头。又累又渴的他终于支撑不住,昏倒了过去。当他再次醒来时,却看到一个西域女子的面庞,尽管遮着面纱,却依然掩不住那美丽姿容。他下意识地问道:“你是谁?”那女子微微笑了笑,轻启朱唇说道:“我叫帕里黛。” “帕里黛!”湛文炳骤然从梦中醒来,口中仍然念着那个遗忘已久的名字。他终于想起来了,那少年的面庞与帕里黛竟有七八分相似! 那年他在沙漠中被帕里黛救了之后,在她家住了足足两个月。相处下来他才知道,这帕里黛的身世也是极为凄苦的。母亲早亡,父亲也在几年前死于战乱。相近的身世,让二人都有些惺惺相惜,渐渐地也生出了些情愫,于是二人便私定了终身。那时,湛文炳手上还有雇主的一批货必须送往疏勒国,在帕里黛家休息了两个月后,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她。临走前湛文炳还对帕里黛发誓,等送完这批货回来就带她一起回中原过日子。谁知这一别,便是一生。待他兴冲冲揣着银子从疏勒国回来时,帕里黛的家却已在一场战火中被烧了个面目全非。悲痛欲绝的湛文炳在那废墟里扒了许久也没找到帕里黛的尸身,怀着一线希望,他又辗转于西域各地四处找寻他心爱的姑娘。但是茫茫人海,要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在西域兜兜转转一两年,湛文炳始终也没找到帕里黛。 就这样许多年过去了,渐渐的,忙于生意的湛文炳也淡忘了这段短暂情事。直到他见到那少年,才勾起了这段回忆。 一想到帕里黛和那少年之间的关联,湛文炳心中便激动难抑。于是他起身在房内踱来踱去,努力回想当初与帕里黛分别时的情形,闭着眼睛默默掐指算着时间,口中还念念有词:“十五……十六……十七……”湛文炳蓦地睁开双目,激动地说了句:“对!十七年!”。那段往事已经过去十七年了,而那少年看上去也不过十五六的模样,一切都对上了!那面庞……还有那蓝眸!那蓝色的眸子与帕里黛是一模一样的!湛文炳越想线索越多,简直恨不得立马就去见那少年当面询问一番。 这时,忽然有人在外边“笃笃”敲了几下门,他开门一看,却是愁眉苦脸的湛青青。 “爹爹。明日书院里休息。您能不能带青青去齐萱家坐一坐?我想去看看齐萱和芷兰两个。好久不见。青青想念地紧。”湛青青眼巴巴看着喝得脸膛红红地爹爹。心想这会儿他应该最好说话了。 湛文炳正愁怎么才能再见到那少年呢。女儿这就送上来一个主意。他高兴得用力拍了拍湛青青地肩膀。笑道:“好好!爹爹陪你去!”湛青青险些没被拍倒。抬头看了一眼红光满面地爹爹。心中暗自诧异。姨娘好不容易怀上地孩子没了。怎么爹爹非但不伤心。反倒一个人小酒喝得挺乐呵。难不成这是悲痛过度?她家爹爹对喜怒哀乐地反应真不是一般人能理解地。 次日。湛文炳便带着湛青青一起去了齐府。进了府里。湛青青向大人们请了个安。便带着侍女急急赶到后院与两名好友相会去了。 齐浩和湛文炳原就是老相识。又热情地介绍了林慕白与其认识。三个人在前厅言谈甚欢。湛文炳心中惦记着那少年地事情。却不知如何开口请求再见他一面。正在这时。齐家两位公子和一个长相十分俊秀地少年从外边回来了。跟他们请了个安便又离开了。 湛文炳这才知道刚刚那个少年便是林慕白地大公子。于是他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日我去书院接小女回家。曾见过您家小姐和一个十五六地少年。想必那位也是您地公子罢?” 林慕白笑着说道:“那是小女地侍卫。小女从小就有些顽皮。得有个人看着才行。” 湛文炳啧啧称叹道:“您家的侍卫都是这般出色的人物儿。哎呀,京城来的就是不一样啊!不知您是从何处挑来这样的侍卫的?”说着便端起了桌边茶盏送到嘴边。 林慕白见此人三句不离芷兰的侍卫湛少枫,心中便留了意,笑答道:“哪里是挑来的。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他原是西北人氏,因战乱流落到了陕西。正赶上那年我去陕西剿匪,见这孩子身手不错,便收留了他做小女的侍卫。”说话间便注意观察着湛文炳的面色,只见他低着头状似在专注品茶,却侧着耳朵听得极是用心。听到“西北”、“战乱”这些字眼,他那端着茶盏的手便有些微微颤抖。 混迹官场多年的人,最擅长的便是察言观色。林慕白一见湛文炳这模样,心中便猜出了七八分。 齐浩哪里知道这两人心中的弯弯道道,也插了话上来,三两句便把话题引开了十万八千里。湛文炳还想再问那孩子的姓名,又怕问多了令人生疑,反而多生出些事端来,只好跟着他们东扯葫芦西扯瓢,但他心中想见那少年的念头更加强烈了。 —————————————— 又过了几日,齐府门口的小厮进来送了一份帖子,说是湛老板请林齐两家人到湛园一聚。齐浩一见这帖子便惊讶道:“这湛老板平日里从不请人到他那湛园的,怎么今儿个如此大方?”见林慕白还在拿着帖子沉吟,便又笑着说道:“妹夫,这肯定是沾了你的光了!呵呵!” 林慕白看着帖子上特别注明的“带上家眷”几个字,微微笑着说道:“沾了谁的光还不一定呢。” —————————————— 今天是两千五,还是少码了一千字。无论如何,欠的一定会补上。 第064章 父子相认 此时,湛少枫正站在湛园的观景阁里向下眺望。只见那西湖水面波平如镜,在夕阳映衬下被染上了大片的暖黄色。湖上十分安静,偶有小船从湖心划过,便在那湖面上**了一道道波纹,粼粼的闪出点点金光来。他又望向湖对面,只见那苏堤上杨柳成排,却早已凋落了叶子,只剩得光秃秃的枝条垂落下来,透出些深秋的萧瑟之意。只是这点儿秋寒对于在西北长大的湛少枫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蓦地,他感到背后有一道目光盯了上来,于是便迅速转过头去,正撞上湛文炳热切的目光。见他回头,湛文炳慌忙收回了视线,转头与客人们聊天说笑起来。湛少枫默默看了他一眼便又转过头来,手扶栏杆望着外边的西湖,陷入了一片沉思当中。 早在十几天以前,他将芷兰送进书院后,在回齐府的路上经过一家名为“三希堂”的瓷器店,忽听得里边传来一个男人的咆哮声:“湛文炳!你他妈也忒狠了!老子不过就在宝封堂入了一股而已,你至于这么往死里挤兑我吗!” “湛文炳”,这几个字就像惊雷一样在湛少枫耳边炸了开来,他连忙在店外停了下来。 是的,他知道他父亲的名字。他那不识得几个汉字的母亲,却将这几个字写得娴熟无比,还为他起了一个汉人名字。母亲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个做生意的商人,终有一天会来接他们母子两个去中原过上好日子。年幼的他便天天盼着父亲的到来,无事便偷偷溜去市集上,一见有中原打扮的男子就上前去打听姓名,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随着他们的生活每况愈下,母亲的身体也一天天地衰弱下去。小小年纪的他不得不早早承担起养家的责任,每天起早贪黑地外出给人卖力干活,只为赚来一点药钱以维持母亲的性命。就这样拖了几年,母亲终于还是离他而去了。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夜,年仅八岁的他扑在母亲身上嚎啕大哭,却怎么也唤不醒那早已冰冷的身躯。 从那之后,这个八岁孩童的生活里便是无止无尽的苦难和流浪。他再也不提父亲这个词了,“湛文炳”这个名字也被他尘封在了记忆当中。 他以为自己早已忘记这个名字了,想不到许多年后再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几个字,依然像铁槌一般一下一下地重重敲在他的心上。 兴许,这只是个同名同姓的巧合吧。 湛少枫探头向店内望去,只见一个身着灰绸长袍的中年男人背着手从柜台里走了出来,一脸气定神闲地对另一人说道:“做瓷器这一行的,哪个不知道那宝封堂是我这三希堂的眼中钉,你既然有这个胆量在我眼皮子底下入他们的股,相信你也有这个气量承担这份损失。” “你!”那人险些气绝。 湛少枫记得母亲也说过父亲是做瓷器生意的。听到这里,他不由得心中一动,便想要进去多打听一些信息。但他转念一想,又忆起了母亲生前盼着父亲到来时那望眼欲穿的神情,以及她临终前那湛蓝眸子里透出来的伤心和绝望,湛少枫的心便又是一缩,一下子就打消了那个念头。 不管这人是谁。于他都是没有关系地。在他十六年地生命里。从来不曾有过父亲这个角色。过去和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于是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家店。走得平静又坚定。 那日在书院门前又遇到此人。才知原来他还有个十岁地女儿。见他定定看着自己。湛少枫心中却十分坦然。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个中原因。 偏偏这几日。小姐和老爷都试探性地问了一些与他身世有关地问题。他选择了避而不答。今天。又跟着林家人被邀到了这湛园。这一切地迹象都让他不得不考虑那个回避不了地问题:这个湛文炳是否就是他地父亲? 这时。只听林慕白在他身后说道:“少枫。我们刚刚说到西域地风俗人情。我记得你母亲就是西域人吧?” 湛少枫转过身来。见一桌人都正好奇地看着他。 “是。”他答道。 湛文炳心里一热,一下子脱口而出问道:“西域人的名字都很是动听,不知你的母亲……叫什么名字?”说罢紧张地看着湛少枫,等待着他的答案。 听到这话,湛少枫便转头看向那个一脸殷切的男人,定定看了他半响,才淡淡地答道:“帕里黛。” 湛文炳噌地一下从椅上站了起来,众人都被他吓了一跳,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见湛文炳急切地绕过桌子走到湛少枫面前,扶了他的肩膀,眼中已是蓄了满眶的泪水。 “儿子……你是我的儿子啊!”湛文炳已经哽咽得不能自持,一把将湛少枫抱了个满怀。 此语一出,满座皆惊。 虽然湛少枫也曾想到过这种可能,但当这个时刻真的来临时,他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只见他尴尬地被湛文炳抱着,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林慕白向桌上众人使了个眼色,大家便会意悄悄离开了,只留下他们父子两个在阁子里相认。 临走前,芷兰还回头担忧地看了一眼湛少枫,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 在观景阁下的月门外,几个小姐妹正漫无目的地沿着湖边溜达。齐萱还沉浸在刚刚那突如其来的认亲场面中,呆呆的没有反应过来。湛青青却拍着手咯咯笑得开心:“哎呀呀,原本以为没了弟弟,想不到竟收获了一个哥哥!嘿嘿嘿——这可比弟弟好多啦!” 芷兰却只是低着头,默不作声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这下看来湛少枫确实是湛家的儿子无疑。能找到失散已久的亲人,她还是很为湛少枫高兴的。但是,这也意味着他将认祖归宗,不再是她的贴身侍卫了。一想到这一点,芷兰心里便涩涩的不大舒服。就算这人再怎么讨厌,好歹也相处了三四年了。这一下子要离开了,她只觉得心里空空落落的,还带着点儿冷飕飕的不安感。 小姐妹几个各怀心思,糊涂糊涂地竟已沿着湖畔走了老远。 正当芷兰垂着脑袋郁郁不乐时,湛青青突然在一旁笑跳着叫道:“兰儿兰儿!我哥哥来啦!” 芷兰忙抬头一看,只见湛少枫远远地从月门那边快步走了过来。 几个小姑娘便在湖畔站定了,心中各自猜测着他的来意。湛青青一边偷笑一边想着他定是来认妹妹的,忙整了整自己的小辫儿。齐萱却在想这个侍卫总算翻身做了湛家大少爷了,前两天自己好像为了什么事儿白了他一眼,别是来找她算账的吧?芷兰却忧伤地想着,他定是来道别的。 眼见湛少枫越走越近,三个小姑娘呆呆看着他那绷得紧紧的俊脸,却听他开口说道:“小姐,老爷早吩咐过你不可单独走远的。” “咹?”芷兰愣了一下,怔怔看着他反问道:“你不是都已经……” 芷兰话还没问完,湛少枫就冷冰冰说道:“无论如何,我还是小姐的侍卫。” 这话听得芷兰好不诧异,难道刚刚是认错亲了? 一旁的湛青青一听却急眼了:“难道我的哥哥又没了吗?” 第065章 湛家兄妹 事后在芷兰的一番求证下才得知,湛家这个亲却是没认错的,湛少枫确实就是湛文炳的亲生儿子。只是他一想到母亲独自在西北贫病交加而死,而父亲却在这江南又娶了一妻一妾,他就无法原谅父亲的所作所为。如今父亲想认儿子也不过是因为多年来没有生子,无人继承家业罢了。与其怀着对母亲的愧疚之情和对父亲的怨恨之心回湛家做个大少爷,他宁愿在林家继续当他的侍卫。 湛文炳这边对于儿子的心情也是十分理解的。一来他在西北寻人只寻了一两年便放弃了,之后也淡忘了帕里黛其人;二来他确实不知道他有一个儿子。若知道的话,无论如何他也要找到他们母子两个。十六年来对他们的亏欠,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补上的,因此他也并没有勉强儿子留下来。不过,他已经探知林家还会在杭州呆上半年。在这半年里,他一定会尽力用各种方式向儿子表达他的诚意。毕竟父子连心、血浓于水,他还是很有信心让儿子回心转意的。 自打自己的侍卫失而复得后,芷兰的心情便转忧为喜,连湛少枫那张整日没什么表情的脸她也越看越顺眼,但同时她心中对湛老爹也隐隐有些歉疚之意。 这天难得天气晴好,芷兰便带着坠儿在院中晒药草。忽然从院外传来一声:“哥哥——哥哥——”一听这声音她就知道是谁来了。抬头一看,果然,湛青青带着两个侍女一起出现在了院门口。 湛青青原就总想来齐府跟她那两个小姐妹做伴的,这下得知了湛少枫是她哥哥,来齐府就更勤了,再加上湛文炳的默许,三天两头的便要来个一趟,芷兰都习惯了。只不过今天见她身后那两个侍女各挽了两个包袱,里头鼓鼓囊囊的像是装了不少东西。芷兰不由得问道:“青青,你这是……” “嘻嘻,这个包里是给哥哥买的衣服。”湛青青一边打开包袱一边对芷兰说道,“你看,这都是上好的料子呦——”芷兰看着那花团锦簇、姹紫嫣红的衣料,想象着湛少枫若真穿上这身行头得是个什么模样,不由得掩嘴偷笑起来。却又听见湛青青说道:“至于那个包袱么——是我的。” “你的?” “嘿嘿,”湛青青冲芷兰眨了眨眼睛,上前拉了她的手说道:“我央了爹爹好几天,他总算同意我在齐府住上几天。” “住上几天?”芷兰的声音骤然有些尖起来。 “怎么样?高不高兴?我还没跟姐妹一起睡过呢!”湛青青拽着芷兰的手一蹦又一跳。芷兰无奈地看着她,只觉自己对她真是没有办法。虽然湛青青比自己还大上一岁,却更像是自己的妹妹一样。 就这样,湛青青便与芷兰同吃同睡了两天,过得倒也十分开心,让齐萱很是嫉妒了一把。其实湛青青也不过是奔着哥哥去的,若湛少枫是齐萱的侍卫,那她必是要和齐萱住在一起的。 只是她地进展并不顺利。湛少枫对这个突如其来地妹妹并不亲近。甚至还有些淡淡地敌意。他不但拒绝了湛青青送来地衣服。甚至连话也很少对她说。 湛青青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哥哥。自然不会被这小小地障碍难倒。单纯地她只以为是哥哥生性沉默。感情内敛。一定是不好意思在人前表达自己地情绪罢了。下次找个单独相处地机会聊一聊就好了。毕竟是亲兄妹嘛。 这天晚上。趁芷兰在房内磨药。见湛少枫独自在院中练剑。湛青青便端了一盏茶在一旁候着。巴巴地等到他练完剑。湛青青便走上前递了茶。一脸关切地说道:“哥哥。你练了这么久一定口渴了吧?” 湛少枫却像没听到一样。看也不看她一眼。收了剑便径直向前走去。 这下可算碰到一个大钉子了。湛青青站在原地。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回房之后。湛青青便一直哭个不停。任芷兰怎么劝都不行。折腾了一晚。直到半夜。哭累了地湛青青才沉沉睡去。 看着她哭得肿肿的眼睛和红红的鼻头,芷兰不觉有些心疼。这个女孩子虽然生在富贵之家,却一直是十分孤单的。她想要有个兄弟姐妹陪伴,也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同时,芷兰也很能理解湛少枫的心情。一看到湛青青,他定会想起父亲抛弃他们母子另娶她人。这边他们母子两个相依为命,过得艰辛困苦,那边却是一家三口荣华富贵,过得温馨和美。这叫他怎么能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呢? 想到这里,芷兰觉得很有必要和湛少枫谈一谈,以打开他的心结,毕竟湛青青并没有什么错,有个妹妹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她便替湛青青盖好了被子,穿好衣服独自去找湛少枫了。 此时夜已深了,当芷兰走到湛少枫住的房间门前时,忽然觉得自己此举有些不妥。有事明天再说不行吗?正当她要折返回屋时,那门却自己开了,湛少枫从屋里走了出来。 “小姐有事?” “呃——”芷兰犹豫了一下,心想既然人都已经出来了,那就索性谈一谈吧。于是她说道:“枫哥哥,我并不是有心要管你的家事。只是我觉得,青青太可怜了。你何不——” 话没说完,便被湛少枫打断了,只听他淡淡问道:“她可怜?” 这话问得芷兰一时语塞。是啊,青青受的委屈远远比不上湛少枫母子受的苦难。芷兰此刻直后悔自己真是多管闲事,于是她低头尴尬地咳了一声便打算离开。谁知刚一转身,便一把被湛少枫拉住。只听身后那人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既然你想聊一聊此事,那我就奉陪到底。”话音未落,芷兰只觉腰间一紧,脚底下已是腾空而起。 ———————————— 抱歉更新晚了一小时。今晚还会再加更一章。 第066章 夜半火光 当芷兰的脚再次踏到坚实的土地时,他们已身处在齐府的小树林中了。整个过程短暂得让她来不及惊叫一声。 等芷兰反应过来后便连忙挣开了湛少枫的怀抱,一手抚着砰砰乱跳的心口,一手指着他,连惊带气不知说什么好。 “你你你——半夜三更的吓死人啊!”缓了半天,芷兰终于吼了一嗓子出来。她从前就严重恐高,刚刚那脚底踏空的感觉回想起来就像噩梦一般恐怖。 那本应是罪魁祸首的人此时静静却站在树下,仰头看着夜空沉默不语。 芷兰小心翼翼走到那人身旁,用手指头戳了戳他,说道:“我要回去。” 湛少枫慢慢转过身来,月光透过树林里光秃秃的枝杈照在他脸上,芷兰竟从他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忧伤。自打认识湛少枫以来,芷兰从未见过他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一时间她竟愣住了。 只见湛少枫靠着树下慢慢滑坐在了地上,垂头沉默了半响,说道:“我的母亲,临终前还在盼着父亲的到来。可那时父亲又在哪里呢?” 芷兰一听这话,便明白了过来。湛少枫毕竟不是真的木头,他一样也有自己的苦衷,只是他向来沉默又独来独往,满腔心事无人诉说。在所有人中,也就自己算是与他最熟悉的人了。偏偏自己这个倒霉的又半夜送上门来挑起这个话题,可不正是说到人家的心事了。也难怪他将自己抓包到这里来聊天,不是憋屈到一定程度他也不会这么做的啊。 想到这里,芷兰心里便理解了几分。于是她也在湛少枫身旁坐了下来,轻声说道:“枫哥哥,上辈人的事情自有他们自己来了结,不该由你来背负这么沉重的包袱。你想想看,你的母亲若是地下有知的话,她会希望看到你现在这副苦闷的模样吗?” 湛少枫闻言抬起头来,定定看着芷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不希望。” 芷兰又接着说道:“所以说,过往的那些事情就让它过去好了。闷在心里,只会令自己难过,关心你的人也一样不好受。” 湛少枫没有说话。但看那神色显然是听进去了。 芷兰又小心翼翼地说道:“至于青青。她和那些事情并没有什么关系。她只是希望有个哥哥罢了——” 话没说完就又给打断了。只听湛少枫冷冷说道:“我母亲会希望我过得好。但未必会希望我有个其他女人为父亲生地妹妹。” “呃——”芷兰顿时汗颜。看来还是没说通。她想了想还是算了。本就不是自己地家事。操那个闲心做什么。这事若摊到自己身上。还不定是什么结果呢。 于是她又说道:“好吧。只要你觉得开心。那就照着自己地本心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湛少枫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原以为你会继续劝说地。小姐说话总是出人意料。” 芷兰正想问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却见湛少枫突然站起身来,警觉地向某处望去。她也连忙起来看过去,只见内院那边竟有红红火光升腾起来。 “坏了坏了!是不是失火了!”芷兰慌忙说道。此时正是大家都在熟睡的时候,一旦屋里着了火,后果将不堪设想。正慌乱间,只见湛少枫二话不说又揽起了她的腰,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已经又升到了半空中,吓得她紧紧闭上了眼睛。 待他们落到内院时,发现那火光竟是从芷兰所住的小院里出来的。下人们都纷纷从里边跑了出来,个个掩着鼻子呛得满脸烟尘。芷兰顿时大惊,忙对着人群叫道:“青青!青青!”混乱中的人群中根本找不到湛青青的身影,甚至连坠儿也不见了。芷兰心中像是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一般,身子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第067章 劫后余生 众人将火势灭得小了一些时,有几个人便冲进了院中有没有人在内。芷兰急切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只希望能有好消息传来。这时,忽听得后边有人高声叫道:“兰儿!兰儿!”芷兰回头,见父亲和哥哥正焦急地在人群中寻找她。 她忙伸出胳膊挥了挥,应道:“爹爹——我在这儿呢!” 林慕白和观云闻声忙冲了过来,见她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这时林夫人也和杜姨妈等人从后边赶来了,一上来就一把将芷兰抱在怀里哭了起来。 “没事,兰儿没事,娘莫要担心——”芷兰反过来安慰起娘亲来,只是她心里一直放不下湛青青和坠儿的安危。 这时,只听旁边人们吵吵道:“出来了!出来了!天啊,还有两个人!” 芷兰心里一沉,猛然回头看过去,只见那几个人烟熏火燎地从院门里冲了出来,肩上还扛着两具烧得焦黑的躯体,眼见是已经没救了。芷兰顿觉呼吸有些困难起来,脑中一片空白,见一旁湛少枫的脸色也是忽的煞白起来。 只见他们出来后便立即将那两人放在地上,远远看过去,那两人的面目都已经烧得模糊起来。林慕白几人立即上前去辨别身份,芷兰也跟了上去,同时在心中暗暗祈祷着千万不要是青青和坠儿两个。 还未等他们走近,只听一个婆子在旁说道:“看上去倒像是湛家小姐和那个叫坠儿的侍女。”芷兰一下子顿在了原地,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只见湛少枫突然大步流星冲上前去,一把推开那婆子自己蹲下仔细辨认起来。 只见这两人已烧成了两具焦尸,衣物也早已烧得干干净净,哪里还辨得出身份来。 湛少枫突然抬头问刚刚进去地几人:“你们是在哪屋发现她们的?” “西边耳房。” 湛少枫闻言猛然起身将那婆子揪了起来。恶狠狠说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来这是谁了?” 那婆子吓得不敢言语。只拼命地摇着头。 正在这时。众人忽然听得前面荷花池那边有个女孩子地声音叫道:“救命——” 芷兰一听便知是坠儿地声音。叫道:“是坠儿!坠儿!” 大家闻声而动。也连忙赶上前去。只见满身泥水地坠儿正狼狈地扶着一个小泥猴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定睛一看。那可不就是湛青青么!芷兰心中一颗大石终于扑通落了下来。 见大家朝她们跑了过来,湛青青靠着坠儿的身体啊嚏啊嚏打了几个大喷嚏,气若游丝地说了句:“可算得救了……”说罢便身子一歪昏了过去。 在齐萱的卧房内,被擦洗过一番的湛青青正躺在床上高烧不醒,林夫人、杜姨妈和齐萱正在旁照看着她。芷兰拉着坠儿到一边询问事情的经过。 原来,当火从门外燃起来时坠儿便察觉到了,于是她连忙起来打算将芷兰和湛青青叫起来,却发现芷兰已经不见了,情急之下她只好直接将湛青青从床上拉了起来。二人正欲出逃,却发现房门被从外边锁了起来,且火势越来越大,根本不可能冲出去。急中生智的坠儿突然想起正房地后边就有一个小泥塘,于是便带着湛青青翻窗跳进了泥塘里,才逃过了这一劫。 听了坠儿地话,芷兰心中不由得疑窦重生。是谁把门从外边锁上了?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出来时只是轻轻把门带上了而已。 一想到事情的后果她就不由得一身冷汗。若不是碰巧屋后有个泥塘,青青和坠儿可就……而且,自己若不是被湛少枫带到了树林中,也一样会被困在火海中……芷兰越想越后怕,难道这就是父亲所说的潜在危险吗?于是她赶忙去寻了父亲将此事告知了他。 林慕白原就怀这场火烧得蹊跷,怎么哪个院子不着火,偏偏就是芷兰住的院子着了火,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烧了这么大地火势。这下又听到芷兰说房门被锁,更加让他确信了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暗杀,目标不是芷兰就是湛青青。于是他立即与齐浩商议了一下,严令府中所有人都不得外出,一个一个都要仔细盘查。同时又加派了些侍卫紧随她们身边,生怕再出什么意外。 见父亲这样慎重,芷兰心中更加怀了。这究竟是什么人,要下这样地毒手!若是针对自己的,杭州这地方她初来乍到的,能得罪了谁了?难不成是来自京城?可又有谁能千里迢迢从京城跑到这里来就为了放一把火?直接杀人岂不?这若是针对湛青青的,那必是湛家生意上的敌人了十分奇怪,为何要选在齐家下手呢?再不然就是齐家的对头?那为何要烧她地院子? 芷兰越想脑子越乱,简直找不出一丝头绪来,再加上一夜又惊又吓的折腾,脑袋昏昏沉沉地,终于也支撑不住,在湛青青身边沉沉睡去了。 待她再次醒过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她正欲起身时,却听到外间一个中年男人的声气说道:“孩子,这本就不是你地错。这事极有可能是我的仇家所为,你千万莫要因此而自责。若说有错,那也是爹爹地错。” 这时齐萱正带了两个侍女从外间走了进来,见芷兰醒来了,忙从柜里亲自拿了一套衣服过来说道:“给,这是我新做的衣服,还没穿过。”芷兰这才想起自己的东西已全都在昨夜的大火中付之一炬了。一想起那些珍贵的药就这么没了,芷兰就觉得肉疼。 她边穿上衣服边低声问齐萱道:“外头是谁?” “青青他爹——还有你那个侍卫。” 芷兰这才想起来湛青青来,忙问道:“青青呢?” 齐萱指指外边说道:“刚被接到湛家的车上了。放心吧,她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就是半夜跳进泥塘着了凉而已。” “那坠儿呢?” “还在厢房那边睡着呢,她也着凉了。”说话间,齐萱见芷兰穿个衣服磨磨唧唧笨手笨脚的,便上前夺过手来亲自给她扣上了扣子,边扣边说道:“嗨,听说昨晚起火前,你和你那个侍卫一块溜出去了?干嘛去了呀?”说着齐萱又狭促地冲芷兰笑了一下。 芷兰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啐道:“好端端的一件事,到你嘴里怎么听着就这么见不得人呢!” 齐萱仍然不依不饶笑闹着要问,二人正闹成一团时,却听见外间那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小姐醒了?” 这熟悉的声音,不是湛少枫又是谁呢?芷兰正欲回答时,却见齐萱在一旁别有用意地笑着,她便有些恼羞成怒,遂高声说道:“醒啦醒啦!不就是晚起了一回罢了,至于个个都要问一遍!”说罢又重重踏着步子从里间走了出来。 只见湛少枫身着一件月白色的织锦长袍站在外间,连束发的带子也都换成了月白色的缎带,看上去就如同一个清新如水的翩翩佳公子。芷兰不由得呆愣住了。湛少枫从来穿的不是黑色就是黑色,不知他今日为何来了一个大变身。 齐萱笑道:“怎么样?我们家的衣服穿出来就是不一样吧?” 经这话提醒,芷兰这才想起湛少枫那些黑不溜秋的衣服定也是跟着被烧光了,于是含糊答道:“唔。饿了,咱们走吧。”说着便要往外走。 “兰儿——回来!你还没洗漱呢!”齐萱在后边叫道。 芷兰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就这么脸不洗头不梳地跑了出来,简直恨不得当下就化作空气消失算了。只见她慢慢在门口站定了,突然又一转身低着头一溜烟儿跑回了里间。 湛少枫背着手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也无声地笑了起来。那瞬间绽放的笑容看得那两名侍女顿时晕陶陶醉醺醺的,直到齐萱在里边叫她们进去才回过神来。 此时,林慕白和观云以及齐浩等人正在昨晚被烧过的院子里亲自查探情况,希望能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来,查出这场大火究竟是何人所为。 “爹爹您看,这里一定是被泼过油了。”观云指着地上一大片焦黑印迹说道。林慕白上前一看,果不其然。这也许就是为什么火势在短时间内就达到那么大的原因。 紧接着他们又行至正房门前,只见那房门早已在大火中被烧成了一块焦炭,破败不堪地在地上倒着。在里边扒了扒,从中找到了一把大锁,果然如坠儿所说,是锁着的。在火势不是那么大时,她们完全可以从前门逃出去,但门被锁上了。待这门被烧掉时,火势一定已经大得无法突围出去了。用这样的法子对付几个小姑娘,这是何等险恶歹毒的用心!林慕白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这时,他突然注意到一旁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出了金光。扒开那堆焦炭一看,原来是片金锁。他捏起这片金锁放在眼前细细端详起来,当他看清那金锁上的字样时,突然就脸色大变起来。 第068章 故人金锁 林慕白发现了那金锁的异样时,一旁的观云也注意色突变,于是也凑了上来仔细瞧那金锁。只见那金锁像是有了些年月,稍显得有些陈旧,上边刻了些吉祥如意的花样,和寻常孩童戴的样式并无什么不同。观云盯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于是便不解地问道:“爹爹,这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林慕白却像没听到他的问话似的,两眼专注地盯着那金锁,还用手不断摩挲着那表面的纹路,陷入了一片沉思当中。 观云见父亲不答话,也不好再追问,便自己走到一边查看别处去了。 他们又在院中几处发现被泼了灯油的痕迹,并找到了最先起火的点。原来,就在这正房的两扇窗外。再加上那门上的锁,显见那凶手的目标就是住在正房中的几个小丫头。偏偏那几日还有湛青青来借宿,大家一时间也搞不清楚到底目标是哪位小姐。事情变得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这时,在齐萱的院里,刚刚洗漱好的芷兰和齐萱一起走了出来,在湛少枫和几个侍卫的陪同下,一同向林夫人和杜姨妈请安了。 因为昨晚的那场大火,林慕白便提高了警惕,一连多派了好几个侍卫在芷兰和齐萱身边。这让姐妹两个很是不习惯,一出门便是一群人跟着,如同出巡一般十分扎眼。 两人别别扭扭一路到了杜姨妈的住处,直到进了屋,那帮侍卫才留在了外边。姐妹两个这才松了口气。齐萱悄悄对芷兰说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不大待见你那侍卫了……” 待她们请过安后,大家便一起用了早饭。在饭桌上,林夫人突然想起昨晚地事情,便扭头对杜姨妈说道:“玉姐,昨晚在大火中被烧死的那两人,身份查出来了吗?” 杜姨妈放下手中的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都烧成那个样子了,哪里还看得出来。只不过后来清点人数,发现少了两名小丫头,想来她们便是那两名死者了。唉,定是睡得太沉了,来不及逃出去才会葬身火海。” 林夫人也叹道:“罪过啊罪过!目前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但若这事是冲着我林家人来的,那她们的命可就是我们林家欠下来的啊!” 杜姨妈说道:“卿儿不必太自责了。这事还没查出来呢。不好这么快下结论。不过。不管这事儿是冲谁来地。那两个丫头终究死得冤枉。我已经通知了她们家里人。每家各赏五十两银子。唉。烧得那个惨啊。连她们自家人都辨认不出来。也不知道该领那一具尸身回去。” 这时。芷兰在旁听着。心中便有些惑不解。于是她问道:“兰儿有些不明白。既然连她们地家里人都认不出模样来。为何昨晚有个婆婆却一下子就认定那尸身是青青和坠儿呢?” 林夫人和杜姨妈听了这话俱是一惊。她们昨晚没有上前查看。所以并不知道此事。杜姨妈连忙又问芷兰道:“兰儿。你认得那婆子吗?是哪个院地?” 芷兰摇了摇头。随即又说道:“认倒是不认得。但之前似乎在萱儿姐地院中见过一次。不过兰儿也记得不大真切。” “我地院里?不会吧?”齐萱愣了一下。说道:“我那边并没有上了年纪地下人啊。别是你记错了罢?” 芷兰本就不大确定。便也说道:“许是我错认了罢。” 此时,饭桌上已是一片沉默。见大家都无心用饭,芷兰忽然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些冒失了,忙笑着说道:“这事儿兴许是兰儿多心了,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婆难免会眼花看错人的。咱们吃饭,吃饭。” 她正说着话呢,却见大家一齐望向门外。 于是芷兰也回头看了一下,原来是她爹爹林慕白走了进来。只见他进来后,只略略对众人点了点头便走到林夫人身边,俯身低声对她说了几句话。又见林夫人转头歉意地对杜姨妈说道:“玉姐,我去去就来。”于是她便起身跟着林慕白一起走了出去。 芷兰地视线便一路跟着她的爹娘到了门口,只见他们二人出门拐了一个弯儿便不见了。向来十分敏感地她,直觉父亲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她猜的倒也不错。 此时林慕白带着夫人穿过了一道回廊,走到一个亭子里便停了下来,从袖中拿出了那金锁递与她。 人接过那金锁,拿在 看了一下,便诧异地问道:“这不是多年前你送我的吗?不是在京城府里搁着的吗?你怎么又拿来了?” 林慕白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说道:“非也,你再仔细看看这上边的字样。” 林夫人狐疑地举起那金锁,对着阳光细细端详了一番,隐约看到上边刻了一个小小的“阳”字。她有些不解地看着丈夫,林慕白却并不答话。怔了一会儿,林夫人突然就恍然大悟起来,一脸惊讶地指着那金锁对丈夫说道:“这是——这是你大哥地东西!” “不错。”林慕白这才答话,接过那金锁,他的表情十分沉重。“我那块上面刻地是一个‘白’字。 这是我们兄弟两个出生后,祖母分别命人打造的。从小我们就戴着这个,后来逐渐年长才都陆续取了下来。” 林夫人不由得十分诧异,遂问道:“那你大哥地这块金锁又怎会在你手里呢?” 林慕白答道:“这是今早在那火场的废墟中拣到地。我一看便觉得眼熟,再仔细一看竟吓了一跳。想来我那块金锁夫人你也是极为熟悉的,所以才带来让你再鉴别一下。” 林夫人分析道:“这块与你那块确实很是相像,只除了刻的字不一样。而且这东西是极为私密的个人物事,想来也不可能是仿造的。”接着她想想又觉得不可思议,说道:“这也实在是奇怪。你大哥已经去了多年,他的贴身物事怎么会跑到这杭州来呢?难不成是大府那边有些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偷偷转卖掉的?” 林慕白收了那金锁放在袖中,眯了眼睛望向远处,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兴许是吧……但是被转卖到杭州又落回林家人手中?可能会有这么巧吗?又或许……那纵火之人便与此有关?” 二人在亭子里沉思了许久也没理出个头绪来。 这时,芷兰和齐萱已经吃过了饭,一起离开了杜姨妈的院子。刚才听一个管事的回话说,经过一早上的收拾,那失火的院中残余的物品已经被拣出来送到了齐萱那边,她们打算回去看一看,从中找找还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芷兰一想起她那些珍贵的药草被一把火烧光了,便恨得牙根直痒痒。现在她除了随身携带的那两瓶防身药粉,已是一无所有了。 走在路上,芷兰想起刚刚父亲将娘亲叫出去时的神秘模样,心中便有些好奇究竟是为了何事。正当她想得出神时,忽听得齐萱突然叫了一声:“哎呀!我想起来了!” 芷兰被她唬了一跳,忙问道:“想起什么了?” “你说的那个婆子,我想起来了!”齐萱拍着手说道:“有那么一日,咱们两个在我房里竹花来着,翠竹院那边使来一个婆子给咱们送的花样子,你可记得?” 经她这么一说,芷兰也隐约有了些印象。那天林夫人见齐萱绣的帕子很是精美,便硬逼着芷兰也去学一学。无奈的她便到齐萱房里学起了竹花。正巧有个婆子从外边进来,递了一副花样子说是姨奶奶新绣的,让齐萱过过目。 芷兰终于忆起了那婆子的相貌,说道:“不错不错,她正是昨晚那个婆子。”接着又问道:“翠绣院?那是哪个院?” 齐萱答道:“那是桂姨娘住的院子。” “哦。”芷兰这才明白过来。原来那婆子说的姨奶奶便是桂姨娘。她是齐浩的妾室,平日里很少出来见人,芷兰来了这么久从未见过她,只听说她精于竹工,为人温和又卑微,与杜姨妈之间相处还算融洽。 “走!咱们告诉我娘去!”齐萱拉着芷兰便要折回去。 “等等等等——”芷兰忙使劲儿将她拽了回来,说道:“咱们这样贸然去告了一状,万一你娘大张旗鼓查起来,却发现只是个误会,这岂不是让你桂姨娘闹个没脸?并且还给你娘和桂姨娘之间制造了矛盾。” “呃——”齐萱是个一根筋的人,并没有想到那么多,听芷兰这么一说便发愁了:“那你说,该怎么办?” 只见芷兰狡黠地眨了眨眼,从袖里拿出一个小药瓶来得意地晃了晃,嘿嘿笑着说道:“咱们先自己会会那位婆婆去。走!”说罢便雄气昂昂向前走了起来,刚走了几步却突然又站住了。齐萱愣愣地看着芷兰,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见芷兰回头一脸茫然地问道:“翠绣院在哪个位置?” 第069章 纵火真凶 时在翠绣院的一间灶房里,一个婆子正心事重重地~突然一个不留神,“啪”的一声,一个碟子便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几片碎瓷飞溅起来,正好划到旁边一名小丫头的手背上。 “郑婆子!你今儿是怎么回事!不是摔盘子就是摔碗的!”那小丫头边说边捂着那只受伤的手走出了灶房,到了门口又愤愤丢下一句:“我要告诉姨奶奶去!” 那郑婆子悻悻看着她离开,又独个弯下腰来收拾那地上的碎片,边收拾边想着不知道自家儿子这会儿怎么样了。 两天前,大成赌坊那边使了个人过来告诉她道,她那不争气的儿子又欠下了人家三百两赌债,他不但不还钱反过来嚷嚷着说是对方使诈,被那赌坊梁老板给扣住了,叫她拿钱去赎人。郑婆子听了那个气啊,三百两?他怎么不把自己卖了?就他那德行样,十两都不见得有人买他!但生气归生气,她毕竟只有这一个儿子,孩子他爹又死得早,孤儿寡母的这么多年着实不容易。三百两她自然是拿不出来的,但是怎么也得想个办法先把儿子弄出来再说。于是郑婆子便向桂姨娘寻了个借口告假出去了一趟。 一到那大成赌坊,便有人客客气气将她请到了楼上一个房间里。儿子没见着,却先见着了那梁老板。郑婆子正欲开口给儿子求情,那梁老板却开门见山地说道:“就一件事儿,你若办好了,这边就放人,并且这笔赌债也一并免了。” 郑婆子一听,这么好的事儿,焉有不答应之理?于是她忙一口应了下来。后来,她才明白她应下的是什么事儿。原来,梁老板让她盯着这几天住在齐府的湛家小姐,寻个机会把她锁在屋内,再在房外给她放一把火。郑婆子顿时吓得两腿直打哆嗦,这才知道天上确实不会白掉馅儿饼。 虽然心里十分害怕,但经过那梁老板一番威逼利诱,郑婆子思来想去,也只有答应了此事,否则她那唯一的儿子可就性命不保了。杀人放火跟欠债三百两那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但郑婆子本就不是个伶俐人,这边是她的亲生儿子,那边是与她毫无干系的富家小姐,在她心里,自然换回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有些女人在自己儿女地事情上,总是会迸发出无限的潜力。郑婆子便是如此,她虽然愚笨,但在这件关系到自家儿子生死的事情上,她竟也难能可贵的聪明了一回。 前一天她便佯作去库房取东西,路过那林家表小姐所住的小院,便在那附近查探了一番,通过观察和偷听得知了哪个是湛家小姐。听说那林小姐不喜人多,故这院里就几个侍女而已。但可惜的是这里还住了一个少年侍卫,看上去不像是个好糊弄的主儿。郑婆子看着那少年舞剑心里便七上八下的,不知道此事是否会像梁老板说的那样顺利。但一想起至今还扣在人家手里的儿子,郑婆子也只好硬着头皮提了油灯半夜里出来了。 还好没碰上巡夜地。郑婆子到了那小院门口,正欲进去时,却见正房那屋的门自己悄悄开了,吓得她连忙闪身躲了回去。后来又悄悄扒在月门边儿往里一看,却是林家表小姐和她那侍卫在门口说话,二人刚说了没两句话便腾地从原地飞上了高处,接着就不见了。虽然吃惊,但郑婆子马上就意识到这是个大好的机会,趁那侍卫不在,她的行动就方便多了。于是,她便赶忙上前拿了一把大锁将正房门锁了起来。又在那房外几处泼了灯油,接着又将早已准备好的火折子拿出来使劲吹出了火苗子,往那地上一丢,那火苗便向有灵性似的迅速沿着墙根蔓延起来,继而噌噌向上窜了起来。 见大功告成。郑婆子便马上离开了。感觉上。她认为自己并没有做什么。只不过是放了一把火而已。跟自己天天在灶房烧火做饭没什么两样。而且梁老板对她说过了。这个法子肯定万无一失。到时就剩烧得一把灰。定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地。 坏就坏在她那张嘴上。蠢人不一定话多。但总是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待火势起来后。众人也都惊醒了。纷纷出来围观。郑婆子也混在了人群中。后来又听说里边烧死了两个人。郑婆子想当然地就以为是被她锁在房内地湛家小姐和那林小姐地侍女。见众人都辨认不出来。她便热心指点了两句。正是这两句话让芷兰上了她。再到后来事态却急转直下。完全不是她想地那回事——湛小姐和那侍女竟从屋后地泥塘 出来。活得好端端地。 这下郑婆子心里开始不踏实了。这事儿到底算是成了还是没成呢?虽然最后烧错了人。但她都是照着梁老板所说地一步一步去做地。这后来地发展也不是她能控制地啊。心急火燎地她只想快点出府去那赌坊把儿子领出来。可偏偏那京城来地林老爷是个心极重地。从昨晚开始他就下令封了齐府。直到现在也没解禁。害得她一步也不能出府。更不敢多打听什么。只怕引起别人地怀。 郑婆子心神不宁地想着事情。慢吞吞拾掇完了地上地残片。一抬头便看到府里三小姐带着那林家小姐走进了灶房。郑婆子心头顿时突突狂跳起来。却又强自镇定地站起身来笑着说道:“哎呀呀。两位小姐怎么到这灶房来啦?您二位是来找姨奶奶要花样子地罢?老奴这就进去禀报一声。”说着便顺手从灶台上拿了一块抹布胡乱擦了擦手。拔脚就要出去。 “慢着。”齐萱伸出胳膊拦了她说道。“我们就是过来找婆婆您地。” 郑婆子心中大感不妙,勉强笑了一笑说道:“小姐有何事吩咐?”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只见齐萱两手背在身后,走到她面前面无表情地说道:“听说婆婆昨晚眼力,烧得焦黑的两个人也让您给认了出来。” 郑婆子两手摆得飞快,说道:“哪里哪里,那会儿子黑灯瞎火的,老奴两眼昏花信口胡说地,最后不也还是认错人了嘛……” 齐萱蹙了蹙眉,回头看了芷兰一眼,不知接下来该怎么问。芷兰心知这样问下去是不会有结果的,于是她便拿出了药瓶打开来,倒了一点药粉在手中。毫无心理准备地郑婆子愣愣看着林小姐的怪异举动,不知她要做什么。却见那林小姐突然走近过来扬手一洒,郑婆子便被呛得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紧接着,她地两眼就开始变得无神,脸上也现出了呆滞的神情。 齐萱从未见过芷兰对人用药,见到郑婆子瞬间地变化,她心中大感惊奇,瞪大眼睛看着芷兰接下来的举动。 只见芷兰收了药瓶,拿帕子擦去了手上残余的药粉,直截了当地问那郑婆子道:“昨晚那场大火是怎么回事?” 郑婆子刚刚中的是招魂散,听了芷兰的问话,自然是老老实实将那梁老板要挟她做的事情交待了个一清二楚,一个字都没漏。齐萱在一旁听得傻了眼,嘴巴愈张愈大,完全想不到眼前这个婆子竟就是昨晚那纵火之人,更想不到她会这样一五一十地全说出来。 芷兰一听便知原来此事是冲着湛家来的。虽然她也不知道那梁老板是什么人,但十有**是与湛家在生意上有纠纷的。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她们两个小丫头能插手得了的了,于是芷兰对着外边高声说道:“都听见了吧?” 湛少枫从门外走进来说道:“听见了。” 芷兰指了指那郑婆子说道:“把她带去交给父亲和姨父吧。” “是。”湛少枫又叫了一个侍卫进来押着那郑婆子出去了。 随后芷兰和齐萱便从灶房里走了出来,一起离开了翠竹院。在路上,齐萱止不住好奇索要了芷兰的药瓶子,拿起来看了又看,惊叹道:“这究竟是什么东西啊?效果这样神奇,真真是不可思议!” 芷兰笑着答道:“这是招魂散,能控制人的心智长达三个时辰,要小心哦!千万别洒出来了。” “呀?这么神?”听了这话,齐萱突然停下了脚步。芷兰回头看她,却见她一脸热切地看着芷兰问道:“能送姐姐一瓶不?” 芷兰诧异地问道:“姐姐要这作甚?” “哈!用处大了去了!”只见齐萱双手叉着腰,仰头看着远处,一双眼睛晶晶发亮灼灼生辉,又听她慷慨激昂地说道:“我想用这药,替爹爹将齐家在商场上所有的对手都摆平!” “呃——这个——”芷兰一时语塞,抹了抹汗,不由得感慨她这表姐真不愧是商人之女,一上来想的就是生财之道。 只是——若想挣钱的话,直接去钱庄要钱岂不来得更快些?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掩嘴偷笑。 —————————— 今天上来竟看到俺也有了两张粉红票,感动得眼泪汪汪~~~非常感谢孤飞的荆棘鸟以及o龙葵童鞋送来宝贵的票票~~可谓雪中送炭呀! 第070章 扑朔迷离 林慕白和齐浩得知那郑婆子便是昨晚纵火之人时,也吃了一惊。林慕白见郑婆子眼神散,行动间极为顺从,倒像是中了招魂散的模样,便问那侍卫道:“你们是怎么发现她的?” 侍卫答道:“是二小姐发现的,她命我们将人押过来见二位老爷。” 林慕白顿时明白定是芷兰给她下了药,心中不由得大为宽慰,于是他便仔仔细细询问了一番事情的来龙去脉,有问必答的郑婆子自然也是不厌其烦地将原话又讲了一遍。事情完全出乎林慕白的意料之外,莫名其妙冒出个梁老板来,还是冲着湛家去的。 齐浩却是知道一些的。这大成赌坊的梁老板名叫梁永德,本是个杭州地面上的一个地痞流氓,靠着祖上有点儿积蓄便开了一家赌坊。他又仗着他一个妹妹是知府最宠爱的小妾,平日里更是敲诈勒索无恶不作。见着谁手里有些银子,便想方设法地也要从人手里抠点儿出来。齐浩记得这梁永德似乎也开了家瓷器店,看来此事便是同行之间的打击报复了。于是他连忙派人去请了湛文炳过来。 那婆子还跪在地上絮絮叨叨讲着自己是怎么准备的油灯火折子,怎么一路走过去的,怎么看到林小姐和她的侍卫一起消失了……“等等!”林慕白突然回过神来,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郑婆子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说道:“我说我就趁机点火了……” “再往前。” “再往前……呃……林小姐的侍卫就抱上她飞走了……” 听了这话,一旁地齐浩迅速地看向林慕白,只见他嘴边肌肉轻微地抽了一抽,脸上显见是有些挂不住了。齐浩忙安慰地说道:“不管怎么样,芷兰终究是因此逃过了一劫呢,妹夫应当感到庆幸才是。” 林慕白听了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齐浩也不好再说什么。二人就这么沉默地坐了许久。 不知过了多久。湛文炳终于匆匆忙忙赶来了。齐浩简略地将事情地经过告诉了他。听完之后。湛文炳已是气得脸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跳。在屋内急促地来回走了几遍之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说道:“这个无耻地梁永德!这回若不把他搞得永世不能翻身。我这湛字就倒着写说罢又站在那郑婆子面前狠狠瞪着她。恨不能一个窝心脚踢死她。可惜后者正在魂魄出窍之时。全然感觉不到他地愤怒。 齐浩忙起身拉了暴怒地湛文炳坐下来。吩咐下人端了茶上来。又亲自将茶递到他手中说道:“湛老板且先消消气。这等小人收拾起来还不容易?莫要气坏了自己地身子才是。”说罢又对手下人使了个眼色将那郑婆子带了下去。 林慕白也说道:“姐夫说地甚是。只是不知这梁老板为了何事竟对令千金下这样地毒手?” 喝了几口热茶。湛文炳地气才略略顺了一些。于是便答道:“想必齐老板也是知道地。这个梁永德本就是杭州有名地泼皮无赖货。两年前他盯上了我这瓷器古玩生意。强行要入股进来。自然是被我拒绝了。谁知这就让他恨上了。竟赌气也开了家店跟我对着干。你们想想看。我湛某地生意已是遍及大江南北远销海外了。岂是他开一个小店就能斗垮得了地?可想而知他那家店经营得有多惨淡。本以为这事就这样算了地。谁知前些日子。这梁永德突然登门拜访。说是想要和我湛家结门亲事。让青青给他儿子做媳妇儿。” 齐浩听了愤慨道:“此人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疯了不成?亏他也能说得出口!那湛老板后来是怎么处理地?” 湛文炳摇摇头叹道:“唉,那还用说!我当场就命人棍棒伺候将其赶了出去。现在想来,就是因为此事让他怀恨在心了。我记得,那日在门里还听到他在外边骂什么‘姓湛地,早晚叫你断子绝孙’之类的话。当时只以为他不过说说而已,想不到……”湛文炳攥紧了拳头重重锤了一下椅子扶手,又叹道:“幸亏他不知道我还有儿子,否则他必是要对少枫下手地。” 林慕白笑着说道:“就算他知道也无妨。湛老板,你儿子少枫可是个武功高手,像梁永德这等鼠辈是奈何不了他的。” 湛文炳忙起身对林慕白施了一礼说道:“多亏了林大人多年来对少枫的栽培,湛某……实在是感激不尽!还有齐老板,这次若非我湛某招来的祸端,贵府也不会蒙受这么大的损失。待我回去收拾了那梁永德后,必将上门重重感谢二位!”说罢便要告辞离去。 齐浩和林慕白也忙起身还礼,正欲送他出去时,却见湛文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情,又转过身来问道:“齐老板,不知这次大火后齐府有无清点物品?小女今早回去后发现丢了一块金锁,心里很是着急。” 齐浩并不知道金锁的事情,于是便一脸茫然地答道:“金锁?好像没有见到。我会让人再仔细搜查一遍地。” 林慕白听了这话却是暗惊在心,这金锁怎会是湛家小姐的?难道真是从京城辗转卖到这里地?虽然心里吃惊,但他面上却看不出丝毫变化来。只见他笑着问道:“湛老板,您大致描述一下那金锁的样子罢,这样我们找起来心里也有数。” 湛文炳偏头想了想,却是记得不大清楚了,便说道:“呃——大致地样子湛某是记不清了,不过,那上面刻了一个还是可以辨认出来的。”林慕白下意识地摸了摸衣袖,不错,湛文炳说地那金锁此刻正揣在他的袖中。 只听湛文炳又说道:“此物乃青青的母亲留下的遗物,若您二位这边有了消息,知会一下便可。”说罢他便匆匆离去了,齐浩忙跟上去送了他。林慕白却定定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弹,面色也变得风云莫测起来。 第071章 顾氏之迷 来小人就是如同蚊蝇一般的存在,嘤嘤嗡嗡惹人心烦屑于放下身架与他们相争,他们便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一般更加得寸进尺起来,直到那被缠上的人忍无可忍,一巴掌下去将其拍死,才知道自己不过就是一只苍蝇罢了。 梁永德便是这样的人物。这次被惹恼了的湛文炳一回去便雷厉风行地将他收拾了个半死。他先是雇人将梁永德那瓷器店砸了个稀巴烂,又切断了他的进货来源,就这样,一间本就经营惨淡的瓷器店就这么关门大吉了。当梁永德还没来得及反击时,他那赌坊又被官府给封了起来,理由是有人举报他们在内进行了不法勾当。一下子就被断了财源的梁永德又惊又气,忙跑去找他那妹妹合计此事,想让她在知府面前美言几句。谁知却反被妹妹怪罪自己连累了她,现在连知府大人对她都是爱答不理的。这下梁永德才知道不该去招惹湛文炳这号人物的,但已是悔之晚矣。湛文炳连让他喘口气的机会也给,又将那郑婆子连带他一并告到了官府,罪名是合谋杀人放火,人证物证俱全,听说还有刑部尚书的证词,这下知府大人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他了。得知这个消息,杭州人无不拍手称快。 与此同时,林慕白也没有闲着。那天湛文炳一离开,他就叫了两个心腹过来,令他们查探一番湛文炳的底细,并特别交待要查一查他已经去世的夫人。几天下来,带回来的消息却令他很是失望。从目前掌握的这些信息看来,湛文炳就是一个干干净净的生意人,他地人生轨迹根本就可能与自己那征战沙场的大哥有任何交集之处。而他已故地夫人顾氏,更是个深居简出的寻常妇人,很少有人见过她,只听说她体弱多病,多年来一直就是病恹恹的。两名心腹查了几天也只查得这顾氏名唤顾柳心,却查不出其娘家出自何处。 得到结果的林慕白心中很是挫败,但直觉告诉他这个顾氏一定是有什么来头。正当他打算亲自出马调查时,却听齐家的管事说湛文炳方才亲自备了厚礼前来道谢,并送了帖子再次请林齐两家到湛园赴宴。接过帖子,林慕白不由得轻叹道:“来得正是时候!” 于是林齐两家人便欣然赴宴。这次湛文炳还特意将杭州城最有名地酒楼“香满楼”的几名厨子请来掌勺,做的都是香满楼地招牌菜。满桌的美味佳肴,令众人吃得皆是赞叹不已。只有刚刚病愈的湛青青心情稍有些低落,因她不慎弄丢了母亲的遗物,至今尚未找回。芷兰忙安慰她道:“在这么大地灾祸里能捡回一条命就是万幸了,想必你母亲并不会因此而责怪你的。”一旁的齐萱也忙给湛青青夹了一些菜到她碗里,说道:“对啊,她见你活蹦乱跳的,开心还来不及呢!”湛青青这才勉强笑了起来。 席间,林慕白找了个借口便独自出去了。凭着之前两名手下的描述,他很快便在这诺大的湛园中找到了顾氏以前所住地院落。听手下说,自从顾氏去世之后,此处已是很久没有人居住了,除了每隔几天过来打扫一趟的婆子外,很少有人踏足这里。于是林慕白便放心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只见那房内收拾得简洁干净,顾氏用过地旧物还在屋内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林慕白上前一一翻看过,并无任何异样之处,他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 环顾四周,见靠窗地桌上还摆了三两本旧书,他便上前拿起一本略略翻了翻。 原来这是一本手抄的佛经,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端庄秀丽地蝇头小楷,一笔一划极为工整,可见抄经之人用心之诚。林慕白接连将这几本书都翻过,皆是如此。 不知为何,看着这满目清新秀丽的字迹,他只觉得有些眼熟。盯着那本子端详了许久,林慕白终于想了起来:这字迹竟和大哥的手笔有几分相似! 这个发现令他十分激动,以至于拿着书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这个女子定是与大哥有过非常紧密的关系,否则不可能连字迹都能如此相像。只是,顾氏一个江南女子怎会与大哥有交集呢?这时,一个已经被他淡忘许久的名字慢慢浮上了他的心头——蔷薇。 林慕白此时还不能十分肯定这个顾柳心就是蔷薇。但是据他所知。除了大嫂韩素梅之外。就属蔷薇曾与大哥过从甚密。虽然她是因为白莲教地阴谋才接近大哥地。但能够让大哥这样地人交付真心。必是经过很长一段时间地相处和酝酿地。想到这里。林慕白不由得狠狠地将那佛经掷到了地上。如果这是真地。那么这顾柳心便是杀害了他兄长地仇人!就算她再怎么诚心向佛。也抹不去她地罪孽! 于是林慕白匆匆离开了这个地方。打算去向湛文炳求证顾氏地身份。还未走进厅内。他便远远地瞧见了湛文炳正一脸凄惶地在湛少枫面前说着什么。于是林慕白便就近躲在了一棵树后。凝神运气将内力提了上来。那两人地谈话便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他耳中。 “孩子。爹爹知道你心里对当年地事还是有些怨恨地。可是。爹爹当年真不是有心要抛弃你们地……你回来。就当是给爹爹一个机会补偿你好吗?咱们再给你母亲立个牌位……” 湛少枫却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只听湛文炳又说道:“孩子……就算爹爹求你了。咱们湛家就你一个独苗了。这么大地家业。不交给你又能交给谁呢……” “您不是还有个女儿湛青青吗?让她继承不也一样。”湛少枫冷冰冰说道。 “这……这不一样啊……”湛文炳嚅嗫了半天。才又说道:“其实……爹爹只有你一个儿子。青青并非我亲生地女儿。” 躲在树后听着的林慕白顿时愣住了。 第072章 谜底揭晓 听湛文炳继续说道:“当年青青的母亲身负重伤,抱投奔到我这里。见她实在可怜,我便收留了她们。后来,我便娶了青青的娘,把青青也当做亲生女儿一般养大了。但是,儿子啊……我做梦都希望有你这么一个儿子啊……”说着便有些泣不成声了。 这时却听湛少枫说道:“既然你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养大,就应该继续将她看做自己的女儿。”说罢便走开了。 听到这里,林慕白觉得很有必要和湛文炳当面聊一聊此事,于是他便从树后走了出来。 正望着儿子的背影黯然神伤的湛文炳见有人过来了,忙故作轻松地笑着说道:“林大人这是逛到哪里去了?” 林慕白却神色凝重地说道:“湛老板,我这里有些事想与你谈一谈。” 湛文炳先是一愣,见林慕白神情严肃,便也收了笑容说道:“好,咱们借一步说话。” 二人便一同离开了正厅,经复廊几经周折到了一个亭子里坐了下来。只见林慕白从袖中拿出了那金锁说道:“湛老板,您看这金锁是否就是您要找的那一块?” 湛文炳接过一看,说道:“正是!多谢林大人帮忙找到,小女这几日为此事可是愁眉不展呢!” 湛文炳正欲收起那金锁,却被林慕白按住了一只手,他不解地抬起头来问道:“林大人这是……” 只听林慕白说道:“实不相瞒,这金锁却是我家兄长的遗物,不知为何会成了湛老板的亡妻之物呢?” 湛文炳愣了一愣。问道:“这是您兄长地金锁?” “不错。我家兄长名唤林慕阳。这上边地‘阳’字便是他地名字。” 湛文炳难以置信地看了林慕白一眼。半响说不出话来。许久才惊叹道:“天哪!天哪!世间竟会有如此巧合地事情!” 只见林慕白眯缝了双眼轻轻问道:“湛老板何出此言?” 湛文炳有些激动地答道:“林大人。湛某实言相告。其实青青并非我地亲生女儿。” 这个消息对林慕白来说已经不新鲜了。只见他点了点头。又问道:“那她是?” 见林慕白反应平淡,湛文炳略微愣了一下,又继续说道:“那金锁便是她生父之物。刚刚林大人却说这是您兄长之物,也就是说——青青就是您兄长的女儿,而您,就是青青的亲叔父!” 尽管事先已经有了预感,但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时,林慕白还是止不住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湛文炳却还在感慨道:“想不到啊,我们两家竟是这样有缘!” 本来还在怔地林慕白却突然神色一凛,问道:“青青的母亲是什么人?” 湛文炳答道:“她名唤顾柳心,是苏州人氏。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从不提及自己的过去,偶尔我问起时,也是敷衍两句就过去了。试过几次之后,我便不再问了。”说到这里,湛文炳从椅上站了起来,走到栏杆处远远望向亭子外边,像是陷入了一片回忆当中。良久,才又听他继续说道:“她一直话也不多,从不与外人结交,嫁过来没几年就病倒了,一直也没好起来。在我看来,她是积忧成疾。这个女子,一直到了都是一个谜。” 林慕白在他身后冷不丁问道:“不知湛老板可否听过蔷薇这个名字?” 湛文炳回头诧异地看向林慕白,喃喃说道:“蔷薇?好像没……”他皱了皱眉头,费力地在记忆中搜索着这个名字。蓦地,他猛然抬起头来说道:“经您这么一提醒,我倒有了些印象。有一日我在柳心房内,当时她已经病得很重了,一直昏昏沉沉地无法醒来。突然我就听到她说了一句‘蔷薇……此生对不住你,只有来生再报了’。当时我很是诧异了一阵子,后来便渐渐淡忘了此事。” 林慕白此时已经确信这顾柳心就是蔷薇本人。一时间,他的心情复杂得无以言表。经他之前的调查,蔷薇便是毒死他大哥林慕阳的凶手,可现在,他们竟有了一个女儿?对于林慕白来说,一方面,她是兄长的遗孤,可另一方面,她又是仇人的女儿。这叫他怎么面对这个孩子! 湛文炳却不知道林慕白此刻的复杂心情,兀自在那里感叹着两家地奇妙缘分。却见林慕白阴沉着脸说道:“湛老板,这金锁你就交还给青青吧。只不过,有关她亲生父亲的事,还是不要让她知道为好。” “为什么?”湛文炳十分不解。 “因为她的亲生父亲是被母亲杀死的。我想她一定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林慕白说完便起身离开了这亭子,留下湛文炳在原地被这惊天秘闻轰得半天回不过神来。 湛文炳独自在亭内呆了很久才平静下来,勉强将刚刚的事情消化完毕。这时又想起一场宴席在等着他,作为主人家,消失太久是很失礼的。于是他便揣了那金锁匆匆赶往前厅去了。 进了厅内,见大家还是谈笑风生的,席间气氛很是轻松快活,湛文炳便放心不少。他刚一进来,齐浩便笑着说道:“湛老板逃席够久了啊,得罚上三杯!” 湛文炳忙回到自己位上,笑着说道:“该罚!该罚!”说罢自己将面前酒杯斟满,举起来一饮而尽。三杯过后,又端起酒壶站起身来亲自为客人们一个个倒了酒,走到湛青青身旁时,他笑着弯下腰来,拿着那金锁在女儿眼前晃了晃说道:“看看这是什么?” 湛青青一见那金锁便眼睛一亮,一把从爹爹手中拿了过来,左看右看开心不已。她捧了那金锁在手上,喜笑颜开地看着湛文炳说道:“爹爹在哪里找到这个地?” 湛文炳慈爱地轻轻拽了拽湛青青的羊角辫说道:“这不是爹爹找到的,是你林叔父帮忙找到的,你还不快去敬杯酒谢谢他?” 湛青青便从爹爹手中接过酒壶,乐颠颠向林慕白走了过去。芷兰敏锐地现父亲的脸虽然是在笑着,却是带了几分紧张和僵硬,不觉有些奇怪。 只见湛青青笑嘻嘻斟满了酒,双手托着酒杯举到林慕白面前说道:“青青在此敬林叔父一杯。多谢您帮忙找到了金锁,这东西对青青意义十分重大,青青是在感激不尽!” 看着那充满真诚笑意的小脸,上边还能找到些许大哥的影子,林慕白不由得心中一软,便接过了酒杯一饮而尽。 第073章 隆冬风寒 那天之后,湛家与林齐两家的往来就更加频繁和密切都以为这是湛文炳急切希望湛少枫能够回到他身边的缘故,却不知这其中还有湛青青的缘由。不得不说林慕白一开始对大哥和白莲教徒的这个孩子是持着抵触情绪的,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心中已是越怜爱这个小侄女了。并且,见湛文炳明知青青是林家的孩子,却依然对她百般宠溺,让她至今活得无忧无虑,林慕白便对湛文炳打从心底里生出了一份感激来,看他对儿子想念得紧,于是也想替他在劝回湛少枫这件事上助一把力。 其实就算没有湛文炳这层关系,林慕白还是要打算将湛少枫从芷兰身边撤走的。自那天从那纵火的郑婆子口中得知,这两个孩子竟半夜三更一同溜了出去,不管他们当时是因为什么缘故,这件事终究是不合礼数的。当年林慕白因为女儿在自家府上被劫一事,警觉性骤然提高,这才安排了一个自己绝对信任的侍卫在女儿身边保护她,却忽略了他们毕竟还是一男一女,尽管那时他们都是小孩子。但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现在两个孩子都长大了,而芷兰一个女孩子家身边长期跟着一名男子,总是有损其闺誉的。于是林慕白一边做着湛少枫的思想工作,一边更是暗中紧锣密鼓地为女儿寻找着可靠的武婢。 芷兰哪里知道她那狐狸老爹心中的小九九,兀自在这边专心搜罗着自己之前损失的药草,沉浸在研制药物的乐趣之中。一贯感觉敏锐的她,一旦钻进自己地世界里就会忘记一切,竟没有注意到湛少枫这些日子以来的犹豫彷徨。 因为母亲的缘故,湛少枫始终无法原谅自己的父亲。他认为正是父亲的始乱终弃才导致了母亲的凄凉离世,直到现在他也还是这样认为的。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些日子湛文炳为了唤回他所做地努力,湛少枫也不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并且最近他又得知原来父亲一直宠爱的湛青青竟并非他亲生,想到父亲多年来一个人地孤独寂寞,湛少枫不由得也对他有了几分同情。再加上林慕白这几日对他的开导和劝解,他的心里也渐渐地有了几分松动的迹象。但是一想到要离开对他恩重如山的林家时,湛少枫心中又是地十分不舍。这么多年来,他已经把林家人当做了自己的亲人一般,尤其是他已经守护了五年之久地二小姐,自己几乎就是一点一点看着她慢慢长大的。本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继续下去地,却因为在杭州遇到了父亲而突然转变了方向,这么大的转变令他有些猝不及防,心中自是又添了几分茫然无措。 日子就这样在众人各异的心思中过去了,不知不觉已是隆冬时节。 这天地一早,天气格外寒冷,任凭坠儿一遍遍地叫着,芷兰就是起不了床。前一天的晚上为了研制一种新地药,她一直忙到后半宿才睡,此时只觉脑袋昏昏沉沉的,根本就无法睁开眼睛来。 坠儿见芷兰地脸色红得有些异常,便小心翼翼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觉竟烫得吓人,这才知道小姐生病了。于是她慌忙到院中叫了一个侍,让她将此事告知林老爷和夫人。交待完这些事坠儿也离开了,她准备将此事告诉杜姨妈并请个大夫过来。 正在练剑的湛少枫一听到“小姐病得厉害”几个字,立马收起剑来快步走进了屋里。 湛少枫还从未在芷兰未起时进过她的卧房。一进去便看到那小小人儿正严严实实裹在厚厚的棉被里,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来。再走上前去,只见她的长凌乱地散落在枕边,小脸红得如同艳丽的桃花,双目紧闭,眉头微蹙,看上去就像是在梦中为什么事情而痛苦挣扎着。 轻轻地探了探她光洁的额头,湛少枫这才知道原来小姐是烧了。想必是天气突然转冷,不小心着凉了的缘故吧。湛少枫看着昏睡中的芷兰,心中不由得小小地感慨了一下。在人们一贯的印象中,大夫总是以一种救死扶伤的形象出现的,似乎他们自己是不会被疾病缠上来的。小姐在他心目中便是这样的一副形象。她向来活力充沛,医术高明,眼睛里从来盯的都是那些难杂症,想不到今日,竟也被这小小的风寒给击倒了。看着面色绯红的芷兰,湛少枫摇了摇头,有些无意识地伸出手来替她拂去了额上的乱。 怔怔地望了她一会儿,湛少枫突然觉得自己就这么闯了进来有些不大合适,一会儿坠儿等人回来看到也极是不妥的,于是他便打算速速离去。刚一转身,一只衣袖便被紧紧地拽住了,又听床上那昏睡的小人儿叫道:“枫哥哥救我!”湛少枫回头看过去,只见芷兰那小脸上满是惊恐之色,额上已沁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汗来,可她的眼睛却还是紧紧闭着的。原来,是做噩梦了。 湛少枫轻轻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将那拽着他衣袖的小手扒拉下去,正欲转身离开,这次,却是他的衣袍被拽去了大半。只见芷兰双手紧紧攥着他的衣角,那样子就如同拽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无奈的湛少枫只好一根根地轻轻掰开她细嫩的手指头,半天才弄妥。低头一看,那袍子已被芷兰攥得皱皱巴巴的了。 这时,睡梦中的芷兰突然没来由地低声抽泣了起来,这回不知道又梦到什么了。看着她微微**的小鼻头和无声滑落的晶莹泪水,湛少枫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充溢了他的心口,那感觉既酸涩又甜蜜。他索性也不走了,就在床边对着芷兰坐了下来,伸出手来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 这一幕景象,尽数落入闻讯赶来的林慕白眼底。只见他面无表情地静静在窗边站了一会儿,便又转身悄悄离去了。 第074章 聚散有时 这孩子,好端端地非要半夜弄什么药,这下反把自己了……坠儿你是怎么照顾兰儿的?” “那个那个……小姐说了,这个玉霜花必须在月夜下研磨成汁,让它吸收了月光中的精华,才能充分挥药效……奴婢也没办法拦着她。” “还玉霜呢,自己先成冻霜了。”林夫人忧心忡忡地从外间走了进来,却见床上那丫头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正炯炯有神地瞪着屋里的几个人。 “哎呀醒了醒了!”正趴在桌上呆的齐萱这才现芷兰醒了,顿时高兴地叫了起来。坐在床尾的杜姨妈闻声也连忙凑过来看她。 只见芷兰却突然噌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伸出脖子一脸焦急地对着外边叫道:“坠儿!坠儿!” 正在外间吹着汤药的坠儿闻声连忙放下药罐跑了进来,问道:“小姐?” “那个装着玉霜花汁的瓶子你收起来了没有?那个东西是绝对不能照到日光的。” “放心吧小姐,五更时奴婢就已经替您收起来了。” 于是芷兰松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脑袋里隐隐作痛,皱了皱眉,她又乖乖缩回被窝里躺了起来。 “你啊——”林夫人一脸无奈地替她掖好了被角,说道:“整日里就捣鼓这些药,难不成将来还想当个大夫不成?” “嗯嗯嗯……”从被子里露出来地小脑袋点得鸡啄米似地表示赞同。被林夫人一个玉指点过去便老老实实不动弹了。 这时。坠儿端着已经晾好地汤药走了进来。说道:“小姐。快将这药喝了罢。” 芷兰一见那黑糊糊地一碗药水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虽然她喜欢做药。但这并不代表她喜欢吃药。 坠儿见她不情不愿地样子。便搁下汤碗放在桌上。神秘兮兮说了句:“小姐等等啊。”接着又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她又端了一个小碟子进来放在了那碗药旁边。嘻嘻笑着对芷兰说道:“小姐。这是你最爱吃地四甜蜜饯。可有些日子没吃了吧?”见芷兰脑袋向这边探过来。心知鱼已上钩。便又说道:“不过呢。小姐要把这汤药喝完了。才可以吃得到蜜饯哦——” 林夫人也笑着说道:“对对对。不喝药就不能吃蜜饯。” 这等哄小孩地简单把戏自然不会轻易将芷兰说动。但她心知大家都是为她好。于是便装作很是为那蜜饯动心地模样。巴巴望着桌上那碟子咽了咽口水。无奈地说道:“好吧……” 见她如此配合,坠儿忙端了那碗药过来。芷兰从床上坐了起来,接过汤碗咬了咬牙,咕嘟嘟几下便喝完了。放下汤碗,只见芷兰那小脸已经苦得皱成了一团,龇牙咧嘴地叫着:“蜜饯蜜饯!” 坠儿慌不迭地将蜜饯递了一个到她嘴边,芷兰一口便噙住咬了起来,咔嚓一声,那脆嫩地青梅便在她嘴里化开了酸甜浓郁的味道,顿时满口生津回味绵长。芷兰禁不住赞叹道:“这个要比在京城时吃的蜜饯好吃多了!这是什么?” 坠儿答道:“这是糖渍青梅,刚刚湛侍卫去桂馨买的,听说那里的蜜饯是杭州最有名的。” 林夫人叹道:“这孩子,难为他这么有心。唉,可惜他终究还是要回湛家的。” “什么?”正沉醉在酸甜美味里的芷兰惊道,“他不是不回去地吗?” 林夫人嗔道:“傻孩子,再怎么着那也是他的亲爹啊。一时闹闹脾气也就罢了,难不成还一辈子赌气吗?” 见芷兰咬着嘴唇不说话,显得心情有些低落,林夫人又劝慰道:“娘知道你不舍得他走,毕竟你们是打小一起长大地。但是兰儿,人生免不了会有聚散离合。就像娘和你杜姨妈,我们从小就是一处吃一处睡,好得就同一个人似的,但就算这样,最终还是天各一方,十几年也难得见上一面。”说到这里,林夫人自己也有些伤感起来。 杜姨妈听得也是眼眶微红,便也接过话来对芷兰说道:“说的是,人这一辈子,哪能不经历几回离别?孩子啊,待你长大了,慢慢就能看开了。” 芷兰本没有想太多的,此时却叫眼前这两人一唱一和给说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说道:“您二位说什么聚啊散啊地,讲得兰儿都糊涂了。不说这个了,来来,咱们一起吃蜜饯。”说着便拿起碟子往娘亲和姨妈那里送。那二人对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各起一颗梅子放在嘴里,暗笑自己太痴傻,跟一个孩子讲什么人生,她听得明白吗?真是浪费口舌。 正眯着眼睛看似吃得十分陶醉的芷兰心中却是另一番滋味。悲欢离合总无情,有谁能比她这个轮回两世地人更清楚呢?她心里很明白,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不要说湛少枫了,眼前这些人,终究都会一个个离她而去。杜姨妈和齐萱自是不用说了,再住上几个月她们便要分别了。等回到京城再过个两年,坠儿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至于娘亲,芷兰朝林夫人望过去,见那熟悉的面庞,笑得那样温柔,她都不愿意再往下多想了。 尽管她已经历过一次生离死别,尽管她深知人生不过是场相聚又离开的旅途,但她依然全情投入她的新生活。只因她地前生在还未来得及展开时便戛然而止,没有伤害,没有痛苦,有的只是未能实现其梦想地遗憾。 至于她的梦想,也不过是希望能够在这旅途中看遍一路美好风景,能够没有遗憾地完完整整走到终点罢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就释然了许多。与其想着以后地离别,不如尽享此刻的欢愉。正所谓醉笑陪君三千场,不诉离伤。 正在这时,一脸笑眯眯地林慕白从外边走了进来。芷兰看着他那反常的笑容,只觉有些怪异。正欲说话时,却见湛青青从父亲身后闪了出来,只见她情绪有些激动地看着自己,眼睛里微微闪烁着泪光。芷兰不觉有些感动,忙安慰她说道:“不要难过呀,这病不严重——” “兰儿!”湛青青没等她说完便冲了上来抓着她的手,一脸兴奋地说道:“我哥哥终于答应要回家了!!” 第075章 临别赠言 刚还洒脱地想着什么“不诉离伤”的芷兰顿时懵了,:事儿竟然来得这么快。尽管做了不少心理准备,却还是有些猝不及防。只见她怔了半天也只勉强挤出两个字来:“哦,好。”说罢便微微用力挣脱了湛青青的手。 齐萱却是知道一点芷兰的心思的,于是便嘻嘻笑着将湛青青拉到一边说道:“恭喜你咯!这可是大好事呀,而且以后应该不会再有人哭着喊着入赘你家了……” “那是那是,我哥哥势必要当家的嘛!”湛青青喜不自禁地说道。 只见芷兰坐在床上,用手按了按太阳**说道:“嗯——那个,我觉得头还有些痛,还是再睡一会儿罢。”说罢便默默缩回了被窝,接着又翻了一个身,只留给众人一个后脑勺。 大家见她这样,一个个都识趣地悄悄离开了。临走前,林慕白回头看了看床上不知是真睡还是假睡的芷兰,目光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待众人都离开了,坠儿便悄悄收拾了桌子,端着果盘和汤碗出去了。刚走到门口,却险些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抬眼一看,原来是湛少枫。坠儿冲他叹了口气说道:“小姐心里不大痛快呢,你劝劝她罢。” “唔。”只听湛少枫低低地应了一声,便向里间走了进去。 一进去他便看到床上有一个裹得犹如蚕茧一般的小人儿,正背对着外边,面朝着墙壁,嘴里咕咕哝哝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凭借着高超的耳力,湛少枫还是断断续续听到了一句:“唉……早知道就不来这江南了……” 湛少枫先是愕然,继而浅笑起来,在后边轻轻唤道:“小姐。” 正在床上自言自语地芷兰忽然听到背后传来湛少枫地声音。顿时在被窝里僵住了。不知自己说地话被听去了多少。一时间尴尬无比。于是她索性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就像睡着了一般。 她这掩耳盗铃地做法自然是骗不过湛少枫地。但他也不拆穿。只继续说道:“明天我就离开了。小姐多保重。” 芷兰听了这话。本想起来回应两句。无奈想到刚刚还在装睡。现在起来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地脸?于是只好继续维持这那石化地姿势僵硬地躺了一会儿。估计人已经走了她才翻过身来。谁知刚转过来。便和那双湛蓝地眸子撞了个正着。 “你、你怎么还没走?”被吓了一跳地芷兰脱口而出来了这么一句。结果刚说完就后悔了。只得往下一缩。把脸藏到被子里。只露出两只眼睛怯怯地看着他。 湛少枫却并不在意她地尴尬。只是定定地望着她。神情很是严肃。完全不同于以往地木无表情。二人就这么怔怔对视了半响。时间就像突然被凝固了一般停了下来。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才打破了这种平静。 只见湛少枫微微欠了欠身子。又恢复了往常那冷冰冰地表情说道:“望小姐日后多听老爷和夫人地话。行事要多加小心。切勿莽撞。更要韬光养晦。以免引起有心人地窥觑。还有。小姐平日里接触地那些药草多是有毒之物。不可为了做药而误伤了自己。还有……” 芷兰瞪大了眼睛看着湛少枫,见他那平日里总是紧抿着的薄唇此刻却是一张一合动个不停。她只怀疑眼前这一切是在做梦,于是便悄悄在被子底下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疼得她倒抽了一口凉气。见湛少枫仍站在床前不紧不慢地叮咛嘱咐,芷兰才确信这竟然是真的。这时坠儿也已经走了进来,只见她正远远站在湛少枫身后,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望小姐能够切记在心。”湛少枫终于说完了。只见他又深深看了芷兰一眼,抱拳施了一礼,说道:“小姐,少枫告辞了。”说罢便撩了衣袍缓缓转身离开了。 芷兰就这么呆愣愣看着他离去,竟说不出一句话来。直到听见坠儿在旁咋呼道:“哎呀,湛侍卫平日里惜字如金,原来都是囤着打算一次说完地啊……”芷兰这才从怔忪中清醒过来。现在回想起来,刚刚湛少枫说的那些话,她也没听进去几句,只顾着愣了。想起方才那冰山人如同唐僧附体一般哩八嗦的样子,芷兰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 坠儿见小姐心情好了许多,便也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口说道:“其实湛侍卫一直没打算回去的,任凭湛老板一直苦苦相求,甚至连老爷都劝导了他几次,也没什么用。也不知道今天老爷说了什么话,湛侍卫竟答应得这么爽快……” 芷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转头看向坠儿问道:“我爹?他说什么了?” 坠儿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忘形多嘴了,只得答道:“其实奴婢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那会儿我从屋里出来,正瞧见老爷和湛侍卫正站在屋檐下不知在说些什么。待我经过去的时候,恰好听到湛侍卫说了一句:‘好,我答应您’。后来地事小姐您也知道了,所以……奴婢就猜测他们应该说的就是这事儿。”说话间,坠儿见她家小姐正眯着眼睛,眉头微蹙,看不出她正在想什么。 坠儿偷偷吐了吐舌头,踮着脚悄悄离开了床前。心中暗自告诫自己:下回说话要走走脑子!眼看小姐情绪刚好,自己偏又哪壶不开提哪壶。 其实芷兰心中只是纳闷:老爹这样做意欲何为?当初可是他不顾自己地强烈反对,硬要塞给自己一个贴身侍卫的。现在总算适应过来了,他又生尽千方百计把人赶走。是闲得慌没事做吗?想来老爹也不是那样无聊地人,难道他是另有深意? 芷兰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再加上本来就高烧未退,脑袋昏昏沉沉的,更是搅得一团乱麻似地混沌不清。于是她晃了晃脑袋,干脆什么也不想了,重又在床上躺了下来,翻了个身便沉沉睡去。 ——————— 今天一直有很多杂事在处理,上传晚了很久,对不起~~~ 还有就是新建了一个秋秋群,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加:70322438入群通行证:女主弟弟的名字 第076章 儿女亲家 喝了两三天的药之后,芷兰便恢复得差不多了。但大夫再三叮嘱她要多休息些日子,不得出去再次受了风寒。虽然十分不情愿,但身为准大夫的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是十分正确的建议,于是只得每日里裹得严严实实地在房内读书静养,趁着午后气温有回转时才能出来放放风。就这样愣是在屋里憋屈了七八天,错过了许多热闹节目。 且说林慕白经过一段日子的精挑细选,总算又为女儿挑来了两个身怀武艺的贴身侍女。这二人乃是姐妹两个,姐姐名唤画眉,妹妹名唤画心,生得倒也眉清目秀。芷兰初见这两姐妹时,看她们身材瘦弱单薄,不禁暗暗怀她们是否真的是身怀武艺。直到有一天,她从窗外亲眼看到娇小玲珑的画心提了两大桶的水从院中轻快地走过,两只伶仃小脚健步如飞,这才知道人家是深藏不露的高手。芷兰不由得感慨父亲真是手眼通天,也不知他是怎么寻来这样奇特的人物儿的。 这天清晨,芷兰一醒来便瞧见窗外白茫茫一片,定睛一看,原来外边已是落雪纷纷。雪片虽然轻小,却极为细密,将院中的树枝都压得沉甸甸地直往下坠,显见已是悄无无声下了一夜。见外边的小院一夜之间妆玉琢,芷兰不由得满心欢喜。这时,又瞧见画眉和坠儿两个从外边推门进来,顿时便有一阵轻风夹杂着细雪飘进了屋里,带来了一丝冰凉清新地气息。见那二人的头和肩上都落了薄薄一层雪,脸蛋儿俱是红扑扑的,眉眼间更是神采飞扬,看得芷兰心中跃跃欲试的,也想到那雪地里走上一遭。 于是待洗漱穿戴好后,她便兴致勃勃地向门外走去。刚走到门边伸出一只手来,还未来得及推门时,便看到画眉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挡在了她面前,只听她说道:“小姐,外边还很冷,大夫说您的病还没全好,还是在屋里待着的好。” 芷兰笑呵呵说道:“无妨无妨,本小姐自己就是个大夫,怕什么。”说着便要继续往前去。 只见那画眉脸上也是笑吟吟地,却是仍旧站在芷兰面前一动也不动。 芷兰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正欲说话时,坠儿从后边过来将她拉了回去,说道:“小姐,您若是想看景儿,那就坐在窗边看看就得了,别叫画眉为难了。” 莫名其妙给拉回去的芷兰嘴里嘟哝着说道:“我怎么叫她为难了?” 坠儿笑着说道:“这您就不知道了吧?刚来时,老爷就特意跟她们嘱咐过的,说是什么事儿都比不上您的安全更重要。湛侍卫走的时候又叮嘱了一遍,又是命令又是威胁的,您说她们能不上心吗?” 怎么又是他!这人现在怎么变得这样多管闲事!芷兰深深叹了一口气,这真是——走了一个湛少枫,又来了两个女版的湛少枫,而且更是贴身相随、形影不离。这两个丫头看上去低眉顺眼的十分柔顺,却是一点也比湛少枫好说话。此时,看着画眉画心两个安分乖巧地坐在她身旁做着针线活儿,芷兰心中顿时充满了无力感。 这些天来。所有来看她地人。不管是湛青青和齐萱。还是娘亲和杜姨妈。一个个张口闭口就是湛少枫。就连坠儿也是“湛侍卫湛侍卫”地说个没完。这个人。当他在自己身边地时候。总是如同空气一般安静。很容易就让人忽略不见。可当他离开时。却一下子成为了大家地话题。一直充斥在她地耳里、脑里。还有心里。搅得她心烦意乱。不得安宁。 托着下巴望着窗外。芷兰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此时地她。真想不顾一切冲出去。在那冰天雪地里好好清静清静。 这场雪纷纷扬扬。一直下到午后才停了下来。雪停后没多久。观云便带着观风前来看望芷兰。 那小观风裹得如同一个肉粽似地。进来缠着姐姐玩了一会儿。又被坠儿端出来地点心吸引住了。独个儿占着盘子吃得开心。芷兰和观云兄妹两个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起来。不知怎么地。说着说着话题便又绕到了湛少枫身上。 “听说他父亲这几天带着他巡视了湛家在杭州地产业。再过一段时间还会带他去看看湛家在江南江北地一些产业。大有很快就要让他接手地势头。”观云对妹妹说道。 “嗯。前两天我也有听萱姐姐说过。不过。这也太快了吧。他从来都是练武地。一下子要学经商。能行吗?”芷兰有些惑。 观云却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有什么不能的。在我看来,少枫是很聪明的一个人,一点就通。再说了,有那样精明的父亲,还怕教不好他吗?” 这时,正吃得专注的观风突然仰起脸来说道:“我想枫哥哥了……” 看着他那吃得满是点心碎渣的小脸,芷兰突然想起那年在韩府他们姐弟两个合伙捉弄湛少枫的事情,不由得抿嘴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却是有些淡淡感伤。 这时,只听观云又说道:“听说少枫才回湛家没几天,全城人都知道湛家有后了,现在上门求亲的是一个接一个的。想来也是,他都十六了,也该订亲了。”观云一脸若有所思地表情。 不知为何,芷兰一听这个心里便窜上一股无名火,于是她没好气地说道:“那哥哥你也十六了啊,怎么不见你订一门亲事?” “呃——这个——”观云顿时语塞,一张俊脸微微红了起来。半响又说道:“可能,也快了……” “啥?”芷兰忙问道。 “其实,我们这次来江南,听说也是因为娘亲和杜姨妈很久以前的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芷兰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妙的感觉。 只见观云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据说,她们曾经约好要做儿女亲家来地。” “什么?”芷兰惊呼道。 第077章 知女如父 儿女亲家?这——这也太儿戏了吧?”芷兰显然不认姨妈随随便便就拿自家孩子下约定的做法。不过她向来喜爱齐萱,觉得有这么一个嫂嫂也不错,于是又笑着打趣道:“那哥哥——你的意思呢?” 观云红着脸叹了口气说道:“婚姻大事,历来都是父母做主的,你我又能奈何?” “哥哥你自己的事,扯上我做什么?兰儿我还小着呢!”芷兰用手推了哥哥一把嗔怪道。 观云偏着头看向妹妹,心中奇怪一向机敏的她怎么今天这样迟钝,只听他一字一句问道:“你是不是到现在还以为这事儿跟你无关?” “怎么了?”芷兰忽然觉得哥哥的眼神别有意味,看得她心里有些毛。 “怎么了?”观云好笑地看着神情紧张的妹妹,说道:“杜姨妈可是有一子一女的,年龄又都适合——你说呢?” 芷兰的心就如同坐过山车一般忽地一下冲上云霄,却吊在半空下不来。半响,她听到自己幽幽说道:“你是说,连带我也被算计进去了?” “可不是嘛。”观云舒了一口气,妹妹可算明白过来了。 芷兰只觉她心中那正悬在半空的云霄飞车嘎吱嘎吱响了两声,又突然急速坠落下去,轰隆隆摔了个灰飞烟灭。 “啊啊啊——我、不、要!!!” 这突然地一声大叫。惊得正在吃点心地小观风猛然抬起头来看过去。只见刚刚还冲着他微笑地姐姐突然就从椅上站了起来。冲到哥哥面前死命揪着他地衣领恶狠狠说道:“我不要!不带这样买一送一地!你去跟他们说去!” 小观风嘴巴张得大大地。露出一脸呆相看着哥哥姐姐。不知生了什么事。 此时正被芷兰揪着地观云也呆住了。他猜到妹妹可能会不情愿这么早被订亲。但却想不到她地反应竟如此激烈。还冒出什么“买一送一”之类地莫名其妙地话来。 “呃——兰儿你冷静一下啊——”观云小心翼翼将妹妹地手从自己地衣领下拿了下来。轻言细语安慰道:“哥哥知道你不想这么早离开家。不过这只是订亲而已。嫁人还早着呢。”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只见妹妹用那几乎要杀人地眼神瞪了过来。显然是对他地说法十分不满意。观云只得咽了一下口水。谨慎地说道:“其实这事儿吧。它也不一定就成。我也是那天无意中听到娘亲和杜姨在商讨此事。并没有定下来。兴许……她们只是说说而已吧……”他越说越没有底气。到最后声音就小得几乎听不见了。 鬼才信!芷兰没好气地瞪了哥哥一眼。又坐回到椅上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 她认为娘亲和杜姨妈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并且以他们两家如此深厚的交情,此事确是极有可能的。冷静下来想了想,这种事情其实是很普遍的。在这个时代,两家父母是世交,为适龄的子女订下亲事本是无可厚非的。再加上林家是官宦世家,齐家是富商巨贾,两家联姻对双方都是极有好处地。 哥哥方才虽然嘴上没有明说,但看他的样子,对这门亲事并没有什么意见,看来应是对齐萱颇有好感,父母的决定其实正是顺了他地心意的。可是她自己——却是十万分的不情愿! 齐萱上有两个哥哥。大哥齐宇相貌堂堂,看上去老成持重,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经手家中的生意了,也算是个很有前途地少年。但他乃齐府的庶出之子,并非杜姨妈所生,因此订亲对象应该不是他。二哥齐瀚倒是嫡出之子,且天资聪颖,敏而好学,将来必将有所作为,想来说的就是他了。但是——芷兰自己也说不出这是为什么,反正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啦! “好了,兰儿,别在那里胡思乱想了。这事儿也怪我,不该把还没谱的事情透漏出来。放心吧,若是爹娘有这意思,定会提前问一下你的意思的。”观云拍了拍芷兰地肩膀说道。 “会吗?”芷兰反问道,脸上写满了不相信。 观云安慰道:“一定会的。” 芷兰却并不理他,伸手叫了坠儿过来,说道:“你去把我娘请过来。” “是。”坠儿应了下来便转身出去了。 “你啊,还信不过哥哥吗?”观云好气又好笑。 芷兰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信不过哥哥你,兰儿只是不想坐以待毙。” 坐以待毙?有那么严重吗?观云实在不明白妹妹为何这样抵触这门亲事。在他看来,齐家是个很不错的联姻对象。两家人相互之间都是知根知底的,日后相处起来也容易。而且,比起京中那些所谓的大家闺秀,他更愿意娶像齐萱这样地女孩子。这个女孩既有江南女子的柔美形貌,又有北方女子的大气爽朗,最是合他地心意了。想到这里,观云脸上不由得带了几分笑意。见芷兰正瞪着他,才连忙绷紧了面皮藏起那满心的欢喜之情。 过了许久,才听到坠儿在外边说道:“这边地雪还没开始扫,地上有点儿滑,夫人您慢着点儿走……”芷兰和观云方知林夫人来了,忙站起身来到门口迎了上去。 林夫人一进屋便看到两个孩子候在门里等着她,又瞧见小观风在屋里玩得正开心,于是便笑着说道:“你们这几个孩子今儿倒是都聚在一起了。” 在屋里坐了一会儿,询问过芷兰的身体恢复情况之后,林夫人便又问道:“说罢,巴巴儿地遣坠儿过来叫我是有什么事吗?” 芷兰和哥哥对视了一眼,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娘,方才我听哥哥说,您和杜姨妈打算给我们订亲来着?” 林夫人吃了一惊,倒不是为这事被孩子们知晓了,而是为女儿提到此事时大大方方毫不扭捏地态度感到吃惊。愣了一下,她便答道:“确有此事。” 芷兰一听娘亲承认了确有此事,心中便有些生气,说话语气便也生硬了许多:“兰儿不愿意!” 谁知她这反应却是在林夫人意料之中,只见她笑着说道:“你爹爹猜得果然不错,真是知女莫如父啊!”接着又点了点女儿的脑袋,说道:“放心吧,你爹爹已经回绝了此事。” 观云一听就着急了,噌地从椅上站起来问道:“为什么!” 第078章 啼笑姻缘 听说爹爹已经回绝了与齐家的亲事,芷兰顿时长长气,观云却急忙站起来追问缘由。林夫人见她这一双儿女神情各异,便知他们对这门亲事的态度也是大相径庭,心中顿觉十分有趣,于是笑问道:“云儿这样心焦不知是为哪般?” 观云立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尴尬地咳了两声后又讪讪坐了回去,却并不回答娘亲的问话。 只听林夫人又说道:“刚刚没有说清楚。你爹爹拒绝的只是兰儿与瀚儿的亲事,至于你和萱儿的么自然是双方都已经同意了的。”一句话又说得观云喜出望外。 芷兰自是十分好奇,于是问道:“那爹爹又是为何单单拦掉了兰儿这一桩呢?” “这个嘛……”林夫人意味深长地看了芷兰一眼,说道:“自然是要问他本人的。” 说曹操,曹操就到。正当芷兰心中纳闷之时,林慕白从外边推门进来了,边向这边走过来便笑着说道:“今天这是怎么了?人来得这样齐?”见爹爹来了,几个孩子忙又让出了位置。 “老爷从哪边过来的?”林夫人问道。 林慕白接过坠儿奉上的热茶饮了两口才说道:“刚刚送走湛老板,这才过来。” “他来做什么?”林夫人又问道。 “呵,他说要请大家香满楼一聚,为庆祝他家儿女亲事已定。”林慕白说罢有意无意向芷兰那边瞥了一眼。 芷兰从爹爹进屋开始。便一直傻呵呵地看着她爹娘如同唱双簧一般一问一答。小脑袋晃得拨浪鼓一般。直到爹爹说了句“他家儿女亲事已定”。这才定定愣住了。他说啥?芷兰下意识地看向周围几人。以期从他们表情上判断出是自己听错了。 “您是说少枫也被订了亲吗?”此刻观云脸上地表情如沐春风。自打他得知和齐萱地亲事已经没有问题时便就是这幅模样。 “是啊。”林慕白漫不经心地答道。 什么?!芷兰顿觉此刻脑中是电闪雷鸣、雨雪交加。这个人竟然一回去就订了亲!她她她她要气死了!这人拍拍**说走就走。把她这边搅得心神不宁地。自己倒是桃花运一个接一个来。天理何在啊! 但是雷击尚未结束。只听林慕白继续说道:“听说那家地小姐是个知书达理地大家闺秀。”咚地一记闷锤重重敲在芷兰心上。闷闷出了回响:哼。想必就是那种假模假式扭扭捏捏地深闺女子。 只听林慕白又说道:“听说那小姐貌美如花。无人能比。”又是一记闷锤砸上来:你当你是花魁啊。还无人能比。 “听说那小姐聪明绝顶,举世无双。”我呸!聪明还绝顶,得了先天性秃头啦? “还听说那小姐” “够了够了!爹爹是怎么了?改行做那家小姐的代言人了吗?”芷兰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代言人?这是什么意思?”观云笑问道。妹妹今天冒出地新词儿可真不少。 林慕白看着气急败坏的芷兰,眼中含着浓浓笑意和深深疼爱。只见他慢慢走到芷兰面前,弯下腰来对女儿说道:“好歹他也做了你几年的侍卫,难道你就不好奇他的未婚妻是哪家小姐吗?” 芷兰将脑袋别到一边去,气呼呼说道:“没兴趣知道!”然后又转念一想,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她要衷心祝福这位小姐早早嫁给那湛木头,再生个小木头,两个木头一起活活闷死她! 于是芷兰又转过头来仰起脸看着父亲,木无表情地问道:“是哪家地小姐?” 回答她的却不是林慕白,而是林夫人。只听她强忍着声音里的笑意说道:“就是那京城来地林家二小姐呀!” 好!京城来的林家二小姐,我祝你早…… “谁?”芷兰觉得今天必是被雷击多了,大脑已经无法正常运作了。“您刚说谁?” 小观风上前扯了扯芷兰的衣袖说道:“姐姐,那不就是你嘛!”唉,连他都听出来是谁了,他这聪明绝顶的姐姐今儿个咋就这么迟钝呢…… 话都说到这么白了,再不明白的话就真得去看大夫了。只是此刻大家都在屋里,一时间芷兰也不知该如何作出正确的反应,只得继续维持着那副呆相杵在原地。 林慕白知道此事来得有些突然,女儿还需要些时间独自消化此事,于是便拍了拍芷兰的肩头说道:“兰儿,爹爹做这个决定也是为了你好。你……好好思量一下吧。若是不同意,趁此事还未公开,还是有回转余地的。” 林慕白说完这番话,便对众人做了个手势,大家便会意悄悄地离开了。 在他们在回去地路上,观云还在想着刚刚的事情。在他看来,爹爹将妹妹许给少枫的决定很是合理。这两人也算是青梅竹马了,而且相互了解甚深,是再合适不过的一对儿了。但是,爹爹这样拒绝了齐家的求亲,会不会引起他们的不满?万一他们要把萱儿也另许他人怎么办?想到这里,观云心里有些不安,于是便问道:“爹爹,不知姨妈家对于我们回绝了兰儿的亲事作何反应?” “高兴啊!”林慕白答道。 “什么?”观云怀自己听错了。 林慕白笑着说道:“因为我介绍了另一个更好的人选给他们,就是江南富家地小姐湛青青。能跟湛家联姻,他们能不高兴吗?” 这个解释却令观云更加诧异了。 他来杭州时间不长,却也听说过,在江南想要跟湛家结亲的人十分之多,其中也不乏富商和高官,可湛家老爷都一一拒绝了。爹爹怎会有这么大的面子,轻轻松松一个介绍便让湛家答应了亲事呢?虽然有些纳闷,他也并未多问。 林夫人却是明白其中深意的,林慕白已经将湛青青的身世告诉了她。作为湛青青地亲叔父,自然在她的亲事上是有些言权地。再加上湛文炳的儿子已经回到了他身边,他已经不愁后继无人,还能有什么不放心地呢?丈夫将大哥的遗孤许给值得信赖地齐家,也算是了却了他的一番心事。想到这里,她轻轻拍了拍林慕白的肩膀,二人便对视着会心一笑。 第079章 百密一疏 众人都离开后,芷兰才起来活动着她那早已僵硬的身细细思量此事,涌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来。 生于这样的家庭,她早该猜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没想到这事情竟来得这样早,又这样巧。湛少枫,一个当了她五年侍卫的人突然成为她的未婚夫,这么大的转变令她一时有些接受不来。 幼时初见湛少枫时,看到他那与众不同的眸子和深邃得如同雕刻出来的五官,她还花痴地惊艳了半天,被众人当做笑话讲了很久。但是很快她便现自己开始被这少年处处限制,这个不许碰,那里不许去……严重打击了她那向往自由的幼小心灵。走到哪里都能看见他,永远都是一身黑,如同一只巨大的乌鸦一般在她身后如影随形。于是她开始讨厌他,就算那面孔生得再俊美也抵消不了她心中的怨念。 但习惯的力量从来都是巨大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便不再抱怨这些事情了。仿佛那是理所当然的一样,她也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种不怎么自由的生活方式。那个人,也被她当做空气一般自动地忽略掉了,悄无声息地就过去了这么多年。 直到他们来到杭州,当湛少枫的身世开始慢慢浮出水面时,她心中的担忧和惶恐也隐约浮了出来。这时她才开始意识到,自己早已习惯了他的陪伴和保护。但她也清楚,他的去留并不是自己可以左右的。所以她时不时地提醒自己,每个人总是要离去的,以期平衡自己的心态。事实证明她的自我心理建设做得还是不大成功,当湛少枫终于离开时,她还是难过了许久。 她把这原因归结为习惯性的失落。她对齐萱说,如若陪伴她多年的坠儿将来离开了,她也会是一样的心情。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她难过得心安又理得。直到今晚父亲说他订亲了,是和别家的小姐。照她地理论,这应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就同听说坠儿嫁到了好人家一样。但她却没想到自己的心情竟会如此抑郁憋闷。 嘴硬如她,也不得不承认,当她得知父亲口中的那位小姐就是她本人时,一瞬间还是有些暗喜在心的,全然忘了自己刚刚那些不怎么地道的腹诽和诅咒。扪心自问,这又该当何解释呢?她不由得心虚了起来。 现在父亲又将选择权放到了她手中,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 齐府大公子的齐宇今晚心情非常郁闷。他刚刚听说父亲为弟弟妹妹定下了两门亲事,对方家里非富即贵,都是极好的家世。而他本人早在两年前也订了亲,未婚妻家里在城中开了一个成衣铺,只能算是小生意人家。 其实他早就知道自己和弟妹地身份是不同地。听说当初大娘从京城嫁过来时。一连好几年肚子里都没什么消息。父亲为了齐家子嗣才纳了他母亲为妾。在他四岁那年。从府中下人口中得知大娘怀上了。小小地孩童便从母亲那黯然地神色中知道了自己今后地命运。所幸地是。父亲和大娘对他们这几个孩子一视同仁。这些年来。他并没有感到他这庶出地身份给他带来过什么不便。 现在弟弟妹妹都订了亲事了。这差别就大大地显现出来了。尤其是弟弟齐瀚与湛家小姐地亲事。杭州人都知道那富地女儿就如同天上地月亮。他们巴巴望了这么些年也没能摘下来。不想却让他那十二岁地弟弟轻轻松松摘了去。虽然湛老板已经有儿子继承家业了。但日后女儿地嫁妆依然是少不了地。有了这样地岳丈撑腰。再加上大娘地尊贵身份。弟弟齐瀚继承齐家产业是指日可待了。到时还有谁会把他这个老大放在眼里呢?说不定被打到哪里去都不知道。 他地这些困扰和担心自然是不能和父亲说地。跟母亲就更没法说了。她整日里除了绣花就是绣鸟。跟她讲这些事就如同对牛弹琴。不但说不通还徒增她地烦恼。 于是。心情极差地齐宇便约了几个朋友一起喝酒。由于心境不佳。本来酒量就不怎么样地他喝了几盅就面红耳赤。话也多了起来。 “你们说!凭什么瀚儿地岳家是江南富。我地岳家就得是小门小户地呢?”满脸酡红地齐宇突然猛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满桌碗碟都跟着颤动起来。 朋友们都被他吓了一跳。知道他心里难受。便纷纷劝慰起来。只是大家看法不一。说什么地都有。反将那齐宇劝得更是心火旺旺、怨气难平。 朋友中有一个是与齐宇最为相熟地,素来了解他的心意。只听他说道:“齐兄,我记得两年前,是你自己央着你父亲去那张老板家求地亲。怎么现在却反过来怪他了呢?” 齐宇闻言怔了一下。不错,两年前一个偶然的机会,他在张家的铺子里遇见了那家小姐,对那女孩子一见钟情,于是回去便求着父亲替他订下了这门亲事。父亲本是不大同意的,却也拗不过自己苦苦相求,便只好应了下来。 那朋友见他像是已经听进去了的样子,便又说道:“所以说,你不过只是担心自己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罢了。但是你仔细想想看,这么些年你父亲有亏待过你吗?再加上你弟弟,素来志向不在经商,而你现在就已经开始经营家中产业了。事实就在眼前摆着,难道你还看不清吗?” 这话说得齐宇有如醍醐灌顶,顿时清醒了过来,满面羞愧之色。只听他说道:“方兄说得极是。我今日这番牢骚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惭愧,惭愧!” 众人见他终于想通,不约而同都松了一口气。 只见齐宇又忙忙起身说道:“明日我们三家还要在香满楼一聚,我本应负责安排此事的,今天失魂落魄地竟给忘了,真真是愧对父亲……唉!诸位,少陪了!” 见他慌慌张张匆忙离去,朋友们都笑了起来,纷纷说道:“这才是齐大公子的本色嘛!” 他们所处的这间屋子,是由一道屏风隔开的两个雅间,自然是相互不隔音的。这边一干年轻人正喝得热闹非凡,隔壁那边却静悄悄地就像没人一样。一个秀才好奇地伸长脖子向那边探了一下脑袋,却见几个人正围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事。其中一人无意间抬起了头,秀才便瞥见了横贯那人脸上如同长虫一般的刀疤,吓得他顿时缩回了脑袋,不敢言声儿。 第080章 汤中玄机 宇离开后没多久,他那帮朋友们也都散去了。这时,人才开始出声了。 “李哥,您看……这机会是相当难得啊!”说话的正是刚刚那刀疤脸。他一动嘴,那条疤就如同虫子一般在脸上蠕动。 “是啊,来了这么些天,总算等到他们露头了……”另一人也附和道。 “早点儿完事儿,咱们就能早点儿回京了!” 原来,他们便是李贵从京城带来的那批人。本来他们将此事计划得天衣无缝,踌躇满志赶来杭州正欲行动,却正赶上个缺心眼儿的半夜三更在齐府放了把火。这下好了,在林大人的指导下,整个齐府戒备得十分严密,还清查了一批下人,他们再想悄悄安插个人进去是不可能了。并且那林二小姐被保护得密密实实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愣是找不到下手的机会。这干人千里迢迢从京城远道而来,却迟迟不能完成主子交待的任务,急得他们是上蹿下跳,又把那放火的梁永德祖宗八辈都给骂了个遍,骂得比当事人湛文炳还咬牙切齿。 这天晚上他们出来打牙祭,无意间竟现隔壁坐的有齐家大公子,便屏气凝神侧耳倾听,竟让他们得了这么个重要信息,个个喜得满面红光。 “上回他们去了一趟湛府咱们没得到消息,这回可得抓住机遇了!” “没错!为这一个小丫头把咱大伙儿给生生憋了这么些日子,不狠狠收拾他们一番怎么成!”众人七嘴八舌说得闹哄哄一片。 只见那李贵在他们中间正襟危坐,一脸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说道:“都给我静一静!就你们这点子耐性,能干成什么大事儿!”众人登时安静下来,个个看着这边等着他话。 只见李贵又神情严肃地清了清嗓子,说道:“兄弟们急着回京地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事儿是急不得。一个差错出来,就有可能坏了大事儿!” 刀疤脸一听这话便很是不悦。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两声说道:“照李哥这说法。我们就这么龟缩在这里。明儿个眼睁睁看着他们高高兴兴出来溜一圈儿?谁知道下次还有没有机会下手了。这趟完不成任务。大伙儿回去拿什么脸去见老爷?” “我当然不是那个意思。所以说你们没耐性。照我地意思。明天这事儿。还是要好好琢磨一下才能决定要不要出手。毕竟我们得知消息太晚。很难充分准备。林慕白是个极其狡猾地人。对那丫头保护得又严密。若是做得不干净。那咱们就全完了。搞不好还会让那林慕白抓住老爷地把柄。” “那您说怎么办吧!” 李贵沉吟了一下。伸出手来示意众人聚过来。低声说道:“咱们这么办……” ———————————— 第二日。在香满楼三层地一个装潢最为精美地包间里。芷兰正专心享用着碟子里地美味佳肴。一脸陶醉之色。 本来她对今天的事情是有些担心的,不知再次见了湛少枫该如何应对。结果待他们来了之后才得知,湛家在苏州地一家分号出了些事情,湛少枫于昨日赶去处理,估计今天是赶不回来了。芷兰一听便卸下了心头一块大石,虽然有些淡淡失望,但也不用紧张该如何面对他了。 于是她便乐滋滋地在宴席上大啖美食,顺带着取笑一下含羞带臊的齐萱和湛青青两个。她们两个也已经知道了订亲的事情,未婚夫就在对面儿坐着。他们几个原本就是彼此相熟的,一下子身份转换,四个人见面都有些尴尬,一举一动不免都带了些拘谨。只有芷兰因湛少枫未到场的缘故而免去了这种尴尬,反乐得一身轻松自在。 宴席进行到现在,菜还在持续不断地端上来。只见小二又端了一个大托盘上来了,说道:“西湖:菜羹上来喽——”说着便将那盛在小碗里的羹汤一个个分放到众人面前。芷兰看着那鲜嫩翠绿地:菜漂在那清亮的汤水中,热气腾腾香味四溢,引诱得她立即拿起了汤勺就要品尝。 那小二悄悄瞥了芷兰一眼,只见那小姐正举着勺子要往嘴里送,心中便是一喜。正在这时,却见那小姐突然露出一脸困惑的表情,快到嘴边的勺子又拿了开来。只见她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勺子,又凑向旁边人的汤碗,像是在探寻什么地样子。小二顿时有些紧张,于是拿着空托盘便欲离开。 “哎哎这位小哥—你等等——”女孩儿娇脆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这声音对他来说却如同惊雷一般。 小二强按着心头突突狂跳,满脸堆笑地问道:“小姐还有何吩咐?” 只见那女孩子站起身来,捧了那碗羹汤朝他走过来,一脸微笑地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位小哥你辛苦了,我这碗汤就赏给你了。” “谢……谢过小姐!”小二诚惶诚恐接过汤碗便欲拔脚离去。 “等等。”又是那甜得几乎滴出蜜来的声音。小二只得转过身去,只听那小姐继续说道:“你就在这里喝了罢。” 小二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说道:“小姐,只怕这不合适吧……” 这时,满桌地人都在看着他们两个,不知芷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林夫人以为女儿是一时兴起想要捉弄那小二,于是便笑着说道:“兰儿快回来,莫要胡闹!”话音未落,却被林慕白碰了一下手臂,轻轻说道:“且看她要做什么罢。” 小二见满屋子人都等着看好戏,无人制止这个古怪地丫头,心想这下是躲不掉了,再不喝恐怕就要引起怀了。于是他心一横,便捧着那汤碗咕嘟嘟一口气喝了下去。喝完又用衣袖在嘴上一抹,梗着脖子看着那小姐,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林慕白见小二痛快喝了那碗汤,便有些诧异。难道真是兰儿在恶作剧?他皱了皱眉头,正欲说话,却听芷兰说道:“你就跟这屋里伺候着别出去了。画眉画心,过来看紧他。” 那小二闻言,脸色霎时青绿起来。 第081章 守株待兔 慕白见那小二脸色突变,心知此事必然有异,便坐作声,看女儿如何处理此事。 只听那小二连声哀求道:“别……小姐您可千万别……求求您放了小的出去吧……” 芷兰冷冷看着他说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为何要在我的汤中下药此言一出,众人皆吓得丢了手中的勺子。齐萱还惊叫道:“兰儿你怎么不早说!我都喝了半碗了!” 芷兰扭头说道:“不必担心,我已经看过了,只有我的汤里有问题。”小二一听便是一个哆嗦,这小姐莫不是个妖人?怎的知道得这样清楚? 只见芷兰慢慢走近他,轻轻说道:“你若是不说,就别想离开这屋子一步。” 小二慌忙求饶道:“我说我说!就是昨天晚上快要打烊的时候,有几个男人突然进来了,他们给我塞了五十两银子,说是明天有几家人要在咱们香满楼吃饭,我只要在其中一个林小姐碗中下了这包药就行,事成之后还有重谢。所以……” “五十两!就为五十两你就敢下毒杀人?!”齐萱愤怒地将筷子掷了过来。 “不……不是下毒哎……要是下毒就是给小的一千两也不敢呀……五十两啊……小的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呐……”见满屋子人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穿过来,那小二的声音便愈来愈小了。 听到这里,林慕白也从位上站了起来,阴沉着脸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此时那小二正捂着肚子站在地上不自在地扭来扭去。听到林慕白问话,他只得勉勉强强答道:“不……不知道哇……只晓得他说话带着京城口音……” 又是京城。那个是非之地永远都有事。林慕白见那小二形容古怪。便又转头看向芷兰问道:“那汤里究竟放了什么?” 芷兰看了那小二一眼。冷冷说道:“自己说。” 小二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地答道:“泻药。” 这下大家感到更加莫名其妙了。于是纷纷说道:“费这么大功夫只为下点儿泻药?这不合常理吧?” 只有林慕白听了之后沉默不语。是地。那些人绕了这么大圈子。肯定不可能只是为了恶作剧让人拉肚子。且又独独只在芷兰地汤中下药。定是有什么缘由地。他想来想去。觉得也只有一个理由可以合理解释。那就是有人想要掳走芷兰。但苦于林家一直戒备森严无处下手。所以设计了这样一个机关让她单独离开众人。 既然如此。这些人应该还在附近等着芷兰出来地。 于是他对众人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些人应该还在附近候着呢。” 众人惊问道:“在哪里?” 林慕白微微一笑,说道:“茅厕。”众人顿时掩鼻皱眉。 —————————— 正如林慕白所料,那伙人确实正在茅厕里边守株待兔呢。照李贵的计划,林慕白这趟出来虽然没带几个侍卫,但他们父子都是武林高手,直接上去硬碰硬地抢人自然是行不通的。再加上那小姐既会使毒又会解毒,说不定她早服了什么百毒不浸地药了,那直接下毒岂不是白瞎?但泻药她总没办法吧?是人都得如厕吧?到时趁她身边没有防护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掳走,再找个什么地方杀了她。并且,临走前老爷交待过的,不能叫林慕白查出任何蛛丝马迹来。那正好,他们将这一切伪装成绑匪撕票,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这计划听上去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但真正实施起来呢? 此时李贵正站在最靠外的位置,伸着脖子看着包间那边。见那小二进去已经有一会儿了却还没出来,他心中不免有些着急。正当他暗想那小二可能是反悔了的时候,包间的门突然就被推开了。远远地就瞧见一个衣着精致地小姑娘急急忙忙从房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了一个小丫鬟。见那小姐低着头捂着肚子走得飞快,小丫鬟也气喘吁吁跟在后边一路小跑,李贵暗想定是那泻药起作用了,心中顿时大喜,又回头向众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沉住气,等那两个丫头过来自投罗网。 眼见那主仆两个一前一后走了进来,李贵便瞅准时机挥手令众人上场。七八个人一齐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这两个丫头抓了起来,在她们还没来得及惊叫之前便捂上了她们的嘴。等了这么些日子,林家二小姐终于就这样顺顺当当悄无声息地被他们抓了起来。 李贵看向那刀疤脸,低声说道:“那山寨的位置还记得吧?一会儿将她们带过去后直接杀掉。”说罢又从袖中掏出一张已经写好的纸条来,用匕将其扎在了茅厕的墙上。那纸条上赫然写着“如欲赎人,带银票五千两至吴山刘家寨”地字样。 “走!”李贵一声令下,众人便扛着那两个双脚乱踢乱蹬的丫头打算离开。 刚一出来,却见林慕白带着几个人站在外边,像是等候已久的样子。李贵顿时大惊,忙回头对手下人吼道:“马上杀了她们!”扛着俩丫头的那两人正欲动手,自己却先像面条一般软绵绵倒了下去。两个小丫头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手往腰间一抽,两条寒光凛凛的软剑便亮了出来。只见她们腕间稍一施力,那软剑便如同银蛇一般飞舞起来。李贵等人见状也忙抽出剑来迎上去,一时间这楼上是刀光剑影、杀成一片。 林慕白看出李贵等人有些力不从心,知道这些人不过是瓮中之鳖,自己根本不必上前助阵,于是便站得远远地看着他们,顺便从招式上观察一下他们地来历。 见本来柔弱不堪的两个丫头竟然武艺高强,李贵不由得暗惊在心。他记得当初一路从京城跟踪过来,也没看出林家小姐和她的侍女竟是身怀绝技的。正打得节节败退之时,却听得一个女孩子在远处叫道:“哎呀!用软筋散比较省事啦——” 第082章 挟恩图报 贵循声望去,只见那包间门口站着一个身着丫鬟服色,面容式看着甚是眼熟。这边舞着软剑斗得正酣的两个丫头一听到她的话,便迅速从怀中掏出了一瓶药来,如同天女散花一般向李贵等人洒了出来。凡不慎吸入药粉的,就都如同先前那两人一般立即瘫软在地。 李贵慌忙屏住呼吸,将手中长剑舞得飞快以避开那药粉的攻击。这时,他才明白过来,他们分明是中了调包计了。刚刚抓的那两个根本就不是林二小姐和她的侍女,真正的小姐就在那门前立着呢。 看着他的手下们一个个倒下去,而林慕白等人却根本就不用亲自上场,只气定神闲在一边儿看着自己在这边负隅顽抗,李贵心中悲叹一声大势已去,脑中便迅速做出了一个决定。只见他的膝盖突然打了个弯儿,身子一软,也顺势倒在了地上。 “看看,这不比你们那剑来得更快?还更省些力气。我看你们两个啊,就是太久没使剑了,手里心里都是痒痒的。”芷兰拍着手从廊上走了过来。 画眉画心两个收了剑,也笑着说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小姐啊!” 此时那伙人都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一个个如同软泥一般任人搓圆捏扁,浑身使不上一点力气来,惟独那眼睛里还能看出些活气来,眼珠子骨碌碌转悠着,掩不住的惊恐之意。 观云上前检查了一番,一个个又都踹了几脚看看有没有还能动的,这才确信他们已经手无缚鸡之力了。林慕白又问芷兰道:“他们这个样子,大约什么时候才能说话?” “嗯……再过两个时辰吧。”芷兰掐指算了算,又说道:“不过到那时药性还未完全解除,估计说话也说不利索。不如将他们先捆起来,三个时辰后用上招魂散,保证有问必答。” 林慕白赞许地看了一眼女儿,说道:“就照你说的办。” 这时,那店小二弯腰捂着肚子攒眉挤眼儿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一脸痛苦地哼哼道:“各位大爷开开恩……小的……快憋不住了……”说罢又“卟”放了一个屁出来,熏得大家都退避三尺,一脸嫌恶之色。 “去吧去吧!记住今日这教训!”芷兰捏着鼻子说道。 小二得了这句话便连忙往那茅厕奔去。一路又“卟卟卟”放了一串儿地屁。逗得大家都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原本紧张地气氛反被这小二搅和得带了些喜感。 这时。观云和齐宇领着几人开始将地上那些人拖到墙角绑缚起来。女眷们都看够了热闹打算回席。议论着这些人地来历和目地。由于这些贼人都已中了软筋散。因此大家地警惕性也都有些松弛。谁也没想到那李贵是佯装倒地地。 芷兰也跟着大家一起回房。一路上她垂头想着今天生地事情。心中有些后怕。还好自己提前觉了汤中地异样。父亲又将计就计。让画心假扮成自己。这才将这些人引了出来。否则地话。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这些人。究竟是奉了什么人地命令前来地?竟不惜千里迢迢赶来只为刺杀自己。芷兰越想越心惊。走得愈缓慢。不知不觉就落到了最后一个。 这时。趁众人都没有注意。李贵便突然从后边一跃而起。身形迅捷地向芷兰扑过去。手中长剑直指她后心。竟是想要直接取其性命! 芷兰浑然不觉身后即将到来地巨大危险。兀自皱着眉头想得专心。突然。她听到身旁画眉叫道:“快闪开!”接着又听到身后“咣当”一声。连带着“嗷——”地一声惨叫。芷兰连忙回头看去。只见刚刚那伙贼人中地一个正倒在她身后。面部表情极度扭曲。他地右手与胳膊已经分离。断腕处汩汨鲜血直往外冒。一个身着黑衣地少年正持剑抵着那人胸口。剑身上还残留着血迹。一滴滴从剑尖上滴落下来。显见那人地手便是被他斩断下来地。 这血腥的场面一下子就将芷兰吓懵了,不知生了什么事。只见那少年转过身来,深邃地蓝眸里满是未及散去的怒气。 “你……”在这样地情形下再次相见,倒是芷兰始料未及的,怔了半响才说道:“你不是去了苏州吗?” 湛少枫却并未回答她地话,只是冷冷地看着画眉画心说道:“你们就是这样保护小姐的?”他地声音不大,却似有千斤重的压力。 画眉画心慌忙跪了下来,说道:“奴婢办事不力,请少主子责罚!” 少主子?芷兰不由得十分纳闷,自己这个正主子跟这儿摆着没人理,反倒认了个少主子。 这时林慕白也从前边走了过来,说道:“少枫,不必责怪她们两个了,这事儿我们大家都有责任,竟没看出此人奸诈如此。还是多亏你赶来得及时,否则我们兰儿……”后边的话他并没有说完,只是叹了口气,歉疚地抚摸了一下芷兰的脑袋。 接着他又看了一眼地上正痛苦扭动的李贵,说道:“既然此人是清醒的,干脆现在就审问他一番。兰儿,你的招魂散呢?” 正在愣的芷兰突然听到父亲问她,忙应了一声从腰间解下一个药瓶递了过去。她站在原地呆呆看着那断了手的人嚎叫着被侍卫拖进了另一个房间,血迹在地上拖曳了长长一道,看起来触目惊心。她心有余悸地抚着胸口准备回到包间的席上,转身却见湛少枫定定站在她身后。 芷兰深知今天的事情如果没有湛少枫,她这再一世的小命就又报销了,于是她深深施了一礼说道:“多谢枫哥哥今日救命之恩,兰儿感激不尽,来日必将报答。” 紧接着湛少枫便问道:“你打算怎么报答?” 芷兰本以为他会说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之类的客气话,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正不知如何作答之时,只见那人又朝自己逼近了两步,用那低沉的声音一字一句说道:“听说,你还没有答应订亲的事?” 第083章 顺康钱庄 到这话芷兰不由得十分诧异,不知湛少枫突然提订亲么。但她也不是傻子,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小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耳朵根儿上,说话声音也变得气息不匀起来:“你你……你这算是挟恩图报吗?” “你说呢?”湛少枫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话意里却带了一丝玩味。 芷兰抬头惊异地看着湛少枫,怀眼前这人是不是也被调包了。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沉默木讷的侍卫吗? 多日不见,他似乎又长高了一些,依旧还是那身黑色衣袍,依旧还是那清冷的神情。但不知为什么,芷兰总觉得在他身上,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是他那淡漠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浅浅笑意,还是他那低沉嗓音里多出的一份浑厚温醇?抑或又是他那欣长身躯中隐隐散出的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场?芷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少年,心中越迷糊起来。 对于芷兰此刻的表情,湛少枫是再熟悉不过了,心知这丫头又在神游天外了。于是他便抓住这个机会,又上前逼近了一步说道:“既然小姐不便答话,我就当你默认了罢。”待芷兰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转身走向了林慕白审问那伙贼人的房间。 “喂喂!我没说答应了!”芷兰在后边气急败坏叫道。 湛少枫却像没听见似的从容不迫地走进了那间屋子,顺手关上了房门。 芷兰顿时气结。 见小姐兀自站在原地咬牙跺脚,面色青红不定,一副心不甘情不愿地模样,画眉十分不解。于是她上前关切地问道:“小姐,您今天早上不是和齐小姐说过,已经打算答应这门亲事的吗?” “唔……”芷兰顿时语塞。 “噢——我知道了。小姐其实心里是情愿地。只是嘴上不便说罢了。对不对?”心直口快地画心也凑了上来说道。 姐妹两个一唱一和。三两下便戳破了主子地心事。殊不知她们地主子此刻已是恼羞成怒。只见她赌气似地一甩手。大踏步走进了包间里。坐在自己位上气鼓鼓地不说话。大家只当她是因为那些刺客地事情受了惊。都连声安慰着她。只可惜一句也没说到点子上。林夫人又特意将女儿叫到自己身边坐下来。生怕她再受到什么伤害。 此时。那边屋子里地嚎叫声已经听不到了。想必是那贼人被用上了招魂散地缘故。 在隔壁房间里。李贵正安静地靠着墙坐在地上。 在他面前。是坐在椅上地林慕白和他身旁站立着地观云和湛少枫。 林慕白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事而来?” 李贵此时已是神情恍惚,幽幽说道:“老爷派我们前来杀掉林家的二小姐。” “你们老爷又是谁?” “我们老爷是京城顺康钱庄的庞老板,名唤庞信。”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林慕白感到十分诧异。他在京城时从未听说过什么顺康钱庄,想来应是个不起眼的小钱庄。他们林家从未与这个钱庄有过任何往来,更没有听说过或见过庞信这个人。为何此人会找上他们林家呢?于是他又问道:“你可知你们老爷为何要杀林家小姐?” 李贵一脸木然地答道:“几个月前,老爷就交给我们一个任务,说是听闻刑部尚书林大人家有个小姐,有可能是个会使毒解毒地妖女。据说林大人要举家下江南,老爷要我们一路跟踪观察,一旦确认那小姐的事情就马上报与他。后来我们跟到山阳县时,从一对母女口中得知此事属实。于是又回到京城复命,老爷便命令我们除掉此女以绝后患,但不得留下任何痕迹。” 这番话听得屋里三个人都是心惊肉跳的。一个小钱庄的老板怎会得知芷兰身怀异能?谁告诉他的?再说几个月前,那应该还是宫里生刺客案的时候。难道是那次芷兰的药连救了皇家父子五人引来的怀疑? 观云急急问道:“什么叫‘除掉此女以绝后患’?你们老爷指的是什么后患?” 李贵答道:“不知道。我们只是执行命令,其余一概不知。” 观云气得上前又踹了他两脚,骂道:“胡扯!什么都不知道还如此卖命!说!你们老爷是什么人!” “老爷是顺康钱庄地老板。”李贵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答过的话。他被狠狠踹了几下却无知无觉,一点儿也不觉得痛。 林慕白挥手制止了观云,说道:“看来他是真不知道,不必再问了。” 湛少枫问道:“接下来怎么处理这些人?” 林慕白沉吟了一下说道:“如果他们不回去复命的话,就说明是被咱们现了。那庞信就必然会有后招,而且下一次恐怕就不只是这么点儿人,也不只是冲着兰儿一个人来了。所以,还是从他们中间找个人写封信,用他们往常联络的方式将信捎回京城,就说事已办妥,先将那庞信稳住。” “好,我这就去办。”湛少枫转身离去。 待他离开后,林慕白又对观云说道:“你去准备车马,我们即日就回京。” “这么快?”观云有些愕然。 “对。”林慕白的表情不容置疑,观云只得照办。望着观云离去的身影,林慕白深深陷入了沉思中。这庞信既然再三交待手下不可留下任蛛丝马迹,也正说明了他是害怕被抓住把柄的。一旦让他得知林家已经现了他,趁着他们还在远离京城的江南,那庞信必然会竭尽全力杀人灭口的。假的口信只能暂时稳住他,拖不了多久地。因此林家人必须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毕竟那是京畿重地,并且他们也有足够的人手。一旦回去,就算那庞信得知消息败露,也必然会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这庞信究竟是何人?如果没有人支持,以他一个钱庄老板的身份,想必就是借他十个胆也不敢打林家地主意。林慕白浓眉深锁,略一思索,心中主意已定。 第084章 交换信物 嗒、嗒嗒嗒……傍晚,在一条北上的官道上,急由远至近。只见数十辆马车整齐有序地疾驰而过,打破了小山村的寂静。 芷兰正闭着眼睛斜靠在车厢里,一脸疲惫之色。经过这么些天的车上颠簸,她觉得自己已经到了灵肉分离的境界了,意识一直处于游离状态。 耳朵里也一直回响着绵延不绝的马蹄声,连睡里梦里都是它,几乎快要神经衰弱了。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芷兰的思绪飘回到了半个月前。 那天,在那场混乱的宴席上,林慕白突然宣布了即将回京的消息,众人无不愕然。经他解释过后,大家也只能理解和支持这个决定。 于是他们便迅速赶回齐府收拾行李准备回京了。芷兰却没什么好收拾的,之前从京城带来的东西都叫一把火给烧得差不多了,她的行李已经所剩无几,所以早早就准备好了在前厅等着。湛青青和齐萱在厅上陪着她,二人都默默垂着泪,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当芷兰正忙着好言安抚这两个丫头时,湛少枫突然出现在了前厅。那二人便十分识趣地抹了眼泪早早闪人,任凭芷兰怎么叫也留不住她们。 见他越走越近,芷兰只觉一种无形的压力迎面而来,于是她微微低下头,无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说道:“呃——那个,要走了。你多保重哈!” 没听到回答,只听到那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的脑袋便越垂越低了。 “这个给你。”几本破旧的书映入她低垂地眼帘。 “咦?”芷兰诧异地接过这些书来,一看书名都是《脉经》、《诸病源侯论》之类的绝版医书,不由得大为惊喜,问道:“这些是从哪里得来的?” 见芷兰一扫方才地羞涩之意,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兴奋之色,湛少枫感觉自己也像是被她着喜悦感染了一般,禁不住微微一笑说道:“这都是无意在我家的书架上现地。我留着也无用,想来你定会喜欢这些书的。” “多谢枫哥哥。还是你最知道兰儿地心思。”芷兰笑呵呵道了谢。忽然又觉着最后一句说得不妥。顿觉有些尴尬。目光也闪烁不定起来。 湛少枫哪里知道女孩子那些曲里拐弯地心思。只见他又从袖中拿出一个羊脂白玉镯来递给芷兰。说道:“这个。也送给你。” 芷兰莫名其妙接地过来。又见那镯子小巧玲珑。正合她地手腕。而且那玉质洁白无暇。光泽滋润。宛如凝脂。芷兰从未喜欢过那些华而不实地装饰之物。但这白玉镯却叫她一见便心生欢喜。但她还是谨慎地说了句:“这也太贵重了……兰儿不能要。” 湛少枫淡淡说道:“订亲信物。双方都要交换地。” 一听这话。芷兰顿时涨红了脸。半响才支支吾吾说道:“可是……我并没有准备啊……” “无妨。只要我准备了便可。” “这……”芷兰正欲开口,却听湛少枫又说道:“我只要你之前那副翡翠镯子作为交换信物便可。” 他一个大男人家要镯子做什么?芷兰虽有满腹问,却也并没有问什么,只说道:“那镯子早不知道丢哪里了。” “在这里在这里!”只见画眉画心两个手忙脚乱地打开芷兰地箱子,找出了那副翡翠镯子殷勤地献到湛少枫面前说道:“少主子,可是这副镯子?” 湛少枫点了点头便收了起来。 “你……”芷兰正想问问缘由,却听到哥哥在外边叫道:“兰儿,要上路了!”她也不便再多说什么,只得快步走了出去,口中应道:“来了来了!” 于是,他们便告别了众人,仓促之中上了路。这次他们不再走水路了,而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往京城赶回。虽然大家都十分疲累,但由于事情紧急,所以也无人抱怨过什么。所幸有画眉画心两个武婢,每当芷兰感觉体力不支时,她们二人便轮流将内力输入她体内,令她好受了许多。说到这姐妹两个,芷兰也是上路以后才知道的,原来她们是湛家所开设镖局的总镖头之女,算得上湛家的家生子儿,难怪她二人在湛少枫面前如此狗腿,这让芷兰这个正主子心中很不是滋味儿。 “小姐,醒一醒!咱们要下来吃饭了!”坠儿摇了摇芷兰,打断了她的思绪。 “唔?已经停下来了?我怎么觉得身子还是一颠一颠的呢?”芷兰迷迷糊糊说道。 画眉笑道:“那是坐车坐太久了地缘故。一会儿吃过饭,我再给小姐运运气。”说着便扶着芷兰下了车。 这是一个山村小客栈,饭菜做得十分粗糙,大家也只能将就着填饱肚子而已。正吃得索然无味时,一个侍卫突然进来说道:“禀告大人,这是刚从京城收到的信。”说罢将已卷成筒状地信递了上来。 林慕白用最快的速度展开了信,匆匆浏览了一遍内容,看完后他突然“咚”地一下挥拳砸向桌面,唬得众人皆是一惊。 “怎么了?”林夫人惊异地看着丈夫,印象中他极少这样失态。 只见林慕白咬着牙说道:“我果然没有猜错。那个庞信确是有背景的。” “什么背景?”林夫人忙问道。芷兰和观云也屏气凝神等着父亲继续说话。 “此人原是太仆寺卿柳牧之地管家,后来才给了他一笔钱放他出来开了这钱庄。” 林夫人和观云一听便知道了其中厉害,只有芷兰怔怔地不明所以。“柳牧之是什么人?”她问道。 观云替父亲答道:“柳牧之的官衔都也没什么,不过是个虚职。但他乃是当今后宫中位份最高的宸妃之亲弟,也就是四皇子晟玄明的亲舅舅。” 到此芷兰终于明白了过来。 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争夺那太子之位。宸妃作为四皇子的生母,自然是要替儿子扫除一切障碍的。在那三位皇子中间,就数三皇子最具威胁和竞争力。在三皇子一派中,又数林家最忠实,也最具实力。而她,一个与世无争的小虾米,竟无意中卷进了这场洪流。 第085章 丢卒保车 恍然大悟之后,便是接踵而来的惶恐不安。芷兰咬不作声。好吧,就算是林家树大招风了,可她又招谁惹谁了?那些不相干的皇子夺个位干嘛拿她开刀啊?她一个躲在深闺的丫头能成多大气候? 林夫人替芷兰说出了这个问:“可是……他们为何要对兰儿下手呢?再说了……”她又用眼角瞄了林慕白一眼继续说道,“按照常理,目标应该是你才对啊。” 林慕白分析说道:“想必是他们现了兰儿的过人之处,以为我们林家必会大大利用,所以欲除掉她以绝后患吧。之所以只对她一人下手,想来是因为这样不易引起皇上的怀。毕竟现在皇上正当盛年,争储之事不宜做得过于明显。这些人这次原本打算伪装成绑匪撕票,也是不想引起我们对柳氏家族的怀。” “这等用心,何其险恶!”林夫人气愤地说道,“既然那些人都已经招了,不如将他们从杭州府大牢里提出来押到京城,让皇上亲耳听听他们的证词!” 林慕白转头看了夫人一眼,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此举不可取。那柳牧之名为太仆寺卿,实为深得皇上倚重的皇商。且他们柳家三代都是皇商,经过这么些年的经营,根基已经十分雄厚,不是这么一件事就能扳倒他们的。更何况,那些人只招出了庞信而已,关于柳家也只是我们从他身上推敲出来的,并无证据。到时且不说皇上会不会相信,只说此事一旦揭,咱们兰儿可就完完全全暴露在了皇家的视线里。到时……”后边的话他并没有说出来,但大家都心知肚明。 芷兰只觉浑身一阵寒凉,她仰起头来,一脸倔强地问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现在他们的手都伸得这样长了,难道我们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林慕白见芷兰这样,知道她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伸出他那宽厚手掌轻轻摩挲着芷兰的脑袋,柔声说道:“兰儿不必担心,爹爹一定会帮你出这口气的。回击是一定要有地,但是要一步一步来,扎实稳妥,才不至伤及自己。” 感受着从父亲掌心传来地热度,听着他温柔安抚的话语,芷兰渐渐感觉安心了许多。 此时,在京城一隅的柳府,庞老板正站在书房的外边等着主子地召见。天气十分寒冷,那庞老板冻得直跺脚搓手,心里隐隐有些不大舒服。想他庞信跟着主子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再说他放出去这些年,为柳家做了多少事,主子交待的差事哪样不是完成得顺顺当当的,连那些暖床地女人也都是他帮着四处搜罗来的。可每次回到这柳府来,照样还是被当个奴才呼来喝去的。好歹他现在也是个老板了,连个面子也不给。主子这样实在是令人寒心啊! 正当那庞信想得唏嘘不已时,忽见书房那厚重的帘子被掀起了一角,露出一个小厮清秀地面孔来。 只听他不冷不热地说道:“庞老板。我们大人有请。” 庞信连忙整了整棉袍。快步往屋里走去。边走还边瞪了那小厮一眼。小样儿。看把你给得瑟地。想当初爷在这儿当差地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娘们儿怀里嘬奶呢! 一进屋。便看到老爷正坐在炉边。手里拿着一杳信纸正一张张往那炉子里丢。 庞信连忙上前请了个安。见老爷不搭理他。顿觉无趣。自己又讪讪说道:“这些事儿。老爷何必亲自动手呢。”接着又转头看向那小厮喝道:“老爷养着你们这些人做什么呢!整日里好吃懒做地!还不快过来帮着烧掉这些东西!” 那小厮不服地瞪了庞信一眼。不情不愿地挪了过来。正欲接过那些信纸。却见老爷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这才得意地瞟了庞信一眼。趾高气扬地又回到了门边儿站着。 庞信见老爷面色阴沉。从他进屋开始就一直一言不。心中便开始忐忑不安起来。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究竟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又惹得这主儿生气。 柳牧之还是一声不响地往那炉子里扔着信纸,那纸张一丢进去便“嗤”地缩成了一团,紧接着便成了黑糊糊的一堆。就这样一张复一张,庞信的耐心都快在这令人窒息地机械动作中消失殆尽了。蓦地,他瞧见一张纸上的字迹,那样眼熟。那不是……那不是自己地笔迹吗?!他这才留了心,现老爷此时烧的信纸竟都是他这些年与柳府之间地往来信件。他顿时感到一阵恐惧袭来。 “主子,您这是……”庞信小心翼翼问道。 柳牧之这才停下手中的动作,阴沉沉问道:“怎么,现在才看出来?我还以为 已经瞎了呢。” 这话刺得庞信身子猛然一震,他慌忙跪了下来说道:“奴才愚钝,竟不知何事惹得主子这样生气。还望主子明示!” “哼!好一个孝顺奴才!我们柳氏一门几乎都快让你孝顺进坟堆里了!”柳牧之终于咆哮着大骂了起来,惊得那庞信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 “这这这……主子这话从何说起呢?” 柳牧之看着那一脸委屈的庞信,恨不得一脚就踢死他。只听他问道:“你派去杭州的那些人呢?” 原来是这事。庞信连忙答道:“正在回来的路上啊。这冰天雪地的,就是再快,怎么也上个二十来日吧。” “是吗?那我怎么听说他们正在杭州府的大牢里关着呢?” 庞信吓了一跳,忙说道:“那不可能啊!前些日子收到他们的回信,说是一切正常,马上就回京。主子您也看到那信了啊!” “信是假的。”柳牧之不容置疑说道,“绝对是假的。因为林慕白已经快到京城了。而且,有情报说,他那二小姐还活得好好的!” “怎么会?怎么会?”庞信喃喃自语,不敢相信主子说的话。如果这一切是真的,如果那些人把他招了出来,那这问题可就太严重了。 “这就是你办的好差事!连个小丫头都搞不定,还把所有人都折了进去!” 庞信怔了好一会儿,突然如梦方醒地叫道:“主子!主子!还来得及,还来得及!他们不是还没到京城吗?趁此机会,再派人去……”他比划着手,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柳牧之冷冷看着那庞信如同小丑一般跪在地上比手画脚,讽刺地说道:“你以为林慕白是个像你一样的傻子吗?他早派了人出京接应去了!” 庞信此时已经丧失了判断力了,只管声嘶力竭地喊着:“那咱们就派更多的人去!不信杀不了他们!” “你知道林慕白手底下那些人都是干什么的吗?那都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还想派更多的人?你是生怕皇上不知道,是不是?你是看你主子的脑袋在肩膀上待得太安稳了,不给我晃荡两下你心里难受是不是?” 主子的话如同刀子一般向庞信飞过来,一句比一句尖酸刻薄,说得他彻底绝望了。半响,他才有气无力地说道:“那……我们就没有别的法子补救了吗?” “法子么,还是有的。”庞信一听便眼睛一亮,忙抬起头来看着他的主子。只听那柳牧之又说道:“只不过……得要你做点小小牺牲。” 一听这话,庞信便感到他的心脏像是被人突然扔进了冰水里一般猛然一缩。他绝望地看着他那主子,气若游丝地说道:“望……主子明示。” 柳牧之冷笑一声说道:“念你在我跟前伺候了这么些年,还算尽心尽力。就赏你个全尸吧!至于你家里的人,你放心,我会厚待他们的。” 庞信深知这次他已经暴露了,到时落在林慕白手里也一样是个死,还不如这样死得更痛快些。于是他咬了咬牙,朝着柳牧之重重磕了个头说道:“谢过主子!还望您替我照料好我家里人,莫要食言!” 柳牧之点了点头,说道:“一会儿叫雨墨带你到小树林那边,我就不送了。” “是。”庞信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那小厮引着他出了书房,将他带往那柳家私密的行刑之处。 待他们二人都走远了,柳牧之便继续烧起了那些信件来。这时,一个身着水红长裙的少女在侍女的陪同下款款走进了书房。大冷的天,她却只着了一袭薄如蝉翼的纱裙,纤细的身子似乎风一吹便会倒下来。 柳牧之一见她进来了,便起身拉过她的手柔声说道:“怎的穿得这样少?” 绯儿娇羞答道:“还不是老爷喜欢绯儿这样穿……” 柳牧之笑着揽过她的腰,将她抱在怀中说道:“知道刚刚谁来过吗?” “谁?” “庞信庞老板。” 绯儿的脸立即别到了一边,冷冷说道:“老爷提他作甚?” “你放心,他马上就死了。还有他们全家,一个都不留!怎么样?也算给你报了仇了。” 绯儿惊异地看了老爷一眼,又问道:“那李贵呢?” 柳牧之笑着答道:“听说他在杭州的大牢里关着呢。放心,离死不远了。” 绯儿勉强笑了笑,低下头来不再言语。 第086章 平安返京 知是父亲说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后来画眉为她传输的,当芷兰再次上路时,便感觉一股暖流在身体内缓缓流淌,四肢也渐渐充满了力量,蓄势待。 回想着刚刚在那小店里,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说的话,芷兰深有感触。 的确,这不会是一场简单的政治斗争,这是每一个皇朝交迭更替中最为凶险的殊死较量,从来就是斗个你死我活方可罢休。试问这其中又有几个人是心甘情愿的?不过都是身不由己被卷裹其中罢了。无论你是叱咤风云的一代枭雄,还是寂寂无名的凡夫俗子,都一样逃不过这巨大的力量漩涡。与其消极逃避,做那无谓的抗争,还不若顺应大势所趋,在那惊涛骇浪中做个推波助澜的弄潮儿! 正当芷兰想得心潮澎湃之时,她坐的那辆马车恰好经过一个大土坑,突然重重颠了一下,颠得她从车厢的这一头滚到了另一头。狼狈地爬起来后,芷兰不由得哑然失笑。 有些兴奋过头了哈。弄潮儿自然是轮不上她的,须得是那些皇家之人、或是像父亲和哥哥那样处在权力核心的人才当得上这样的称谓。至于她,所能做的也只是为家人尽一点绵薄之力罢了。只要能够保护她的这些家人,就算倾尽全力,她也心甘情愿。 于是,在这严寒的冬夜,踏着清冷的星光和飞扬的尘土,朝着那云谲波诡地纷争之处,林家人乘着马车一路向北,走得义无反顾。 这个夜晚对于庞信一家人来说,却是一场噩梦的骤然降临和迅速终结。 柳牧之果然食言。对于庞信的家人,他不但不予照顾,并派人连夜前去谋害了他们。那些人出手很是利落,不一会儿工夫便处理得干干净净,连带那妇孺老幼也没有放过。顺康钱庄以及庞府的财物也都被洗劫一空。 这倒不是柳牧之贪财。他有的是钱,而且这些本就是他出的钱。不过是做个样子,让人误以为是强盗所为罢了。 柳牧之心里很清楚,这一切兴许瞒得过世人,却不一定瞒得过林慕白。以他对林慕白做事效率的了解,想必他已经查清了庞信的来历和背景。但就算如此,仅凭着怀疑和猜测,他也不能对自己怎么样。更何况,柳家还有个护身符,便是他那在宫中荣宠不衰的姐姐。虽说自己的头衔在官场上算不得什么,但他们柳家担任皇商这么些年,经手地物资数以亿计,早就渗透了熙朝那些重要的行业。就连皇上也要动动柳家,也要三思而后行。他林慕白想动点儿手脚,也得掂掂自己够不够那份量。 清理了庞信这个卒子之后。柳牧之便写了一封长长地密信。将这件事情地经过一五一十写了下来。打算下次进宫时托那刘公公带与姐姐。 又经过几日地颠簸。林家人终于安全地回到了京城家中。 从到达林府地那天起。芷兰便开始不管不顾地大睡特睡。就这样昏昏沉沉睡了两三日才渐渐恢复了体力。 这天一早。已经休息过来地芷兰在画眉画心地陪同下。去了湘苑向娘亲请安。 一进门。林夫人便看出女儿地精神气已经好了很多。一颗心也放了下来。欣慰地看着芷兰请过安后。她便转头对侍女阿紫说道:“你去把我们从杭州带回来地那个紫檀木盒拿出来。” “是。”阿紫应声离去。 芷兰好奇地问道:“什么紫檀木盒?兰儿怎么没见过?” “兰儿。”只见林夫人拉过女儿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在杭州时,因为走得仓促,也没能仔细操办你们订亲的事。我们做父母的,想起这事来总是愧疚的。” 芷兰一听原来是这事,便笑着说道:“哎呀娘这算不得什么,不值得您这样挂心。”应该说是幸亏走得仓促,否则真要大办特办起来,她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只听林夫人又说道:“不过呢,订亲的信物已经准备好了。只是这些日子以来一路奔波,也不方便拿出来交与你。”这时,阿紫已经捧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走了出来。 芷兰看着那盒子,心中不由得犯起了嘀咕:那姓湛地不是已经强行和她交换了信物吗?这又是哪来的信物? 林夫人接过那盒子,亲自开启了盖子,拿出一个白色环状的配饰来。芷兰也连忙凑上去仔细一看,原来那配饰乃是象牙制成的,其上雕了一只精细鲜活的凤凰,看上去精美又别致。只听林夫人又说道:“这是你湛伯父特命人定做的象牙龙凤佩,你和少枫各持一龙一凤。到时成亲再见时,这龙凤佩便可以嵌合在一起了。” 芷兰狐地接过那龙凤佩,心中犹豫着究竟该不该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兰儿怎么了?可是不喜欢?” 芷兰连连摆手说道:“那倒不是,那倒不是。”接着又换了个话题搪塞了过去。 趁着林夫人饮茶休息的当儿,芷兰好好地回想了一下临走那天的情形,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从湛少枫当时的一举一动来看,他分明是早就想打她那翡翠镯子的主意了。又抓住了临走前地机会,故意以交换信物的名义骗走了她的镯子。可是,他要那镯子作何用呢? 虽说芷兰并不怎么喜欢那镯子,但那怎么说也是外祖母送她的,却叫那姓湛的骗子三言两语略施小计给拐走了。将来外祖母若是问起,这叫她怎么交待呢?芷兰越想越气,恨那湛少枫怎地这样狡猾,更恨自己怎么就傻傻上了他的当。 林夫人见女儿捧着那凤佩独自呆,口中还念念有词地,于是便笑着问道:“兰儿一个人在说什么呢?” 芷兰抬起头来,一语双关地答道:“兰儿方才在看这玉佩,现这嵌合的地方雕得不大恰当。到时两个玉佩一合,可不就是龙凤相斗嘛!” 第087章 暗斗明争 说那柳牧之的姐姐柳依之,从小便是个聪明有见识的时便入了宫,在那众多美人中拼杀出来,一步一步如履薄冰,才走到今天这位上。 虽说这么多年来皇帝一直恩宠有加,但她心里明白,这一切是自己费尽心机争取来的。那帝王的心思就如同浮云一般,最是捉摸不定。今天荣华富贵,明天说不定就成了阶下囚。与其指望着这虚无缥缈的东西,还不如牢牢抓住最为可靠的东西——权势。只要她的儿子能够成为入主东宫,继而成为天下之主,她才方能母仪天下,成为这后宫中,乃至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柳依之的这点野心并不算痴心妄想,她完全有这个资本梦想这一切。因为自从皇后去世以后,除去太后,在这后宫中就属她的位份最高了。而如今在皇上的四个儿子中,她的老四是最受皇帝宠爱的。老大老二才能平庸,生母又出身平常,根本不足以构成威胁。惟独那已经去世的皇后的儿子——老三晟玄渊,才是她这两年的眼中钉、肉中刺。早些年还看不太出来,只觉这孩子生性冷漠阴沉,最不受皇上待见,于是她也没将这孩子放在眼里。可现在,连她也看不清楚皇上的态度了。 近两年来,皇上派了不少差事给老三。虽说那都是些苦差事,但她却能看出来,这些事情最是能锻炼人的能力与心智。对于皇上交付的差事,老三倒也样样办得十分妥当,可皇上却从无褒扬之词,只是不断地从中挑出刺来。 不只她,就连朝中的大臣们看这皇上与老三的关系,也如同雾里看花一般糊里糊涂。所幸的是皇上对老四的宠爱还是一如既往,这一点让柳依之大为宽慰。不只她,其他人也是清楚这一点的,因此她所住的华宁宫,依旧是后宫中最为热闹地去处。 这天,华宁宫里又迎来了两位客人。其中一个是这里的常客,封号良妃。这良妃当初是和宸妃一起入的宫,这么多年来仅育有一个公主,自然要比人家差上一截子。但良妃的娘家素来与柳家走得很近,于是她也得以和宸妃拉上了关系。另一个却是新晋封的董贵人。这董贵人乃户部尚书董明光地掌上明珠,名唤董姝瑗,生得是千娇百媚、绰约多姿,一进宫便深得皇上喜爱,最近更是接连三日都宿在她那淑静宫,风头之劲堪比当年宸妃初入宫时的情形。 宸妃岂是一个能容忍一个小小贵人在她眼皮子底下如此兴风作浪的善人?显然不是。她只后悔自己未能在选秀之时就把这狐媚子剔除出去,叫她终生见不得皇上,也就没有今天这许多事了。 后悔归后悔,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宸妃之所以能爬到今天的位置,也是因为她向来敢想敢做。若有拦在她眼前的拦路石,就是想尽一切办法,她也要将其挪走。因此,她便使了人去淑静宫叫了董贵人过来,打算好好调教她一番,让她知道这后宫中还是有人地。免得这狐媚子叫皇帝宠得无法无天起来,那就不好收拾了。 于是一个新人,两个旧人,就这么坐到了一起。 刚进宫没多久小宫女们,看着这三人只觉她们如同多年未见的姐妹一般,亲亲热热、谈笑风生。看惯后宫争斗的嬷嬷们,则一下子便能听出那软语温言后的句句讥讽,一眼便能看穿那含笑眼眸里的冷冷刀锋。 只听那良妃笑着说道:“想当年。我们刚进宫时也是妹妹这如花似玉地年纪。只可惜这韶华如驶。红颜易老啊。现在跟妹妹这么娇滴滴地一个人儿坐一块儿。倒衬得我们已是人老珠黄了呢。” 董贵人慌忙说道:“姐姐快别笑话姝瑗了。您二位地容貌乃是难得一见地国色天香。哪里是我这等凡俗女子可比。记得初进宫时见到二位娘娘地姿容。令我们一干秀女都艳羡无比。自叹弗如。就是现在。坐在二位姐姐面前。姝瑗也是自惭形秽地。” 良妃见这董贵人说话举止温良谦和。处处伏低一头。还算是个晓事地。于是心中地不悦便少了许多。又转头看向了宸妃。 宸妃却有心再刺上她一刺。看看她到底是天生地温柔敦厚。还是心机太深精于算计。于是她便又说道:“妹妹。既然你唤我一声姐姐。那姐姐我作为过来人。可得提点你一两句。” 那董贵人连忙说道:“姐姐请讲。” 只听那宸妃慢悠悠说道:“虽说皇上 是春秋鼎盛之年,身强体壮,但他毕竟是一国之君机已经十分辛劳了。咱们呀就得有点眼色,毕竟皇上的身子最是要紧。” 董贵人的脸一下子就火辣辣地烧了起来,这话分明就是说她没眼色没廉耻了。但她也不是一个简单角色,否则也不会在选秀时,在宸妃的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只见她很快稳住了心神,眼帘低垂,一副乖巧顺服地样说道:“姐姐说的是,妹妹谨记在心。再说妹妹不过是个小小贵人,位份卑微,哪里敢叨扰皇上半分。” 她那瞬间地神色变化自是瞒不过宸妃的眼睛,但口中说出来地话语却仍是谦恭有加。宸妃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冷笑了一下,果然是个心机重的,但若要跟她斗,还是稍嫌嫩了点儿。虽然这样想,但她面上却是微微一笑,状似十分满意那董贵人地答话。 良妃的心思比起这二人还是差远了,她只当是董贵人已经通过了宸妃的考验,于是便开始热络地扯起了其他的话题来。只听她说道:“前日我去太后宫里请安,正好撞见咱们四皇子了。哎呀,短短几日不见,这孩子竟又长高了许多!那模样,那身段儿,真真是招人喜欢啊!” 一说起自己的儿子晟玄明来,宸妃便同寻常的母亲没有两样,眉眼里都舒展着温柔笑意。 只听那董贵人也说道:“昨儿个皇上还同姝瑗说起四皇子来了。” 宸妃立即转头看向她,神情专注又急切,问道:“皇上说什么了?” “皇上当时刚看过四皇子所作的一篇文章,大大赞赏了一番,说是他的文采越见长了。” 良妃怎能错过这样一个拍马屁的机会,连忙也笑着说道:“这都是宸妃娘娘教的好,再加上这孩子本来就聪明,难怪皇上最是喜爱他。” 此时宸妃心中也很是受用,看那董贵人竟也顺眼了几分。 只听董贵人又继续说道:“皇上还说,四皇子照这进度下去,再有一两年就能赶上三皇子的文采了。” 良妃的脸上正要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听到这话,那笑容顿时僵在了两个脸蛋上,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宸妃听了心中也是咯噔一下。皇上这话是说她的老四不如老三吗?因为他从未直接说过这几个儿子谁优谁劣的话来,因此这只言片语中的深意就值得细细推敲了。 董贵人却像是丝毫没有感到眼前这两人的变化一样,仍继续说道:“姝瑗还在家里时便听说过三皇子早早就开始独自办差了。要知道从来知行合一,三皇子阅历多一些,自然文章作得好一些。四皇子因年小尚无阅历,却能作得如此花团锦簇的文章来,反倒是更胜一筹呢!姝瑗将这个道理跟皇上一讲,他也笑言有理呢!”说罢掩口笑了起来,眼波流转间更添一丝妩。 良妃这才放心地将那笑容舒展开来,说道:“妹妹说得有理。” 只有宸妃似笑非笑地看了董贵人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 待她们两人离去后,在外边等了许久的刘公公这才进来,问了安后便悄悄递上了一封信。宸妃一看那封印便知是她那兄弟柳牧之的信。于是她迅速拆开信件快速浏览了一番,一看便气不打一处来。 这边她刚刚挨了那董贵人一记闷拳,那边弟弟却还在林家那个小丫头身上绕来绕去。在她看来,根本没有必要花费这么些精力在一个小丫头身上。就算她身怀异能又如何,养在深闺里能有多大的见识,根本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来。有这个精力,还不如用来好好对付那老三才是。 那董贵人方才说的话自然别有她的一番用心,但是,谅她也没那个胆捏造皇上的话。虽说那只是皇上无心的一句话,但足以反映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开始往那边倾斜了。 再加上那老三最近办了几个案子,很是露了一把脸。若继续这样耗下去,这太子之位可就真要拱手送人了。 至于那林慕白父子两个,作为老三在朝中最有力的支持和左膀右臂,确实看着十分扎眼。但是说穿了,他们不过是依附于老三的。与其浪费精力在林家人身上,还不如好好在老三身上动动脑筋。于是宸妃立即提笔回了信,将弟弟狠狠斥责了一番。 第088章 巫蛊之术 牧之很快便接到了宸妃的信。看过之后,他心中虽只得照做。他这个姐姐的话,在他们柳家那就如同圣旨一般,令人不敢不从。但在柳牧之看来,林家的那个丫头依旧是个十分危险的隐患。她用的药和旁的大夫根本就不是一个路数的,可见此女必不是凡人。一旦老三和林家利用她做的什么罕见的药向他的外甥下毒,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啊!想想看,他们柳家这边会用阴的,难道林家那边就不会吗?姐姐难道就没想到这点吗?想当初,她自己还不是……唉,罢了,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又细细看了一遍信后,柳牧之便将其丢入了火炉中。盯着那堆灰烬,他开始慢慢琢磨起姐姐在信中所说的话。这意思……是终于要直接向老三下手了吗? ————————————— 这是一个阴靈的冬日午后。虽然是大白天,天色却十分昏暗,阴沉沉的叫人看着就生出几分冷意来。大家都懒懒的不愿出去,于是便在正房里围着炉子各做各的事情。 芷兰正歪在一个铺了厚厚皮褥子的贵妃椅上,捧着湛少枫送她的医书读得专心。坠儿和琪儿坐在她身旁,正分别教着画眉画心两个在帕子上竹上花儿,那姐俩笨手笨脚的,不是扎着自己的手,便是将那绣线绕成一团解不开。福娘正在一旁映着炉火缝着一件棉祅,做了一会儿她就有些累了,于是便放下手中地活计,抬头向小姐那边看了过去,眼中满是浓浓的关切。 福娘最近对于芷兰很是担忧。打从小姐出生起,她便看着这孩子一点一点长大。她知道,这孩子从小就和旁人不同。她有着令人难以理解的聪明才智,脑瓜子里从来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但在福娘的眼里,她终究是个孩子,而且是一个善良的好孩子。她对待下人有如家人一般亲切,从不在乎主子和奴才的那一套规矩。她爱摆弄那些花花草草,捣鼓些有着奇怪功效的药物,但那些都是不伤人性命的,充其量就是迷药。 可是,自打从江南回来之后,小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原先话就不多地,现在更是沉默了,神色间也多了些忧虑和凝重。听坠儿她们说,是因为在江南时生了一些事情,才使得小姐变得这样心事重重。仅仅是这样也就罢了,小姐又让人单独腾出了一间耳房,专门在里边做药,任谁也不让进。直到现在,大家也不知道小姐是在做什么神秘的药物。 想到这里,福娘轻轻叹了口气,将那针头在间蹭了两下,又低头穿针引线起来。 突然间,外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狗叫声,打破了这午后的宁静。大家都吓了一跳,顿时面面相觑。 “声音是从东边耳房传过来的。”画眉判断道。 芷兰地脸顿时微微变色。东边耳房。那正是她专门做药地那间屋子。由于她严禁任何人进去。所以大家也不敢起身。只是看着这边等着她话。 “走。看看去。”芷兰说道。众人得令连忙起身跟着她走了出去。 一推开房门。大家便看到一条黄狗正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显见已经是死了。从那狗地嘴里淌出了黑色地血。还冒着浅浅地热气。看来是因为屋子门忘了关严。便叫这狗偷溜了进来。准是不小心误食了这屋里地什么东西才不幸毙命。 芷兰走上前去蹲在了那条狗地尸体面前。脸上地神情很是复杂。只见她盯着那狗看了半响。随即轻叹了一下。说道:“看来还是失败了。只可惜了这倒霉地狗儿。” 接着她又起身对几个侍女说道:“叫长贵他们过来把这狗儿抬出去埋了吧。你们几个把这里打扫干净。切莫再碰到任何东西。否则是很危险地。”说罢便示意福娘跟她一起先出去。 福娘正要跟她一起出去。突然看到地上那摊黑血里。竟有几条灰白色地虫。在那血泊里急速抖动了几下身子。便蜷缩成一团不再动弹了。福娘顿时感到头皮麻。忍不住恶心地哆嗦了一下。接着。她又无意中看到了桌上一个罐子里。有一片白花花地东西似乎在动。定睛一看。原来是几十条虫子正在那罐中蠕动!福娘吓得慌忙冲出了这间可怕地屋子。 芷兰见她反应这样大,也连忙从后边出来说道:“福娘莫要害怕,那虫子伤不了人。狗儿是不小心吃了喂过药的虫子才死掉的。” 福娘勉强点了点头,二人一起先回到了正房。 一进屋,芷兰便走到书架前,翻出了那本《苗疆奇谈》,找到养蛊的那一页细细钻研思考着。福娘见她看得认真,也不敢打扰她,于是自己又坐回炉边缝起了衣服。但一想起那些恶心的虫子来,她便无法静下心来。 过了一会儿,福娘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啊……说真的,你最近都在做些什么啊?真真叫老奴担心坏了……” 芷兰见她神情中满是关切和担忧,便合上书页走了过来,说道:“其实本是不想说的。不过既然你们都已经看见了,也就无所谓了。”她在贵妃椅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了下来,又说道:“这个么,简单地说,我正在养蛊。” “蛊?”福娘只觉头上又晕了一晕,只听她虚弱地问道:“小姐说的是苗人养蛊的那种事吗?” “不错。”芷兰点了点头。 福娘慌忙将手中地活计放了下来说道:“小姐,咱可不能做那害人的事儿啊!” 芷兰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做这个并不为害人,只求能够自保。” “谁?谁要害小姐?”福娘顿时紧张起来。 芷兰摇了摇头,叹道:“一言难尽啊。”见福娘还是放心不下,便又安慰道:“总之,您不必担心。等我把这蛊虫养好了,便可保得咱们一府人的平安。” 第089章 迎风踏雪 管如此,福娘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就算是外边出了u有老爷和少爷他们做主,说什么也不应该由小姐来承担啊。再说了,听说这趟回去小姐被许给了湛侍卫,再过个几年,小姐就要出嫁了。到现在,琴棋书画样样不精,还摆弄起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巫蛊之术,到时嫁过去可怎么为人妇呢? 福娘是越想越愁,于是便借口去湘苑借点针线,准备找夫人说说此事。 听了福娘说着她的担忧,林夫人也叹道:“我又何尝没有担心过这些呢?但总是屡试屡败……你也见过她做的女红了,那能叫女红吗?还有当年那先生教她《女诫》,看看被她整成什么样子了?还有件事,怕是你还不知道吧?” 福娘好奇问道:“什么事?” 林夫人笑着说道:“半年前在去杭州的船上,有个妇人死乞白赖非要将闺女许给少枫。这下可把兰儿给惹恼了,她二话不说便给那妇人吃了哑药。唉,想我韩素卿处事治家,素喜干脆利落简单爽快,偏就拿自己这个孩子没办法,也只能随她去了。”说完她又轻叹了一口气,那神情虽然惆怅,却也带了一丝自豪又甜蜜的意味。 福娘也抚掌笑道:“是啊,咱们家小姐虽然打小就与别的女子不同,但至少这一点我们是不必替她担心的——到了哪里都不会受人欺凌。” 一旁的阿紫也凑趣说道:“小姐许的人可是湛侍卫,他二人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咱们小姐是个什么样地人,想来湛侍卫最是清楚的。福娘你又何必多虑呢?” 这话说得福娘哑然失笑起来。对啊,老爷夫人早就替小姐盘算好了,自己一个奴才却在这里忧心忡忡,真是多此一举。于是她心中的忧虑顿时烟消云散,笑着说道:“看来老奴真是多虑了啊!”接着又站起身来屈膝说道:“夫人,那我就先行告退了。小姐还在房里看书呢,我得回去伺候着了。” 林夫人却又叫住了她说道:“莫急,我正好还有件事想要问问你。” “您只管问罢。” “唔。你可是有个亲戚作人牙子地?” 福娘被问得一怔。接着又答道:“老奴是有个远房亲戚当人牙子地。不知夫人是要再买些丫头吗?” “那倒不是。”林夫人微微一笑。又说道:“我要卖一个人。” 福娘吓了一跳。不知哪个丫头犯了什么错了。于是她忙问道:“谁?” “你们那院地画眉。” 福娘慌忙说道:“这……这画眉不是挺好的吗?不但一身武艺,而且做事细心又稳妥。不知夫人为何要卖了她?” “正因为如此才要卖了她。你就不必多问了,赶明儿你把那亲戚叫来便是。好了,你回去吧。”林夫人摆了摆手,示意福娘可以出去了。 于是,福娘便满腹狐地离开了湘苑。一路上她心中直犯嘀咕:这家人到底都怎么了?去了一趟江南回来怎么都变得这样怪异? 这时,一阵阴冷地风迎面吹了过来,那寒气直往人脖子里钻,冻得福娘又将脖子往棉祅里缩了缩。抬头看看那天色,已经变得越阴暗起来,像是很快就要下雪了。福娘不由得赶忙加快了步子。 外边大街上的行人们似乎也感觉到快要下雪了,一个个都加快了步子往家赶。连街边的小贩们也纷纷收拾起货物来,忙着赶在下雪前将摊子收起来。 不到半个时辰地工夫,天上果然开始下起了雪粒儿来。那雪粒虽然细小,但夹杂着寒风中四处游窜,打在人脸上也是生疼生疼的。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了,偶有几个过路的,无不是双手笼着袖子,一副缩头缩脑的猥琐模样。 忽然,几个路人听得后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连忙往路边躲了躲。只见一匹红鬃赤兔马载着一名锦衣少年疾驰而过,留下一阵迅疾的风,刮得地上雪粒飞扬。那扬起的雪粒还未及落地,便又被后边地十几双马蹄子纷纷踏了过来。渐渐的,那马蹄声越走越远,直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到了宫门口,十几人便纷纷下了马。只见那少年又换上了一乘轿子,往那宫门里去了。 原来,这少年便是刚刚从京郊赈灾回来的晟玄渊。近来天寒地冻,临近的省份有一些饥民便纷纷涌进了京城。为了防止这些饥民闹事,皇帝便派了晟玄渊前去处理此事。于是他便命人在京郊搭起了施粥棚,接连施粥数日。这几天,他又忙着命人为这些饥民搭建临时居所,安排他们入住,直忙到现在才完事。 )玄渊掀开帘子向外看去,只见那雪粒早已变成了大片大片的雪花,铺天盖地落了下来。他顿时轻舒了一口气,幸好提前完成了工程,否则今晚不知会有多少人冻死在这场雪中。 轿子一停,就听见严六儿在外边叫着:“主子莫急着下来——地上滑,让奴才扶着您。”话音未落,只见那帘子一掀,便露出了严六儿那冻得红通通的笑脸来。 下了轿,晟玄渊便径直往殿中走去。严六儿照例在后边一路小跑跟着,嘴中喋喋不休说着:“今儿个户部董大人来过一趟,等了您一个时辰又走了。奴才让他留个口信他也不肯,说是明日再来。” “唔。”)玄渊看也不看他一眼。 “还有就是刚刚收到张侍卫他们在杭州的来信……” “在哪里?”晟玄渊突然站住了,扭头看向严六儿问道。 “呃……在这儿呢……”严六儿连忙从怀里掏出信来,说道:“您交待过张侍卫地信是机密的,所以奴才一收到就……”话音未落,信已被)玄渊夺了过去。 只见他很快便看完了信,薄唇紧抿,一言不。接着他又走了两步到榻上坐了下来,眯缝着那锐利的双眼,用那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林观云,果然还是隐瞒了一点东西呢。” 第090章 防患未然 日以前,本该在江南的林慕白携家带口匆忙回京。:L城门,晟玄渊就得到了消息。对此他感到十分疑惑,不知在江南到底生了什么事,能让向来从容不迫的林慕白这样来去匆匆,甚至都等不及过年后再回来。当他正打算亲自前去问候一番时,林观云竟连夜赶到了他的宫里,神情严肃又焦急。 原来,林家人这样匆忙赶回来竟是因为有人千里截杀。而那幕后之人,却是老四那边的人。林观云特地前来将事情的缘由告知与他,也是为了提醒他小心老四身边那些人。 对于这个消息,)玄渊并没有感到太多意外。 有关太子之位的争议早就由来已久,而那争议的焦点自然也是集中在三皇子和四皇子之间。因着“立嫡不立长”的规矩,朝廷中支持三皇子的臣子并不在少数。但是,规矩总是人定的,具体怎么做,还是要看情势而定的。皇帝最宠爱的是四子,这是世人皆知的。再,当今皇帝也是前朝皇后所出。因此朝中也有不少官员是支持四皇子的。仔细算下来,两方竟是势均力敌。这太子之位究竟鹿死谁手,现在谁也说不准。 )玄渊早就料到老四那边的人不会安分的,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们竟会如此大胆和冒失,千里迢迢派人追杀自己最为得力的耳目心腹。事后他仔细想了想,觉得此事还是有些蹊跷。据他所知,林慕白随行带的侍卫都不是什么泛泛之辈,而且他们父子两个本身就是武功不凡,对付区区几个刺客根本就是易如反掌的。而以他对宸妃行事作风的了解,她是绝不会这样愚蠢的。 )玄渊怎么想都觉得林观云的话有些解释不通,于是便又派了几个侍卫前去调查了一番。 结果,还是证实了他的猜想。原来那些人的目标是林观云地妹妹,那个叫林芷兰的女孩儿。他们本想悄悄杀掉她了事,不想却被那女孩识破了计谋,反而把所有人都搭了进去。 )玄渊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看来,老四那帮人还是小瞧了这个林芷兰。 她不但有着一身不凡的医术,还有着一副完全不似她这个年纪会有的机敏头脑。记得在宫中投毒案生后的当晚,他私自前去探访了林芷兰地小院。记得当时她躲在侍卫身后,一直充愣装傻,矢口否认是自己救了皇帝和诸位皇子。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忽闪忽闪的,充满了惊恐和无助。说实话,若不是他眼力极好,捕捉到了那女孩儿脸上一闪而过的狡黠笑意,他也险些就被骗过去了。 忆到此时,)玄渊不由得饶有兴趣地想道,不知那女孩儿现在可否安好?若她得知这起祸事是因谁而起的,又会不会对此人心生怨恨呢? 倒叫他猜对了七八分。现在一提起姓晟地芷兰就是咬牙切齿地。在她看来。他们这些人从头到脚都写着“麻烦”两个字。谁沾上谁倒霉。无奈她地父兄都在朝廷效力。已然成了倒霉地冤大头。连带着她也上了贼船。下也下不来。要想活命。就只得与那三皇子同舟共济。她生来最恨被人胁迫。这次却也是无可奈何了。 为了防患于未然。她又琢磨出了一个新地方子。名为“续命丹”。这是用几十余种珍贵地药草配制而成地一种药丸。可以在危急时刻救人一命。若是中毒。这续命丹便可用来化解各种毒素。若是受了重伤。用此药也可帮助恢复元气、延续性命。但由于此药制作起来极为繁难。她将所能用上地药材全都用完。也才配得了五丸。还好。正够他们林家五个人一人一丸。刚一配好。她就将此药分给了家人。 有了这药护身。芷兰心里就踏实了不少。又专心在那小黑屋里养起了她地蛊。不问世事纷争。 ————————————— 大雪过后。天色终于开始放晴。但那一点稀薄黯淡地阳光。非但让人感觉不到多少暖意。反因着化雪地缘故。更生出了十二分地冷意来。 在柳府后宅地一个院落里。两个穿得厚厚棉祅地粗使丫鬟正慢吞吞地在院中扫着雪。 “哎哎,看那边—”一个年岁小一点儿的丫鬟戳了戳另一个的胳膊,往屋里的方向努了努嘴。 那个大一点儿的便透过窗户往那房中瞥了一瞥,只见屋里一名女子正百无聊赖地倚在炕上,炕边坐了一个新来地丫鬟,二人似乎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外边这两个干活的穿得如同棉球一般,兀自冻得瑟瑟抖。里头那主仆两个却穿得十分轻盈,可见里边定是温暖如春。 “唉,没办法,谁让人家命好呢!”大丫鬟叹道。 小丫鬟不服气地撇了撇嘴说道:“凭什么她才刚来府里几天就能当上贴身丫鬟,咱们都来了一年来还是粗使丫头?” “那是因为她和绯儿姑娘都是南方人,人家有缘分呐……” “哼!绯儿姑娘不也才来了半年么,现在连个名分都没有,妻不妻妾不妾地……”小丫鬟话没说完便被捂上了嘴巴。只见那大丫鬟使劲皱了眉头压低声音说道:“这话若叫姑娘听去了,到老爷那儿告上一状你就完了!” 小丫鬟冲她吐了吐舌头,乖乖拿着扫帚继续扫起雪来,眼睛时不时地朝屋里看两下,掩不住一脸的艳羡之情。 屋里绯儿姑娘正说着老家扬州地趣事,正说得兴头上,却见对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于是唤了一声:“眉儿,你在想什么呢?” “哦。”被唤作眉儿的丫鬟这才回过神来,方笑着说道:“刚刚在听外边两只雀儿叫喳喳呢!” “雀儿?这大冷天地哪儿来的雀儿?”绯儿忙伸着脖子向外边看了看。 眉儿笑着说道:“怕扰着姑娘您的清净,早飞走了!”随即看向窗外那两个正做活的丫头,笑容里颇有一番深意。 第091章 两面夹攻 儿站在窗边出了一会儿神,便又回到绯儿身边坐了剥了一个栗子递过去,说道:“姑娘,奴婢来了这么几天,还一次都没见过老爷呢!不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儿,怎的这样神秘?” 一提到老爷,绯儿面上便带了几分不甚明显的厌恶之色,只听她淡淡说道:“他不来岂不是更好?”说罢便冷了脸,扭头看向别处。 眉儿吃了个软钉子,便讪讪地低了头不再说话,手中仍不停地剥着栗子。 绯儿来了这柳家半年,素来和那些北方女子相处不惯。虽说她和眉儿的老家一个江南一个江北,但比起这里的其他人来,还是多了几分亲近感。 再加上她本就喜欢这眉儿伶俐乖巧有眼色,见她垂头默默不语,便有了几分心软,于是又说道:“咱们老爷就是个经商的,不过似乎不是个一般的商人。” 眉儿一听这个便来了兴趣,忙抬起头来好奇地看着绯儿问道:“怎么个不一般法?” 绯儿本来不爱提这些事的,见眉儿正在兴头上,也不忍泼她冷水,便答道:“其实我也不太懂,似乎他做的生意跟皇家有些关系呢!” 眉儿忍不住咋舌叹道:“皇家?哎呀,那咱们老爷可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呢!咱这辈子竟也有幸跟皇家沾个边儿了……” 绯儿笑着说道:“你这丫头,怎的偏就爱打听那男人们的事情!说了咱们也不懂,费这口舌作甚?说说你自己吧。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一听这个,眉儿刚刚还笑得灿烂的小脸立时就垮了下来。只见她低垂着眼帘缓缓说道:“家里已经没有人了……当初是和妹妹一同进京的,现在就剩奴婢一个了……”接着便说不下去了,似乎不胜凄楚。 “唉……我又何尝不是呢……”绯儿由此想到了自己地身世。也不由得悲从中来。 本来聊得好端端地。偏扯到这凄苦身世上。于是二人相对无言。唏嘘不已。过了好一会儿。眉儿才抹了抹眼泪说道:“唉。咱们不说这个了。万一老爷来了看见这样子。还会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呢!指不定还会责怪奴婢没伺候好姑娘呢……” “那倒不会……”绯儿摆了摆手说道:“老爷这几日去江南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呢。” “江南?那姑娘怎么不跟上一起去啊?没准儿还能回趟家呢!” 绯儿摇摇头笑道:“那是不可能地!听说这次是因为有个什么江南湛家地吞并了柳家地什么产业。事情像是很严重。否则老爷也不会亲自赶去。你是没有看到。老爷临走时那个暴跳如雷啊……谁还敢跟他提什么要求……” 眉儿一下一下地点着脑袋。连声附和道:“唉。这家大业大地。烦恼也一样少不了呢……” “可不是嘛……”绯儿又说道,“老爷除了处理生意上地事情,似乎还跟些江湖人物有往来呢。” 眉儿的眼皮迅速跳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咬着一个栗子笑言道:“姑娘说的事情可真是有趣儿,听着就跟说书似的……不知是什么样的江湖人物呢?” “只言片语而已,听得不怎么分明。就听到他跟手下说什么此人在江湖上很是厉害,定要速速请到他之类的……罢了罢了,不说了,说了咱们也不懂。” 只见眉儿起身将那些散落在桌上的栗子壳往一起拢了拢,口中说道:“姑娘,我去叫小竹她们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再顺便去灶房看看您的汤炖好了没有。” “快去快回,外边儿冷得紧。”绯儿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说话间眉儿已穿上了厚厚的大棉袍,推门走了出去。 不曾有人注意到,一刻钟之后,一只鸽子悄然从柳家后院地上空飞了过去。 此时在林家梨苑的书房里,林慕白和观云父子两个正在商讨事情。 只见观云手中拿着一张小纸卷,一脸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说怎么找不到这位柳大人,原来竟是悄悄去了江南!”说话间却见父亲神色笃定,观云随即又联想到湛家也插进了此事中,突然间便恍然大悟,急切问道:“爹爹,莫不是……” 林慕白笑而不答,只是惬意地品味着手中那盏热气腾腾的清茶。虽然不说话,但他这样一副神情,答案便不言自明。 “可是……虽说湛家财势雄厚,但柳家毕竟是皇商。他们这样公然挑战柳家的生意,是不是有些过于大胆冒失了?”观云心中还是有些疑虑未解。 林慕白这才答道:“当然不可能让他们这样冒险的。自然是有人在后边撑腰,他们才能在前边放心做事。” “这撑腰的……不会是您吧?”观云有些不大相信。 “那怎么可能,我又不懂经商。”林慕白笑着摇了摇头,答道:“我只能算得一个中间人。真正地幕后之人,乃是户部董大人。” “哦——”一声惊叹之后,观云便会意地笑了起来。 那董明光之女便是宫中新宠董贵人,与柳家出身的宸妃娘娘自然是水火不相容的。而董明光身为户部尚书,正是掌天下疆土、田地、赋税等一切财政事宜的,让他以职权之便在背后扶植湛家的力量,再由湛家出面来对付柳家,这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本是想要为女儿和家族多争取一些利益的董明光,无意之中也和他们这些三皇子一党掺和到了一块儿。 观云赞同地说道:“这样做,也算得是绕过了正面出击,反从柳家地后院抄了进去。” 林慕白却摇了摇头,说道:“不,这应算是两面夹攻。没看画眉信里说的吗?那柳牧之已经开始联络江湖人物了,恐是又要对什么人下手了。” 观云惑道:“可是,您之前不是说柳家尚不敢做得过于明显吗?一旦引起了皇上的怀疑,岂不是枉费了他们多年的心血?”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观眼下的形势,恐怕他们是有些着急了。不管怎样,还是小心为好。下一步,还是待画眉再探出些消息时再定。” 第092章 山雨欲来 夜,华宁宫中,两尊青花乳足炉中青烟袅袅,缕缕来。只见那宸妃正半倚在榻上,双目紧闭,秀眉微蹙,不知是在假寐,还是在想着心事。 一个嬷嬷正坐在一旁为其捶着腿,一下一下小心翼翼,每一个力度都拿捏得刚刚好,一看就知道是伺候了宸妃许多年的。 那嬷嬷悄悄抬眼看了一下主子,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唉,这华宁宫好久没有这样安静了。宸妃娘娘,终于也遇上了对手吗? 且说娘娘自打那日被那董贵人言语中夹枪带棍地顶撞了一番之后,她们这些老人儿便暗惊在心。以她们过往的经验看来,这董贵人在这宫中是呆不长了。不想等了这么久,娘娘竟没拿出一点动静来。而那董贵人在这宫中不但更加受到皇上的宠爱,而且还笼络了这后宫中不少的人心。 不知是那董贵人行事过于小心让娘娘拿捏不到短处,还是娘娘这次心中另有一番打算?她们竟也看不透其中的玄机来。 这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从身后传了过来。嬷嬷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小宫女正拿着一封信小心翼翼地向这边走过来。嬷嬷连忙伸手示意她先将信放在桌上,切莫吵醒了宸妃娘娘。 谁知那宸妃并未睡着,只听她在榻上懒懒说道:“把信拿过来与本宫看一眼。” “是。”那宫女连忙踩着小碎步走上前去,替主子将信拆开后递给了她。 那嬷嬷也不敢停下手中动作,便继续一下一下地为主子捶着腿。蓦地,她感到主子的腿上肌肉一紧,忙抬头看过去,只见宸妃已放下了信来,朱唇轻扬,脸上带了一丝冷冷笑意。 那嬷嬷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是的,正是这个表情。看来主子终于要有行动了。 “看不出来呀。董姝瑗——哼。竟早就是个残花败柳了!”宸妃在榻上挪了挪位置。换了个更加舒服地姿势。唇中轻轻逸出了一句话:“这一次。我要你死个明明白白。” ————————————— 经过多次地尝试和失败后。芷兰终于将那蛊虫养了出来。自打她开始接触毒术以来。这一次是最具有挑战性地尝试。这个之所以如此困难。就在于她这次制地蛊非同于一般地毒蛊。普通地毒蛊无非是挑选一些毒虫。喂之以毒药。并将其置于器物之中。让它们自相蚕食。最终幸存下来地。便可为蛊害人。比如之前白莲教常用地生蛇蛊。便是用此方法制成地。对于极善用毒地芷兰来说。要想杀人。她有地是办法。根本犯不着这么麻烦。但关键是。她制蛊地目地并不是为了杀人。 “那又是为了什么呢?”小观风前来参观了姐姐养地那恶心巴拉地虫子。又听姐姐眉飞色舞讲了一堆他听不懂地长篇大论。终于忍不住问了一个最关键地问题。 “嗯。这个嘛——”芷兰冲他神秘地笑了笑。说道:“以后你就懂啦!” 听到这个回答。观风一脸不满地撅起了嘴巴。 芷兰好笑地扯了扯弟弟地胖脸蛋,随即拉着他的小手一起走出了这间黑洞洞的屋子。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置身于温暖耀眼地春日阳光之中,芷兰的心情也格外轻快。 距离他们回京已经过去了三个月的时间。芷兰本来做了很多心理准备,还大量囤积了各种各样的药物,以为回京之后要面对怎样一场血雨腥风的恶斗。想不到,这几个月经过得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是十分乏味地。她那原本惴惴不安的心情,便在这日复一日地平静生活中,渐渐恢复了常态。 但她心中也明白,这不过是种表象罢了。正如同那变幻莫测的大海一般,上边是碧海青空、波澜不惊,在那深深水面之下,虽然寂静无声,却处处暗藏激流和漩涡,汹涌湍急。 前两日她还听哥哥提过,湛家来信说是柳牧之刚刚离开江南,估计下月初就回到京城了。据说他此次江南之行收效甚微,失却了大片产业未能收回。湛文炳特意在信中提醒道,恐怕那柳牧之回京之后会疯狂反扑和报复,望林家小心提防。 起初芷兰还不甚明了,为何柳牧之会如此在意江南地那部分产业。他们柳家不是富甲天下吗?经过哥哥的一番解释,她才明白了过来。自古以来,江浙一带便富庶天下,乃是熙朝最为重要地商业繁华之地。柳家的祖辈便是从这里家的,如今柳家虽已贵为皇商,但他们大部分收益也仍然还来自于江南的产业。一旦在这里站不住脚,那么柳家必将失去商业霸主的地位,继而失去柳家人安身立命最根本的基石。 想到这里,芷兰不由得佩服起父亲的深谋远虑来。 “姐姐——”观风拽了拽芷兰的衣袖,见她向自己看了过来,便伸出手来指着院中那片空地说道:“姐姐,枫哥哥以前就是在这里练武的……” 他冷不防提了句“枫哥哥”,又勾起了芷兰的一番心事来。她怔怔望着那片空地,眼前浮起了那个黑衣少年的形象来。是啊,从前在傍晚的时候,湛少枫总是在这院里练武的。有时,哥哥也会来这边与他过几招。自己还总是抱怨他们二人将她这小院搅得乌烟瘴气的。可现在,却已是物是人非了。 不知现在,远在江南的他怎样了?也不知在这次的事情里,他又扮演了怎样的一个角色呢? 正当芷兰想得出神之时,却听观风又在一旁大声叫道:“姐姐!快看快看!” 芷兰扭头正欲埋怨弟弟大呼小叫吓到了她,却远远瞧见月门外几个小厮正满身血污地扛着两个人慌慌张张往这边快步跑过来,鲜血竟流了一路!还没等芷兰反应过来,一个最先进院的小厮扑嗵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大哭道:“小姐!快救救少爷!” “什么!”芷兰急忙起身正欲冲上前去,却听到哥哥用那气若游丝的声音说道:“先……先救殿下要紧……” 第093章 命在旦夕 兰这才知道眼前这两个血淋淋的人竟是哥哥和晟玄渊头上顿时晕了一晕,一时间竟有些站不住。 “哥”终于明白生了什么事的观风大叫了一声,扑到了观云身上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使劲晃着他的身子,希望能将他晃醒过来。芷兰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里,快步走上前去,命人将哭叫不休的观风先拉开,自己蹲在了他们面前,将手搭在那二人的腕上,分别测了测他们的脉搏。 观云的脉象浮而无力,且心脉也有几分受损,像是受到巨大的内力冲击所致,再加上身上受了几处外伤,失血过多,脏气衰弱,元气不足,才使得脉气不能衔接。芷兰记得自己明明有交待过哥哥随身带上那续命的,只要吃了那个,就不至像现在这样严重了。但还好回来得及时,一会儿再服上一颗续命丹,她还是有把握救好哥哥的。 接着就是晟玄渊,当芷兰的手一按到他的腕上之时,脸色立时就变得难看起来。因为)玄渊的脉象不浮不沉,和缓有力,根本不像受了重伤的人。显见是哥哥将自己唯一的续命丹让给了他!芷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正欲收手,指尖上却突然感到从那人的腕上传来了一丝极其轻微却十分诡异的脉息。她顿时屏息凝神,用心辨识那奇异的脉象,又抬头看见晟玄渊胸前还汨汨流着鲜血,伤口周围微微黑,这才惊觉他的情况竟比哥哥还要严重上几分! 虽然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现在的情形也容不得她多问。于是芷兰当机立断,迅速站起来对那群小厮们厉声说道:“将他们二人抬进去,马上!”于是众人慌忙起来将人抬进了屋里,暂且都先放在了芷兰的那张床上。 只见芷兰从腰解下了一个瓶子,取出了一颗续命丹来说道:“坠儿,拿水来。” “是。”说话间坠儿便递了一水过来。 芷兰示意心扶起观云来,将那丹药放在了他口中,又用水将药送了进去。紧接着,她又吩咐屋里的几个人烧水的烧水,拿药的拿药,忙得不可开交。这时观风也从姐姐的反应中看出了事态紧急,于是他不吵也闹了,只是小声呜咽着趴在观云的床前,泪眼汪汪地看着双目紧闭的哥哥,一言不。 给哥哥服了药后,芷兰的心神便稳住少。于是她又命画心将自己之前配好的创伤药拿了出来,迅速给那二人止了血。接着芷兰又根据二人的情形分别开了药方,命人拿着方子煎药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趁着煎药的空:,芷兰拉住一个小厮问道。 那小素来是个慢性子地。只听他答道:“回小姐地话。大约也就是半个时辰前吧。我们大伙儿几个还在前院儿聊天做活。正说话间就听见大门外头一阵马嘶乱叫声。却半天无人叫门。大伙儿心里奇怪。就去开门看了一眼。这一看就吓了一大跳!” “说重点。”芷兰强按心中地不耐烦说道。 “这一开门哪。就看见少爷还有殿下就在那马背上倒着。那血流地啊……”见芷兰地脸越来越黑。那小厮赶紧加快速度说道:“我们把少爷抬下来地时候。听见他说要咱们把他二人送到小姐您这里。这不……” “行了行了。你去吧!” 芷兰不由得暗自思索道。原来这二人竟是负了伤后自己骑马回来地。那他们到底是遭遇了什么人?又怎会伤重到这样地地步?正惑间。却瞧见父亲一脸焦急之色从门外匆匆走了进来。 见到床上满是血污地两个人。一向镇定地林慕白也不由得呼吸急促起来。只见他一把推开挡在面前地一名小厮。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观云地床前急切地唤道:“云儿!云儿!” 芷兰连忙上前拉住了他,说道:“哥哥主要是受了外伤,只是暂时昏迷罢了。爹爹放心,兰儿可以保证他的性命无忧。” 这若是任何一个大夫说的话,林慕白是不会轻易相信的,他势必还要追问下去。但这话是从芷兰口中说出来的,意义就大为不同了。得知儿子并无大碍,林慕白的心就放下了一大半了。他接着又问道:“那么三皇子呢?” 芷兰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只见她转头看向正躺在她的床上昏迷不醒的)玄渊,口气十分谨慎地说道:“他的情况……比较复杂。” “怎么个复杂法?”林慕白刚刚放下去的心随即又提了起来。要知道,三皇子和他们林家那就是唇亡齿寒的关系。一旦他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他们林家也就危险了。 芷兰答道:“他中了毒。但兰儿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毒,似乎十分罕见,甚至连续命丹都解不了这种毒。 依我的判断,中了这种毒本应是当场就会毙命的。但由于哥哥给他的续命丹十分及时,缓解了毒药作的效力,留得了他一条命。只是……那毒性不但未解,反而变得更加复杂了,至于他能不能挺过来还说不好。” 听了这模棱两可的回答,林慕白的心里更加不踏实了。连女儿都这样说了,看来这三皇子是性命堪忧了。 “不过……”只听芷兰又说道,“如果能弄清楚他中的是什么毒,兰儿兴许还能配出解药来。” 林慕白顿时看到了一线希望,于是立即叫了几名侍卫进来命他们前去查清今日之事。紧接着他又问芷兰道:“你看得出他是如何被下的毒吗?可是有人在饭食里下了毒?” 芷兰摇了摇头说道:“不,是通过外伤下的毒。”于是她走到晟玄渊的床前,指着他胸前的那处伤口说道:“就是这里。不知是被刀剑所伤还是什么别的物事所伤,总之,那东西上必定涂有毒药。” 林慕白也弯下腰来仔细看了看那处伤口,只见他身子突的一震,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芷兰不由得问道:“爹爹可是看出什么来了吗?” 第094章 李代桃僵 听林慕白说道:“毫无问这是箭伤。都说明枪易难防,难怪三殿下会中招。只是……我心这射箭的人,恐怕是大有来头啊……” “何以见得?”芷兰问道。 林慕白转头看向芷兰,说道:“几个月前,画眉曾经在柳家传出信来,说是柳牧之正在找什么江湖人物。但没能查出是具体是什么人。但如今殿下中了箭,还是毒箭,这倒提醒我想起了一个人来。” “谁?” “此人名号离箭,无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但他的追魂夺命箭几十年来在江湖上很是有名,从来箭不虚,且听说他的箭尖都是用毒液浸泡过,一旦沾上必死无,令人闻风丧胆。此人行踪又很是神秘,极少现于世间,要想找到他更是难于登天。” 芷兰反问道:“既此,他又为何会出现在京城并刺杀三皇子呢?” “据我的猜测,那是因为此的一个癣好。”林慕白叹气说道,“据说这个人并不爱财,平素是无论如何也请不动的,就算是搬出金山银山来也是枉然。但是他偏偏酷爱珍奇异宝,若是雇主手上有那世间罕见的宝物,又恰好合了他的心意,叫他杀什么人他都杀得。” 芷兰从未听过这等行为乖僻的人物,但眼下她最关心的还是那箭上的毒液,于是又问道:“有没有人知道他用的什么毒?” 林慕白摇了摇头,一脸深深的无之色。 只见他凝眉思索了一,便对芷兰说道:“兰儿,眼下情况紧急,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一定要让三殿下坚持住。我会命人去出事的地方找一找,说不定能找出那支箭来,也许能给你一些帮助。”说罢拍了拍她的肩头便要离开。 事如今芷兰也想不出更好地办法了只得点了点头。就这样。一条人命就沉甸甸地交到了她地手上。更不用说。此人身上还维系着他们全家人地性命安危。这可真是一个……红得亮烫得火热地炭团儿啊!芷兰不由得又看了一眼那正昏迷不醒地晟玄渊。眼神里有些微恨恨地情绪。 已经走了门口时慕白突然又回头对芷兰郑重说道:“此事必是瞒不过宫里地。你先照料好他二人。我会马上找徐大夫过来替你顶着地。” “嗯。”为了让父亲放心。芷兰便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待他离去后。才重重叹了一口气。露出一脸深深地忧虑之色。似乎在一刻钟之前。她还在感慨日子过得这样平静知老天转眼就扔了这么一个炸弹到她眼前。连个起乘转折都没有。直到现在她还是一头雾水。什么夺位。什么江湖。什么追魂夺命箭……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地事儿啊! “小姐。药煎好了。”坠儿和琪儿端了两碗药进来。打断了芷兰此时地千头万绪。 芷兰闭上眼睛调节了一下呼吸即又冷静地说道:“好。马上把药凉一凉给他们喂下去。”既然躲不过就好好面对吧!就算是一团乱麻。也得静下心来慢慢地将它解开。 待他们服了药后又过了一会儿兰又分别为他们把了把脉。观云由于本身并没有中毒箭。不过是一些外伤和内力受损而已续命丹和药物地作用下。用不了多久应该就会醒来。至于那)玄渊。那毒物对他内力地损伤甚是重大。眼下全靠着续命丹地支撑。原有地内力和那奇怪地毒素两股力量正处在混乱地冲突之中。再这样下去。芷兰真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到制出解药之时。 屋内众人见芷兰坐在床边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一个个都默不作声,大气也不敢出一下,生怕打断了她的思路。同时心中也哀叹道,看这样子,难不成这次真是没救了?完了,主子要是完了,他们也完了…… 正在这时,只见芷兰忽然猛拍了一下脑门,口中还叫道:“哎呀!笨死我算了!”接着又敏捷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快快快!再搬张床过来,把我哥哥先挪过去!”见众人兀自瞧着她愣,便重重跺脚叫道:“快呀!”大家这才反应过来,搬床的搬床,抬人的抬人,七手八脚好不忙乱。 在大家正忙着的当儿,芷兰把画心叫到身边,对她说道:“一会儿将我哥哥挪过去后,你就上来将内力传给三殿下罢。” “什么?”画心的脸腾地烧了起来,接着又期期艾艾说道:“男……男女授受不亲……” 芷兰向上翻了个白眼儿,强按着不耐说道:“他若是死在了这里,我们全部都得跟着陪葬。你说是性命重要呢,还是这破礼节重要?” 画心叫这话给噎住了,于是垂头不语,看得出此时她心中正处在天人交战之中。 这时,众小厮们已经将外间的床搬了进来。三五个人上来一齐小心 将观云从晟玄渊身边抬了过来。芷兰也容不得画心于是直接拉着她坐到了晟玄渊身边说道:“非常时候要用非常手段,不必拘泥于那些世俗礼教。时间紧迫,快来吧!” 只见画心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道:“奴婢……奴婢就当是为了小姐罢!”说罢一副凛然就义的模样脱去了绣鞋,上床将)玄渊扶坐了起来。 芷兰见终于将其说通,便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急急嘱咐道:“切记,万不可用力过猛,要徐徐缓缓将内力注入其中,和他体内残余的那股力量融合起来,感觉绵长有力即可。”画心点了点头,便在晟玄渊身后盘腿坐定了。只见她深深呼吸了几下,调匀了气息,便缓缓伸出双手,将掌心紧贴在了)玄渊背后的灵台**上,双眼紧闭,暗暗开始功力。 这样一来,胜算便又多了五六成。接下来,只盼父亲能早点带回解药的线索了。芷兰带着深深的忧虑看了一眼窗外,不知接下来等着他们的是福还是祸。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林慕白便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回春堂的徐大夫。林慕白一进来就急急问道:“怎么样了?” 芷兰连忙起身道:“还好。有关那药……”未等她说完,林慕白便回头朝一个侍卫招了招手,那人便小心翼翼捧了一块厚厚的毡子上来。芷兰上前一看,只见那毡子中央平放着一截断箭,箭头乃至箭杆上都沾满了血迹,看上去并没有凝固多久。 “这是从他们出事的地方到的,想必是当时三殿下自己拔出来的。”林慕白解释道。 芷兰接过那子说道:“那么这里一切都交给爹爹了,兰儿需要静心制出解药来。” 林慕白点了点头,说道:“快去罢,愈愈好。” 于是芷兰便离开了正,独自走进她专用的药房里去了。 芷刚一离开,林慕白便指挥着众人将观云和晟玄渊连人带床给挪到了梨苑去。 时间一一滴地过去了。过了没多久,观风便引着林夫人哭哭啼啼地赶去了。又过了一阵子,宫里的太监嬷嬷以及太医们也浩浩荡荡地赶来了。从未有过这么多人的梨苑,现在已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这帮宫里来的太医们,没有一个是让人省心的主儿。 待他们分别把了脉之后,一个个无不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惊异于京中还有这样高明的医人存在,真真是卧虎藏龙啊!于是便轮番向徐大夫讨教他的方子。饶是那徐大夫已经做了不少准备,也被这帮太医给问了个焦头烂额。若不是有林慕白在旁时时帮衬几句,他还真是有些应付不过来。 “那这么说来,三殿下目前就只能靠不断输入内力维持性命了?”一名老太医问道。 徐大夫只得含含糊糊答道:“也不尽然。” 老太医一听便来了兴趣,又说道:“您可是还有什么法子没有用到?不妨说来听听罢。我们大家都是莫展一筹啊……”其余太医一听也都凑了过来,急不可耐地伸长了脖子想要听一听徐大夫的高见。 只见徐大夫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额上已是大汗淋漓,显见是快要撑不住了。 林慕白连忙出来救场说道:“大家就不要再为难徐大夫了。毕竟这是秘方,徐家祖训不可外传的。大家总不能强迫徐大夫打破祖训吧?” “唔。林大人说的是,是我等造次了。”老太医脸上满是歉意,但随即又满怀希望地问徐大夫道:“那……三殿下必是有救的吧?” “呃……”徐大夫伸出衣袖来擦了擦汗,随即模棱两可地说道:“这个一要看药效,再也要看三殿下的体质,二是相辅相成的……”他一边打着太极,一边腹里心急如焚。那林小姐的解药到底做出来了没有啊? 正在这时,众人突然听到一个侍女气喘吁吁的声气从院中传来:“徐大夫——您的药已经煎好了!” ————————————— 非常对不起大家……这段时间因年底工作量增大,自己又没能调节好身体和心理状况,陷入了一种紊乱状态中。后来看了因是子讲静坐养生的书,又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写文的目的,觉这段时间已经偏离了原有的目的,为了更新而更新,就像一个上紧的条一样,故而变得不快乐,文思也不再流畅了。主要还是心态的问题。经过几天的反思和修整后,已经好了很多。再次说声对不起,停云鞠躬谢谢大家的等待和关注!推荐大家有需要的话,也可以看看《因是子养生静坐法》,很有用啊~~~ 第095章 以毒攻毒 声可实实在在救了徐大夫的场,在他听来简直无异凡。“好好好……”徐大夫激动地应道,同时也忍不住仰起脖子朝那侍女手中的药碗中看去,他也很好奇林小姐到底怎么配的解药。 只见那碗中药汁黑糊糊的一团,倒也看不出什么不寻常来。 林慕白一见是坠儿过来了,心中便踏实了不少,只是对药效如何还是有些担心。从他们目前掌握的情形来看,伤了晟玄渊的那人应是离箭没错。但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听说过有谁能够在离箭手中死里逃生的。这一次,会是个例外吗? 只见严六儿接过了那药碗,正欲亲口试尝以免有毒,却听坠儿叫道:“且慢!”众人齐刷刷看向她,不知出了什么事。 只见坠儿不慌不忙说道:“徐大夫特别嘱咐过,这方子是以毒攻毒的,未中毒的人是不能随便试尝的,否则要出人命的。”说罢瞥了身旁的徐大夫一眼。 对!”徐大夫连忙附和道,说话间额上就又渗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汗来。以毒攻毒?万一治死了人可怎么算?想到这里,他的腿便有些发软。 严六儿一听这话便有些然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万一是不该用的毒呢?这时林慕白便上前对众人说道:“三殿下如今命在旦夕,事不宜迟!”见众人还是不说话,于是他便心一横,大声说道:“若出了什么事,我林某人一力承当便是!”说罢上前夺了碗,亲自将药送进了玄渊口中。 众人见他样大胆,不免都有些吃惊,同时又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下若是出了什么事,想必皇上也不会拿他们开刀的。 只听“咕嘟”一声,那药已是咽了下去。子里霎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个个屏气慑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床上那尊贵的人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变化。 了一刻钟,不见那三皇子有任何反应。那老太医琢磨着药应该已经起了作用了,于是便上前摸了摸三皇子的脉搏,顿时忍不住惊道:“这脉象怎的这样乱!” 大家一听便有些慌乱来。其余几个太医都要亲自上前诊断一番。正在这时。床上地晟玄渊似乎开始有些动静了。只见他地胸部突然开始剧烈起伏。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徐大夫。这是……”老太医急问道。 还未等徐大夫回答。只听“噗”一声。老太医忙低头一看襟上已溅上了点点鲜血。 他慌忙抬头看过去。只见床上那人地一双黑眸正牢牢盯着他。唇边和下巴上满是刚刚喷出地血。映着苍白地面孔。显得格外地触目惊心。 半响。大家才从起初地惊悚中反应过来。严六儿扯着他那公鸭嗓子激动地喊道:“醒了!三殿下醒了!”一时间大家都欢喜得不能自已。主要还是因为保住了自己地那颗脑袋。 只见晟玄渊眉头微皱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众人很快就感觉到了。连忙识相地噤了声。严六儿也连忙拿了块沾湿地帕子。小心翼翼地为主子擦去他唇边地血迹。 “这是哪里?”玄渊问道。他的声音虽然极轻又微弱,却是一如既往的冷冽威严。 “这是林慕白林大人的府邸。殿下,您这次可真是惊险啊!听说这回对您下手的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离箭,能从他手底下活过来,您可是头一个呀!”一番惊吓过后,严六儿的话还是那样多。 玄渊听了微微有些吃惊,随即又问道:“林观云呢?” 林慕白上前答道:“回殿下的话子就在隔壁屋里。大夫说他已经没什么事儿了,请殿下放心。” “唔。”玄渊不再说话,双眼微微眯起,掩饰不住的虚弱和疲惫之色。 只听那老太医说道:“徐大夫,这次真是多亏了您啊!正所谓天外有天,今日见识了您的医术,我等实是心服口服。” 徐大夫连忙摆手正欲谦虚一番听到床上那冷冽的声音问道:“徐大夫?过来我看看。”听到这话,徐大夫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玄渊一边打量着眼前这人,一边问道:“是你解了离箭的毒?” “回殿下的话,草民徐鹤轩,乃回春堂的大夫。这次能解殿下的毒不过是正好有祖传秘方而已。”徐大夫尽可能口气自然地答道,眼帘却低垂着不敢正视前方。不知为何个年轻人的眼神如此犀利,直指人心他只觉无处循形。唉,他本是一个正直的医者来不曾做那讹言谎语的事情。可谁叫他和林家的私交那样好呢?话说回来,他今日也算是领教了林小姐的厉害了。为了这样的一个学医奇才,他就算豁出去也值了! 玄渊懒懒地看了此人一眼,又将目光扫到林慕白身上。只见那林慕白神情自若,眼睛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般一直望向窗外。 半眯的黑眸里闪过一丝了然,只听晟玄渊微微点了点头说道:“祖传秘方……嗯,那就谢过徐大夫了。回宫后,我会向父皇请旨,必有重赏赐予你。而且,想必他也会乐意为你写一副匾额的。” “万万不可,万万不可,为殿下医病乃是草民的本分,如此重赏,草民只怕是生受不起呀。”徐大夫慌忙作揖推辞,抬头却看到晟玄渊疲乏地挥了挥手,双眼微闭,一副要休息的模样。 徐大夫也不敢继续惊扰他,只得谢了恩和众人一同退了出去。 那边芷兰在小院里焦躁地踱着步子,等着坠儿回来给她报信。 “小姐——”坠儿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芷兰连忙往院门口跑去,见到坠儿便扶着她的双肩问道:“怎么样怎么样?醒了吗?”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坠儿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地点着头。 “呼——”芷兰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只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可是小姐——”终于缓过气来的坠儿一脸担心地问道,“这样行吗?万一那三皇子发现自己被下了蛊怎么办?” 第096章 始末原由 ——”芷兰急忙伸手捂住了坠儿的嘴巴,低声说大声音是想诏告天下不成?”随即紧张地朝四下里看了看,见周围无人才慢慢松开手来。 坠儿自知失言,快速地吐了吐舌头后又小心翼翼说道:“奴婢知错了……” 芷兰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一边往房内走着一边说道:“至于那个什么,就不是你操心的事儿了,你只管闭上自己的嘴就好。” “奴婢遵命……”坠儿委委屈屈应道,声音如同蚊子哼哼一般。 二人刚进屋没多久,画心也从梨苑那边回来了。只见她从进屋开始就一直低垂着脑袋,脸儿红红,一声也不吭。芷兰知道必是那会儿让她运气给晟玄渊的缘故。画眉画心两个虽然自幼习武,但也是念过几年书的,想必定是被过“生死事小,名节事大”这样的观念。碰触到一个年轻男子的裸露肌肤,这事儿在芷兰看来算不得什么,但在她们眼里可能就是和节操有关的大事了。芷兰知道想要去纠正她们的想法只是强人所难,与其这样,不如就好好安慰她几句罢了。 于是芷兰柔声画心说道:“今日之事,真是难为你了。若不是因为我等都毫无内力,三皇子又性命悬一线,我是断不会叫你做这样的牺牲的。” 只见画心眼眶一红,眼泪扑扑簌簌落了下来,她低低哽咽道:“奴婢知道小姐的难处……为了林家,奴婢情愿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只是眼下这不洁之身,实在羞于伺候小姐……” 一听这话,芷觉一个头有两个大。看来,是她太小看了此事的后果了。连画心这样一个颇有几分侠义豪爽之气的女子只因这样一桩小事也哭哭啼啼的,甚至都拔到了蹈节死义的高度见那世俗礼将这些女子教得何等痴傻!她若就这样放任不管的话,难保画心会做出什么傻事来。那岂不就成了她的罪过了! “呃这个这个……画心……心儿,你听我说。”兰一边安抚着画心,一边搜肠刮肚地想着到底该怎么说才能让她转过这个弯儿来。本来她对这样的事情也所知甚少,又听着那抽抽噎噎的啼哭声心里烦躁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坠儿这些年跟着芷兰目染的,也从主子那里学了不少东西。此时见芷兰形容有些狼狈,于是她便上前拉了画心的手说道:“虽说咱没读过书道理也是明白的。远的不说,就说咱们小姐罢,她今日治病救人不也碰了那三皇子吗?你能说她做得不对吗?” 画心听得愣了一。也不啼哭了只是一下一下地抽噎着。含着一汪眼泪怔怔地望着坠儿。 这时芷兰也回过神来了。忙接茬说:“对啊。今天咱们做地都是功德无量地大好事。怎能和那劳什子名节扯上关联呢?小姐我以后还要悬壶济世呢。若是死守着这规矩我可怎么行医救人呢?” 见画心呆呆地没有说话芷兰又说道:“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也要视情况而变通地。没听过嫂溺叔援吗?就算是个僧人到有妇人落水。也一样要伸出援手地。更何况今日你救地不只是三皇子一条人命有咱们林家几十口人地性命呢!若论名节。没有人比心儿你地名节更为高尚更纯洁了!” 最后这句连夸带哄得画心扑哧一下破涕为笑。说道:“小姐这张嘴呀。真真是——” “怎么样?服不服?”坠儿笑问道。 画心伸出手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笑着应道:“服了服了……心服口服……” 芷兰知道这种事情乃是根深蒂固的观念所至,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说明白的。她也没打算用这只言片语就把人哄了去,只希望画心能够先过了眼下这道坎儿。至于以后的事情,还是要慢慢来才是。于是她便有心转移话题,歪在贵妃椅上懒懒说道:“现在,你们两个,谁跟我讲讲那会儿在梨苑的情形?” ————————————— 待观云醒过来就已是戌时了。在他的描述下,事情的脉络才渐渐清晰了起来。 原来,在数日以前,晟玄渊接到了一名直隶官员的密信。信中说去年因大雪造成灾民流离失所,朝廷之后为此下放的赈灾银子却已被人暗中侵吞,中饱私囊。虽然不知是何人在幕后操纵此事,但因偶然机缘,这名官员得知了一个消息。据说为了掩人耳目,那笔银子至今还在京郊一座寺院的一尊佛像底下埋藏着。 由于这笔款子当初就是晟玄渊负责下放的,因此才特将此事告知与他,希望他能查清事实真相。 对于此事,晟玄渊却是将信将疑的。但那笔银子毕竟不是小数目,不能就这样坐视不管。为了查探真伪,他和观云两个亲自微服前去那寺庙。谁知就在去的路上,二人遭到了不明刺客的伏击。一个中箭,一个重伤。 对于那刺客,观云到现在也形容不出个大概来。只说那人全身上下俱是黑色,连面部也遮得很是严密。身形变化极为迅速,连他们两个习武多年的人都察觉不出此人的接近。至于此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他就更不知道了。 林慕白听了这些话后,反而更加确信那刺客就是离箭了。照理说,以观云和玄渊的内力,若有箭从远处飞来,他们必然会听到并闪躲开的。玄渊之所以会中箭,必是因为箭速过于迅疾,连他都不及躲避。能有这样的速度,那就只有用特制的弓箭,再加上射箭人更为强大的内力才能做到了。而传说中,离箭就有这样的一套弓箭,除了他本人,没有人能拉得动。再加上观云描述此人来去无踪,神秘莫测,正符合多年来江湖上关于离箭的各种传说。 现在看来,那官员的信和那所谓的被侵吞的赈灾银子,应该只是个鱼饵吧。只是那钓鱼的人,又是谁呢? 第097章 天子之怒 日一早,已经稳定下来的晟玄渊便被接回了宫里,一的还有徐鹤轩徐大夫。由于这次大显身手,宫中太医们对他很是敬重,连带着三皇子接下来的恢复调养也交与他负责了。 三皇子一走,满院子的嬷嬷太监以及侍卫们也都撤走了,梨苑一下子又恢复了冷清安静。芷兰便迫不及待地看望哥哥去了。 虽然观云已经醒了过来,但由于伤重,仍是动弹不得。若要想下床行走,更是要再养半个月才行。他自幼习武,自恃武功高强,这么些年来除了三皇子和湛少枫,很少有人是他的对手。不想昨日就这样如同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呆书生一般,生生挨了那么几掌,几乎送掉半条命。身上的伤倒还在其次,精神上受的打击委实不小。经过昨日之事,他才知江湖中卧虎藏龙,自己往日的自负实在可笑。再加上现在动也不能动,更让他多了几分无力感,心情也就更加沮丧了。 在芷兰的印象中,哥哥从来都是一副俊雅清秀、倜傥潇洒的模样,就是生气也是含蓄的、温文的。这样病弱憔悴的模样,却是她从不曾见过的,看着直叫人心酸。芷兰叹了口气,转念又想起了那续命丹的事情,于是便埋怨地说道:“哥哥,那续命丹可是很珍贵的药,是用来在关键时候给你保命的。兰儿费了多少心力才做出来,你怎能随随便便就给了别人呢?” 观云正默默地想着心事,却听到妹妹来了这么一句,话里还含怨带嗔,不觉有些好笑,于是说道:“那是三殿下,不是别人啊!” 芷兰却是没有些君臣观念的听观云说这个她就来气,于是回嘴道:“都生死攸关了谁还管他殿不殿下的。哥哥,你知不知道这次有多险啊!万一回来得晚了可怎么办!” 只见观云抿嘴无声地笑,又冲她轻轻说道:“我只知道只要回来,兰儿就一定会有办法的。” 听闻此言,兰低头看向哥哥,只见那双弯弯笑着的清澈眼睛里满含着深深的信任。 这便是她的家人,总是无件地信任她、包容她,又爱护她。芷兰不由得心头一热,一股暖意便涌了上来。尽管如此,从她口中说出的话却仍是气呼呼的:“这次就算了,下次哥哥若再弃自己的性命于不顾兰儿可真就要生气了!” “知道了……知道了……”观云会心地笑了起。他这个妹妹,从小就个口是心非的。明明心里感动,却硬要作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明明什么都懂,却情愿糊里糊涂逍遥自在。从妹妹出生那一日起,他便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呵护着她生怕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想不到,转眼间,这样一个玲珑剔透的小人儿,现在竟也能独挡一面,反过来照顾自己这个哥哥了。 观云心中很楚。这次若不是他当机立断赶回府中向妹妹求救在事情地局面将会是怎样。实在是不堪设想!想到这里。他又对眼下这件事充满了忧虑。 这一次地暗杀。究竟是不是皇子那边地人所做地呢?不知父亲现在查得怎样了呢? 林慕白于昨晚就连夜派人去了那寺庙。果然不出他所料些人在那庙里折腾了一宿。最终还是一无所获。不是那里从来就没有埋过银子就是那些银子早已被转移了。接着派去直隶地两名侍卫在天刚亮时就快马加鞭回来复命了。原来。写了告密信地那名官员恰好也在昨晚就被人给杀了。他们亲眼看到人就在自家书房地椅上坐着。喉咙那处被插了一支沾了墨地笔见是正写字时被杀地。家中仆妇十数人。竟无一人看到是什么人下地手。并且。那两名侍卫还特地带回了死者地几本诗稿回来。比照了三皇子手上地那封信。那字迹却是一模一样丝毫不差。看来信是他本人写地无了。但至于其中缘由。就只有老天知道了。 林慕白他直觉那柳牧之和宸妃应是与此事有关地。但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是无用。于是他又写了一封密信给画眉。让她查一查柳家这段时间有没有送出去过什么珍奇异宝。有没有和那离箭有过任何地接触。只要能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他势必会抓住不放。将那四皇子一党一网打尽。以绝后患。只是。此事非同寻常。必然会遇到许多阻力。除非有皇上亲自坐镇审理此案。于是护送了三皇子回宫后。林慕白便将昨夜之事原原本本告知了皇上。 皇上地反应却甚是平静。沉默许久。他突然冷不丁问了一句:“爱卿怎样看待此事?” 林慕白愣了一下。接着又小心翼翼答道:“依臣所见。兴许是三皇子最近办地几件案子。动了什么人地利益也说不定。” “那你认为是何人所为呢?”还是那样平静的声气,仿佛险些死掉的那个不是他的儿子。 不知为何,林慕白直觉皇上的态度易发不可捉摸起来。于是他也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字斟句酌道:“恕臣愚钝。眼下没有证据,臣也没有任何头绪。皇上圣明,还望您能指点一二。” 虽然低着头,但林慕白仍能感到宝座上那两道锐利的眼光正盯着他,似乎要看出他心中所知所想。 良久,只听皇上缓缓说道:“这桩案子,就全权交与你了。” 林慕白慌忙抬头正欲说话,却见皇上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可推辞,接着又冷冷说道:“你记着,只管放手去查。不管查出什么人来,朕绝不会轻饶了他!” “……是!” 只见皇上又从座上站起身来,慢慢走了下来。林慕白立刻就感觉到那阵愈来愈近的彻骨寒意,只听那人又一字一顿缓缓说道:“凡是参与刺杀渊儿的,朕将一概赐予凌迟之刑。” 正所谓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原来皇帝已是怒极。 ————————————— 不是故意拖欠的。今天上班不但忙,而且很崩溃。回来已经精神虚脱,完全不在状态,喝水发呆吃东西,又写写删删改改,两千多字竟写到了现在……正式爬进乌龟行列…… 第098章 出人意表 慕白本就有心借这次机会扫除异己,为三皇子清出一他本以为这次就算扳不倒柳家,多少也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想不到,这一次倒真是遇上难题了。查来查去,证据倒是搜出了不少,却全都指向另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内阁学士卢子嘉。 说到这卢子嘉,他的身份也是大有来头的,他曾是大皇子晟玄睿的老师。二人的关系亦师亦友,多年来情谊深厚。如果说朝廷中是以四个皇子划分为四个党派的,那么他就是不折不扣的大皇子党。当年大皇子醉酒后擅骑御马,半夜三更把宫里弄了个鸡飞狗跳。当时皇帝在盛怒之下要将其廷杖六十,诸位大臣无人敢替其说情,唯有这卢子嘉坚持替其辩解,要求减刑。最后终于惹恼了皇帝,便罚他与)玄睿一同廷杖,替其承担三十杖。到现在,林慕白都还记得卢子嘉当时的神情。纵然被剥去了衣裤当众受刑,他却仍然一脸无所畏惧,甚至还有些不能替主子全力承担罪罚的遗憾之情。 由于各为其主,平日里也不相熟,林慕白对这个刺儿头既无好感也无恶感。不曾想一个)玄渊的案子竟将他牵了出来,林慕白对此甚感诧异。难道此人还想扶持)玄睿做太子不成? 因有了芷兰做的招魂散,林慕白也就不费那许多工夫了,只需轻轻一洒,答案便呼之欲出。于是那卢子嘉招得倒也痛快,原来他果然是有这番心思的。这一招,不但将大皇子供了出来,还连**了大皇子之母李妃和其奶兄张谨年。原来他们揣摩皇帝的心思是“立嫡不立长,立长不立贤”,那么一旦将嫡子晟玄渊除掉,老大晟玄睿便是最佳人选了。 这算是林慕白有史以来审得最顺利的一桩案子了。但不知为何,这事顺利得让他觉得诡异。从之前的线索来看,他一直以为此事是宸妃和柳牧之联手所为,不想事情竟急转直下有证据都倒向了大皇子这边,柳家却是撇了个干干净净。是他错疑了柳家,还是柳家欲借此事一箭双雕呢?无论如何,眼下这几个人,不管是自己谋划了此事还是被人给当枪使了,他们的罪名都已是坐实了。 时值早春二月,是有几分春寒料峭的。但就算如此,也抵不住人们日渐活泛的寻春之意。正所谓“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沉寂了几个月的柳府也因男主人即将归来里上上下下都开始忙活了起来。各房各院的妻妾和姑娘们也都忙着定做新衣好好打扮一番,好抢先抓住老爷的注意力。绯儿姑娘也不甘示弱,早早便预订下了瑞祥今年新出的轻容纱衣。这不祥那边刚派人将衣服送来,绯儿便在屋里试穿了起来。 “啧啧啧,姑娘这身段儿真是话说。再穿上这湘妃色轻容纱,真个就同一朵海棠花儿似的爷回来看到姑娘,保准他眼前就是一亮!”画眉一边替绯儿打理着衣物,嘴里一边不停歇地夸赞着。 绯儿正着镜子心满意足,听了画眉的话更是一乐,于是笑着啐道:“你这小蹄子,巴结主子的功夫是日益见长了啊!” “姑娘这话可真是冤枉了奴婢。难道的话不是句句属实么?”画眉脸上虽是笑意盈盈里却是愁肠百结。自前几日收到老爷的信后,她就是这番心情了。方才那瑞祥的赵家娘子送货过来时与她闲聊了几句,却又说到了此事,这就又勾起了她的烦恼来。 自画眉到了柳以来,因柳牧之一直不在府中所能获知的信息甚少。于是她便选了几个夜晚,趁人不备潜入到柳牧之的书房翻找东西,以期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但那柳牧之似乎很是小心中竟没有任何可的东西留下。画眉甚至还将他与人往来的信件都细细翻阅了一遍,也找不出什么东西来。想来也是连先前为他做事的庞信,那么一个大活人他都能让其消失得干干净净的遑论那些物事了。 想到这里。画眉心中充满了败感。 这时绯已试好了那纱衣。正欲换下来。却见画眉心不在焉地。于是便问道:“眉儿。想什么呢那样出神?” 画眉连忙将手中替换衣物递了过去说道:“奴婢方才是想到老爷回来一准会到这边儿要姑娘服侍地。可奴婢还没见过老爷。不知他性情如何。心里头很是有些害怕呢!” 绯儿接过衣服啐道:“这倒稀奇了。你这丫头还知道怕?前些日子看你收拾小竹她们几个那架势。倒有几分侠女地意思呢!”这说地却是正月间地一桩小事。院里几个粗使丫头可能对画眉一直心存不满。平日里言语间便处处挤兑她。见她不理不睬地。还以为是个软柿子。一日趁着主子不在。几个丫头便在院中你一言我一语。夹枪带棍地高声辱骂着画眉。不想画眉却一怒之下操了一个板凳从屋里冲了出来。见一个砸一个。将那几个小丫头赶得满院子团团转。个个抱头鼠窜。待绯儿回来时。看到地就是这样一副鸡飞狗跳地景象。 画眉随即笑道:“那是她们几个欺人太甚。兔子被逼急了还会咬人呢!”心中却冷笑。若不是须得隐匿身份。以她地身手。根本就不必如此装模作样地应付这些鼠辈。 只听绯儿叹了口气说道:“至于老爷么。你也不必太担心。他平日事忙。来得也不多。你只要规规矩矩地便可。”一说到老爷,她口气中便又几分不快。看来绯儿也是有些厌弃这个老男人的。 画眉突然心中一动。这几个月来她和这绯儿二人朝夕相处,已经熟络得同姐妹一般,言语中也越发随意起来。昨日听绯儿说起从前之事,提到了在德州寻父未果,又与娘亲混上了林家的船南下扬州,眉儿这才知道原来这绯儿竟与林家也是有些过往的。而且听她那口气,似乎对林少爷还有点儿心思。不如就从她这里下手如何? 第099章 白云深处 中有了主意,画眉便感觉笃定了许多。于是她接过轻容纱,坐在床沿一边叠着一边说道:“今儿个赵家娘子过来时,说是京城最近出了不得了的大事儿呢!” “什么事?”绯儿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深宅大院中的生活甚是无聊,不是几个女人斗来斗去,便是张家长李家短的琐事。由于信息匮乏,一旦有什么值得挖掘的事情出来,她们的耳朵伸得比谁都长。 “她说就在前几天,三皇子和林家大公子在宫外遭到刺杀了!现在城里人们谈论的都是这件事呢!” 绯儿果然被这消息吓了一跳。只听她惊道:“这……这也太胆大包天了吧!” “可不是么,光天日之下的就敢杀皇子,这胆量可真是……”画眉叹道。 蓦地,绯儿像是想起了什似的,又带了几分虑问道:“这个林家大公子是……” “说来也巧呢,是昨日姑娘您说的那位叫林观云的公子呢!” “?!他不是在江南吗?”绯儿顿时瞪圆了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画又说道:“起初奴婢也不敢相信,反复问了赵家娘子几次才确信呢!” 绯儿急忙追问道:“那那……他们现在如何不会已经……” “死倒是没死。过听说他们当时就已经是奄奄一息了。至于现在怎么样。那就不知道了。不好说啊……” 绯儿刚刚放下地心又被画眉三言两语悬了起来。只听她喃喃道:“怎会这样……他不是武功很高地吗?” 画眉叹了口气。安慰道:“小姐也别太难过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或许是林公子命中注定要遇上地一劫啊……” 只听绯儿突然问道:“这是什么人干地?” “听赵家娘子说是武林中人干地。也不知道三皇子和林公子怎么会得罪江湖之人呢!”画眉刻意加重了语气调了“江湖”二字。 绯儿听了便不再言语,眼帘低垂,脸上的神色有些担忧又有几分虑,像在思索着什么。画眉见她这样不再多说,只默默将那纱衣叠起便放入了柜里。 绯儿独自怔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眉儿再去前院打听打听,顺便问问那林公子现在究竟如何了。” 画眉先是一愣,随即苦笑道:“姑娘,您这不是难为奴婢么。前院的人我统共也没见过两个,还都不怎么相熟,突然跑去打听这事儿……不合适吧?不如过几天待老爷回来了,您旁敲侧击问两句不就知道了?”见绯儿突然望向她,忙又补充了一句“老爷他们整日在外边定是见多识广的,消息也灵通不是?” 绯儿听了却冷笑,说道:“你当姑娘我是活腻了不成?敢在老爷面前问这种事?他虽是个生意人,可杀起人来也不手软。说不定……”后边的话没有说出来,叫她生生咽了回去。有些事,偶尔想一想是可以的,说出来却是万万不能的。 于是画眉迟道:“那……奴婢这会儿去前院问问?” 绯儿却已改了主意,摆了摆手说道:“罢了也不必去了。到夫人那院禀一声,就说咱们要到华严寺进香去。” “啊?噢,好的。”画眉一边应着一边向外走去,心中却是有些懊悔。她本是想借绯儿的口从柳牧之那里问出点儿端倪来,谁知生出这些枝节来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 京郊白云山,一辆马车从山道上缓缓驶过走越慢,最终停了下来。 “兰儿——”芷兰在睡梦中恍惚听到娘亲在叫她着就感到有人在晃着她的身子,还叫道:“小姐醒啊——” 芷兰睁开眼睛,这才觉自己竟然不小心在车上睡着了。这也算是个好事,说明她终于适应了马车。 “已经到了,咱们下车吧!”林夫人说道。画心便将芷兰从座上拉了起来,替她整了整有些松脱的髻。 已经在外边等候着的阿紫掀开了帘子,明晃晃的阳光顿时照得芷兰睁不开眼来。下车缓了好一会儿,她才看清眼前的景象。原来她们已行至山腰处,向远处一望,只见群山逶迤,风光明秀,山间微风拂面而来,让人顿觉神清气爽。芷兰又转身向身后看去,只见一座庄严巍峨的庙宇背靠着群山高高耸立,山门上方悬着的蓝底金字匾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上写着“华严寺”三个大字。 “兰儿,快过来罢。”林夫人冲芷兰招手。 “喏——”芷兰应了一声便走了过去,身后画心和几个侍卫也亦步亦趋跟上前去。本来芷兰正在家中照料哥哥,却被林夫人带了出来,说是要为家人祈福上香。芷兰虽对此不大芶同,但听闻那华严寺座落在白云山中,风景绝美,她心想出来溜达溜达也不错,就当春游踏青了,于是便欣然跟了过来。 这华严寺不愧是古刹名寺,虽然处在深山中,交通不便,可善男信女仍然络绎不绝,香火甚是旺盛。在这来往香客中,似乎又是妇人居多一些。从众人各异的神色来看,他们或许是祈福,或许是求姻缘,或许是求财,又或许是求子嗣……总而言之,人有几多欲念,便有几多祈求。 芷兰一边走着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身边擦肩而过的这些人,不知不觉便跟着林夫人来到了大殿前。进门时,她却不慎与一个正要从里边出来的女子撞在了一起。芷兰赶忙退后一步打算致歉,抬眼一看却觉眼前这个面孔似曾相识。正欲问时,却听到娘亲在后边唤了一句:“小娥?” 只见那女子也正满脸惊愕地看着她们,口中喃喃说道:“太太……”这怯怯的声音,可不就是小娥么。 在这里遇上小娥,林夫人和芷兰都倍感惊奇,正想问她是怎么到的京城时,却见画眉从后面闪了出来说道:“这位夫人,怕是您认错人了吧?” 第100章 杀鸡儆猴 这里见到画眉,林夫人和芷兰又是一愣,画心更是显难抑,张了张嘴,险些就叫出一声“姐姐”来。但紧接着她们马上就明白了过来,原来画眉先前信中所说的那个绯儿姑娘就是小娥。事情竟会这样阴差阳错!想到小娥现在已经是柳府的人了,林夫人话语中就更小心了许多,于是她便佯作不知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小娥,也就是绯儿,面色微微一红说道:“奴现在名唤绯儿。”她现在的身份,说出去好不尴尬的,还是搪塞过去算了。 林夫人心知肚明,自不会细问,再加上这小娥如今身份不同,还是少和她纠缠的好。于是林夫人客气又疏离的点了点头,随即拉着芷兰就要离开。刚走了没两步,却听到绯儿在后边唤道:“太太……哦,夫人留步——” 于是她们齐齐转身,只见绯儿涨红着脸有些艰难地张了张嘴,期期艾艾问道:“夫人,不知……少爷如今可好?” 听了这话,林夫人略略吃了一惊,原来这小娥仍是惦着自家儿子的,却也是个痴情女子。但一想到她现在是柳牧之身边的人,林夫人便立即警醒了许多,于是便面无表情地说道:“还好。” 只是“还好”两个,便叫绯儿大大松了一口气。她正欲再详问,见林夫人面有愠色,她脑中忽然就浮现起了那天她们娘俩在船上被赶走的情形。绯儿突然觉得在这个女人面前,她是那样的没有尊严,无地自容。 于是绯儿赶忙垂下了头,匆忙忙屈身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画眉无奈地看了芷兰她们一眼也只好跟着离开了。 望着她皇离去的背影,林夫人和芷兰不约而同叹了口气,俱是有些不胜感慨。唯有画心如坠云里雾里中又惦念着不知何时能与画眉重逢,于是问道:“夫人姐姐何时才能回来呢?” 林夫人看着她那期盼的小脸,口气有些愧疚地说道:“唉,一年半载怕是回不来了。” “怎会?不是说只要……那什了,她就能回来了吗?”芷兰有些惊讶地问道。 林夫人看了看周围。遂低声说道:“昨父亲回来是皇上要结案了。此案不再继续查下去。” 芷兰大为不解:“这——为什么?这么地机会为何不用?” 林夫人耐心对女儿解释道:“虽然大皇子一直不受重视。但他毕竟还是皇上地亲生儿子。这个案子进行到现在。大皇子已是必死无疑。你父亲地猜测是。皇帝可能已经感觉到了什么。若再继续查下去损失地恐怕就不是这一个儿子了。” “所以他就把这案子压下了?”芷兰地声音里甚至有些愤慨。 “正是。”见芷兰和画心都有些情绪低落。林夫人又安慰道:“从来邪不压正。想来你父亲应是有所筹划地。画心。你姐姐回来也是早晚地事。莫要多想了。”说罢便拉着芷兰进了大殿中。 芷兰咬了咬牙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盯着那尊面容安详地佛像。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绯儿跌跌撞撞一路走得飞快,几乎就是小跑一般逃离开的。画眉直在后边叫道:“姑娘慢着点儿!小心绊着了!”随即上前拉住了绯儿,她这才停了下来口大口喘着气。 画眉忙抚着她的背说道:“也不知她们是什么人,怎么姑娘突然就走掉了害得奴婢在后边追了一路呢!” 这时只见绯儿突然抬起头来,眼睛直勾勾盯着画眉,说道:“怎么,你不知道她们是林家的人?” 画眉心中立时咯噔一下,强笑着说道:“瞧您说的,奴婢哪能知道呢?”随即又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噢——我明白了!您刚刚问的那个少爷便是林……”她边演着戏边仔细观察着绯儿的神色,心中暗起杀意。 绯儿只淡淡地“嗯”了一声,说道:“看你平日里挺机灵的,怎么这会儿却迟钝了?” 画眉陪着笑脸说道:“奴婢只听那夫人唤小娥,只当是她们认错人了,哪成想会有这么巧的事儿呢!” 听到这个名字,绯儿的神情有些恍惚,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只听她冷冷说道:“这个名字,以后不许再提。”说罢拔脚就向前走了。 画眉轻舒了一口气,原来这绯儿是被揭开了过去的疮疤,心中不痛快而已。想到这里,她也快步跟了上去。 ————————————— 次日,当京城的百姓们醒过来时,却觉一夜之间就生了几桩不得了的大事,足以轰动天下。 原来皇帝于前一晚便下令抄了内阁学士卢子嘉和一等侍卫张谨年的家,二人以谋逆之罪分别被处以凌迟和腰斩之刑,一众家人皆遭变卖流放。更令百姓震惊的是,大皇子)玄睿与其母李妃也被赐死,只不过一个赐予白绫,一个赐予毒酒,留得了全尸。熙朝开国以来,皇子被处死还是头一遭,可谓庆元年间最大的案子了。 民间对此事传言纷纷,街头巷尾无人不在议论着此事。可朝中大臣们对此事的反应却是噤若寒蝉。大家都不是傻子,看得出来皇帝这次不过是杀鸡儆猴,以一个不怎么重要的大皇子及其亲信为代价,警告他们不得为了太子之位而拉拢皇子,结党营私。 也有几个明眼人,比如林慕白,心中却比常人想得更深一层。 由此事可以看出四皇子在皇帝心目中分量之重。 林慕白隐隐约约觉得皇帝应是知道了什么,却将此事就此按住不提。一方面是为维护四皇子)玄明的颜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敲打一番他身边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们,若再轻举妄动,下场便和那晟玄睿一般。 或许是这番血淋淋的教训起到了效用,有关太子之位的争议果然迅速平息了下来,几个敌对的势力在底下的小动作也都暂时消停了下来。 这一消停,便足足安生了三年。 第101章 不治自愈 年后,徐鹤轩大夫的回春堂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匾额依旧写着“回春堂”三个字,只不过,那几个烫金大字乃御笔亲书,意义自然非比寻常。自从几年前徐大夫成功地解救了三皇子之后,他便声名大噪起来。越来越多的人上门求诊,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是慕名前来,有的甚至不远千里专程赶到京城来找他看病。随着后院收治的病人愈来愈多,回春堂原来的房间已经不够用了,于是便买下了临近的几间店铺,又重新装潢了一番,那气派已俨然成了京城第一大医馆。 徐大夫原就是个医术高超的,在京城也算是小有名气,故而还能应付得来。但他心里清楚,如果不是因为林家二小姐,他的医馆不会如此负有盛名。因此他对林小姐是既感激又钦佩,同时又殷切期盼这个杏林奇才的成长。只是她身为名门闺秀,不便出门行医,如若缺少了诊治病人的经验,对她的医术来说也是个欠缺和遗憾。 因此,徐大夫每每发现一些难杂症时,便会将那诊治过程以及各种症状事无巨细地记录下来,隔上一段日子便亲自带到林府去,用以让林小姐参考学习。只有同为医者才能明白,这些资料都是极为宝贵的东西,一般情况下,他们是不会轻易示人的。经过几年的切磋和交流,徐大夫发现,林小姐总是不为传统方法所拘,由她所想到的疗法总是出人意料却又极为有效。于是他对这位小姐的医术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这天一早回春堂的伙计们如同往常一样开始忙碌起来。刚开门没多久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跌跌撞撞从外边闯了进来,口中叫道:“快……快来人……”说罢便昏倒在了地上。众伙计叫他吓了一跳,忙过来将他扶到了榻上。 闻讯赶来的徐大夫上前一看,只见那少年左手上的食指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伤了,裂开了一道口子,可渗出的血却是黑色的。徐大夫再一把脉,那奇怪的脉象顿时叫他心下大骇。这不就是三年前那个什么离箭的毒吗?若是真的,他却是没有办法的。 徐大夫慌忙叫个伙计说道:“马上去林府把林二小姐请来!” 那伙计虽然知道老板和大人私交甚笃,但却不知为何要请他家小姐,遂以为是自己听错又问道:“谁?” “林小姐!林大的女儿!”脾气向来温和的徐大夫此时突然发火,将那伙计唬了一跳。徐大夫又说道:“快去快去!再不然就来不及了!” 那伙计再不敢问什么,声应着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徐夫命人将昏迷的少年从大堂抬到了后院一间房内,又坐下来仔细观察着此人颜色中深感不解。此人若是中了离箭的毒,又怎能活到现在?听说那毒液是沾之即亡的。当初三皇子只是个例外也是因为吃了林小姐的续命丹才得以活下来的。可若不是那种毒,为何他的脉象和血色与三皇子那般相似?难道是另一种毒?徐大夫虽然行医多年,但仅限于救治疾病,由于极少碰上这样的事,他对毒的了解也只在普通程度。遇上这样稀奇古怪的毒,他也是一筹莫展的。而那林小姐却似乎对毒药极有兴趣但精于解毒,甚至还会制毒。真真是奇人一个。 正当大夫正沉思默想时上那少年却轻轻睁开了双眼。只听他气若游丝地问道:“大夫。我……我这是怎么了?” 徐大夫想不到他竟然自己醒了来上前再次把了把脉。发觉脉象依旧混乱是便问道:“这位小兄弟。你是怎么中毒地还记得吗?” 少年闻言艰难地支起身子。神情有些愕然:“中毒?我这是中毒了?天哪……我就是看到路边有一枝箭就好奇捡了起来。一个不当心划破了手。立马就觉得浑身无力、呼吸困难……大夫。我。我还有救吗?” 听了这话。徐大夫更加肯定他中地就是离箭地毒。心中不由得沉重起来。面上却和颜悦色安慰道:“莫要多心。你先躺下来好生歇息。煎药还要一会儿工夫地。” 那少年像是安心了许多。于是便又躺了回去。似乎刚刚说地那么多话已经耗尽了他全身地力气。 徐大夫有些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暗自感慨此人可真是够倒霉了。中了毒应是走不远地。看来那箭就在附近。还是赶紧叫人寻一寻。免得又有这样地倒霉蛋捡了去。想到这里。他便起身出去叫人了。刚一出门。便看到伙计领着两名少女从大堂那边穿了过来。来者正是芷兰和她地贴身侍女画心。 徐大夫连忙上前说道:“林小姐来得真是及时。冒昧将小姐请来,还望见谅。” 芷兰微笑着说道:“徐大夫不必客气。想必一定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罢?” 徐大夫指了指身后那间屋子说道:“正是。老夫刚刚收治了一个病人,他似乎也中了三年前那种毒。但是很奇怪,他也还活着。” 芷兰微微蹙眉道:“离箭那种毒?您确定没有看错吗?” 徐大夫摇了摇头说道:“老夫也不是很有把握,所以才请小姐来看看。” “好。”芷兰说着便走进了那屋子。只见一个年约十六七的少年正躺着床上,双眼紧闭,一脸的脏污让人看不清他的相貌,倒是那均匀的呼吸声一下一下听得很是清楚。“睡着啦?”芷兰很是诧异,这是中毒了吗?她狐地将手放在那少年脏兮兮的腕上,过了一会儿又盯着那受伤的手看了又看,露出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来。 “怎么样?”徐大夫问道。 芷兰接过画心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说道:“确实是那种毒没错。不过,情况又有些不一样。从脉象上看,他体内的毒性正在慢慢消解。”见徐大夫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芷兰又补充道:“也就是说,他根本就不需要我们的救治。” 第102章 闺怨闲愁 大夫闻言大吃一惊,于是自己亲自上前把脉试了试,所言。他不由得叹道:“这也太奇怪了!怎会有这样的事!难不成他是百毒不侵的体质?” 芷兰也摇了摇头,表示大惑不解。 这时,那少年突然醒了过来,一双灵动的黑眸明亮有神,直愣愣盯着眼前两名陌生的少女,又将视线移到徐大夫身上问道:“药呢?” 徐大夫有些激动地问道:“小兄弟,此前你可有服过什么解毒之药?” 少年有些纳闷,答道:“什么药?俺长这么大就没生过病。大夫,您倒是快点给解毒呀!” 徐大夫和芷兰了一眼,笑着说道:“放心,你已经无碍了。再歇息一会儿,毒性就能全部自行消解了。” “什么?”少年一下子从床上了起来。 徐大夫又对说道:“试着活动一下筋骨看看,是不是灵活了许多?” 少年这才觉身上的气力已经复了大半,头不晕眼不花甚是清醒。他眼中霎时闪过一丝疑惑和不解,很快便消失不见。 “嘿嘿,想不到俺还有这本!干脆赶明儿俺弄点儿毒药上街卖艺,也是个赚钱的营生!”少年嘿嘿干笑,口气中似有些自嘲意味。 徐大说道:“这位小兄弟。万万不可胡说。你可知道你有多幸运吗?你中地那种毒可说是世间最为厉害地。几乎无人能死里逃生呢!” “哦?那俺若是不能自行毒。大夫你是不是就没有法子了?”少年地眸子熠熠生辉。 徐大夫干咳了两下。说道:“法子自是有地……”虽然已经过去了三年。但提起此事来徐大夫还是有些尴尬。虽然他心里明白这是帮林家地忙。可不知为何总是有种贪天之功为己力地感觉。现在在芷兰面前。他就更说不出口了。 像是看出了他地顾虑一般。芷兰很自然地接口道:“徐大夫仁心仁术。自然是救得了你地。” 只听那少年又说道:“既是如此。那还是给俺来点儿药以防万一吧!要不俺这心里也不踏实啊!” 徐大夫说道:“其实解毒这种事。说穿了就是以毒攻毒。既然你已无事。好端端地再服一种毒。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儿呢!”其实他也不知道解药是如何配出来地。芷兰对此一直讳莫如深也不好打听。说话间。徐大夫瞧见芷兰对他使了个眼色。于是便又对那少年说道:“小兄弟。你还是先在这里安心歇着罢。我去去就来。”于是便和芷兰主仆一起走了出去。 “唉,想不到此人竟能自行化毒让小姐白跑了一趟,老夫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徐大夫充满歉意地说道。 芷兰摆手说道:“徐大夫莫要客气,兰儿来这趟有这样的现算不虚此行。只是我觉得,应该好好琢磨一下此人,看他究竟是百毒不侵呢,还是因为无意服了什么东西误打误撞解了毒不定有助于我们配出更好的药来。” 徐大夫点头称是:“小姐说的有理,那老夫就想办法将他留在这里罢。” 在回去的路上,画心有些不解地问芷兰道:“小姐,您原先的解药不是很管用吗?为何还要再配新的方子?” 芷兰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原先的解药?对,蛊虫有时也能作为解药的。 当时情势紧急,现配药是来不及的想来想去便想起了自己正养着的噬心蛊。这种蛊虫但凡什么毒都能吞下去,且能从自身分泌出对应的解毒物质来倒像是一种抗体。为了速速解毒,她便以自己的血为引子将这噬心蛊种到了晟玄渊体内。虽然当时立即起了效用事后想来也一直是她的一块小小心病。 因这噬心蛊是由蛊母控制的,它可以在蛊主体内一直悄悄潜伏非下蛊之人对自己手上的蛊母有所动作,那么它便会在蛊主体内兴风作浪,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若蛊母死去,它也同样会死在蛊主体内,但与此同时,所有它吞噬下去的毒素便会释放出来,蛊主一样会死。解蛊的办法只有一个,便是下蛊之人自己的血。让蛊主饮下之后,方可将噬心蛊引出来,同时还要准备好器具将其收好,否则它还会再寻找新的蛊主。 芷兰本是想日后将这蛊虫派做其他用场的,不想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只得用来给晟玄渊解了毒。事到如今,却有些骑虎难下了。她只有日日小心伺候着那蛊母,生怕它出点儿什么岔子。其实,要想通过她的父兄见到晟玄渊,再为其解蛊也是什么难事。但出于一些说不清楚的缘故,她一直未曾提过此事。 画心方才讨了个没趣,便有些百无聊赖,于是将车帘子掀了一角向窗外看去,只见一排迎亲的队伍正热热闹闹地走过来,她又忍不住说道:“小姐,少爷走了也有半个多月了吧?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把新娘子迎回来啊!” 芷兰一听这个,眉梢便来了几分笑意,她说道:“萱姐姐没出过远门,哥哥必是怕她受累,可能走得慢了一些。掐指算算,想来也不会太久了。” 画心又问道:“小姐,您为何不一同前去呢?说不定还能见到少主子呢!” 芷兰啐道:“去,尽胡说。哪有妹妹跟着哥哥一同去娶亲的?”说罢她便向后一靠眯上了眼睛,绷着嘴巴再不说话。 娶亲到底有没有那样的规矩,芷兰并不知道。但画心一提起湛少枫来,她心中便说不出来的气闷。足足三年了,听说那人一直与自己的父兄保持着通信往来,但对她,却是音信却无。芷兰隐约从父亲和哥哥那里听过,湛文炳已将湛家所有产业尽数交给了儿子,自己已处于半隐退状态。再加上她又听说柳家的生意在江南遭遇惨败,连皇上都有意将皇商的差使交与湛家,可想而知湛少枫现在应是怎样叱咤风云的人物。可芷兰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记忆中的那个人,已经不复存在了。兴许,他都已经忘记自己了罢。否则,怎会连只言片语都不曾有过呢? 人总是会变的,就连湛少枫也不例外。芷兰有些自怨自艾地想道。 第103章 难姐难弟 了林府,刚一进门,芷兰便瞧见弟弟观风一脸焦急:像是等候了很久的样子。她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暗想该不会又是…… “姐姐!你可算回来了!来来来……”观风一见芷兰进门,便兴奋地蹿了上来,拉着芷兰就要往他住的那院去。 “慢着慢着……你先说说这回又是什么事儿?你姐姐我忙着呢!”芷兰决定丑话说前头。 观风却不由分说拉着她便走,口中兀自说道:“姐姐真是太不厚道了,每次都拿这几句来敷衍我。 上次让你骗过去了,害我被先生打了好一顿板子。这次不行,绝对不能放过你。”他比芷兰小五岁,但由于练武的缘故,已经能不怎么费力地将芷兰拖走了。画心在旁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心想这姐弟俩隔几天便闹这么一出,管也没用,于是她索性袖手旁观。 芷兰见画心作上观,自己又抢不过弟弟,只得投降,于是便没好气地说道:“好了好了放开啦,我自己会走……这次先生又让你作什么诗啦?” 见姐姐终于大开金口,观这才松了手,说道:“这次是要以春逝为题作一七绝。”说罢耷拉着眉毛看着芷兰,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看着弟弟副可怜相,芷兰不由得又心软了,于是问道:“先生什么时候要?”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明日就要。” “知道了,晚上你过来拿吧。” 观风顿时喜出望外。抱拳笑道:“多谢姐!” “行了行了。你还是想想办法怎么弄这位先生吧!”芷兰有些有气无力地冲他摆了摆手着画心往自己那院走去了。 画心默跟在芷兰身后。忍不住低着头吃吃笑。小少爷因痴迷练武。总是不好好念书。老爷请地几个先生都叫他给气走了。于是老爷下狠心请了个恶名在外地先生。这才把小少爷管了个服服帖帖。读书也就罢了。偏偏这位先生酷爱作诗。布置了几篇题目下来爷一个也写不下来。老爷看他实在可怜。便叫他请教小姐去。还说他姐姐七岁时张口就能作诗叫他好好学学经验。谁知到了这边。小姐憋了半天也传授不出什么秘诀。干脆拿起笔来代写了一篇。以此应付过去。不想先生一见那诗便惊为天人。爱不释手。小少爷也不敢说出那诗是小姐代作。于是从那以后。林府里隔三差五就要上演一出姐弟拉锯战。 想到这里。画心又扑哧一笑。其实她也有些纳闷儿既然这么好地才华。为何这么不情愿写诗呢?虽然见她每次作诗前都甚是痛苦。又是扒书又是冥思苦想。但只要她有了灵感。一诗便一气呵成了。从那先生地反应看来。这些都是极为难得地诗作。可小姐为何不愿让人知道是她所做呢? 于是临进兰苑门时。画心向芷兰提出了这个问。 只见芷兰仰天长叹一声。无比悲壮地说道:“唉!这都是报应啊……”说罢又叹了口气自己进屋去了留下画心在那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关于前世那些诗词,芷兰那有限的记忆已经快被压榨得差不多了。抓耳挠腮痛苦半日,最终还是让她勉勉强强给整出了一七绝来。写完之后,她便从药箱里翻拣出了一瓶药来,决定亲自出马将这位先生请出林府去。否则弟没崩溃掉,她就要先挂掉了。 当晚云兴兴头头地赶来领诗作,临走时眉开眼笑地多揣了一瓶药回去。就连那浓浓夜色也掩不住他一脸的神采飞扬。看来,他也被这位先生摧残得够呛。 这边厢姐弟俩酝酿着学堂造反边厢徐大夫也没闲着。他刚刚将店里伙计们召集到一起来,正要为他们介绍新来的学徒。 “这是我新收的学徒,以后就是你们的小兄弟了,大伙儿要相互照应一下啊!”徐大夫将那少年带到众人面前说道。此时那少年已换了身干净衣服,一脸的污垢也尽数洗去,露出那本来面目来,却也生得眼秀眉清。 “各位大哥,俺叫小筠子,初来乍到的啥也不懂,还望各位大哥日后多多关照啊!”小筠子对着众人点头哈腰,满脸堆笑。白日里刚刚中过毒的人,此时却没事儿人似的。伙计们只道他中的应是什么寻常迷药罢了。 本来在芷兰走后,徐大夫还在思量着怎么才能留下这个奇人来。刚开了口还没来得及说完,不想这厮竟自己顺了杆子爬上来,主动要求留下来。徐大夫问及原因,才知道这小筠子无父无母孤儿一个,为躲开瘟疫才从山东一个叫南山村的地方一路乞讨流浪过来,若能在这里讨口饭吃,对他来说那自是巴不得的大好事。 于是,两下里一拍即合,这小筠子便高高兴兴留了下来。 他是挺高兴的,那些伙计们心里却不大爽利。这是什么地方?回春堂!想当初他们为了进这个京城最好的医馆,一个个挤破了头也才得到一份伙计的营生。要想给徐大夫当学徒,那还得在这里干上三五年,到时还不一定挑得上自己。而这个新来的小子,操着一口土话,一看就是山里来的,凭什么他就能直接当上学徒呢? 谁也不知道,徐大夫只是为了方便接触这个小筠子,就近观察研究药效,才将他收为学徒的。若是他们知晓个中缘故,只怕还会暗暗为这小子捏一把冷汗。接下来,徐大夫必会在他身上试不少药的。 一个平日里较为老成持重的伙计见气氛有点不大对,便呵呵笑着上前拍了拍那小筠子的肩膀说道:“既然来了,咱就是一家人了,相互照应那是应该的,莫要说那见外的话。”小筠子忙点头称是。 看到这副情形,徐大夫捋着颌下长须甚是欣慰,又笑着说道:“时候差不多了,大伙儿累了一天了,也该歇息了。”于是众人便纷纷散去。 第104章 闭门思过 一早,芷兰和观风两个前后脚来到湘苑向林夫人二人刚一起身,便听林夫人问道:“听说赵先生昨儿个得急病了?” 芷兰情知这是问观风的话,于是也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一下弟弟。 只见观风也是一副刚刚得知消息的模样,惊讶问道:“不会吧?前日走时孩儿见他还好好的呢!怎么就得了急病了呢?”接着他又作出一副关切的模样问道:“什么病?” 林夫人本是存着一份兴师问罪的心,看他二人演双簧似的配合得还挺默契,反倒多了几分好笑。她没好气地瞪着两个小人精,也不给他们争辩的机会,说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们两个,这回是不是闹得太过分了点儿?” 据观风以往的经验,瞒不下去的时候就要赶紧承认,否则罪加一等。听娘亲这话显然她是早就了然于心了,于是他连忙辩解道:“这不关姐姐的事。是孩儿实在受不了这姓赵……呃,赵先生,所以才偷了姐姐一瓶药的。”芷兰略略松了一口气,暗道这小子关键时候还挺讲义气。 “哼,她不说,你能道那药是干什么的?怎的偏就那么巧,赵先生就哑了呢?”林夫人一语道出破绽来,两个小脑袋瓜都蔫了下去。 “去,自己到书房闭门思过天。还有,罚你今日不许吃饭。好好反思一下什么叫做尊师之道,想明白了再来见我。” 听了这话不情不愿地撇了撇嘴,草草施了一礼便气鼓鼓离开了,显见他并不服气。 芷兰为弟弟求情道:“娘,儿还小,正是长身子的时候,您忍心这样饿他一天吗?” 林人望着观风那垂头丧气的背影,嘴角微微扬了一下,说道:“你以为他真会那么老实吗?等着瞧吧,今日厨房那边定会丢些点心果子什么的。” 芷兰一愣。随即又说道:“既然如此何必罚他呢?” 林夫人没有答她地话只道:“好了。不提他了。现在说说你吧。兰儿。” “……我?我有什么可说地……”芷兰有些心虚。 只听林夫人语重心长说道:“兰儿。你今年都已经十三了。不再是个小孩子了。可现在还是这样没大没小地儿不懂事。你也跟着他一起瞎胡闹。孩子啊过两年你就要嫁人了。怎能不叫为娘地操心哪!” 这是要上纲上线了。芷兰从心底里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面上却作出一副恭恭敬敬地样子聆听教诲。 林夫人问道:“你扪心自问。你爹爹和我对你是不是一直很纵容?” 芷兰乖乖点了点头,这确是实情。 林夫人又继续说道:“那是因为我们一直都知道,你只对那些毒术有强烈的兴趣旁的都不乐意学。所以我们才没有强迫你去作个寻常女儿家,就是为了让你能够过得开心。但是兰儿终究是要嫁人的。相夫教子,要的是懂规若连这都不懂做再多的毒药又有什么用?” 只见芷兰身子微微一震,终没有说话。 林夫人见她已听了进去打算就此点到为止,于是又说道:“这些话,你回去好好想想罢。” 在回去的路上,芷兰一直沉默异常。回到兰苑也只是静静坐在椅上,不言也不语。屋里人见她情绪不对,也不敢发问,只是悄悄将画心拉到一边,向她打听着事情的原委。画心也有些纳闷,她也在场听着的,夫人的言语并不是那么严厉,可小姐为何就像受了什么重大打击似的呢? 其实,林夫人说的话确实没有什么,芷兰甚至都没听进去多少。只那最后一句,“会做再多的毒药又有什么用”,却如同警钟一般在她耳边轰然敲响,振聋发聩。 若不是林夫人今日无心的提醒,芷兰几乎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对毒术已经到了非同一般的痴迷程度了。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一直是以一名大夫自居的,而且认为自己不过是迫不得已为了防身才学着配置毒药的。可现在回头想想,如果说当初是基于对陌生环境的不安全感,那么如今又是因为什么呢?单单只是因为眼下的朝政局势吗?难道自己就没有乐在其中吗? 芷兰起身从柜子里翻出自己的几个药箱,里边密密麻麻摆的全是药瓶子。她弯下腰来仔细翻看,瓶子上边标的都是各式各样的毒粉毒液,一个比一个别出心裁,给了她不少成就感和满足感。可再看看,真正用于治病救人的药,却是寥寥无几。芷兰越看越是心虚,额上也微微渗出了一层细汗来。 “扑通”一声,她又跌坐回了椅上。再这样下去,别说不会成为一个仁心医者了,那根本就是朝着辣手毒仙的名号去了!想到这里,芷兰顿时如坐针毡。 虽然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前世的记忆已经很遥远了。但她仍然没有忘记在医学院的那五年,为了成为一名真正的医生,她所作出的那些努力和奋斗。虽然辣手毒仙一样可以行侠仗义,但普通人更需要的是医者父母心。 当芷兰正深刻反思着自己的人生目标时,坠儿突然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小姐,这是徐大夫派人送来的信。”说罢将信递了过来。 看到那封信,芷兰才想起来自己昨日派坠儿将一些****和解药一并送去给徐大夫,让他用于在那少年身上做点“小实验”。此时想起这事来,芷兰又是一阵心虚,她这算是把人当小白鼠了。不过当她读了信后,这份愧疚感便立时消失无踪。 “居然都没反应?!”芷兰忍不住轻叫了出来。难道真给她遇上了个百毒不侵的奇人?还是说那些药性都太浅了,不够分量? 这时,坠儿和画心见小姐一下子从椅上站了起来,绕着桌子直打转,兴奋得满脸红光,接着又到柜前仔细挑出了几瓶药揣在怀里,起身就对她们说道:“走,咱们现在就去回春堂!” 第105章 昆山之玉 这……”画心和坠儿面面相觑,随即又说道:“小姐该……不会准许的吧?” 芷兰侧头想了想,说道:“那就让琪儿跟我娘禀告一声,就说徐大夫有急事寻我。上次不就是这样去的嘛。” 画心上前小心翼翼说道:“这还是不妥呀小姐……若是夫人事后知道了真相,恐怕是不会善了的。” 这话说到要害上去了,只见芷兰愣了一愣,张张嘴想要反驳,可仔细想了想,画心说的还是对的。今日娘亲刚刚讲过一番大道理,自己就公然违抗偷溜出门。就算她脾性再好,这事儿也是说不过去的。更何况……娘亲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啊…… 踟蹰了一下,芷兰只得放下了那些药,说道:“唉,好吧,那就不去了。坠儿,你去把这些药带给徐大夫罢,让他再试试。” “好的!”坠儿顿时~一口气。幸亏小姐想通了,要不然她们偷溜出去事后被夫人现了,她也定会被连累得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坠儿离开的背影,芷由得惋惜道:“唉,可惜这次不能亲眼看到了。但愿以后有机会能见识一下。”接着又坐回椅上独自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对画心说道:“走,我们再去一趟湘苑罢。我还有些事想跟夫人聊一聊。”说罢便起身往门外走去。画心虽有些纳闷儿,但也只得紧跟在后面走了出去。 ————————————— 回春堂。 “小筠子!” “哎——来了来!”少年飞快地从堂后跑到柜台前站定了微喘着气问着眼前那人:“小兴哥。有啥吩咐?” 那个被叫做小兴哥地。用手捣着柜台面儿一脸不悦地说道:“这是你擦过地?自己看看。那浮灰到处都是!客人来了叫我们怎么抓药给人家?” 小筠子一听忙弯下来仔细看了看。只见那有些年头地杉木柜台擦得几乎光可鉴人。哪里有什么浮灰?倒是那小兴哥大约是刚用过饭手没擦净桌上留了两个醒目地油腻指印儿。 小筠子笑了笑。道:“小兴哥说地是。俺这就再擦一遍。”于是便扯下肩上搭着地抹布。又在柜上卖力擦了起来。 小兴哥抱臂站在边儿上看着。感觉有个人可以呼来喝去地使唤着。心里帖得很。当他正美得心里冒泡时。冷不防被身后一人推了个趔趄。那人口中还呵斥道:“让开点儿!怎会有这么没眼色地伙计。正挡在大门中间。” “哎——你——”小兴哥好不容易站稳了,正想论理两句,却见来人衣着光鲜非富即贵,顿时把话咽了回去,随即又换了副笑脸说道:“客人是来看病还是抓药的?” “都不是。你们这里可有昆仑玉?”那人一边四下张望着一边问道。 “啥玩意儿?”小兴哥捅了捅耳朵,感觉它有些不大好使。 那人似乎有些不耐烦,转头看向小兴哥,一字一顿说道:“昆仑玉,昆山之玉。” 小兴哥愈糊涂了,说道:“这位客人,您走错地儿了吧?这是医馆药堂您出去再找个玉器店问问?” 正在这时,柜台里正干活的小筠子出声了:“客人,请随我这边走。”说着便从里边走了出来,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那人一见便欣然跟了上去,二人一同向堂后走过去。 “哎哎——”小兴哥在后边叫着,却被那人回头狠狠瞪了一眼,顿时没了声音。那两人穿过大堂出去拐了个弯儿,就不见了。小兴哥站在原地怔怔看着,有点儿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了一会儿呆,他才反应过来要跟上去看看于是也一路小跑到了后院。 只见小筠子正在院中和那人低声说着什么,二人站得很近。小兴哥正想偷跟上前去听个清楚,却见小筠子又引着那人进了东家的屋子自己却从房里退了出来。 “啊?看病的?”小兴哥更糊涂了,见小筠子一路朝这边走过来便上前一把拉过他问道:“哎,怎么回事儿这是?” 只见小筠子用手指点了自己的脑袋几下又摇了摇头,面上颇有几分感慨之意。 小兴哥恍然大悟:“敢情他是个傻子?” 小筠子笑着点了点头。 “难怪……跑药堂里买玉可不就是个疯癫的嘛……”小兴哥一边往堂前走一边又喃喃自语,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转头盯着小筠子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哈,就像小兴哥你说的,小孩儿都知道这是个药堂,他还非得在这儿买玉,不是傻子是什么?”小筠子呵呵笑着解释道,“看他身上料子那么好,定是个有钱人家出来的。让他给师傅看看,也能赚点儿药费不是?” “师傅?”小兴哥正听得有理,最后来了句“师傅”,倒叫他心里长了刺儿似的不舒服。他们几个伙计平日里都只能称徐大夫为东家、老板的。看着眼前这小子笑着露一口白牙,小兴哥只觉格外刺眼。他从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冒着浓浓酸气说道:“哈呦,这就叫上师傅了……去去去,橱柜还没擦呢!” 小筠子连忙又跑到药橱前,拿起了抹布上下左右忙活起来。 最后那个病人还是徐大夫亲自送出来的,又给他抓了几包药,这才离去。 “师傅,怎么样?”小筠子问道。 徐大夫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说道:“唉,此人已病入膏肓矣,说话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老夫也无能为力了。要是林……”说到这里他突然打住,转了个身便又穿堂过去了。 待他离开后,小筠子好奇问道:“师傅最后说啥?俺好像没听清楚。” “不是你没听清楚,是他根本就没说完。”小兴哥将手肘撑在桌上托着下巴,突然神秘兮兮压低声音说道,“我估计啊,他想说的是林小姐。” 正擦着柜子的小筠子听到这话,马上就回过头以询问的眼神看了过来。 第106章 后山遇袭 刚从湘苑里走出来的芷兰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跟在画心却是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还略微带着点儿同情之色。她们家这位小姐啊,跟着她越久,反而越觉得她不可思议。 早上夫人刚刚训过话,小姐回去想了想,又折返到这边说是要和夫人聊一聊。画心还以为是她是去认错的,谁知她竟是过来跟夫人提要求的! 她是这么说的:“娘,兰儿回去认真想了想您说的话,觉得确实有道理。我这样终日沉迷于制造各种毒药,是没有多少意义的。” 夫人看上去很是满意,她有些欣慰地感叹道:“难得啊!你终于想通了吗?” 小姐点了点头说道:“嗯。所以娘,您能让我到徐大夫的回春堂坐诊吗?” …… 那会儿别说夫了,画心自己都以为是听错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全然不顾众人的愕然之_,小姐还在那里解释道:“制毒这种事情,作为一种兴趣可以了解。但是要想过得有意义,还是做个大夫的好。而要想做一个济世良医,关键是要深入到百姓当中,望闻问切,才能真正了解每一个病人。兰儿现在尚处深闺,虽然医理都懂得差不多,但在经验上还是十分欠缺。而徐大夫那里病人来源很广,各种各样的病情都能碰到,对于我精进医术是很有帮助的……”后边还有一堆长篇大论,画心已经记不周全了。 不过她倒是得夫人在整个过程中都没有说话,脸上甚至都没什么表情,沉默了好久才问道:“说完了?” “嗯,说完了!娘亲您看……”小姐一脸期。 只听夫人幽幽说道:“照这么个说法。你娘我这一辈子是白活了?” “嘎?”小姐先是一愣。接着又忙解释道:“不不不。兰儿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坐诊?堂堂林家小姐。这样出去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不是抛头露面哎……兰儿是说在后院单设一间诊室专看女病人再不然也可以隔线探脉呀……” “看来这么些年还真是把你给宠坏了。闭门思过竟能思出这么个结果!” 只见小姐有些委屈地张了张嘴。夫人却不给她辩解地机会。只冷冷说道:“从明日起。会有两位嬷嬷到兰苑专门教你规这么大地人了该知道怎么做个世家大族地名门闺秀了。” 画心不由得为小姐暗暗叫苦,做什么不好偏来招惹夫人,这下倒霉了吧?那些传说中的教习嬷嬷可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人哪!这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呢还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春末夏初的午后,阳光已有了几分燥热。画心一路想得出神,竟没注意到芷兰今日走的路线不大对。待她反应过来时们已经走到后山了。 “小姐,这个时候来咱们这里做什么?”画心问道。 “心烦。”芷兰在山下亭子里拣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皱着眉瘪着嘴绪显得十分低落。 画心闻言又有些想笑,忍了忍说道:“小姐,不是我说您,今天这事儿啊您做的很是不妥,有些过于急躁了。” 芷兰抬起头来问道:“此话怎讲?” 画心又上前一步说道:“您这个想法倒是好的,医乃仁术,厚德行善。但是小姐,您提的这个时机实在是非常的不恰当。早上夫人刚刚才说过要您收敛点儿,您这边儿立马就要求光明正大出门去。虽然目的是好的在夫人看来,这岂不是得寸进尺的举动?” 芷兰一想也是自己确有些急于求成了,反倒忘了考虑娘亲的感受了。其实这么冒进并不全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行善积德的大道理,这其中也是有几分私心的是徐大夫信中说的那个小筠子。 想想看,世间能有几个这样的人物!当然了,晟玄渊也算得上一个。由于芷兰种下的噬心蛊,他现在也算是百毒不侵了。 可是这小筠子,他又是怎么回事呢?难不成他也被种下了噬心蛊?芷兰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种蛊是她自己培植出来的,乃是世间独一无二的。 再不然他就是天生的?那可就太神奇了。如果能够就近研究一下其中的缘由就好了…… 画心见芷兰又走神,于是唤道:“小姐?” “嗯?” “其实,要想让夫人答应您的请求,也不是不行。” “哦?你有何建议?” “您得先服从夫人的安排,学规矩的事情也乖乖照做。到时您表现良好,夫人便会觉得您是知道分寸的,再慢慢提这件事就不会像今天这样大为光火了。” “就这么容易?”芷兰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可不是么!这叫以退为……”画心正说得眉飞色舞的,突然间就定住不动了。 “心儿?”芷兰狐地挥了挥手,画心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芷兰只当她是逗自己开心的,于是便站起身来挠了挠她的胳肢窝,那里可是她的死**。谁知挠了半天,她却还是纹丝不动。 芷兰这才有些慌了起来,她连忙将手放到画心的颈间探了探,却现她的经脉似乎就像是被封住了一般窒滞不通。“这是怎么了……”她愣愣盯着站在原地如同雕像一般的画心,心中一阵恐惧忽然袭来。 “来人啊——”芷兰用力叫喊起来,但却无人回应。她四下里望去,只见林木郁,树叶葱翠,整个偌大的后山静寂无声。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不是在自家的后山,而是在一片无人的山林中,孤立无助。 芷兰看了看画心,咬了咬牙说道:“心儿,你先在这边等着。我去叫人,马上就过来!”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正欲跑出亭子外边时,她却重重撞上了一个石头般坚硬的东西,痛得她眼泪都渗了出来。定睛一看,却是一个陌生的白衣少年。 他站在亭外的阳光里,那副优哉游哉的样子,倒像是在自家院子里一般闲适自在。只听他慢悠悠问道:“这么着急是要去哪里呢?” 第107章 离箭之徒 兰忍痛抚着被撞到的胳膊,警觉地往亭子里倒退了几“你是谁?” 只见那少年笑呵呵上前施礼道:“在下顾松筠,有事想向小姐讨教一二。” “顾……顾什么?你是怎么进来的?”芷兰又紧张地向后退了一点儿。她从来不曾听过“顾松筠”这个名字,说了就跟白说一样。 只听那顾松筠答道:“我是怎么进来的并不重要,只是想要向小姐请教一些事情罢了。” 请教?有这样请教的?芷兰看了看身旁的画心问道:“你把我的侍女怎么了?” “没怎么,不过见是个有功夫的,这才点了她的**道图个方便罢了。只要小姐解答了在下的疑问,稍后就会为她解**,您大可不必多虑。”顾松筠说着又上前逼近了两步。 芷兰听了这话反而越发:张起来,她一边死死盯着越走越近的顾松筠,一边悄悄往腰间摸去。还好她总是药不离身。 但她这点儿动作似乎并没有瞒过对方的眼睛,只听那顾松筠懒懒说道:“不必费劲了。难道小姐是嫌这两日在鄙人身上试药试得还不够多吗?” “你你……你说什么?”芷兰惊道。 “怎么?那些药不是你派人送给徐夫的吗?”顾松筠满意地看着芷兰惊慌失措的脸,神情中颇有些得意地说道:“看来小姐对在下很是有些兴趣呢!” 芷兰这才知道。原来眼这人便是那日在回春堂见过地那个少年。只是当时他一副灰头土脸穷困潦倒地模样。倒似个流浪乞儿。与今日地形象相去甚远。让她根本就无法辨认出来这竟是同个一人。 “你;做什么?”芷兰当下就明白了原来此人那天是故意中毒地。可恨她和徐大夫还上了当。 见芷兰神色突然间就变得凛然不可侵犯。顾松筠有些好笑地说道:“小姐莫多心。在下并无恶意。本是我只是想在徐大夫那里寻出解药地无意中发现年前救了三皇子地竟是另有其人——就是小姐您。” “所以呢?”芷兰冷冷问道。 “所以我很好奇小姐究竟是如何解了这天下第一毒地。” “天下第一毒?”芷兰微微吃了一惊。她还真不知道这一点。怪不得那么难解。见顾松筠虽然有些嬉皮笑脸。但行动间还算有礼乎并不是劫财杀人之流。她心中便稍微放宽了一些。小姐架子就又出来了是嗤鼻冷笑道:“你凭什么?”秘方秘方。就是要秘而不宣地。 顾松筠像是早就料到会被拒绝,他也不生气,只说道:“就凭那制毒之人乃在下的师父离箭。”说罢定定看着芷兰乎在等着看她的反应。 这句话着实又让芷兰吃了一大惊,他的师父是离箭?那个几乎要了她哥哥和晟玄渊性命的人?那个江湖上人人闻之色变的杀人魔头?眼前这人既是他的徒弟,那么他若要杀了自己真比捏死一直蚂蚁还要容易。 自己刚刚还面对着这样一个小魔头作出一副讨价还价的模样,真真是不知死活。想到这里,她顿时感到芒刺在背,冷汗直流。 顾松筠站在原地抱起了双臂有兴趣地看着这位传奇的神医林小姐一下子就面白如纸,继而由白转青紧抿的双唇微微有些哆嗦,光洁白晢的额头也开始渗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来来被吓得不轻。有那么一瞬间,顾松筠也有些怀前这个可怜的小兔儿真的就是解了天下第一毒的那个人吗? 眼见小兔儿一副快要昏倒的模样,顾松筠不由得有些心软,暗想自己是不是做得有些过了,于是又向后退了两步笑着安抚道:“所以说嘛……老头子的名号还是不能轻易抬出来的……小姐不用惊慌,在下只是想要知道解毒之法罢了。” 见那人离自己远了一些,芷兰这才稍稍稳住了心神,她扶着亭边柱子微微喘着气,问道:“难道你师父没有告诉你吗?” “没有。因为他也不知道。”顾松筠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齐整的白牙,接着又说道:“好笑吧?赫赫有名的离箭竟也解不了自己制的毒……老头子为这事儿很是挫败呢!” 芷兰闻言愣了一下,又问道:“就算如此,可这毒不也伤不了你吗?还要解药何用?” 顾松筠眨巴眨巴眼睛说道:“是这样没错。不过我确实很好奇,此毒自现于江湖之中,四十余年来都不曾有人解开过呢!” “所以你绕了这么大弯子只是因为好奇?”芷兰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虽然仍有些害怕,但她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故弄玄虚把人吓得半死,很好玩吗? “哈,也不全是。这趟来,其实是有正事要办。”顾松筠终于有了几分正经样子。 合着他这会儿是顺道过来消遣的?不知为何,一听他说“有正事”,芷兰只觉头皮发麻,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正当她胡思乱想之际,忽然见顾松筠又走近了一些,心口便又紧了一紧。 “好了,说了这么多,小姐究竟能不能将那解毒之法告知一二?在下对您的医术实在佩服得很。” 芷兰咬着下唇,心中开始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事实上,她也没有解开那所谓的天下第一毒,而是用下蛊的办法应急对付过去的。因此事后她一直三缄其口,不曾对任何人说起。这若是被那晟玄渊知道了,她还能有命不?可若是不说的话,眼前这笑面虎又会不会因为被惹恼而突然凶性大发?要知道,她现在可是真真正正的手无寸铁哎! 说,还是不说?这可真是左右两难。 犹豫挣扎了半天,她终于说道:“好,我说。但你要先为她解**。”说罢指了指身旁作雕像状的画心。 听了这话,顾松筠收起笑容看着芷兰,突然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小姐,您若再这样没有诚意,就莫怪我不客气了。”接着他又四下里看了看,别有意味地说道:“只要我高兴,想带您出去逛逛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第108章 风云再起 兰慌忙向后跳了一下,这已经算是**裸的威胁了。不吃眼前亏的,于是她连声说道:“好好好……我说我说……”看来糊弄此人是不可能的了,因此她只好一五一十地将当时的情形交待了个清楚。 顾松筠是越听越惊奇,对芷兰也更加另眼相看了。听芷兰说完后他便叹道:“小姐竟然还会用蛊?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啊!似乎只有苗女以及从前的白莲教才会用蛊吧?” 尽管眼下的情形还是有些危险的,但芷兰禁不起夸的性子依然改不了。只见她抿了抿头发眼帘微垂着说道:“嗯……不过出于兴趣罢了。” 顾松筠看出她隐藏的小小得意,越发觉得这女孩子的性情十分有趣。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边笑边说道:“在那种情况下能想到这样的法子……真是绝了!难怪老头子一直对此事心心念念的……这样的法子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话语里满是真心的赞叹之意。 一听他提离箭,芷兰的眼皮便是一跳,嗓音略有些尖颤:“你师父也惦着呢?” “可不是么!”顾松一看芷兰的神色便明白了几分,于是便笑说道:“放心,他不会来的。” “何以见得?” 只见顾松筠脸色稍稍一,又缓缓说道:“因为……他已经故去了。就在一个月前。” “哦。”芷兰的脏六腑顿时归于常位。 “老头子在江湖上很是有分量的,为了避免大伙儿知道后都赶来吊,打扰他老人家的清净,我才特意将此事保密的。”顾松筠说道。 芷兰没有出声。但是很狗腿地点了头表示赞同。心中却道恐怕众人会点了鞭炮庆祝也未可知。 “现在……可以为解**了吧?”芷兰试探地问道。 见她一副小心翼翼地模样如同一个受惊地小兽一般松筠忽然觉得心中好似有块柔软地地方被轻轻地撞了一下。顿时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情。 芷兰眼巴巴等着顾松筠给解**。却见那姓顾地不知为何神情恍惚似在走神。心底里就忍不住咒骂了几句上却拿捏着分寸轻声唤道:“行不行?她都快僵了……” “……哦!”顾松筠回过神来。连忙应道:“解自然是要解地。”说话间芷兰就听到“啪啪啪”几声。接着便感到身旁地画心微微动了几下。 当芷兰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时。画心便一把将她推到一边。“唰”地一声飞快抽出了腰间软剑。电光火石间就如同幻影一般迅速至顾松筠近旁。手中那把寒光凛凛地软剑也直直向顾松筠颈间劈去! 见到如此情形,芷兰吓得立即闭上了眼睛。谁知紧接着就又听到了“啪啪啪”几声脆响,一切重归于静默。芷兰慢慢睁开眼睛然,画心又被定住了,只不过这次的姿势比较有型。 顾松筠似有些无奈地摊手对芷兰说道:“你看,所以我说这样更方便一些。与普通人不同,习武之人难免自负一些,总要逞能斗上一番。不过丫头的身手算是不错的了。小姐身边真应该多配几个这样的武婢的,只一个有些不够用呢。” 芷兰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儿。这话听上去,倒像是一个偷儿进屋卷了东西,临走前却对主人告诫说应当加强戒备一样荒谬可笑。 “好了,迷题已解,在下也该离开了。不得不说次来这一趟还真是值得,想不到小姐的医术这样不拘一格,令人惊叹。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不多作停留了。保重,后会有期。”顾松筠郑重地拱手抱拳作了一个揖身便要离去。 “哎哎……那她怎么办?”芷兰在他身后急忙叫道。 顾松筠回过头来看了看正持剑作金鸡独立状的画心,咧着嘴笑了笑说道:“等着半个时辰后自行解**呗……这么不自量力该吃点儿苦头的。”说罢便继续向外走去。 “你!”芷兰顿时气结。当她正欲再说些什么时,那人却已经消失在了眼前。芷兰有些不相信地奔到亭外四处张望一个人影也看不到。离箭的徒弟,轻功果然不同凡响。 ————————————— 徐大夫上午一收到坠儿送来的药知道这是林小姐要他再试一试那小筠子的意思,于是便小心将那些药收好藏了起来。回春堂每日里找他看病的人很多,不知不觉他便忙到了傍晚时分。一天的病人看完后,徐大夫便寻思着找个借口将那小筠子叫过来。谁知那负责叫人的小兴哥在店里找了一圈儿也没找着人,回来便跟他抱怨那新来的小子太不老实,不知溜哪里偷懒去了。 徐大夫倒有些奇怪,据他这几日所见,这个孩子还是很勤快的,人也乖巧得很,于是便惑地说道:“不会吧?老夫记得晌午还看见过他的。” “谁知道呢!像他这种流浪儿成日四处游荡自在惯了的,准是在这里待了几天受不得拘束跑了呗……要不有句话说,讨上三年饭,给个皇帝都不干呢!”小兴哥满不在乎地说道。 徐大夫顿时黑了脸,一拍桌子喝斥道:“胡扯!正经的医书念不下来,倒学了一肚子歪理!去,把那《千金方》给我抄一遍!抄不完就别想吃饭!” 小兴哥哭丧着脸走了出去,却在门口与一个从大堂飞奔过来的伙计撞了个满脸花。 “奶奶的!你眼睛长到脚底下了?!”小兴哥捂着几乎撞歪的鼻子跳脚骂道。 那伙计却像没听到似的急匆匆往里走,一进屋便气喘吁吁说道:“东家,宫里来人了!说是要请您速速进宫去!” 徐大夫一听便猛地从椅上站了起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伙计答道:“小的不知道!但外头来了好多人,两个公公还有一队的大内侍卫,估计不是什么小事。您快去吧,要不一会儿他们就过来押人了!” 于是徐大夫匆忙背了药箱快步走出来,跟着那伙计往大堂那边去了。 第109章 血色黄昏 是徐大夫生平头一次进宫,心里头是七上八下忐忑不那名太监从头到尾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徐大夫也不敢多问,只闷着头跟着往前走,听着那凌乱急促的脚步声在青砖地上发出沉闷空洞的回响。正值酉时,斜阳西落。徐大夫抬头向天边望去,只觉那艳丽霞光中透出血一般浓稠厚重的殷红之色,映衬着这空旷肃穆的皇宫大内,更是多了几分诡秘气息。 “就是这里了。”那太监说道。 徐大夫抬头看到“永寿宫”三个字,心中更加不安起来。素闻这永寿宫乃是最受皇上宠爱的四皇子)玄明所居之地,这个时候突然叫他来,只怕是这位皇子出什么事儿了。他正猜测着究竟是何事时,那名太监已先进了殿里,只听他高声说道:“启禀皇上,徐鹤轩已带到。” “快宣他进来!” 于是徐大夫便战战兢兢进了殿中,刚刚跪下正欲行那三叩九拜大礼时,却听到那个威严的声音不无焦急地说道:“免礼,快过来看看四皇子!” 徐大夫又慌忙地上爬了起来,弓着身子向里快步走去。他这才看清殿中早已聚集了十多个太医,个个俱是一脸惶恐不安。徐大夫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着明黄长袍的中年男子坐在架子床边,正神情担忧地朝幔帐里望去。听那里边传来的痛苦呻吟声,想必就是病人四皇子了。 “草民徐……” “暂且不说那些废话了,快看是怎么回事罢!”皇帝说道。 “是。”徐大夫弯腰小心翼翼地将罗账掀起了一角,往床上看了一眼。只一眼,就吓得他目瞪口呆。 此前他一直猜测四皇的病情定是极为棘手则也不会放着这么多太医反要从宫外将他请来。尽管如此,徐大夫还是被重重地震撼了一下。只见四皇子全身上下凡是裸露出来的皮肤,其上尽是黄豆般大小的燎泡,个个青紫发黑。有些地方的燎泡已经溃烂,和那流脓血水混在一起,甚是触目惊心。这也就罢了令人吃惊的还是他那双半睁着的眼睛,从眼珠到眼白都灼烧着血一般鲜红的颜色乍一看就如同妖魔附体一般可怕。 徐大小心翼翼将四皇子地手腕平放在床上。尽量静下心来为其把了把脉。又努力按捺着胸口翻涌着地那股恶心感觉。仔仔细细将四皇子全身上下检查了一番。沉思了一下。他便撩起衣袍跪在皇帝面前说道:“依草民愚见下不止是中了毒。而且是多种极微量地毒混在了一起些毒素之间又相互作用影响。导致殿下地状况十分复杂。从殿下地脉象来看。此毒虽然并不致命。但也会引起一些难忍地痛苦。比如……目前地状况。”这两年受芷兰地影响。徐大夫也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毒物地性能。 “这些:也知道。每个太医都是这么说地。你就说能医好吗?”皇帝语气中有些不耐。 “这……”徐大夫顿时犯了难他地话。那是肯定束手无策地。这样复杂地情况就同一堆乱得不能再乱地丝线缠在一起。甚至是打了死结人怎么解?更何况对于解毒这种事。他也不比那些太医知道得更多。可若是林小姐呢?虽然他对林小姐很有信心也不确定她能否解决眼下地这个难题。 想来想去。徐大夫决定还是不要把林家小姐牵扯进来。于是咬咬牙说道:“此毒太过繁杂。草民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心有余而力不足?!好。很好。”皇帝缓缓从床边站了起来。静静看了徐大夫一会儿。忽然说道:“朕倒是很好奇。若今日中毒之人是老三。不知你这位徐神医又会如何作答呢?” 徐大夫地身子不易觉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又坚定地答道:“草民还是一样地回答。” 皇帝的神情带着一丝讥讽,只听他冷笑一声说道:“听说当初老三中的便是天下有名的不解之毒,怎的当时你却那般笃定?”素闻徐神医与林家历来交好,今日所见果然不虚。 徐大夫挺了挺身子,以不亢不卑中气十足的声音答道:“回皇上的话,三殿下当初中的确是剧毒不假。那药的毒性虽然来势凶猛,但因成分较为有限,还是有解的。如今四殿下中的毒却几乎是世间所有种类的毒药汇聚在一起形成的,因用量极其微小,所以殿下不曾有性命之忧。但要想完全化解掉却是不能的。若贸然用药,反而会引起药性变化,甚至可能会令病情更加恶化。因此,草民是断断不敢信口开河的。” 徐大夫乍着胆子说出的这番话,引得太医们个个频频点头。徐大夫来之前,他们也是这样的看法。可皇上还是抱着一线希望,以为神医会有一些不同的见解,坚持招他进宫。现在看来,大家的意见还是一致的,但不知皇上听到他最爱的四子已经无药可医这样的消息,究竟会作何反应?众太医不由得为徐大夫,也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只见皇帝面沉如水,那双一直盯着徐大夫的锐利眼睛又看向太医们,从他们身上一个一个扫过去,似乎这样就能找出解药的答案来。大殿之中一片死寂,只有四皇子微弱的呻吟声在殿中断断续续地回响着,听得人心头一阵一阵的纠紧。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终于颓然坐回了床边。就算贵为天子,他也一样不得接受这个事实。只见他一脸痛惜地看着幔帐中已面目全非的四皇子,喃喃自语道:“就算如此,朕就不信这天下难道就没有解药了吗?” 一名太医上前说道:“皇上,所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既有能下毒的,自然也就有能解毒的。臣以为眼下关键是要找到那下毒之人才是。” 这话像是提醒了皇帝一些事情,他当即沉了脸厉声说道:“李少泽呢?叫他进来回话!朕倒要问问,他这个领侍卫内大臣是怎么当的?!” 第110章 宸妃探子 他宫里头闹得天翻地覆,外头的日子该过还是要过的小姐学规矩这件事,那是刻不容缓的。林夫人为自家小姐请的两个嬷嬷,端的是一个比一个敬业。两位嬷嬷带去的两把新崭崭的鸡毛掸子,没几天就秃噜了。不只是因为她们太严格,主要还是因为这位林小姐犯的常规性错误实在太多。 在这之前,芷兰觉得自己虽然观念上与旁人不同,行为举止多少还是过得去的。但经过这几日的训诫,她的自信已经彻底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感觉自己像个什么也不会的白痴。像路要怎么走,饭要怎么吃,话要怎么说……这些最寻常不过的事情,她自觉做得已经很不错了,到了嬷嬷眼里却通通都是叉叉叉。无奈一切都要从头学起,自是学得她苦不堪言。若不是画心之前的那番话,要她先忍辱负重给娘亲一个好印象,她早就忍不住对那俩嬷嬷下手了。 女儿吃的这些苦,林慕白都是看在眼里的,但他并不打算插手此事。因为就眼下的情势而言,还是让她被困在这件事里更好一些。由于始终没有那刺客的线索,也不知是究竟是何人指使了这桩案子,因此朝中凡是曾经公开反对四皇子为太子人选的大臣们都成了被怀的对象,甚至连二皇子和三皇子也都在怀之列。而自那日以来,四皇子的病情就一直没有起色,皇帝已派出了各路人马向全天下搜寻良医良方。短短几天里有不少名医从各地赶往京城。这其中有一些是自愿的,但更多的人还是为名声所累,被迫给押过来的。以林慕白对女儿的了解,她若听到这样的病例,准会忍不住好奇心想要试一试的。不论成与败,他都不希望女儿卷进这样的是非里,更何况观云很快就要回来了。这个家是平平安安的好。 然而这天底下的事,并不总是顺着人的心意来的。 这天,宸妃娘娘照例又来到了永寿宫。当时几名太医正凑在一块儿讨论着什么,一见宸妃带着一众人进来,便连忙散开跪下说道:“微臣参见娘娘!” 宸妃也不答话,只见她迫不及待走到床前亲自掀开了纱帐见儿子还是那副模样,希望再次落空。 只听她强按着怒气问道:“是说今日来了一个专治皮肤的神医吗?怎的还是不见好转?” 一位太医战兢兢说道:“回娘娘的话,那人其实是个江湖骗子今儿个晌午就被皇上下令关到大牢里了。” 听了这话,宸妃有些无力地坐了来,不由得悲从中来。 这么些年来,她费尽心机:了那么多事一件不是为了她这个儿子?如今竟被弄成这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这样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分别?!这病若是不能治愈的话,就算皇帝再怎么偏心,也是不可能将大位交与他的。看着儿子那溃烂青紫的脸,她的心里犹如被刀割一般生疼生疼的。她越想就越是恨极那刺客。究竟是何人能有这样的手段?这背后又是何人指使的? 不为何。宸妃就联想起了三年前那桩惊心动魄地事情来。 实当初有关江湖杀手离箭地事情开始也是她派地宫女“无意”中透露给大皇子地母亲李妃地。因她知道。李妃自打生下皇帝地第一个儿子后让自己儿子继承帝位地野心就一直不曾消减过。而后来顶着嫡子光环出生地老三和最受宠爱地老四便都成了她地眼中钉肉中刺。尤其是三年前那段时日始正式办差地三皇子处处大出风头。君心与民望日益高涨乎登上太子之位也是指日可待地事。李妃和大皇子母子两个看在眼里急在心上。有时就不免发发牢骚说些个抱怨地话语。一日。那李妃一气之下。甚至说出了“早知道当初就把这孽障掐死在襁褓之中”这样大逆不道地话来。可巧这话就传到宸妃耳朵里。倒送给她一个绝妙地主意来。 因为那段日子里。老三也很是碍了她地眼。于是她和弟弟柳牧之便打算用非常手段。寻个江湖人物把老三给解决掉。武功绝顶又神秘低调地离箭正是他们地首选。但因担心会留下蛛丝马迹被暴露出来。一直迟迟未敢付诸行动。正在踟蹰犹豫之时听到李妃说出这样地话来。方知她也有这番心思。于是一个借刀杀人地主意就这样应运而生了。 如果不是因为后来半路杀出一个徐神医地话。这个一箭双雕地计划还是很成功地。但很可惜。这么好地机会不会再有了。 事后皇上那盛怒地反应和雷霆地手段。其实是在向所有人传达一个信息。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下场绝不会比大皇子一党好到哪里去。而且。宸妃自己也有感觉。皇帝这几年似乎有意无意与她疏远了几分。不知是否察觉到了什么。因此这几年来她一直也没敢有任何动作。所幸皇上对四皇子还是宠爱如昔。这让她感觉安慰了许多。 可如今。她地儿子却遭到这样地毒手!没有任何前兆。没有任何线索。简直就是一道晴天霹雳! 其实当她得知儿子出事后,头一个便上了老三晟玄渊。他完全具备这样的心机和手段,更何况,他还有最大的动机。也许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刺客,没准儿就是他自己下的手!至于那毒药……林慕白不是有个会制毒的女儿吗?说不定就是她做的!当初真该直接杀了她的……老三定是发现什么了…… 仔细一想,宸妃突然发觉这一切都对上了号。她越想越愤怒,决定要将此事禀告皇上,定要让老三和他那帮人偿命!刚一站起身来,她才忽然发觉自己真是气昏头了。没有证据,说了也是白说,自己会被反咬一口也说不定。况且,眼下治罪并不是首要的,关键要把儿子的病医好再说。 殿里一干太医和宫女们见宸妃娘娘忽的站起又忽的坐下,脸色煞是难看,于是一个个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不敢出一下。正在这时,只见娘娘再次从床沿缓缓站了起来,对一旁的宫女说道:“走,去乾清宫。” 第111章 父子相疑 时的乾清宫里,却正上演着一幕父子争吵的戏码。跪到列祖列宗面前发誓说你没有参与到此事中吗?!”皇帝的声音已经近乎咆哮了,看来被气得不轻。 跪在地上的晟玄渊身子挺得直直的,冷冷而倔强地说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既然父皇已经给儿臣定了罪,儿臣就算发了毒誓又如何?” “你!”皇帝从龙椅上倏地站了起来,脸色因激动而变得赤红,胸脯也剧烈地一起一伏着。旁边一名太监慌忙上前扶了他说道:“皇上息怒,切莫因动气而伤了龙体呀……” “滚!”皇帝手臂重重一抖,那太监一个趔趄险些摔了个大马趴,好不容易才站稳,只得缩了头悄悄退回了一边儿。 只见那抹明黄色的魁梧身影缓缓从宝座上走了下来,绕着底下那跪着的人踱了整整一圈,又站回到了他面前定住不动了。 )玄渊却依然高抬着头颅,无所畏惧地迎着皇帝盯视过来的目光。 看着那双几乎与自己一一样的黑眸里透出来的坚定与决然,刹那间,皇帝突然有些神思恍惚。眼前这个桀骜难驯的青年,仿若年轻时的自己突然从时光里走了出来,未经几多世事,却总是一副卓然不群、傲睨万物的姿态。那时的自己,如若遭到一丝怀,是否也曾是这样的眼眸清冷?面对质疑,甚至不屑为自己多辩护一句? 父与子,两人这样一仰一俯对视了许久。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从外边进来破了沉默:“皇上,宸妃娘娘有事求见。” 皇帝这才回过神来,对那监说道:“叫她进来。”宸妃这时求见是和老四的病情有关,眼下这里还杵着一个又犟又拧的老三,两下里见面,必是冰炭不同器,水火不相容。于是皇帝略略沉吟了一下就对儿子说道:“你……先退下吧。” 重重:磕了一个响头后。晟玄渊阴沉着脸闷声不吭地起身离去了。走到大殿门口。正与那要进门来地宸妃打了个照面。 看到晟玄渊那冷冽地神如同刀子一般向自己射过来。宸妃不由得从心底里打了个寒颤。她连忙正了正身子。站在原地打算受礼想那)玄渊脚步一点儿也带停留。直接就从她身边走了过去!擦肩而过地那一瞬间。她甚至听到了晟玄渊从鼻子里不屑地哼出了一声嘲讽。从来都是被众星捧月地宸妃娘娘哪里受过这种无礼之举。她顿时就涨红了脸。一时间竟有些无地自容。 但宸妃很快便从失态中恢复了过来。只见她略顿了顿。便走到皇帝面前行了个礼言细语问道:“皇上。三皇子这是怎么了?” 这一幕皇帝也早就看在了眼里。只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他那是和朕较劲儿呢。”声音里有些无力些苍凉。却还有些淡淡地自豪。听得宸妃心中阵阵酸意泛起来。 皇帝怀着复杂地心情看着这个最像自己地儿子渐渐走远。怅然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老四怎么样了?开口说话了吗?” 一提起这个来宸妃就眼泛泪花。只见她凄凄然摇了摇头。又说道:“臣妾就是为这事儿来见您地。” “说罢。” “皇上,您还记得当初林慕白林大人用一瓶药救了您父子五人的事吗?” 一听又扯到了林慕白,皇帝立即用一种别有意味的眼神看着宸妃问道:“怎的?” ———————————— 林慕白这几日多是待在府里,和其他许多官员一样,说是养病实为避嫌。说起来也真是让人寒心当初三皇子被暗算几乎都送了命,也不像今日这般派势力一见面就相互掐架,闹得朝堂之上鸡飞狗跳。而皇上一心只想着治愈四皇子的病本无心上朝,于是两派间的斗争便愈演愈烈。林慕白干脆告病在家为避嫌,二来也想静下心来好好想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也想不明白,这个时候为何有人会对四皇子下手。会是三皇子做的吗?还是有人故意要抹黑三皇子?想来想去,只觉此事如同雾里看花,叫人终究看不透。 林夫人见老爷这几日郁郁不乐,于是便派人去兰苑将小姐叫过来,说是要验收一下小姐的学习成效,实是有心逗老爷一乐,好让他换个心情。 此时,林慕白正和夫人端坐在湘苑正房中,等着他家新包装的小姐隆重登场。 过了一会儿,只见林夫人的侍女阿紫忍着笑从门外走进来说道:“老爷,夫人,小姐到了。”说话间只见门帘掀起,一个身着烟罗紫纱散花裙的女孩子挪着纤纤微步,如同杨柳扶风般飘进了屋里。 正惬意喝着茶的林慕白险些将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兰儿?”他有些狐疑地问道。 “兰儿见过爹爹。”这声音柔腻腻软绵绵的,一点儿也不像他们家闺女平素作风。 “兰儿见过娘亲。”女孩子继续屈身施礼。这一副娉婷婀娜的模样,本应是让人赏心悦目的,不知怎的,林慕白总觉得怎么看怎么别扭。 林夫人端起杯盏来佯作饮茶,以此掩着嘴偷笑了两下,随即清清嗓子说道:“唔,看来这两位嬷嬷调教是不错。不过呢,毕竟时日太短,只学了个模样,神韵还差了那么几分。依我看,这两位嬷嬷若在府中留上个一整年,兰儿必将大有进益。” 话音未落,只见那娇小姐跺着脚嚷嚷道:“娘!您怎能说话不算话!”这一跺脚,云鬓雾髻上一头邢钗便跟着泠泠作响。 “呼——这才是我们家兰儿嘛!”林慕白终于松了一口气。 林夫人也微微笑着说道:“终于忍不住露出真面目了吧?” “咳咳……”芷兰顿时有些尴尬,嘴角抽了抽,向爹娘扯出了一个别扭的端庄笑容来。 正在这时,观风突然从门外闯了进来,无意中替芷兰解了围。只见他兴高采烈举着一封信叫道:“爹,娘,哥哥快要到家喽——” 第112章 宫中来人 快将信拿来与我”林慕白放下茶盅说道,看兴。接过信来扫了一眼,他又说道:“唔,还有五日就到了,家里这边得赶紧准备了。” “晓得……早就准备得差不多了。若干等着老爷您发话了才准备,这婚事不定得办成个什么样子呢!”林夫人嗔怪地说道。 林慕白放下信来笑着说道:“家里的事,为夫自然是不及夫人想得周全的。” 芷兰拍着手笑道:“太好了!等了这么久,可算要回来了!”她一高兴,脑袋一晃,一枝翡翠步摇便从发髻里掉了出来。 眼看就要落到地上跌个粉碎,一旁的画心眼疾手快接住了那步摇。 “呀……”芷兰有些心地看了娘亲一眼,随即便低了头不敢言声儿。 见女儿一副小心翼翼生挨训的模样,林慕白不由得笑了出来,转头对着夫人说道:“夫人,依我看哪,这学规矩的事儿还是算了罢……瞧把闺女给拘束的,反倒不如往常那个活力充沛的兰儿了呢。” “这也是为好啊。”林夫人叹了口气说道:“眼看萱儿也是才十四就嫁了过来,咱们的兰儿……却还是这么一副毛毛躁躁的样子,怎能不叫人愁!” “呵呵,那咱们就把她在家多留几年……”林慕白转移着话题说道,“现在,还是先操心云儿娶亲的事罢。” 林夫人点了点头,对一旁的两个侍说道:“阿紫,你去叫长贵媳妇儿带上几个婆子,把松苑那边儿再拾掇一番。雨儿你去把李管家叫过来,我还有事情吩咐他。” “是。”阿紫和雨领命匆匆离去。 于是整个林府便开始忙碌来。又是布置婚房又是准备筵席地。就连那笼子里地八哥也没得闲。整日里被逼着复习那句已经练了一个月地“百年好合”。那婚房也是早早就准备好地。就设在兰苑近旁地荷苑。一来是因为荷苑要比观云原先住地那院宽敞许多。二来也是方便芷兰和齐萱两姐妹常走动。 由于正值非常时期。四皇子中毒地事情弄得人人自危。因此林家并不打算将婚事操办得过于隆重。以免遭到有心人地弹劾。其实。林慕白也不是没有想过他家芷兰是有可能治愈那四皇子地。但不管是从政治立场来说。还是从芷兰地安危来看。他宁可让那四皇子卧病不起。 可惜皇帝并不是这么想地。 那日宸妃特地赶来乾清宫。与他说了林慕白女儿地事情。据说这女孩子是个天赋异禀地神医。当初救了他们皇家五口人地药便是由她亲手配制出来地。宸妃还说。眼下四皇子地病。既然请了这么多名医都束手无策。不如让这位小姐来试试。说不定会有转机。她地话里其实还有话。作为不折不扣地三皇子一党。既然林家有这样地人物。那么此次这诡异地下毒事件恐怕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皇帝一开始是不相信地。只当是宸妃意欲借此事给老三使个绊儿罢了。但事后他仔细想了想。这才发觉这些年来。似乎林家总是跟一些奇药有关。虽然林慕白总是有各种合理地解释。但林家毕竟不是行医地。有那么多珍奇秘方也未免太幸运了些。皇帝越想越觉得这其中必有玄机。 次日一早,林家人正在一起吃饭时,李管家突然从前院过来了。他一进来便说道:“老爷,卜义公公来了,说是皇上宣您进宫。” “这个时候?他有说是什么事吗?” 李管家摇了摇头答道:“没有,只说让您随他尽快进宫。” 林慕白放下了手中的碗和筷子,皱着眉头没有说话。他都已经告病歇在家里了,皇帝却在这个时候急匆匆叫他进宫,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李管家看出了老爷的虑,于是说道:“老爷……不如小的跟卜义公公回个话儿,就说您卧病在床,不便进宫?” “不可。”林慕白摆了摆手说道:“我现在就过去。”说话间便起身向门外走去了。 桌上观风好奇问道:“爹爹既然不想去,为何还是去了?” 芷兰笑说道:“嗨,皇上有请,谁敢不去?就是站不起来了躺着也得去……” 林夫人瞪了她一眼啐道:“瞧你这话说的……这是咒谁呢?” 芷兰连忙低下头认真喝她的粥,一小口一小口细嚼慢咽,要多端庄有多端庄。 大约一刻钟不到的功夫,李管家又匆匆赶了过来。 “怎么了?”林夫人问道。 “夫人,宫里头的卜仁公公来了。” “老爷不是都已经往宫里去了吗?怎么接二连三地又来催?” “呃……这次不是来叫老爷的……” “唔?那是?”林夫人问道。 李管家擦了擦汗说道:“卜仁公公是来请小姐进宫的。” 年第一天,从早卡到晚~杯具~~ 第113章 莫名受辱 门外,一顶普普通通的青呢小轿远远地行进过来,似要停下的意思。{p)于是守门的一名侍卫大喝道:“站住!什么人?” 只见那走在最前头的轿夫笑骂道:“岳一鸣,瞎了你的狗眼了!爷刚出去没多会儿,回来就不认得啦!” 那名侍卫被骂得一个愣怔,定睛一看,这才现充当轿夫的几个人竟都是御前侍卫!他连忙堆着笑脸上前说道:“属下眼拙,竟没看出是您几位。此处文官下轿,武官下马,动不得的老规矩……”说话间便拿眼睛往轿里瞟着,不知是何人竟能劳动几大侍卫为其抬轿。 这时,只见那轿帘轻轻一掀,露出一张光溜溜的老脸来,原来是皇帝跟前的卜仁公公。只见他似笑非笑地说道:“皇帝特意请来的神医就在轿里。若是耽误了四殿下的病情,我看你小子有几个头能顶罪?”看那侍卫吓得一个哆嗦,卜仁也不等他回答,放下轿帘就说道:“走!” 于是那几人便抬起了轿子,径直从守门侍卫眼前穿过了宫门飞驰而去。望着那愈行愈远的轿子,那个叫岳一鸣的侍卫往地上啐了一口说道:“呸!还神医,指不定又是个江湖骗子。” 此时,和卜仁公一同在轿里的,便是正抱着药箱如坐针毡的芷兰。能够为人排忧解难自是好的,这本来就是她想要做的事情。可是,此番要来看的病人实在大有来头,还是她林家的宿敌。并且,皇帝请人的方式委实诡异。前脚派人来支走了爹爹脚再用一队侍卫将她单独“请”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虽然他们还算客气,但芷兰总觉自己像是被胁迫而来的,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正在惊惧不安胡思乱想时子突然停了下来只听外面侍卫说道:“公公,永寿宫到了。”话音未落,只觉小轿已轻轻落了地。 卜仁公公先下轿,亲自为芷兰掀着轿帘说道:“林小姐,请。” 众宫人惊异地看着副:管太监卜仁恭恭敬敬站在轿外|着一个少女走了出来,不知她是什么来头。只见那少女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衣着素净,简单明丽,顾盼之间流转着灵秀之气,让人一眼忘俗。 就样,在众人的东猜西揣中,芷兰跟着卜仁走进了永寿宫中。空旷的大殿里寂静无声只听得到一个妇人低低的啜泣。 卜仁领着芷兰走过去说道:“娘。这是皇上今日新请来地大夫特来为四皇子看病。” 啜声戛然而止。只听那妇人问道:“林慕白家地女儿?”凌厉地声音里略带些沙哑。 卜仁答道:“正是唤林芷兰。” 芷兰一听提到自己。连忙屈身施礼说道:“臣女见过娘娘。”随即抬头向前看去只见一个身着宫装地华美妇人正盯着自己上下打量。原来这就是传说中地宸妃娘娘。四皇子地母亲。芷兰不由得心头一紧。更是提高了几分警惕。 宸妃静静地打量着这林芷兰。心中却恨得只想上前扼着她地脖子叫她立马交出解药来。当初若是听了弟弟地话杀了这女子。儿子也不用受今日之苦了。 但她不能这样做。从那日的谈话来看,皇帝对林家的信任显然高过对她的信任。她强按着心头恨意,看着那林芷兰说道:“唔年纪就能行医看病,确是不简单。那么,解药呢?” 芷兰微微一愣,病都没看何来解药?于是说道:“回娘娘的话,臣女须把过脉之后才能下结论。” 话音未落,便听到那宸妃“嗤”地冷笑了一声,反问道:“把脉?”接着又顿了顿暗含讥讽地说道:“行,那就去把脉罢。过场总是要走的。” 听到这话,卜仁连忙对正在怔的芷兰说道:“林小姐,请随老奴这边走。”生怕宸妃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满腹狐的芷兰便跟着卜仁走到了那幔帐紧闭的架子床前。一旁的宫女掀开重重帘幕,芷兰终于看到了账中之人,不由得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宸妃在后边冷眼瞧着她的动作,只道这女子真不愧是林慕白的女儿,天生就是个演戏的。 纵然今日被带到宫中是迫不得已,但一见到病人,芷兰心中的杂念便全数抛开了。只见她上前将四皇子的衣袖捋起,又置指尖与于其腕上,双目微闭,神情极为专注。 这又是一种怪毒,或说是无数种不致命的奇毒。真是没有最难只有更难。看来下毒之人定是对四皇子或宸妃恨之入骨,否则也不会这样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芷兰皱着眉头苦思冥想,大半天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这时,只听宸妃突然在身后冷冷问道:“如何?” 突然被打断思绪,芷兰只得转身答道:“四皇子的情况确实异常复杂,臣女暂时还没有想出对策来。” 宸妃的耐性到此似乎已经用尽,只听她幽幽说道:“小姑娘,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说,还来得及。” 芷兰在心中骂了一句神经病,但嘴上却还是恭敬地说道:“臣女不明白娘娘所言何意。”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个耳刮子便扇了上去。芷兰顿时身子一晃,倒退了几步才勉强站稳。这时她才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抚,竟已肿了半边。 “娘娘息怒!”卜仁连忙上前拦住了情绪激愤的宸妃,几名宫女也纷纷上前扶住了她。 “不识抬举的小蹄子!快把解药交出来!”再有涵养的女人,为了孩子也能化身为母老虎。 “快快给娘娘跪下罢!”卜仁向芷兰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人在矮檐下,还是先低头的好。 芷兰摸着生疼的脸,心中顿时怒气冲天。她长这么大,除了幼时被凶悍的表姐扇过一巴掌之外,从未有任何人动过她半根手指头,今日却莫名受辱。这一巴掌她自是不能扇回去了,于是便冷看着宸妃,如同宣判死刑般一字一顿说道:“此毒无药可医。” “什么?你再给本宫说一遍!”宸妃气得几欲癫狂,咬牙切齿说道:“来人啊,再给我掌嘴!” 这时,却听殿外太监高声喊道:“皇上驾到——” 第114章 柳暗花明 听皇上来了,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这本书转念一想,宸了主意要将此女交与皇上处置。就凭她刚刚说的“无药可医”,就足以治她个死罪,看她到时说是不说。 皇帝本是想来看看进展如何的,谁知一进来就是这幅凌乱的景象,他立时皱了眉厉声喝斥道:“这是在做什么?成何体统!” 正打算先制人的宸妃张了张嘴正欲告状,却见林慕白也从后边跟了过来,准备好的话不知怎的就咽了回去。 “兰儿!”林慕白见芷兰半边脸又红又肿,心中顿时大怒。当他进宫后得知女儿在他走后也被带了过来时,便坚持要来这边果不其然,还是出事了。 看到父亲意外出现,芷兰的眼睛禁不住红了一红,却又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见众人都朝着皇帝跪了下来,便咬着牙也跪了下来。 “皇上,”宸妃一边边捏着帕子拭泪说道:“方才是臣妾心急了。一听说皇儿的病是不治之症,臣妾一气之下就有些失态了。” “不治之症?”皇帝微微眯起睛看向地上那个低头不语的少女,又转头问林慕白道:“那个就是你家姑娘罢?” “正是。”林慕应了一声,又躬身对宸妃施了一礼说道:“宸妃娘娘,臣斗胆问一句,皇上一大早大费周章地将小女弄到宫中,难道是专门请来让娘娘您折辱的吗?”不难听出,他这番话里怒气十足,不但质问了宸妃,还捎带上了对皇帝的不满。这本书 皇帝和宸妃皆叫这话刺得微微一。宸妃见皇帝面上已有了几分不悦,心中便有了底气,于是也冷冷说道:“林大人这话说得好不刻薄!请她来自然是看得起她的医术,不想这姑娘却口出妄言,胆敢诅咒皇子。本宫不过是出于好心,替林大人教训教训她罢了。否则,就冲她说的话心可诛!” 兰听着宸妃在那里信口雌黄,一句一个“诅咒”,终于忍不住想要开口反驳。刚一抬头,却看到在不远处的大殿门口站着一个锦衣男子。只见他全身上下一袭沉郁的青黛色,唯有腰间那块翡翠,在日光下反射着晶亮的荧荧绿光。芷兰这才认出来,此人正是三皇子)玄渊。 与此同时地一瞬间。好一束光明突然穿透了脑际。芷兰顿觉眼明心亮。一个绝佳地主意便冒了出来。只听她大声说道:“宸妃娘娘颠倒黑白地能力真是令人佩服至极。臣女从未诅咒过四皇子半句位公公以及诸位宫女姐姐都是可以作证地。” 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看芷兰。只见她虽然跪在地上。却是挺胸抬头面无惧色。心中不由得都惊诧这小姑娘胆量之大。宸妃想不到这丫头竟敢对自己反唇相讥。气得声音都有些微微抖。只听她说道:“无药可医。这话不是你说地吗?” “不错。”芷兰爽快地承认道。 “皇上您看……”宸妃连忙转头对皇帝说道。只见皇帝此时却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芷兰乎颇有兴趣。他抬了抬下巴对芷兰说道:“不必跪着了。起来回话罢。” 于是芷兰便从地上站起身来。不亢不卑款款施礼说道:“谢过皇上。” “唔。你倒是四皇子地病。你怎么看?”皇帝一边问话一边走到桌边坐了下来。 “四皇子的病情确实颇为棘手,令人很是犯难。不过,依臣女来看,此病虽然无药可医不代表无法可治。” “哦?这么说来,你是有法子了?” “是。” 这句简短的回答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无不大吃一惊。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已经习惯了看一个个大夫摇头叹气,说些模棱两可的推托之词。不想今日这个少女却这样笃定,语出惊四座,于是众人着她不好奇她接下来究竟会怎样做。林慕白看着女儿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心中却是充满了担忧。唯有宸妃冷眼瞧着,反而更加确信四皇子中的毒就是眼前这女子所配。 “”皇帝满怀希望地看着芷兰说道: “是。”芷兰又轻施一礼说道,“臣女听说三年前,三皇子与我兄长曾经深受重伤说三皇子当时还中了一种奇毒,性命一度垂危。” 宸妃的眼角不易察觉地轻跳了一下知她这会儿提那件事做什么?难道是老三他们现了?所以才要报复?她不经意地扭过头来,却现)玄渊不知何时已走了进来在她身边静静站着,唬得她肩膀微微一颤不宁。 只听芷兰继续说道:“后来多亏了徐鹤轩大夫的秘方,三皇子才脱了险。普天之下,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个人能这样幸运了。臣女说其幸运,不止是指他能从这种毒中死里逃生,更重要的是,听徐大夫说经过那次劫难,三皇子自身的血液里也产生了能够抵御强毒的物质,使得他从此以后能够百毒不侵。” 听到这里,众人无不出了轻微的惊呼声,皇帝见三皇子也在,于是便问道:“老三,她说的可是真的?” )玄渊自己倒真是不晓得这一点,但他知道芷兰自有算计,自己还是配合一点莫要拆台的好,于是便答道:“正是。儿臣自那次重伤之后,反倒不惧毒物近身了。” 皇帝颇为欣慰地说道:“这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想来当初害你的人,必是没有想到这一点的。” 林慕白有意无意瞟了宸妃一眼,只见她抿着唇绷着脸,死死盯着桌角一言不。 只听皇帝接着又问道:“不过朕还是有些奇怪,你说的这个,和四皇子的病有什么关联吗?” “自然是大有关系的。”芷兰说道,“四皇子中的毒,难只难在种类繁杂,毒性却并不是那么强。所以臣女认为,只需三皇子的一点血,便可使这千百种物尽数消解。” 第115章 以血解毒 以血解毒?可能吗?”皇帝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玄渊顿时感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向他射过来,仿佛在看一株巨大的千年人参。 芷兰点了点头说道:“只有这个办法了。” 皇帝想了想,既然眼下也没有别的法子,那就只能试一试这个了。就算不成也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横竖不过喝点血罢了。于是便说道:“既然如此,朕就信你一次罢。” “万万不可啊!皇上!”宸妃出言阻止道。 “怎的?”皇帝眉头微拧,似有些不耐。 宸妃只觉这其必有阴谋,但她一时也说不出理由来,只得嚅嗫道:“臣妾觉着这法子听着怪人的,莫不是什么魇人的巫术罢?” 只听晟玄渊冷笑一声讥道:“莫非娘娘是担心儿臣借机毒害弟弟?依我看,您还是不要以己度人的好。” “你!你这话么意思!”宸妃一张粉脸顿时涨得痛红,看来是被戳到了痛处。 “够了!”皇帝一声喝斥,二人顿时都安静来。只见皇帝语重心长地对宸妃说道:“朕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老四是你的儿子,难道就不是朕的儿子?”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宸妃低垂了头不再言语,心中却默:您的儿子又何止这一个!少了四皇子,皇帝也不过痛一阵就算了,而对于她来说,却是如同天塌地陷一般的事情。 皇帝着又对芷兰说道:“林姑娘。现在就开始罢。” “是。”芷兰点头领命。只见她走到桌边。麻利地打开她随身带着地小药箱。从中拿出了一个小小地青白瓷碗和一块干净地白绸来。接着又拿着这两样东西走到了三皇子面前说道:“殿下。这本书借您地匕一用。” )玄渊微微一愣。便伸手摸向腰间。将那防身用地匕拿了出来。又说道:“不必麻烦小姐。我自己来便可。” 芷兰却摇了摇头。将那瓷碗放到了晟玄渊一只手上自己又从他另一只手上握住了那匕地短柄。正欲从刀鞘中抽出来时。却被晟玄渊迅速按住了手腕只听他低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只见芷兰微微笑了一下说道:“殿下放心。请放手罢。” 虽然还是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晟玄渊还是忍不住轻轻松开了手。刚一松开。只见芷兰动作极快地用那匕在自己腕上轻轻抹了一下。顿时鲜血如注。汩汩流入到了那碗中。 “兰儿你在做什么!”林慕白立即上前握住了芷兰的手腕,心痛又着急。 芷兰一边将那白绸缠到受伤的腕上一边解释道:“无事,爹爹。刚刚兰儿没说清楚由于三殿下和四殿下是亲兄弟,若想解毒,还需先饮下另一个没有亲缘关系的人的血。”说罢看着)玄渊,示意他快快喝下。 )玄渊端着那碗有些莫名其妙,但眼前这位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再生父母,信不过谁也不能信不过她,于是便咬了咬牙,仰着脖子将那碗中的鲜血一饮而尽。放下碗了抹唇边残留的血,)玄渊似乎看到了一丝邪恶的光芒从面前这个半肿着脸的丫头眼中一闪而过。晃了晃神,她却还是那副恭恭敬敬的模样。 “很好。”芷兰接过碗说道:“请三殿下移步到床前。”说话间二人便又到了四皇子床前。 宸妃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但看了看皇帝的神色,又不敢言语了。想来这二人也没那份胆量当着皇帝的面搞鬼。 只见芷兰毫不避讳地拉起了晟玄渊的一只手那匕将其一根指尖轻轻划破,又捏着那根手指对准了四皇子的微张的嘴唇血便一滴滴地流进了他口中。 有那么一瞬间,)玄渊确信他看到了一个极细小的、像虫子一般的东西自己的指尖顺着血流蠕动着滴进了四皇子口中。他向来眼力极好,因此知道那绝不是眼花。再看那林芷兰只见她正专注地盯着那血滴,微微翘起的唇角挂着一抹诡异的微笑。 芷兰也看到了那一瞬,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背了三年的包袱终于甩掉了。 “好了!”芷兰对晟玄渊说道,一抬头却见那人正盯着自己,幽深的黑眸里似乎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芷兰不知他是不是现了什么,顿觉有些心虚,连忙躲避了他的眼神,走下来半屈了身子对皇帝说道:“皇上,大约再有一刻钟的功夫,就能看到成效了。” “唔。”皇帝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芷兰,又对着林慕白问道:“朕倒是很好奇,你们林家名门世族,怎么会让姑娘家学医呢?” 林慕白连忙答道:“回皇上的话,其实这并不是臣的意思。只是小女酷爱学医,偏偏别的又学不来。这么多年来,臣与夫人为此都很是无奈。” “难怪你一直遮遮掩掩不肯说,原来是这个缘故。”皇帝呵呵一笑说道:“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情。朕看这孩子聪明懂事又识大体,又有一手绝好的医术,这就已经比那寻常的小姐们强许多倍了。” 林慕白心中顿时警觉起来,面上却仍陪着笑说道:“哪里哪里,臣教子无方,让皇上见笑了。” 这时,那边一直在床前守候着儿子的宸妃突然惊叫道:“皇儿!你这是怎么了!” 众人连忙赶到床前,只见四皇子唇边满是未干的黑血,连锦被上都溅上了点点血污,似乎是刚刚喷出来的。 “你这个巫女!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做了什么!”宸妃像疯了一般起身就要揪住芷兰的衣领,被她身旁的晟玄渊拦了回去。 正当这边快要乱作一团时,只听一个太监突然惊叫道:“皇上!娘娘!殿下醒了!醒了!” 紧接着便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轻轻唤道:“水……我要水……” 经过了一番混乱,四皇子终于醒了过来。交待了后续的一些药方之后,林家父女俩终于可以回府了。在回去的马车上,林慕白看着女儿还有些微肿的脸,见上边还有几道指甲划痕,于是心疼地说道:“兰儿,今日苦了你了。这笔账,来日爹爹定会替你收回的。” “爹爹不用担心。兰儿向来不记仇。” “哦?”林慕白奇怪地看着女儿,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度了? 只见芷兰微微一笑又说道:“一般有仇我当场就报了。” 林慕白这下更诧异了。报了吗?没看到呀! PS:那句‘我这人从不记仇一般有仇当场我就报了。“摘自饭否网友经典语录。话说俺好想念饭否的说…… 第116章 以身试药 日之后,芷兰便在家里安心跟着娘亲一起准备哥对于四皇子的病情,她却像是一点兴趣也没有,不闻也不问。对于她这样漠然的态度,林慕白心中自是好奇又纳闷。 就这样过了几日,他终于忍不住在饭桌上问道:“兰儿,难道你不想了解一下四皇子现在如何了吗?” 芷兰夹着菜头也不抬,有些漫不经心地答道:“这还用问吗?定是在日渐恢复当中!” 她说的是没错,四皇子的确是在渐渐好转。林慕白便又问道:“兰儿又是为何这般确信呢?难道是之前见过这样的病例吗?” 只见芷兰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说道:“没有。” 见父亲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她又一本正经地补充说道:“我不过是比较自信。”花那么多心血亲手养出来的噬心蛊,能不自信吗? 林慕白有些狐疑地看着儿,总觉得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被他漏过去了,但想到一会儿还要进宫面见皇上,便没再多问什么了。由于四皇子逐渐痊愈,且又是三皇子出手相助,这便洗清了三皇子的嫌疑,就连宸妃也没什么话可说了。虽然幕后凶手还没找出来,但林家这次因为芷兰的缘故又立了大功,皇帝自然是要重重赏赐的了。不知为何,一想起当时皇帝看着芷兰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林慕白的心里就一阵不踏实。 ———————————— 终于到了观和齐萱回来的日子。在前一天晚上,林夫人便派了一批人去城外的客栈为他们接风洗尘,以便第二日风风光光地进门。 这一天的林府宾客云,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林家这次本来是要低调操办婚事的,但因四皇子大病初愈,皇帝龙心大悦度紧张的朝局又渐渐恢复了平衡。三皇子一派的都消去了几分嫌疑,四皇子一党的又重新有了指望,尽落得个皆大欢喜。而林家这次除了被赏赐许多钱物之外,长子林观云又被皇上特地下旨升为二等侍卫,年纪轻轻的他便官居四品,可谓双喜临门。因此这场婚事反倒格外地引人注目了和盛大了。 芷观风两个早早地就穿戴打扮好。一同赶去前院等候哥哥和新娘子。此时前院正厅里已有一些官员命妇们前来送贺礼姐弟两个来了。便纷纷对林慕白和夫人说道:“这是您家地二小姐和小公子罢?真真是粉装玉琢地漂亮人儿呢!” 林夫人却也没谦虚。笑了笑算是默认。看上去心情很是熨帖。倒是这姐弟俩反而浑身不自在起来。芷兰见这些人不住地上下打量她。便知道上次被请进宫里看病地事情已经传开了。虽然皇帝应了父亲地要求并没有对外宣扬。但多多少少还是被人知晓了一些。一传十十传百。便成了公开地秘密了。而观风则是最讨厌被别人盯着看。更痛恨被人夸他长得漂亮。虽然那确是事实。二人在厅里呆了一会儿便坐不住了是找了个借口便又溜了出去。 “真是烦人。要是能快点儿长大就了。到时我就蓄一脸地胡子。看他们还说什么!”观风嘟着粉嫩地嘴。一脸地不高兴。 芷兰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弟弟出手来捏着他那幼嫩脸蛋说道:“丁丁点儿大地人就想长胡子了?你这份心思倒还不小哪!” 这时。只听背后一个冷冷地男子声音说道:“我看你地胆子更不小。” 这突如其来地一声吓了芷兰一跳回头一看。可不就是那天在宫里见过地三皇子吗?这副神情……是来算账地吗?想也是。那日他像是已经看出什么来了。怔了一怔。芷兰连忙施礼说道:“芷兰见过三殿下。”接着又拉着弟弟说道:“风儿。这是三殿下。快过来见个礼。”待观风行了礼也不给那)玄渊说话地机会。只故作轻松地笑着说道:“您是来见我哥哥地罢?我估摸着他们就快到家门口了。我们这会儿还有点事先行告退了。您去屋里等着罢。”她一气儿说完拉上弟弟便要离开。 “站住。”)玄渊的声音淡淡的,却有着不容反抗的压力。 芷兰心里“咯噔噔”一下刚迈出去的一只脚又悄悄收了回来。“殿下您有事?”她低着头小心翼翼问道。 “唔。你那天说本殿下百毒不侵是怎么回事?” “哦?”芷兰本以为他是要问那虫子的事情,想不到却是问这个。于是她便犹豫着要不要将此事和盘托出竟当时为了救人才那么做的,并不是有心下蛊。可是,她又如何解释这三年来明明有很多的机会,却不曾为其解蛊呢? 正当芷兰左右为难之时,无意中抬眼却瞥见那晟玄渊的脸微微有些浮肿,眼神也有些涣散无神,一副刚刚睡醒的模样。紧接着,她又敏感地察觉到一股极淡的异香从对方身上轻轻飘了过来。用力嗅了嗅,她有些奇怪地说道:“咦?这是……迷药?” 听了这话,晟玄渊就好似被蝎子蛰了一下,本来面无表情的他脸色突然|是难看。只听他干巴巴地说道:“对,这就是迷药。本殿下倒是要问问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听出他话语里的愤怒情绪来。一开始芷兰也有些莫名其妙,愣了半响,她突然恍然大悟。只见她惊异地看着晟玄渊喃喃说道:“不会吧?殿下您自己……”话没说完,她便忍不住用手捂着嘴吃吃笑了起来。一旁听得仔细却不明就里的观风诧异地看着神情迥异的两人,不明白这究竟是这么回事。 “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直到一个时辰前才勉强爬起来。小姐,多亏了你的金口玉言。”)玄渊咬着牙恨恨说道,表情已经可以用危险来形容了。 听了这满怀怨念的话,芷兰这才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喘着气解释道:“殿下,事情是这样的……” 第117章 桃花流水 刻钟后 听了芷兰的一番解释,晟玄渊半响都没有说话,不知是惊呆了还是气坏了。他不说话,芷兰自然也不敢出声,只得陪着小心等着那人表态。 这时,一旁的观风突然冷不丁说一句:“我姐姐真聪明,是不是?”芷兰和晟玄渊闻言不约而同转头看向他,只见小男孩精致秀美的小脸儿满是得意之色。 芷兰本就担心此事会触怒眼前这位三皇子,不想弟弟却口无遮拦自夸自卖,于是慌忙张口正欲阻止,却听晟玄渊突然说道:“她确实很聪明。”声音低沉又平静,听不出有任何情绪的波澜起伏。紧接着他又说道:“而且,敢在众目睽睽之下给我那皇弟下蛊,这份胆量,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芷兰禁不住心里偷偷一喜,看来是顺利过关啦。她微微屈膝正欲行礼道谢,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又听晟玄渊幽幽说道:“不过,我还是很好奇。若不是这次要为老四解毒,林小姐,你到底还要让本殿下中多久的蛊?” 听了这话,芷兰时僵在了那里。坏了,他还是要跟自己算这笔帐,看来还是没躲过去。 “三年了,也就是说这三年,我这条小命就攥在你林小姐的手上。你只要拿手指头戳戳那母蛊,我就得立马在地上滚三滚,是不是?你若是哪日不小心弄死了那母蛊,本殿下是不是也得跟着含冤而去了?”这回听出情绪来了,有点儿愤怒,有点儿激进,有点儿咄咄逼人。 “呃”饶是芷怎么能言善道,这会儿也是哑口无言了。的确,她是存了那么点儿小私心。现在她的父兄还都是这位三皇子的左膀右臂,可若有朝一日,他登上了皇位,又焉知他不会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呢?伴君如伴虎留一手怎么成呢?可这样的解释,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 正当兰急得六神无主之时,只听前院大门那边响起了喧天锣鼓声,在一片人声沸腾中,只听有人高声喊着“来喽来喽”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便噼里啪啦响了起来。 “呀!哥回来啦!”观风一下蹦得老高,拉着芷兰便要往门口去。 这一声可实实在在救了芷兰地急。她正巴不得赶紧离开呢。于是便匆匆忙忙向)玄渊点了点头。提了裙角就急急拔脚逃离此地。 )玄渊独自站在原地看着芷兰仓皇离去地背影只见那绯色百褶裙随着她地步子轻轻摆荡。好似一朵粉蝶翩然飞过。不知怎地。他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也随着那少女一同而去了。未及消散地愤怒和突如其来地心动混杂在一起。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难不成……又被下了情蛊吗?”他喃喃自语道。 观风拽着芷兰一路跑到人群中才停了下来。只听观风大声说道:“姐姐。要不是我拉上你就跑。你这会儿可就惨喽” 芷兰没好气地瞪了弟弟一眼说道:“敢情你什么都懂啊!”说罢又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看。那人并没有跟上来。这才稍稍缓了一口气。这次是勉强逃过去了。可若有下次呢?她不由得哀叹了一声。皇天保佑再也不要见到这位爷了! 这时。鞭炮声终于停了下来。在众人地欢呼和簇拥之下。只见新郎官儿林观云身着大红吉服下了马。走到花轿前作了三个揖。紧接着一个送亲太太便启开轿门。在伴娘地搀扶下。顶着红盖头地新娘子终于下了轿。 “哥哥!萱姐姐!”观风兴奋地在人群中叫道。芷兰虽然没有出声,但也高兴得合不拢嘴。 这时忽听背后有人叫道:“哎呀小姐!可算找到你了!”芷兰回头一看,原来是画心和坠儿,二人俱是一脸的焦急之色。 “出什么事啦?”芷兰问道。 画心有些崩溃地说道:“小姐,您该不会是忘了吧?今天您要负责端交杯酒和封红包的!” “噢!”芷兰这才猛然想起来天娘亲特意嘱咐过的,刚刚叫那三皇子一吓都给忘了。 “走走走,赶紧的!”芷兰拉上弟弟就要进厅里,观风却像脚底下长了钉子一般拽不动。 “风儿!咱们今天不是光来看热闹的!”芷兰急了,好似刚刚看热闹的那个不是她。 只见观风直愣愣盯着人群中的某一处,伸出手来指着不远处说道:“那个好像是枫哥哥。” 芷兰正欲让力气大的画心把弟弟拖走到这句话顿时心跳慢了半拍。只听她急急问道:“哪个哪个?你是不是眼花了?”说话间眼睛就顺着观风手指的方向只一眼在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了他。 即便是在众多的达官贵人华服公子中间,湛少枫还是那样的卓然不群。他比三年前又高了许多上去更加俊逸挺拔。 还是那身玄色长衫,还是那副淡然的神情芷兰却觉得他的身边像是有一股强大的气场一般,更显得耀眼夺目。 这时,正随着人群往里走的湛少枫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于是便向这边望了过来。一瞬间,芷兰觉得那双久违又熟悉的幽蓝眼眸一下子就穿过人群攫住了她,一时间不能呼吸也不得动弹。 “小姐!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新人都快进去了!”画心不由分说,急吼吼地拉着芷兰就要往厅里拽。 “好啦……我自己会走。”芷兰推开画心,仔细地整了整衣裙说道:“衣服都要让你给扯坏了,一会儿还怎么出来给人端酒。”说罢便迈着轻快的步子自己往厅里走去了,脸上的神情明媚如盛开的桃花,艳得清扬,美得灿漫。 坠儿跟在后边诧异地说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好像换了个人儿似的,容光焕发的。” 只听观风慢吞吞说道:“不过是那些桃花流水、少女情怀罢了。”说罢故作成熟地叹了口气,跟着姐姐一道进了厅中。 连着五天失眠,每天上班都是靠喝红茶过去的,到今天脑袋已经木了。本以为今天更不了的说…… 第118章 姑嫂相聚 没多会儿,牵着红绸的新郎新娘便慢慢地走了进来,偌大的厅堂里人头攒动欢呼不止。芷兰站在娘亲身旁,一边含笑看着这对新人,一边留意着人群中湛少枫的位置。不知怎么回事,刚刚在院中一眼就看到了他,这会儿在屋子里反而找不着了。 “难道他还没有进来?”芷兰心中不由得诧异道。 “一拜天地——”这时傧相的一声高喊,转移了她几分注意力,未曾看到某人已穿过人群走到了她身边。 “二拜高堂——”芷兰专注地看着哥哥和新娘子向父亲和母亲跪下叩拜,似乎听到有人在她耳旁低声唤道:“小姐。”她只当是自己幻听了,并未在意。 “夫妻交拜——”这时,芷兰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用力地握了一握,有些生疼。于是皱了眉转头看过去,却是她刚刚一直在找寻的那个人。 芷兰顿时红了脸,连忙将手抽了出来,低下头说道:“这是做甚么。”她只觉刚刚被握住的那只手有些微微发烫。 “方才唤你没有反应。”三年未.见,湛少枫的声线变得更加低沉醇厚了。只听他又轻声问道:“这几年,小姐过得可好?” 他不问还好,芷兰本是满心的欢.喜,一听这个,倒令她想起了眼前这个人一连三年都不曾有过信给她,顿时一股怨气涌了上来。只见她将脑袋偏到了一边,眼睛盯着地面说道:“本小姐过得好不好,与你有何干系?” 见芷兰一副娇嗔小女儿态,湛.少枫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果然和老爷及观云信中说的一样,小姐的性情还是老样子,不曾有多少变化。不过她的姿容,却是出落得越发动人了。如果说从前的她是朵纯洁的小雏菊,如今的她便是朵粉白的百合,明眸皓齿、清新淡雅。 这时,随着傧相高喊:“送入洞房——”众人又高声欢呼起.来,簇拥着一对新人往荷苑去了。 坠儿对湛少枫行了个礼,又推了芷兰一把说道:“小.姐,咱们快走罢,晚了就跟不上了。” “喏。”芷兰应了一声,抬眼看了看湛少枫,深吸了一.口气却不知说什么好。短暂的尴尬后,干脆一言不发地转身随着坠儿一同去了。 看着那娉婷袅.娜的背影,湛少枫的唇角又轻轻扬了起来。 “画心见过少主子!给少主子请安了!”只见画心恭恭敬敬跪在他面前说道。 湛少枫唇边笑容立时收了起来,淡淡说道:“起来罢。你姐姐还在那边罢?” “是。”画心答道。 “唔,估计再过些日子,你就能见到她了。” “真的?”画心顿时喜出望外,又跪下重重磕了个头说道:“谢过少主子!” 湛少枫抬了抬手说道:“不必谢我,你只要把小姐伺候好了就行了。” “少主子说的是!画心一定更加尽心尽力照顾好小姐。” “好了,快跟上去罢。”湛少枫指着前边人群说道。 “是!”画心又拜了一拜,这才转身去追赶芷兰她们了。 到了新房里,新娘子被扶坐于婚床之上。新郎则从侍女手中托盘里取出喜秤,满脸喜悦地持秤走上前去,慢慢地挑起了那红盖头,新娘子那张含羞带娇的俏丽面容便露了出来。众人立时啧啧称叹赞不绝口,又夸二人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接着,新郎新娘又一同起身走到桌前坐下来,分食了几口长寿面和子孙饽饽。最后,芷兰又亲自端了酒给哥哥和嫂嫂,祝他二人幸福美满长长久久。饮过交杯酒后,新郎便离开去筵席上招呼客人了。 见众人收拾得差不多了,芷兰便说道:“好了,你们且先退下罢。” 一个嬷嬷应道:“好的,少奶奶和小姐若是有事就叫一声,奴婢们就在外间候着。” “嗯。”芷兰点了点头。 待众人一走,新娘子便一改方才的矜持模样,兴冲冲起身拉着芷兰的手叫道:“兰儿妹妹——” 芷兰见她刚一关上门便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禁不住抿嘴笑道:“这才是我的萱姐姐嘛。方才见你一副温柔娴静的模样,兰儿倒是有些担心呢!” “那是在人前,规矩总是错不得的,更何况这是成亲呐——”齐萱笑吟吟拉着她在桌边坐了下来,又拿起筷子在一个个盘子中扒拉着说道:“想不到嫁人还真是个体力活,一天下来弄得我是又累又饿。” “刚刚不是吃过了几个饺子么?”芷兰问道。 “那是半生不熟的呀,好难吃的……”齐萱一边抱怨一边拈了块点心在嘴里。 芷兰看饿坏了的齐萱吃得津津有味,心中不觉有些感慨。眼前这个女孩子,还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却已然成了她的嫂嫂。从今往后,她便要告别自己的少女时代了。想到这里,芷兰心中突然浮上了一丝莫名的伤感。 吃了点儿东西垫了肚子,齐萱的精神便好了许多,开始叽叽呱呱向芷兰讲起了观云前去娶亲的情形以及路上的一些见闻趣事。几年未见的两个小姐妹,一说起就是个没完。 齐萱还提到路上的一些危险的经历。途经山东时,他们遇到了一帮意欲抢亲的土匪。“……那一次呀,多亏了有湛少枫,否则只你哥哥一人,还要照顾我,定是有些力不从心的。这些年来,只见湛少枫经商手段了得,差点儿忘了当初他也是侍卫出身的呢!那功夫……真是叫人眼花缭乱呢!”齐萱连声夸赞道,丝毫未察觉到芷兰微妙的神情变化。 “呃……萱姐姐,枫……湛少枫这次前来,是专程送亲的吗?”芷兰终于忍不住问道。 “那当然不是!”齐萱摇了摇头正欲细说,这才看出芷兰脸上微微带了些羞赧之色。“哎呀!”她对着自己的额头拍了一巴掌说道:“瞧我这人,只顾自己高兴,差点儿忘了他也是妹妹你的未婚夫呀!呵呵……”于是她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接着又说道:“来来来,听姐姐跟你说说他这几年的事情罢……” 第119章 微醺夏夜 当芷兰迈着轻快的步子从荷苑里走出来时,这才发觉外边的夜色已经很浓了。初夏的夜风清清凉凉,空气中有淡淡的芍药芬芳和青草香气,直教人身心愉悦。想起刚才齐萱讲的那些关于湛少枫在江南如何纵横商场的事情,芷兰的心情越发地畅快起来。 她主仆三人正欲去前院筵席上吃点东西,刚走了数十步,芷兰突然就想起了那位三皇子来,不知他是走了还是没走。略略斟酌了一下,她觉得还是回去的好,于是便对坠儿说道:“酒席上人太多,咱们还是不要去了罢。坠儿你去让厨房送点儿饭菜过来,咱们就在自己房里吃了罢。” 坠儿应道:“好的,奴婢这就去。”说罢便往厨房那边去了。 芷兰正欲和画心一道返回兰苑去,却听画心在一旁突然说道:“少主子,您来了。” 会被画心叫做少主子的,也只有那个人了。芷兰连忙四下里看了看,隐隐到不远处有个身影向这边走过来,那身玄色的衣衫与夜色融和在一起,很难看得分明。 “小姐这是要去哪里?”湛少枫.走近问道。他许是刚从筵席上过来,身上一股淡淡的酒味,连带着空气里也有了几分飘然微醺。 因这昏暗的天色,芷兰倒也不惧.正视这个人了。只见她转过身来,面朝着那人仰头说道:“回兰苑。”一双眼睛清澈如水,如同那天上的星辉一般闪烁着灵动晶莹的光。 她这猛然一回头,倒叫湛少枫.有些猝不及防,那晶亮的眸子和娇俏的神情,顿时叫他呼吸一窒,目光也变得深沉起来。只听他说道:“我送小姐回去,可好?” 芷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荷苑距离兰苑不过几.十步远,根本犯不上专门送一程。但那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唔。” 画心知道二人应是不愿她跟在一旁的,连忙主动.说道:“奴婢先回去叫福娘她们摆好碗筷罢。”不等芷兰回应,她便一溜烟儿没了人影。 “哎——”芷兰叫了一声没叫住,只好讪讪说了句“这丫.头”,便又低了头去慢慢向前走去,不知说什么好。 短短的一段路,.今日只觉有半里长,只因二人走得极为缓慢,又各自怀着一番绵长心思。芷兰等了半天也不见湛少枫开口,自己这边思来想去也找不到话头,于是干脆沉默。一路上,不时从前院传来隐隐约约的丝竹乐声和宾客们的喧闹声,倒显得这边越发静寂了。 然而这路终究还是短,一会儿工夫,他们便走到了兰苑的月门外。不知为何,芷兰只觉心中有些懊恼,本是有很多话可以说的,比如他的生意,比如湛青青,比如……那么多的话题,她怎么就没想出一个来呢! 正在这时,湛少枫终于开口说话了,却是没头没脑的一句:“那副镯子,怎么不见小姐戴着?” 什么镯子?芷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于是便抬起头来,微微皱眉看着湛少枫,眨了几下眼睛表示不解。见她突然一副爱娇的神情看着自己,湛少枫身子微微一僵,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这时芷兰却突然自己想了起来,湛少枫说的是当初临走时送她的那副羊脂白玉镯,于是便笑着说道:“噢,那副镯子呀,还在箱子里收着呢。我向来毛手毛脚,你也知道的,打碎了岂不可惜……”说到这里,她却猛然记起了另一桩事情来。只见她突然收了笑容,换了副愤愤的表情说道:“提起这个,我倒要想问问你,当初你为什么要骗走那副翡翠镯子,还说是交换信物?信物明明早就准备好了,象牙龙凤配!” 见芷兰咬牙切齿形容可爱,湛少枫却微微一笑说道:“父母做主交换的信物,自然比不得我们私底下交换来得有意义。” “哦?是吗?”芷兰有些将信将疑。但在看到湛少枫那笑容的一瞬间,她又禁不住怔了一下。认识湛少枫这么多年,统共也没见他笑过几次。待芷兰回过神来,这才琢磨出湛少枫话中意味,遂又恼羞成怒道:“谁和你私底下怎么怎么了?我们那是父母之命!” “唔,父母之命。”湛少枫好笑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好心提醒道:“但我记得,当时老爷可是说要先征得小姐同意的罢?” 芷兰顿时涨红了脸,哼哧半天只说道:“我没有同意!我……我只是……只是没有反对而已。”她的声音越说越后自己也听不真切了。 见芷兰如此尴尬,湛少枫也不忍再继续逗弄她,便又换了个话题说道:“听说最近小姐进宫给人看病去了?” 芷兰一听便微微松了一口气,答道:“嗯,因为四皇子中毒的事。” “这件事,目前知道的人已经不在少数了。小姐千万要小心,皇家的事,从来都不是那么简单。” 芷兰点了点头说道:“这我也知道,只是那日我也是被迫进宫的。要知道,我从来都是最不愿意跟皇家搭上关系的。” “被迫?”湛少枫眉头微微一拧,又问道:“怎么个被迫法?” 于是芷兰便将那日情形叙说了一遍,只略去了她暗中下蛊的事情,听得湛少枫脸色越发阴沉起来。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二人便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原来是刚从厨房过来的坠儿。只见她身后还跟了几个婆子,个个手上拎着一个食盒。坠儿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撞见湛少枫和芷兰在一起,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只得上前说道:“小姐,湛……少爷,这是刚从厨房带过来的饭菜,奴婢先让她们放进屋里罢。”说罢便领着婆子们急急进了门,生怕搅了主子们的好心情。 见坠儿如此小心,芷兰反觉好笑,正欲揶揄她两句,却听湛少枫突然说道:“柳家,很快就会尝到苦果了。” 芷兰见他神情严肃,却不知他话中何意,只怔怔看着他那俊秀眉眼,只觉心中一阵暖意涌上来。 第120章 平淡幸福 人都说那婆家比不得娘家,事事处处都要小心谨慎,即便如此,也常常是顺得姑来失嫂意。可在齐萱看来,除却有时会想念远在杭州的父母兄弟以外,她在林家的日子过得也很是幸福,不曾觉得有什么不顺心不如意的地方。她的公公是个性情温和的人,很少插手管过家里的事,大小事务都是婆婆在打理。而婆婆原就是她的表姨母,对她就如同自己的亲闺女一般亲切关怀。小姑芷兰和她至今姐妹相称,二人性情相投,处得很是融洽。至于夫婿观云,那就更不必说了。他二人原先在江南时接触并不多,但这一路来朝夕相处,也培养出了一份浓浓的情意来,成了亲后,更是好得如同蜜里调了油一般。小两口那番郎情妾意,还时常遭来小观风不咸不淡的一阵奚落。 湛少枫仍是住在林府的,但如今身份不同了,自然是不能再住在兰苑了。林夫人特地将他安顿在了柏苑,紧挨着观风住的松苑。这下可乐坏了小观风,整日都缠着湛少枫教他武艺。在湛少枫的指点下,短短几天里也有了不少进步。齐萱直抱怨说这孩子真是没眼色,芷兰却只是笑着抿嘴不语。自从哥哥成婚、齐萱嫁过来,湛少枫也回来了之后,她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些亲人就都聚齐了,个个近在咫尺。看着当了公公婆婆的父母安心又宽慰,哥哥和齐萱婚后的甜蜜恩爱,观风和齐萱两个不停歇的斗嘴,以及又能再次看到湛少枫习武练剑英姿飒爽的模样,芷兰觉得,这些都是她的小幸福。这样完满的生活,如能细水长流,该有多好。 这天,因着林夫人随口说了句“祥德斋的乌梅糕真是不错”,齐萱便下了决心要学做那乌梅糕,亲自做来给婆婆吃。她自己学也就罢了,偏要拉上芷兰一道观摩学习。芷兰开始不大情愿,后来一想能吃到好吃的乌梅糕,何乐而不为?于是便跟着齐萱在厨房里张罗开了。 其实这乌梅糕并不难做,就算是她们两个从未下过厨的人照着食谱也能做得,只是费些时间罢了。她们先将那绿豆用沸水煮了一遍,用漏勺将那浮上来的外皮一点一点地舀出来,如此循环往复地持续了一个时辰之久。接着又在厨娘李婶的指导下,把去了皮的绿豆放在碗里,加上清水和冰糖,拿上蒸笼再蒸上两个时辰,然后再取出来用布包上滤去水分。就这样,简易的绿豆沙便做成了。二人拿着小勺抿了一口又一口,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厨娘早就烧好了水,乌梅也泡上了,见这两人兀自陶醉其中,终于忍不住说道:“呃……少奶奶,小姐,这豆沙是好吃没错,但再这么尝下去就快没喽。咱们还是赶紧做下边的罢。” 这话说得二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放下勺子说道:“李婶儿说的是,咱们开始罢。” 于是厨娘便取出早已泡好的乌.梅,教齐萱切成了一个个的小丁状。芷兰拈起一片尝了尝,顿觉酸酸甜甜,满口生津。 正在这时,观风背着一柄长剑.突然闯进了厨房里,进来就问:“姐姐,枫哥哥去哪儿了?” 芷兰诧异道:“不知道。怎么了?” “哦?姐姐怎会不知道呢?枫哥哥不是每天都会你么?”观风问道。 “”芷兰红着脸啐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他去.哪里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怎会知道?” 一旁的齐萱一边在那木蒸框里撒着绿豆沙一.边笑着说道:“这个,我倒是听你哥哥说过呢。” “说什么了?”芷兰立即问道。 “你哥哥今早临.走之前,提到过昨儿个少枫接到了柳家的请帖,请他到集贤楼一叙,想必他今日就是去赴宴的罢。”齐萱将那豆沙铺匀实了,又撒上了乌梅丁,抬头问芷兰道:“说起来,这柳家又是哪一家?该不会就是这两年跟湛家斗得死去活来的那个皇商罢?” “不知道。”芷兰皱着眉摇了摇头,心中却也觉得,湛少枫十有**是去见那柳牧之了。虽说京城里也不乏姓柳的商人,但能和湛家做上生意的,恐怕只有那个柳家了。而且,她又记起了那晚湛少枫说过的话。听他的意思,似乎是要对柳家采取什么行动了。 想到这里,芷兰心中突然充满了忧虑。她不是信不过湛少枫,只是……那柳家毕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自己家里都防得密密实实的,否则画眉也不会一直难以进展了。 “我姐姐不高兴了。”观风站在齐萱身旁,一边看她做糕一边说道。 齐萱头也不抬,只专注地往那糕点上撒着白糖,漫不经心地问道:“呦——你怎么看出来的?” 观风将那剑抱在怀中一本正经地说道:“就像我哥哥去哪里都要和嫂嫂你提前打个招呼一样,姐姐定是气枫哥哥没跟她提前说一声就擅自出门了。” “扑哧”一声,一旁的厨娘忍不住先笑了。 芷兰一把从砧板上抓了些乌梅丁塞进了观风口中,他那张小脸儿顿时酸得都皱到了一起。“叫你胡说!”芷兰没好气地瞪着他说道。 这时,齐萱的糕点已经做好了,只不过还是一大块。厨娘上前帮着她用刀将那一整块切成了一个个有棱有角的小方块,再撤去木框,装了盘,一盘有模有样的乌梅糕便整出来了。 “居然真做出来啦!样子看上去跟祥德斋的也差不了多少呀!”齐萱拍着手笑得开心。 芷兰伸出手来正欲拿一个尝尝味道,却见观风突然转头向外边看了看,随即叫道:“枫哥哥回来了!”说罢便持剑欢快地奔了出去。留下芷兰和齐萱在屋里面面相觑,不知道这小子何时耳力已经变得这样好了。 只听外边那小子还在谄媚地叫道:“枫哥哥,我姐姐亲手做了乌梅糕给你吃!快来快来!” 第121章 囤积居奇 听了这话,屋里的两个人顿时一个哭笑不得,一个忍无可忍。 齐萱本来是要拿着这盘点心去孝敬婆婆的,教观风喊了这么一嗓子,她想了想干脆就做了这顺水人情,于是便笑着将那盘子递给了芷兰说道:“喏,拿去给你的枫哥哥罢。” 芷兰哪里肯接过来,只气呼呼说道:“怎么姐姐也跟着那小子起哄!”说着又顺手从案上拿了一个擀面杖走到厨房外边去候着那坏小子。 一心巴结师父的观风拉着湛少枫一路过来,一拐弯儿便看到一个女门神手持擀面杖,正磨刀霍霍地瞪着他呢。“哎呀!”观风轻吐了一下舌头,拔起脚来一溜烟儿便没了人影。 “这小子轻功倒是大有长进了……你教的罢?”找不见弟弟,芷兰转而瞪着湛少枫质问道。 “他原本轻功就不错,我不过.指点了几下而已。”见芷兰的脸蛋因生气而变得红扑扑的,湛少枫顿觉心情轻快了许多。 这时,芷兰忽然想起了齐萱说的.话,于是又问道:“你今天……是去见那个柳牧之吗?” 湛少枫似乎不想多提此事,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芷兰本想再问,却见湛少枫又.恢复了那张冰山脸,心中便有些不快,于是又说道:“萱姐姐那边还要我帮忙,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回去罢。” “我的乌梅糕呢?”湛少枫突然问道。 芷兰有些惊奇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是不吃甜.食的吗?” “小姐做的我就吃。” 芷兰张了张嘴,想说那糕点并不是为他做的,不知.怎的,却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你等等。”接着就匆匆回到厨房端了一盘乌梅糕出来。 可怜齐萱两手空空,只得小声对厨娘说道:“赶明.儿咱们再做一份吧。下次可得多做些……” 此时在柳府的.翠微院里,一个丫鬟正靠在窗边打着盹儿。主子不在,她正好偷会儿懒。小丫鬟正梦到一个翩翩佳公子冲她微笑时,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进了屋,接着又听来人大声问道:“你们姑娘呢?” 一听是个男人声音,小丫鬟一个激灵便吓醒了,睁眼一看,原来是老爷。她慌忙起身说道:“老爷您来了!我们姑娘不在,她去绯儿姑娘那院说话了。” “哦?”柳牧之一愣。他府里的这些女人们私底下处得还不错嘛。 那丫鬟又说道:“您先坐这里等着,奴婢给您沏杯茶,马上就叫人去唤姑娘回来。”她说着便要去倒茶。 “不必了!”柳牧之摆了摆手说道,“正好绯儿那里我也很久未去了也好。”说罢摇着扇子潇洒地起身离开了。谁让他今儿个心情好呢! 柳牧之一边往绯儿那院走着一边回想着今天的事情,越想越觉得解气。自从这两年跟湛家耗上以后,他就很少像今天这样顺心了。 今年三月间,南疆苗民造反,朝廷立即发兵南下。本以为不过是些无知之徒,平定叛乱也就是一战一役的事。不想因那南疆炎热潮湿,到处毒瘴弥漫,朝廷派的那几万精兵刚一去就纷纷染上了瘴气时疫,还未来得及打仗便先倒下了十之七八,更不必说平叛之事了。 接下来,继续往南疆派兵那是必然的,但这次必须保证大量的药材能够到位,否则还是会不战而败。照往年的惯例,这采购运送药材之事,自然是会落到他柳家的份上。谁知今年那户部的董明光不知抽了什么疯,竟将这差事交给了湛家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他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的。湛家这几年在江南处处掣肘不说,现在竟然把手伸到了京城这边要皇差,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得想办法把这事搅黄了。否则,就凭着这份肥差,湛家就真要独大了。而柳家,也就真要败到他柳牧之手上了。 董明光那边自然是没法通融的,他家的女儿送进宫里后,本来倍受皇帝恩宠,眼见就要扶摇直上之时,却被人捅出了从前不慎**的丑闻来。这董贵人一下子身败名裂,被打入了冷宫,从此不见天日。捅出这消息的,自然是柳牧之的姐姐宸妃。那董明光恨他都来不及呢,又怎会在此事上帮他?至于姐姐那里,当时一直在为外甥中毒一事悲愁垂涕的,哪里顾得上这件事。 于是柳牧之决定先下手为强,派人去了各地的药材行,按照专治瘴气的药方子,率先将那大量的上好药材都收购过来,余下的不是次货,就是量太少。那湛少枫若是想接下这份差事,赶在五六月间烟瘴最胜之前将药材送到,就只能从他柳牧之手里买药了。 果然,今日一见,那小子便出价要买下这些药材。但如今货在他柳牧之手里,这价钱自然也得由着他的意思来了。他今日要的价钱足足高了二十倍,若是平常,就算是脑子进了水的白痴也不会接受这么霸道的价格。但运药之事迫在眉睫,湛少枫不答应也得答应。否则,误了军中大事,他那颗脑袋也别想留着了。 柳牧之这一转手便轻轻松松赚了湛家一座金山,心中怎能不惬意?他边走边想,不知不觉就到了绯儿住的那院。还未及进去,便看到一个绿衫女子端了个空托盘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定睛一看,原来是绯儿身边那个叫眉儿的丫鬟。之前从不曾注意过这个不起眼的丫头,可这多日未见,看她款步姗姗,犹如弱柳扶风,却也长成了个柔心弱骨的娇美人儿。 那眉儿瞧见老爷来了,连忙收了托盘对他行了个礼说道:“老爷您来了!” 柳牧之兴致一来,连那眉儿的声音都如同黄莺一般,听得他浑身又酥又麻。只见他合了扇子走上前去,用扇柄托起了那眉儿的下巴,眯起了眼睛说道:“多日不见,你这丫头是不是练了轻功?怎的走路如此轻盈,一点声音也没有呢?” 眉儿心中顿时大骇。 第122章 杀机暗藏 在柳府几年的蛰伏,早就把画眉练得喜怒不形于色,就算遇上天大的事,也是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只见她巧笑嫣然地说道:“老爷这说的是什么笑话?奴婢怎么听不明白呀。” 柳牧之见她聪慧灵秀,面上不见一丝扭捏之意,心中愈加喜欢了。于是他收回了扇子,伸手在那凝脂般的脸蛋上捏了一把,笑着说道:“好个狡黠的丫头。老爷我抬举你做个姨娘如何?” 画眉这才明白这位老爷是起了色心了,反而更觉身上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她连忙捂着那半边脸怯怯说道:“那怎么成……我们姑娘还没……”说罢像是不胜娇羞地扭头跑回了屋里。 望着她的背影,柳牧之哈哈大笑起来,更是打定主意要定这个丫头了。待他进了屋,绯儿和新来的青儿两位姑娘连忙起身道福,屋里头的几个丫鬟也连忙行礼。柳牧之找来找去却找不到那个丫头,于是问道:“眉儿呢?” 青儿姑娘笑道:“老爷刚刚开玩笑吓着她了,这会儿躲里头去了。” 柳牧之大喇喇坐到椅上说.道:“不是什么玩笑。我看这丫头不错,已经长开了,做个妾也是好的。” 青儿和绯儿两个姑娘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挂不住了。她们两个都还是没名没分的,尤其是绯儿,都来了三年多了,至今还是个不上不下的尴尬身份,老爷一直也不提此事。反倒是一个丫头,他今日却说抬举就抬举了。 柳牧之见她二人脸上都有些.不大好看,遂又笑道:“两位美人儿好像有点不大乐意呢!嗯……老爷我今儿个高兴,索性把你们三个都收了罢。挑个黄道吉日,咱们就把这事儿一并办了,怎么样?” 里头的画眉顿时脸色发青,想出来一掌拍死那老.色鬼的心都有。 青儿绯儿闻言却是一脸的喜色,一个个笑得花枝.乱颤。她们纷纷道了谢后又好奇问道:“不知老爷今日因何事这般高兴?能否说出来让咱们也跟着乐一乐?” 柳牧之向来谨慎,几乎从不在家中提起外边的.事情,但究竟商人重利,能从死对头那里敲出这么大一笔竹杠,他也不由得有些忘乎所以了。只听他得意地笑道:“今日赚的这笔银子,填了年初在江南的亏空后还富富有余。而且,这笔银子就是从姓湛的身上赚来的。哼,叫你抢爷的差使,敢吃进去一份,爷就教你加倍吐出来!” 绯儿在柳府待.的时间久些,大略知道他说的这个“姓湛的”就是这几年来让老爷一直头疼的江南湛家,于是笑着说道:“那可真是要恭喜老爷了!这么多银子,足够让那湛家从此一蹶不振,再也无力与咱们柳家抗争了罢。”她刚刚还在跟青儿抱怨自己当初是如何不情不愿被强掳来的,这会儿便成“咱们柳家”了。 青儿飞快地瞥了绯儿一眼,也笑着说道:“是呀!咱们老爷可是皇商,哪能随便让人欺了去。”说罢款款挪步到柳牧之身后,一双柔荑在他肩上轻轻地来回捏揉。她原就是柳牧之从勾栏院里赎出来的,服侍人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 柳牧之坐在椅上舒服得眯上了眼,又说道:“湛家如今富可敌国,这笔银子虽然不少,但也不至于让他们就此一蹶不振。不过……”他顿了顿,骤然睁开了眼睛恶狠狠说道,“老爷我接下来不但要让他们血本无归,更要教他们永世不得翻身!” 听了这暗藏杀机的话,画眉心头不由得微微一震。少主子真是料事如神,姓柳的果然还有后招。她不由得支起了耳朵,更加专注地听下去,以期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这时,只听青儿姑娘娇滴滴地说道:“老爷,您今儿个说的话可算数?待我们做了姨娘,那月例银子是不是也要涨一涨呢?” 画眉深深叹了口气,好不容易盼出来的一条线索又给掐断了。这一次,她不能再等了。时间紧迫,只能自己创造机会了。于是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整了整衣容,一副羞人答答的样子姗姗从里间走了出去。 在几块乌梅糕的利诱下,芷兰终于从惜字如金的湛少枫口中挖出了一点点消息来。原来他今日和那柳牧之做的竟是药材生意!她只听齐萱说过湛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却想不到竟然涉猎这么广泛,如今都跨进医药行业啦。想到这也多多少少关系到她的本行,芷兰不由得兴奋起来。“什么药材?我能吗?”她一眨不眨盯着湛少枫,一脸的希翼之色。 只听湛少枫却说道:“不能。今日只是谈妥了此事,钱款还未付,货物自然也还在柳家手里。” “哦。”芷兰点了点头,又说道:“那等这批药材到手了,我可不可以先不定其中有一些特别的药材是我可以用到的……” “也不能。”湛少枫拒绝得干脆利落。见芷兰一副有些受伤的表情,他又连忙补充说道:“到时候付款交货,当场验过货之后便直接运往南疆了。况且,那都是专为防治毒漳和军中一些寻常病症的药,并没有什么特别。” “哦。”芷兰略有些失望,只淡淡应了一声便低了头不再说话。 “不过,我手底下还是有几个药材行的。小姐若是有需要,说一声便可。任何一种药,只要是他们有的,都可以直接送到府里。” “真的?”芷兰喜不自禁地抬起头来,只见湛少枫正低头微笑地望着她,那笑容浅淡又温暖。她不由得十分真诚地说道:“多谢枫哥哥。” 湛少枫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笑着点了点头。 芷兰看着他,忽然间一个念头就冒了出来,于是又轻唤道:“枫哥哥。” “嗯?” 湛少枫低下头来,只见芷兰的眼睛亮晶晶的,又听她说道:“枫哥哥,你有没有开药堂的打算?” 第123章 无心之举 湛少枫并没有马上回答,只是微微皱眉头,略有些诧异地看着芷兰。 芷兰却是有些等不及了,于是又急切地说道:“怎么样?开药堂也是很赚钱的呦……” 湛少枫看她双手交握一脸热切,幽深的蓝眸里立时现出了几分玩味之色。只听他说道:“赚不赚钱我自有分寸。只是,不知小姐什么时候又对做生意这么有兴趣了?” 芷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对此事表现出了过多的热情,但想了想,她觉得还是挑明说的好,于是便正色道:“我对做生意并没有什么兴趣。我真正感兴趣的,是行医。” 湛少枫的眉头微微挑了一下,但他并未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芷兰,等着她的下文。 只见芷兰自信满满地说道:“.如何?枫哥哥你开药堂,我来坐诊。”见湛少枫依然沉默,她又赶紧补充道:“本小姐的医术你也是知道的,绝不会砸了你的牌子,而且一定会让你赚得盆丰钵满。”有那么一瞬间,芷兰觉得自己像是到了前世的人才市场,王婆卖瓜自夸自卖,以期老板雇用自己。 湛少枫终于开了金口,只听他淡.淡说道:“唔,想不到小姐这么会为我着想呢。那么,收益怎么算呢?” 芷兰略微愣了一下,便答道:“都.算你的。我不图赚钱,只为行医看病,积累经验罢了。”说罢心中却腹诽道:不愧是个经商的,自己人还要算这么清楚。 “这么说来,我倒还要感谢小姐的高风亮节了。”湛少.枫的语气还是那样的平静,脸上也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但芷兰还是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几分不悦来,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她都已经答应免费坐诊了,这人还能有什么不满的?真是无商不奸哎……虽然心中这么想,但芷兰还是小心翼翼问道:“枫哥哥,你看还有什么不妥的?” “还有什么不妥?”湛少枫反问了一句,随即深呼吸了.一口气,似乎一直在隐忍着什么。只听他说道:“开门做生意,来者皆是客。这道理,小姐总是晓得的罢?” “晓得呀!” “好,很好。”见芷兰仍然不得要领,湛少枫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问道:“小姐还知道有句话叫做‘男女授受不亲’罢?” “哦!”芷兰这才知.道湛少枫生气的原因是什么了。身为自己的未婚夫,他也确实有理由生气。虽然这在自己看来没什么,不过想也知道这在湛少枫眼中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于是芷兰摸了摸鼻子讪讪说道:“枫哥哥,兰儿方才一激动就忘了,我自然是只看女病人的……男的,你就再寻一个大夫罢……” 本来有着满腹不悦的湛少枫,听了这话却是又好气又好笑。听芷兰的口气,好像他真的已经开了一家药堂,四处请大夫来坐诊似的。看着那张可怜兮兮望着自己的小脸儿,他心中的那股怒气不知不觉就消失无踪了。 芷兰眼巴巴看着湛少枫,等着他表态。只听湛少枫轻叹了一声,随即又低声说道:“小姐,其实你应该说服的并不是我,而是老爷和夫人。他们若是不同意的话,小姐想要行医的念头也就只能是想想而已了。至于我,为小姐开个药堂并没有什么,就算开十个也是使得的。” 这话说得芷兰心头顿时一热,怔怔望着那张俊颜半天说不出话来。待她回过神来,慌忙别过脸去说道:“我试过了,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但没有让他们同意,反而给自己招来了几个教习嬷嬷……”说到这里,她便打住不提了。唉,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啊…… 这时,却听湛少枫又说道:“不过,还有一个法子是行得通的。” “什么法子?”芷兰连忙转头过来看着他问道。 只见湛少枫唇角微微上扬,轻轻说道:“早日嫁给我。” 芷兰先是一怔,紧接着便觉脸腾地一下子烧到了耳后根。“你……”她瞪着湛少枫想说些什么,却在那灼热的目光下越发不自在起来,最后只得啐了一句:“你怎么变得这样坏了!”说罢就转身跑回了厨房,“咚”地一声关上了门。 湛少枫站在原地看她进屋,笑了笑正欲离开,却发现手中还拿着吃乌梅糕剩下的空盘子。本想进屋还了它,走了两步又折返回来,自己拿着那盘子回去了。 此时在柳府绯儿姑娘的屋子里,正是莺声燕语一片。只见那柳牧之身后站着青儿,左边偎着绯儿,右边伴着眉儿,左拥右抱快活好似神仙。在三位美人儿的陪伴下,他的谈兴也越来越浓。 眉儿端了一壶酒,刚给那柳牧之续满一杯,他便端起来仰了脖子一饮而尽。已微有些醉意的他乜斜着眼说道:“不……不是我吹嘘……不出一个月,湛文炳……还有那个湛少枫……势必要家破人亡!” 青儿一边轻轻捶着柳牧之的双肩一边笑着说道:“瞧老爷您说的,刚刚还说人家富可敌国的,哪有那么容易忽拉巴就没了呢。” “哼哼……那你就等着瞧好吧……”柳牧之冷笑两声说道。 画眉见他虽然已经醉了,口风却还是那样紧,不由得有些心急。听他的意思,像是很快就要有什么举动。若不马上弄明白的话,少主子一家性命堪忧。她好不容易才等到了这一天,这老狐狸难得地不设防地只身一人来到这边,若是再不抓住这个机会,恐怕就会误了大事。想到这里,她便悄悄向袖中一摸,摸出了一包药粉来。这是少主子上次通过信鸽给她传过来的,里边是小姐做的招魂散。这个东西,不到关键时刻是不能用的。否则那柳牧之事后察觉自己被下了势必会打草惊蛇的。 正在这时,柳牧之突然打了个酒嗝,本就捏得不牢的酒杯便从他手中掉落下来。正想着心事的画眉下意识地就迅速伸出了手,众人还来不及看清时,那杯子便稳稳当当立在了她的手心。 待她反应过来时,心中唯一的念头便是:“糟了” 第124章 将计就计 尽管心中惴惴不安,画眉还是不动声色地将那酒杯悄悄放在了桌上。只要没确认露馅,她便要坚持到最后一刻。况且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得很快,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普通人是很难注意到的。 这时,屋子里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青儿还趴在后边轻晃着柳牧之的肩膀说道:“老爷……您可真是的,话说到一半又捂着不说了,这不是吊我们的胃口么……”她那勾人的嗓音又娇又嗲,惹得绯儿不住拿眼睛瞟她。 柳牧之连眼皮也不抬一下,似乎一点儿也没感到手中少了一只酒杯,只是懒洋洋醉悠悠说道:“今儿个这酒喝着不够劲,果然还是女人吃的酒。眉儿,再去我那院取一壶酒来。跟管事的说,就要那坛杏花村汾酒。” “好的。”画眉微笑着应声起身,款步往门外走去了。她尽量走得自然镇定,以掩饰心中的惊疑不定。待走出了众人的视线之后,她才敢稍稍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身上已经汗湿重衣。 屋里绯儿还在接着柳牧之方才的话说道:“老爷可不要看不起这酒,后劲儿足着呢,我们平日里都不舍得吃的。” 柳牧之却只眯着眼睛不答.话,一副似听非听的样子。 绯儿讨了个没趣,便和青儿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着,刚聊了几句,一直在假寐的柳牧之却突然睁开了眼睛,面色也变得阴沉凌厉,和刚刚那副模样判若两人,唬得两个女人顿时噤了声,不知是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只见柳牧之慢慢从椅上站了.起来,转身对着绯儿问道:“那个眉儿,是什么时候进府的?” 绯儿没料到老爷会突然问这个,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回想了一下才答道:“得有三年了罢。那时何管家从人牙子手里买了几个丫头,当时我这边正好缺人,便挑了她过来。”她本来还想问问为何突然提起这个来,但一看柳牧之此时那阴沉沉的脸,她便将话都咽了回去不敢多问。 只听柳牧之冷笑一声说道:“看不出来你这个妇人.虽然无知,眼光倒是毒,一挑就是条大鱼。”说罢甩了袖子大踏步走了出去。 绯儿平白被骂,满腹的疑问和委屈无处说,只得.纳闷地看了青儿一眼说道:“这……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 只见青儿站在那里,也是一脸的茫然和不解。 二人在屋里怔.了一会儿,这才叫丫头们把桌上物什收了起来,坐下来想聊些别的,却不知从何说起。干坐了一会儿,青儿也觉无趣,便借口说方才喝得有些上头了,要回去躺一躺。绯儿今日在人前失了面子,正巴不得她赶快离开呢,所以也未曾开口留她。 于是绯儿便起身将青儿和她的丫头送到了门口。这时,忽听外头有人高叫一声:“快拿下这个妖女——”紧接着便是乱纷纷一片,混杂着家丁和侍卫们的高喊声。 这边几个女人都吓了一大跳,惊惧不安地对视了一下,又慌忙退回了屋里。她们进屋也不说话,只是屏息凝听着外头的动静。 只听外头咚咚咣咣了好一阵子,才终于停了下来。一时间,这府里又静得让人发憷。 绯儿声音微颤着问道:“他们说的妖女是谁?” 青儿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只听她说道:“眉儿去拿酒这么久还没回来……会不会说的就是她?” “不可能……不可能……”绯儿摇头否认,又回想起老爷临走前说的那句话,到底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这天晚上,柳牧之便宿在青儿那院。见他神色如常,青儿一边服侍着他脱去外袍一边乍着胆子问道:“老爷,今儿个府里闹哄哄的是怎么回事呀?” 柳牧之从皱了皱眉头说道:“女人家打听那么多事情做什么。” 青儿收了那袍子抱在怀里,一副委屈又可怜的模样埋怨道:“可是听见府里有妖女什么的,人家免不了会害怕呀……” 柳牧之呵呵笑了起来,将她搂入怀里轻抚着她的长发说道:“不用怕,她已经给关起来了。” “她是谁?”青儿怯怯问道。 “就是那个眉儿。” 尽管已经有了预感,但听到老爷亲口确认,青儿还是禁不住惊叫了一声:“怎么会……她她她……会使妖法?” “妖法倒不至于,但她身手不错,而且还随身带了一包今日府里有不少侍卫就中了这种毒。”提到这个,柳牧之的脸又沉了下来,说道:“虽然她死活不承认,但依我看,她会用这种药,八成就是林慕白派来的细作。” 青儿不懂什么林慕白之类的人物,只喃喃自语道:“看不出来呀……平日里只觉这丫头挺乖巧的,我都想讨了她来呢……”说着她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问道:“老爷,那您打算怎么处置她?” “怎么处置?”柳牧之冷笑一声说道,“放走她。” 青儿惊愕地抬起头来看着老爷,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柳牧之却不想再提此事,于是一把搂了那青儿的细腰笑道:“不必管这么多了……**一刻值千金……” 此时已是夜深人静,林府兰苑的正房里却灯火通明。丫头们一个个忙进忙出,又是打水又是煎药,看上去十分紧张。 房里床上躺着的正是被打得皮开肉绽的画眉,她趁着柳府的看守吃醉了酒,便偷了钥匙逃了回来。芷兰正坐在床前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一旁的画心早已哭成了泪人。 “你确定听到他这么说了?”说这话的却是湛少枫。只见他站在床前看着画眉,神情异常严肃。 “嗯。”画眉艰难地点了点头,答道:“当时他们以为奴婢已经昏过去了。正好一人进来向柳牧之回话,虽然声音极轻,但奴婢内力尚在,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少主子,看来湛家镖局已经混进一些内奸了。” 第125章 临敌易将 湛少枫听了这话,眉头拧得更紧了,似乎对这个消息还是有些难以确信。 正在这时,只听福娘在门口说道:“少爷,您也来了。” “嗯。”只见观云神色凝重地进了屋,对芷兰几个点了点头,便去床前看了画眉,问了一些话。在确认过画眉的伤势并无大碍之后,他又转身对正在沉思的湛少枫说道:“现在是不是应该马上着手去查那些奸细的事情?” 只见湛少枫摇了摇头,说道:“明后两日就要验货,然后直接押往南疆。那边军情紧急,正急需药物,细查此事显然是不可能了。” 这时芷兰插了一句说道:“那……换人来押送如何?那个柳牧之这样做,恐怕是要打这批货物的主意。” “兰儿说得对。”观云附和道,“眼下当务之急就是赶快撤掉镖局的人。虽说湛家镖局这些年来走南闯北盛名在外,但毕竟人心难测,保不齐这里头会有些人被柳牧之收买了。不如你就接受朝廷派下来的官兵罢,道上也安全些。”他说这番话也是有因缘的。先前湛少枫虽然接下了采购药材的差事,却拒绝用朝廷安排的官兵,而是坚持让自家的镖师护送货物。现下让那柳牧之钻了空子,这些镖师自然是用不得了。 他兄妹两个一唱一和,可湛.少枫却一直眉头紧锁,一言不发,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过了许久,他才说道:“也只能这样了。”接着转头凝重地看了芷兰一眼,又对观云说道:“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安排。” 观云连忙说道:“我同你一起走罢,.此事还要和父亲回一声。京城里的那些官兵,父亲是最清楚他们的底细的。” “嗯。”湛少枫点了点头,又对芷兰.说了一句:“小姐,告辞了。”于是便同观云一道离开了。 望着他们的背影齐齐消失在黑漆漆的夜幕之芷兰的心中充满了忧虑。画眉今日不慎暴露身份,又连夜逃了出来,会不会打草惊蛇?焉知那柳牧之会不会再动什么手脚?看着遍体鳞伤的画眉,芷兰又想起了三年前哥哥所受的那次重伤,虽然那是离箭所伤,但也是那柳家主使的。想到这里,她心中又升腾起了一股邪恶的小念头。幸好那日被召进了宫里,否则,她又怎能将那最大的底牌握在手里呢?且先看看这件事情会怎样发展罢,若那柳家再有什么阴人的举动,那么,就只好你不仁我不义了。 这一夜很快就过去了。接下来的两天里,湛少枫和.观云都在外边未曾回府。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芷兰对此一无所知。她一直忙于照顾受伤的画眉,也无暇问起事情的进展。 说起那画眉的伤势,倒也不很严重,多是因鞭子.抽打造成的外伤,似乎那柳牧之并没打算要了她的命。但尽管如此,那些鞭痕一条条深入皮肉之上去血肉模糊的。对于一个未嫁的女子来说,若因这样的伤势留下遍身的疤痕,也和要了她的命差不多了。 经过芷兰这两.天的悉心照顾,画眉的伤势已在慢慢好转,但她却一直少言寡语,显得心情十分沉重。众人也知道她这些年在柳府担惊受怕并不好过,于是都小心翼翼不提此事,生怕她情绪波动太大而影响身体的恢复。 这天换过药后,芷兰见画眉依然情绪低落,便悄悄示意画心几个过来,让她们聊一些近来林府的一些趣事,以此转移一下画眉的注意力。 于是大家便聚拢在画眉的床前,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又开心,可画眉却依然沉默不语。当琪儿讲起某天小少爷逗狗不成反被狗儿追得满院跑时,大家都哄然大笑起来。芷兰也跟着一起笑,转头却瞧见画眉眼中泪光盈盈。 芷兰轻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唉,能哭出来也好。” “瞧你这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应该高兴才是呀。”福娘递了一个帕子过去说道。 画眉流着泪说道:“奴婢无能……坏了大事……” “怎么会呢!若不是你冒险带回了消息,那柳牧之岂不是奸计得逞了?”芷兰安慰道。 画眉还是一边摇头一边哭道:“可是,如果不是奴婢不小心,本可以探出更多消息的……” 芷兰又说道:“能活着回来就是好事。再说……”她故作神秘地抿嘴一笑,又俯身凑到画眉耳边低声说道:“就算这次栽了,他们柳家的命根子还在你家小姐我的手心里攥着呢,跑不了的。” 画眉闻言惊诧地看了芷兰一眼,见她的神情不像是哄人,又满怀希望问了一句:“真的?” 芷兰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道:“嗯,所以你就安心养病罢。”接着又卖弄似的拿起了一瓶创伤药说道:“至于你身上这些伤痕……放心!用了我配的药,绝不会留下疤痕的,保证还你一个光溜溜滑腻腻的身子!” “呀!小姐……”一屋子的丫头都臊得脸儿红红。画眉也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睛一眯,那蓄着的眼泪反而都淌了出来。看她破涕为笑,芷兰也终于轻舒了一口气。这画眉画心两姐妹,都是一样的爱钻牛角尖。真是让人操心呀。 此时在柳府的书房里,屋里只有小厮雨墨一个人。只见他歪着身子倚墙而立,那神情看上去百无聊赖。偌大的书房里很是安静,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唯有内力极深的人,才能听出这屋里其实是有人在说话的。因为,在那堵厚厚的墙后,有着一间极为隐蔽的密室。在柳府,只有柳牧之绝对信任的心腹之人,才能知晓这个机关的存在。 这时,只听那密室中有人说道:“回主子的话,奴才从前晚就开始监视那湛少枫,他昨日收了货后,果然连夜就换下了湛家镖局的人。主子,您可真是料事如神!” 第126章 飞来横祸 这天晚上吃饭时,芷兰见父亲和哥哥都已经回来了,却惟独不见湛少枫,心中便有些不太踏实。那人该不会亲自去南疆了?正当她心中疑惑时,只听林夫人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但林慕白似乎并不想多说,只简简单单应了句:“嗯,应是万无一失了。” 只见林夫人点了点头说道:“那就好。赶快吃饭吧,这两天一定累坏了。”她从来都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这时,齐萱一边为观云夹菜一边说道:“怎么不见少枫回来?”芷兰立即支起了耳朵。 只听观云答道:“他还得安置镖局里的那些人,随后就会回来了。” “也是。就算出了内鬼,那也是.湛家的人,还是他独自处理更好一些。”齐萱说道。 观云似乎还想说什么,抬起头来.想了想却改了主意,又笑着为娇妻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菜。 听了观云的话,芷兰这才放下.心来。还好,他并没有离开。要知道,那里可是战场啊。刀箭不长眼,就算是武功盖世的高手,也是有血有肉的寻常人。那样的地方,还是别去的好。 这时,旁边的观风突然凑了过来嘿嘿笑了一声说.道:“姐姐……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长出了一口气呢……你是不是担心枫哥哥又走了呀?”说罢眨着眼睛,一脸坏笑地看着芷兰。一桌人闻言都笑了起来。 芷兰被弟弟戳穿了心事,一时间面子上有些搁不.下来。只见她调整了一下呼吸,随即又抬头对大家说道:“我觉得……风儿将来订亲可是个难事啊!” 观云看出她有心捉弄弟弟,于是笑问道:“为什么呢?” “你看,哪个女孩子愿意嫁个比自己还漂亮的夫.君呢?”芷兰说着,又笑眯眯看向弟弟。这件事一向是他的软肋,百戳百胜。 正嘿嘿笑着的.观风果然僵了一下,瞪了芷兰一眼便不说话了,闷头吃起了自己面前的饭菜。 众人皆笑道:“这叫一物降一物啊!” 芷兰原本是一番儿女情长的小心思,叫观风这一捣乱,回想起来反而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自私了。这件事就大局而言,自然是湛少枫亲自押送更为妥当。毕竟这不是寻常的生意,而是关系到几万人生死性命的国家大事。如若出了事,不但会延误军机,让几万兵士白白送命,而且朝廷也必然会追究湛家的责任。到那时,才算是真正的危险。想到这里,芷兰不由得又有些担心起来。 第二日一早,芷兰在画心的服侍下起了床。坐在梳妆台前的她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对着镜子发着呆。突然间,她就想起了湛少枫的事,于是便问道:“枫哥哥昨晚回来了吗?” 正在她身后帮着梳头的画心一愣,随即抿嘴笑道:“小姐呀,您还不知道罢……” “怎么了?”芷兰歪头诧异问道。 “昨天半夜,少主子回府见过老爷就直接来这边了。” 芷兰顿时目瞪口呆:“他来过?那我……” “小姐当时睡得那叫一个呼呼的啊……”画心回想起昨晚的情形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半夜的他来做什么?这是我的闺房,闺——房——”芷兰绷着脸有些恼怒。 “那自然是来看小姐的呀……”画心说道,“少主子来的时候看上去很是疲惫呢,但当他站在小姐床前时,那个神情……哎呀怎么说呢,反正人前从没见过他有这样的表情,又温柔又平静,好像还有一点满足的感觉……”画心说着说着就一脸梦幻无比。 芷兰不由得有些尴尬,连忙打断了她的话,问道:“他说什么了吗?” 画心答道:“没说什么。不过奴婢知道小姐一直在担心,就和少主子提了两句。他只说一切安好,不必担心。” 一切安好,这便足够了。芷兰知道湛少枫不会空口说白话,既然他这样说,就一定是有足够把握的。那么她也就可以放下心来了。 接下来的这些日子,湛少枫虽然人在府里,但每天都有许多信件往来,还有各地的客商要招待,看上去还是很忙碌。兰苑这边他也很少过来,更是无暇教观风武艺了。尽管如此,他却还记得芷兰那天说的话,果然吩咐底下几个药材行的伙计将一些上好药草都送了过来,还呈上了铺子里的药材明细以供挑选,喜得芷兰眉里眼里都是笑。 为了表示自己的谢意,芷兰特意参照医书拟了一个方子,又悄悄去了厨房,照着方子在厨娘的帮助下炖了一盅美味的九全药膳汤。尝过之后,她便和画心一道去了柏苑,准备亲自将这药膳汤送到湛少枫手中。一路上,她边走着边想象着湛少枫接过这汤时会是什么表情,心中既有欢喜又有忐忑。当她们走到柏苑门口还未来得及进院时,画心突然从后边拉住了芷兰说道:“小姐,咱们还是等等罢。” “怎么了?这汤凉了就不好喝了。”芷兰有些纳闷地看着画心,只觉她的脸色有些不大对劲。 只见画心勉强笑了一笑说道:“奴婢听着里边像是有人在跟少主子说话,小姐这样进去只怕会招来闲话。小姐您先在这边候着,奴婢帮您送进去罢。” 芷兰听了这话便不以为然道:“你这丫头这会儿倒是小心起来了。他上次大半夜的到我房里你也不说什么,这青天白日的我怕什么?再说咱们两个在这外头杵着像什么话?快进去罢。”说着便要进院。 画心急忙拉住她说道:“小姐……别……” 见她这样反常,芷兰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问道:“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画心点了点头,方小心翼翼地说道:“方才……奴婢听到里头说那批药材路上失火,给烧了个精光……这会儿进去,恐怕不是什么好时机。” 听了这话,芷兰只觉脑中轰的一下就炸开了。她一直担心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第127章 螳螂捕蝉 这时,屋里的人似乎听到了外边的动静。只见那门一开,湛少枫和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前后脚走了出来。芷兰和画心一时有些躲闪不及,只得装作不知情地向他们点头示意。那侍卫似乎认得芷兰,向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便离去了。 待那侍卫离开后,湛少枫便微笑地看着芷兰说道:“小姐,你似乎从未来过这边呢。” 芷兰有些忧虑地看着湛少枫,心中暗道他一定是不想让自己知道此事。先前他那样信心十足,结果这才几天就出了事,确实有些没面子。关于此事,他若不提,自己也就当不知道罢。她这样想着,神情却呆呆的,口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画心连忙上前解围道:“少主子,这是我们小姐特地为您做的药膳汤。奴婢这就给您端进去,赶快趁热喝了罢。” 经画眉这一提,芷兰也反应了过来,连忙说道:“对,多谢枫哥哥前日叫人送来的药草,都是极好的东西。兰儿无以为谢,就简单做了这个汤。枫哥哥你最近这么忙,喝点这个对身子很有益的。” 见她二人神情都有些异常,湛少枫顿时心下了然,于是便问道:“你们刚刚都听到了?” 芷兰连连摇头说道:“没有没有……” 画心却无奈地点了点头,又.对芷兰小声咕哝道:“小姐……瞒不过他的……” 这下尴尬的却是芷兰了。只见她.低着头干咳了两声便说道:“枫哥哥……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左不过损失一些钱财,以后还会赚回来的。再说……货物被烧并不是你的责任,想必朝廷那边也应该会明辨是非的。”说罢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看湛少枫,生怕伤到了他的自尊心。 湛少枫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只听他有些打趣地说道:“小姐这是在担心我吗?” 芷兰见他这样,心里咯噔一下便沉了下去。暗想坏.了,这人受打击太大了,都已经怒极反笑了。“枫哥哥……”她担心地看着湛少枫,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是说这汤要趁热喝吗?已经凉了罢?”湛少枫突然.对画心说道。 画心立即会意,连忙说道:“奴婢这就拿去热一热。”.说罢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湛少枫这才又对芷兰说道:“小姐,咱们进屋说罢。” 柳牧之自然比.湛少枫更早一些就接到了报信。因为,这本来就是他所策划的。 对于柳牧之来说,仅仅狠宰湛家一笔是远远不够的,须得要他们从今以后无力与柳家抗争才行。所以当他将药材卖给湛少枫时,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毁掉这批药材的。但他也知道,湛家镖局并不是徒有虚名的。 据他了解,湛家镖局原先由湛文炳经营时,不过是专为护送自家的瓷器运往西域的,并不走外人的镖。自从湛少枫接手之后,不但吸收了更多武艺高强的江湖人物来做镖师,而且又大大拓宽了走镖的路子,使湛家镖局从自家的瓷器生意中分离出来,成为了一个**的镖局,南来北往的生意都能承接。这两年来,湛家镖局的名号越来越响,不管是黑道还是白道,见了他家旗号都要敬上三分。就连柳牧之,也不得不佩服湛少枫的手腕。 有这样强悍的一批人来护送货物,要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动些手脚,似乎是件不大容易的事,柳牧之对此也没有多少把握。他原也想安**几个人进去的,但时间太紧,根本来不及安排。 正在这当儿,那眉儿却自动送上门来了。那日她不慎漏了馅儿,柳牧之这才知道原来这眉儿竟也是个**细。他本是想要杀了那眉儿的,后来突然灵机一动,便想到了一个主意。他装作无意透漏了一些消息,又故意灌醉那守门的放走了她,就是为了让这眉儿将消息带回去,好替他将湛家镖局这块挡路石搬走。果然,湛少枫还是中了计。 至于后来朝廷派去的那些官兵,都是常年为他柳家护送货物的,几乎就是他柳家的奴才了。这些货物之于他们,无异于送上门来的肉。 柳牧之此刻的心情是格外的熨帖,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他刚刚又洋洋洒洒写了长长一篇奏折,弹劾户部董明光玩忽职守任人唯亲,将重要的军需药材随意交与没有经验的湛少枫,导致朝廷蒙受了重大损失,请求皇帝对董明光以及湛少枫重重治罪云云。湛家会不会被治罪,他不是很确定,但董明光是一定难逃其咎的。如果没有了董明光的庇护,湛家就失去了一个重要的靠山,再加上这次元气大伤,名声受损,必然是秋后的蚂蚱——没有几天蹦头了。 此时在书房里,已成为妾室的青儿正站在柳牧之身旁一边磨着墨一边说道:“老爷,您不是说要给皇上写奏折吗?怎的越写越高兴呢?” 柳牧之刚好写完了最后几个字,只见他长出一口气,笔也不涮就随意往那笔架上一搁,接着又笑呵呵伸出手来,将青儿一把揽坐在怀里说道:“那依你所见,我写的是什么?” “老爷……您这不是取笑青儿么?明知道人家不识得几个字……”青儿轻轻捶了柳牧之一下,又挣脱了他的怀抱站起身来,绕到椅子后边为他推拿起来。青儿的手法又轻又柔,柳牧之不由得舒服得闭上了眼。在这么多妻妾里,就属这青儿最善解人意了。 青儿一边轻揉着**位一边关切地问道:“老爷……这几天您的头还晕么?” “唔,时不时的还有点儿晕。不过……每经你这小手一按,马上就好了……” “哪有您说的那么玄乎……等您忙过这段时间了,还是要请个大夫过来看看的……”此时的青儿虽然口中温言软语,而那一双美目却变得锐利无比。她正站在柳牧之身后迅速扫视着桌上那张摊开的奏折,像是要把它牢记于心。 第128章 急转直下 军需药材被烧一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各大药商们蠢蠢欲动,都开始从各地积极囤货,盼着朝廷能再次大量采购药材。在柳牧之的鼓动下,弹劾董明光等人的折子也开始一个个往宫里递了。可这些奏折递上去之后就再没下文了,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悄无声息。这实在有些不符合皇帝一贯雷厉风行的做派。柳牧之渐渐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思来想去,便打算写信给姐姐,想通过她打探一下皇帝的态度,顺便再推荐一下自己来承揽这桩差事。 不知是之前他写的那本奏折起了作用,还是宸妃对皇帝说了什么的缘故,两天后,柳牧之便受到了皇帝的单独召见。 “朕看了你的折子,写得不错。”此时皇帝手中拿的正是那本奏折。 柳牧之心下一松,连忙说道:“这是臣的职责所在。” “不过……”皇帝突然话锋一转,又说道:“不知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弹劾董明光?太仆寺卿?皇商?还是国舅爷?” 柳牧之一愣,这个很重要吗? 皇帝又不紧不慢地说道:“若是以太仆寺卿的身份,虽说这不过是个虚职,但也是有它的职责的。而这个职责,似乎跟董明光的事沾不上边儿吧?你不觉得你的手伸得有些过长了吗?” 这句没头没尾又带着些刺.儿的话,把个柳牧之问懵了。只见他跪在地上微张着嘴,一脸的茫然。 只听皇帝又说道:“若是以你皇商.的身份,倒也说得过去。不过,作为一名隶属户部的皇商,竟敢这样以下犯上弹劾户部尚书,你倒是勇气可嘉。是不是……这户部尚书的位置你也想坐一坐?”皇帝顿了顿又说道:“若是以国舅的身份……” 听到这里,柳牧之算是明白了.皇帝今儿叫他来,就是专为挑刺儿的。可这又是为什么?就为他上了一道与身份不相宜的奏疏?这是不可能的。这些天来弹劾董明光的人多了去了,为何就单单看他一个不顺眼?难道是他不小心写了什么大不敬的话了?还是………皇上已经知道了什么吗?想到这里,柳牧之顿觉背上直冒冷汗,就连皇帝后来说了什么他也听不真切了。 “柳牧之,你可知罪?!”皇帝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让人只觉周身一阵寒意袭来。 柳牧之虽然有些慌乱,但还是硬撑着答道:“臣……臣愚.钝……不知皇上所言何意……” 只听皇帝冷笑一声反问道:“你愚钝?”接着又转头.对一旁的卜义说道:“把那批清单拿给他”于是卜义便从案上拿了一沓的纸张递到柳牧之面前,说道:“请柳大人过目。” 柳牧之又惊又.疑地接过那沓纸打开来看,却是他之前从药材行进货的货物明细以及价格,后边对比了他卖给湛少枫的价格明细,就是不会算账的人也能明明白白看出来,前后价格相差了二十倍。此时柳牧之就像被人狠狠打了一个闷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这帐单他早就烧毁了,这又是哪里出来的?看那笔迹也不是自己的,定是有人抄下之后偷带了出来。究竟是谁做了此事?那个眉儿?不可能。难道是另有其人?柳牧之脑中已是一团乱麻。 他拿着那账单哆嗦了许久才说道:“皇上……臣有罪!臣因为之前生意上的事,与江南湛家结下了一些个人恩怨,遂出此下策,臣……罪该万死!”他说这话的同时心里也已经想清楚了,虽说囤积居奇是不正当的行为,但肯定罪不至死。看在姐姐和外甥的面上,想必也就是挨一顿骂以后收敛一些就了事了,否则皇上也不会私下里将他叫过来。 “就这些?”皇帝此刻的神情,就如同一只经验丰富的老猫,正不慌不忙地将爪下的老鼠翻过来又翻过去,偏就是不下口去咬。 在这巨大的压力下,柳牧之的呼吸也开始困难起来还是不说?皇帝是已经知道了什么,还是故意这样说以引**自己主动招认? “回朕的话就这么难?”老猫似乎没多少耐**了。 柳牧之想来想去,还是抵死不认的好,这样还有一半的胜算。若是认了,那就全栽了。于是连忙答道:“回皇上的话,臣自知此事做错,不该如此垄断货源、哄抬价钱,愿皇上能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臣将无偿为朝廷采购药材运往前线!” 此时皇上就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那咯咯的笑声直瘆得柳牧之头皮发麻!“你?凭什么朕就要给你这个机会?更何况——那些药已在今早安全送到大军之中了,又何需你多此一举呢?” “什么!”柳牧之顿时目瞪口呆,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说……路上被烧了吗?” 只见皇帝盯着他一字一句说道:“失火的事,也是你动的手脚罢?” “不不不……当然不是……臣哪有那个胆子……”柳牧之拼命摇头否认。他自认此事做得够机密,皇帝应该只是试探而已。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是不是以为看在四皇子的面上,朕就不会动你了?你也未免太天真了!”皇帝愈看那柳牧之愈觉其面目可憎。本来今日叫他来,就是想要敲打他一番的。他若是有点儿悟**,便会自己招认出来的。可现在看来,此人不但不肯松口,更是没有一丝丝的悔改之意。这样的舅舅,对于老四来说,不要也罢,否则日后必将是个负累。 想到这里,皇帝便下了狠心,也不再与那柳牧之周旋了,只冷冷说道:“来人啊——将此人押下去,听候发落!” 柳牧之这才慌了:“皇上!臣……臣知罪!请您看在宸妃娘娘和四皇子面上——” 皇帝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说道:“晚了!带下去!”说罢,看也不看他便拂袖而去。 那柳牧之顿时瘫软在地。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是如何演变到这步田地的。 第129章 真相大白 柳牧之这天接到旨意春风满面往宫里去时,青儿就已经有了感觉,他这一去,应是不会回来了。这边所有的证据她都已经交给少主子了,想必那位林大人也已经将这些东西送呈了皇上。否则,皇上也不会在得知已经出事的情况下还像没事儿人一样稳坐泰山。今日皇帝突然叫柳牧之进宫,应是终于要向这位柳大人开刀了。而她,也是时候离开了。 待柳牧之离开后,青儿便开始打点起自己的行装来。放眼望去,这屋子里到处都是值钱的物件,精致的梳妆台上不是胭脂水粉便是珠翠钗环,衣柜里搁的都是柳牧之为她购置的绫罗绸缎,新崭崭的就像没穿过一样。环视一圈下来,青儿轻轻叹了一口气,似有些落寞,又有些怅然。 青儿的本名其实叫凝秋。她自幼父母双亡,后又被叔婶卖到了花楼里,被迫做了雏ji。后因为因缘际遇,在无意中救了一位江湖高手的命。那人后来为了报恩,便将她劫出了花楼,从此不再过那倚门卖笑的生涯。他二人相伴在江湖上漂泊了几年,凝秋也学到了一手点**绝活,算得上是一名女侠了。但天有不测风云,那人终为仇家所杀,又剩得她孤零零一人。恰好湛家镖局正在广收天下江湖人士,凝秋便有心前去试一试。虽然湛家从前没有女镖师,但湛家少主子对于她的点**功夫很是赏识。于是,凝秋便成了镖局里唯一的一名女镖师。 就在半年前,湛少枫突然单独将她叫了出来,说是有一项特殊而重要的任务要交给她。凝秋本是跃跃欲试的,谁知那任务却是要她重回花楼里。她自然是不想去的。但经过湛少枫的一番解释,她才知道这项任务对于湛家是极为关键的。凝秋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答应了此事,但她要求事成之后要升为镖头。能做女镖师算什么,做一名镖头指挥一群大男人,那才是本事。湛少枫却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个请求。在他看来,如果凝秋能够成功完成这个任务,那就说明她是有足够能力的,做一个镖头也是实至名归。于是凝秋便动身去了京城,在少主子早就安排好的花楼里重**旧业,很快便勾上了柳牧之。 凝秋知道这府里除了她,其实还有另一个暗桩,便是绯儿姑娘身边的那个眉儿。但以她侍女的身份,只能在外围打转。而那柳牧之老**巨猾,若不能在他身边呆着,是很难套出什么消息来的。可那眉儿的**子,要她去勾引柳牧之似乎有些勉强了,说不定不小心还会露馅。果然,那天柳牧之说了要纳那眉儿为妾时,她就心慌意乱露了身手。其实湛少枫之所以选凝秋进柳府,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由于柳牧之对凝秋的宠爱.和不设防,对于他提前囤货的行动,湛少枫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于柳牧之接下来要以天价向他售出这些药材,他也早就预见到了。他所做的,只不过是等着柳牧之一步一步跳进自己挖的大坑中罢了。因为对于湛少枫来说,只在生意上挫败柳家算不得什么,他要的是皇帝对柳家的弃之不用,让那柳牧之身败名裂,从此不能再做皇家生意,这才算完胜。 早前那些账册,林慕白本可以早.早呈上去的。但却被湛少枫拦住了,因为他知道,柳牧之决不会只满足于敲一点儿竹杠就完事儿。于是便叫画眉和凝秋继续留心着柳牧之的下一步举动,集齐证据,到时一并上交朝廷。既然能让他栽一跤,何不让他栽得更狠一些呢? 那晚画眉回来后,湛少枫对于.她带回的消息就一直心存怀疑。以他对柳牧之的了解,那人是绝不会这样大意的,而且湛家镖局的兄弟们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策反的。紧接着,他又在当晚收到了凝秋的消息,说画眉逃走是柳牧之故意为之。这就让湛少枫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了,那柳牧之果然是在利用画眉放出假消息,好让自己撤掉镖局的人。 如果就此揭穿柳牧之的阴谋,接下来他是必定不.会就此罢休的。与其等着一路上横生枝节,还不如将计就计,让柳牧之好好唱完这场戏,同时也能确保货物安全送达。于是,在林慕白和观云的掩护下,湛少枫佯作连夜慌忙换下镖局的人,暗中却悄悄换掉了货物。也就是说,那些官兵一路所护送的只是一批混杂着草质的劣等药材。而真正的货物早在湛家镖局的护送下悄悄改了路线,日夜兼程送往南疆战场。 与此同时,林慕白也拟好了密折,附上湛少枫搜集.的所有人证物证,亲自带上并面见皇帝密议此事。是故后来在满城谣言纷纷的情况下,皇上却将那些弹劾折子都留中不发。当确认那些药已经抵达军中时,皇帝这才将一直蒙在鼓里的柳牧之拎了出来。 事情就这样在湛少枫的计划下,一步一步发展.到了现在。 没有任何意外.的,柳牧之被削去了官职,并被抄家没收了全部财产。即便宸妃苦苦哀求,也还是没能令皇帝收回成命。 原本皇帝是有几分私心的,事后消了气,还是想要留着柳牧之的**命以保全四皇子的体面。但林慕白却抓住了这个机会穷追猛打,不等皇帝开口就速速联合了一批官员联名上奏弹劾柳牧之,将他这些年来利用国舅的身份所做的那些不法之事一一抖落出来,甚至还牵出了那年三皇子险遭暗杀的那桩案子来,一时间闹得是满城风雨。迫于这样的压力,皇帝也不得不按刑律对柳牧之处以流配之刑。至于宸妃,虽然没有被牵连出什么罪行来,但娘家兄弟出了这么大事,祖宗基业又尽毁,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个重重的打击了。 权倾一时的柳家就这样倒了。与此同时,由于湛少枫在这件事上做得极是漂亮,皇帝特地指定由他来负责接下来军中粮草等重要物资的运输。自此,财势雄厚的江南湛家终于获得了皇商的身份,奠定了他们商业霸主的地位,从此叱咤大江南北。 第130章 无商不** 三个月后,在林府后巷一个颇为僻静的地方,一家装潢朴素却极有格调的药堂悄无声息地开业了。这家名为兰草堂的药堂看上去和普通的医药堂并无二致,却是专为妇人医治疾病的。起初有些个男子颇为好奇,便想要装成病人进去打探一番,却都被一一赶了出来。众人这才知道这家开在小巷里又其貌不扬的药堂竟然会有侍卫把守,一定是个有后台的。仔细一打听才知道,这家店的老板居然是那位近来赫赫有名的湛公子!众人顿时肃然起敬,再不敢乱来。这兰草堂虽然不接收男子,但那些生了病的妇人们,不论贫富贵贱却都能在这里得到一视同仁的悉心照顾。于是,这家药堂的名声便慢慢在京城传播了开来。 人都道那富家大户尽出些膏粱子弟,但知饱食,不谙他物。可兰草堂的老板湛少枫虽然身为江南首富之子,不但将父亲交与他的事务都打理得妥妥帖帖,更是扩大了生意的门路,争取了皇家各项物资的置备购办,将家业扩大了不知多少倍。且那湛少枫又是个相貌极为出众的翩翩少年,京城富商高官但凡见过他的,无不想为自家姑娘说上这门好亲事,但却都被他以早已订了亲为由断然谢绝。消息出来后,不知多少小姐为此伤透了心,但还是拦不住有些极为痴心的,就算是自降身价做平妻做妾也心甘情愿嫁与他,这其中便有将军府的韩二小姐。听说这韩二小姐自小被宠得没边儿,**情刁蛮娇纵,只要是她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手的。而且,她与那湛公子的未婚妻林二小姐恰好还是表亲,而那林二小姐据说也不是个好惹的。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只不过,这位湛公子有那么多钱做什么不行,为什么偏偏开这么一个奇怪的药堂呢? 其实这家兰草堂,是湛少枫为了芷兰而开的。之所以设在林府后巷,也是为了方便芷兰出入。但这里坐诊的大夫却不是她,而是湛少枫特地从峨眉山请来的一位德高望重、医术高明的道姑。芷兰只是每隔两日可以过来坐诊半天而已,而且还是以学徒的名义对外示人。这便是湛少枫与芷兰合力与父母争辩所得到的最好结果了。尽管如此,芷兰已经是心满意足了。这代表着她已经越来越接近自己的梦想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这天一早,芷兰照例来到了兰草堂,却没有接到一个病人。因为凡是来看病的,都指名要妙真大师为其诊治,就算等也要等她。芷兰也知道,自己看上去年纪太小,不大令人信得过,更何况她目前的身份还是妙真大师的徒弟。有师父在这里,谁还要那没有经验的徒弟来看病呢?万一给看坏了怎么办?这不是没病找病嘛。所以芷兰在这里干巴巴坐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其实这些天来,差不多就是这样的状况。她虽然不希图名声传扬,但多少也得有点儿客户吧,否则没有临床经验的积累,作为一名大夫又怎能进步呢?琢磨半日,终于叫她想出了一个法子来。 见这会儿妙真大师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芷兰便趁机说道:“师父,兰儿有个主意,您听听看是否可行。”在这里,她们是以师徒相称的。虽然妙真还没有教过芷兰什么,但她的医术确实高明,芷兰觉着自己要学的还是很多,这么叫也不算吃亏。 妙真笑道:“兰儿请讲。”她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姑娘的。早年她因体弱多病被家人送到峨眉山中修道时,也是芷兰这般年纪,和她一样有着清灵的大眼和好奇的心。如今她虽已年方五十,却仍不改当初那颗质朴之心。外边那花花世界虽然令人迷离惝恍,但若穿过那繁华落尽处,世人的苦难与不幸便清清楚楚落入眼底,这也是她为何会答应出山行医的理由。 只听芷兰说道:“师父,你我二人.辈分不同,按理说,我们看病的诊金应该也是有所分别的。可现在我们的诊金却并无二致,兰儿对此深感不安。不如,把您的诊金往上提一提?或者把我的降一降?”说罢讨好地看着妙真,等着她的回应。 妙真听了先是有些莫名其妙,而后又扑哧一笑说.道:“你这孩子,没有病人就直说罢,还拐了这么多的弯弯道道。” 芷兰便讪讪地笑着说道:“还是师父厉害……一下子就.看穿了徒弟的心思。嘿嘿……那您看,这样可行吗?” 妙真微微沉吟了一下说道:“已经定好的诊金再.往上提价,恐怕对我们兰草堂的名声有损,毕竟来这里看病的多数人都还是普通老百姓,手头并不宽裕。” “那就降价罢!”芷兰很干脆地说道。 妙真却还是摇.了摇头:“湛公子定的这个价格,已是能够有所收益的最低极限了。再降,他便要亏损了。作为东家,总是要赚钱的罢。” 正在这时,却听门外有人说道:“无妨,本来开这个药堂也没打算赚多少钱的。”那沉稳有力的声音,可不就是这里的老板湛公子嘛。话音未落,湛少枫便信步走了进来。如今的他虽然已是名满京华,却仍是那样的沉声静气不卑不亢。这样低调的姿态,反而更为他增添了几分魅惑之气。 芷兰的心微微一跳,随即又笑着说道:“枫哥哥怎么来了?” 湛少枫向妙真施了一礼便走到芷兰身边说道:“来接你回去,时候已经差不多了。” “嗯。那么,我的诊金降一降,东家您没有意见罢?”芷兰问道。 只见湛少枫微微一笑说道:“当然没有意见,小姐您想定多少都可以。”他那好看的笑容,让芷兰的呼吸顿时为之一窒。虽然他们现在时常相见,但随着她对湛少枫的了解越来越多,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反而愈加强烈。 虽然湛少枫的话让芷兰听得心甜,但她还是问了句:“那……会不会让你亏损呢?” 只听湛少枫不紧不慢说道:“既然降了价,便会吸引更多人前来看病。看完病总是要抓药的,然而药价不变,因此收益反而更多了。” “哦——”芷兰这才恍然大悟,频频点着头叹道:“真是无商不**哪……” 下 第131章 造化弄人 芷兰和湛少枫几个刚一回府,就看到荷苑那边齐萱的贴身侍女小玉在门里候着,一见他们进来便笑着迎来上来说道:“少奶奶掐得时间刚刚好,奴婢才走到这边,您二位可就回来了。” “萱姐姐可是有事?”芷兰一边往里边走着一边问道。 小玉笑着说道:“可不是有事儿么。少奶奶正打算新买几个丫头,这会儿正挑人呢,有点儿拿不定主意,想请小姐您过去帮着” 她这一说倒提醒了芷兰一件事,遂笑问道:“也对,你和小桃马上就要嫁了,萱姐姐身边也没人了,可不是得再挑两个丫头么。” 她一句话说得小玉红了脸,低了头喃喃说道:“又不是我们急着要嫁……实在是少奶奶催得紧……” 芷兰笑着拍了拍她说道:“这有什么羞人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少奶奶也是为你们好,怕耽误了好时候……”芷兰正说着,却发现湛少枫正看着她,两条剑眉微微上挑,目光更是意味深长,她顿时住了嘴。咳,说别人前先想一下自己好不好。 “小姐……”小玉却没想到这么多,.只是越发臊得抬不起头来了。只见她伸出胳膊嗔怪地轻推了芷兰一下说道:“小姐,走罢,少奶奶正等着呢……” 于是芷兰转头对湛少枫一笑,便.随着小玉一同往荷苑去了,画心赶忙也跟了上去。 湛少枫看着芷兰的背影,似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难得抽出时间回来看她,她却被别人轻飘飘一句话叫走了。买丫头她帮得上忙吗?挑个医女她倒还有点儿用处。 正在这时,看门的长贵突然走过来说道:“公子,外头.有人找您。” “找我?”湛少枫有些将信将疑。为了做事方便,他也在.京城置办了一处宅子。虽然不常去住,但平日里待人接物、处理事务都是在那边的。这个时候又有谁会跑林府这边找他呢?他一边揣度着来人身份一边往门外走去,随口问道:“是什么人?” “是个十五六岁的丫头,看她的穿着打扮应该是.哪家的丫鬟。”长贵说道。 湛少枫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一个丫鬟?” 长贵答道:“对,那.丫头只说要找您,但偏就是不说她是哪家的,所以奴才就没让她进来。” 湛少枫点了点头说道:“嗯,做得对。”说罢又转了个身,竟又折回去往里走了。 “哎哎公子——”长贵在后边急得直喊:“您这是去哪儿啊?外面那个丫头怎么办哪——” 只见湛少枫头也不回地往里走着,丢了一句:“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啊?”长贵皱着眉挠了挠鼻头,心中颇有些犯难。这可叫他怎么说呢? 芷兰同小玉到了荷苑,一进屋便看到齐萱端坐椅上,一个中年妇人正坐在她下首,神情热络地说着什么。十来个丫头在她们面前一字排开地站着。本来宽大的房间,因为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显得有些拥挤。 见芷兰进来,齐萱连忙招手说道:“兰儿快来这几个丫头怎么样。” 芷兰笑道:“我哪里懂这个,不过是来看个热闹罢了。” 齐萱拉着她在身边坐下了,说道:“你当然不用**这个心,虽然坠儿琪儿已经嫁出去了,但你还有画眉画心照应着。可我这边小桃小玉一嫁,身边可就没个得用的了,得赶紧寻**几个合适的。趁她们两个走之前好好教些规矩,日后也使着也方便。” “说的是。那挑了这半天,你可有看中的?”芷兰一边说着一边略略打量了一下她们面前的那几个丫头。只见她们大的不过十七八的模样,小也才十二三,一个个都局促不安地低着头,站在那里任人挑选。芷兰心里忽然涌上一阵不舒服的感觉,坐在椅上也有些不大自在起来。 齐萱却没有察觉到芷兰的变化,伸出手来指着其中一个丫头说道:“我看这个就不错,懂点儿规矩,长得也顺眼。” 芷兰顺着齐萱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着半旧素色绸衫的女子低垂着脑袋站在那里,只看得到一个侧脸,却是有几分眼熟。 那妇人听了齐萱的话便连忙在旁附和道:“少奶奶您真是好眼力!这个可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若不是因为家道中落也不会给卖掉的。”她极力鼓吹着那女子的出身,无非是想多卖几个价钱罢了。 齐萱见芷兰直愣愣盯着那女子出神,便问道:“兰儿你看怎么样?” 芷兰连忙收回视线说道:“好是好,不过……就算是家道中落也不至于沦落至此,恐怕不是这女子自己惹了事被卖掉便是家里犯了什么事。”她说着又转头看向那中年妇人,突然问道:“你该不会是把什么有罪之人的家眷给弄到这里来了罢?” 那妇人连连摆手说道:“我们哪敢呢……”脸上却透出了几分心虚之色。 齐萱也从那妇人的神色中看出了些端倪,于是便在椅上重重一拍,声音也变得凌厉起来:“沈三娘,若不是看你可怜我才给你这笔生意,想不到你竟敢糊弄我!” 那妇人本来看齐萱年纪小,便打算把她手上几个贱价买来的罪奴卖与她,好从中多捞一笔,不想这会儿才见到这位少奶奶的真颜色,顿时有些慌神,口中嚅嗫着说道:“没有……绝对没有……”但她那口气显然已经泄了底。 芷兰见成功搅黄了这笔生意,遂又拉着齐萱说道:“萱姐姐莫生气,不必跟这种人较真。我知道福娘有个表侄女也是做这买卖的,人还算厚道。不如叫她领几个身家清白干净的丫头过来罢,用自己人总是放心些。” “嗯。”齐萱仍旧瞪着那妇人,一脸的不依不饶。 芷兰向小玉使了个眼色,小玉会意,便立即领着那妇人和那几个丫头一并出去了。临出门前,那素衣女子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她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那眼神里却有一种似怨似恨的情绪。正和芷兰说这话的齐萱无意往这边一瞥,刚好撞上她那复杂的目光,顿时愣了一愣,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芷兰也瞧见了这一幕,却突然起身说道:“哎呀险些忘了,今儿个妙真师父让我寻个药方子,我还得回去找找赶紧遣人送过去。萱姐姐,我先走一步,回去就让福娘把她那表侄女叫来。” 齐萱还没从那女子奇怪的目光里回过神来,便随口应了一句:“噢,好。” 刚出了荷苑的门,芷兰便对画心耳语道:“还认得刚刚那女人罢?你跟在她们后面罢。待走远了,就给那人牙子一点儿钱,把那女人领出来。然后再给她一笔钱打发她回乡罢。”说罢便给了画心一个钱袋。 “是。”画心接过钱袋便离开了。 芷兰站在原地远远看着她们的背影,心中感慨着造化弄人。那素衣女子,她一眼便认出来了,正是小娥。她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三年前的华严寺,那时的她还是柳牧之的女人,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和如今的境遇天差地别。芷兰心里很清楚,正是湛少枫设计使柳牧之被抄了家,才会致使那小娥沦落至此。虽然芷兰还是同情那小娥的,但是让她留在林家却是万万不可的,尤其不能放在齐萱身边。不如给她一笔银子让她回乡,也算是对她的一番保全之意。 此时,外边大街的拐角处停着一顶轿子,轿中女子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不住地频频掀起帘子向外瞧。不远处一个丫鬟正在林府门前和那守门的说着什么,最后便低着头一路快步走回了轿边。 “怎么样?和他说了吗?”女子心急地从轿中探出头来问道。 “回小姐的话,奴婢根本就没见着湛公子……” “不可能!方才咱们不是亲眼瞧见他和那……那个谁一起进去的吗?”女子说到“那个谁”时,牙关咬得死死的,好似有深仇大恨的样子。 那丫鬟似有些窘意地说道:“他们不让见……还说,还说……” “说什么了磨磨唧唧的!” “还说咱们从哪儿来的还回哪儿去。” 女子的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丫鬟一脸担忧地说道:“小姐,咱们还是赶紧回去罢。都出来这么久了,再不回去就真的穿帮了。” “我不回去!见不到他我就不回去!”女子像是赌气地说道。 “小姐呀,不是奴婢多嘴,您平日里多聪明一人,这会儿怎么犯糊涂了?”那丫鬟一边说着一边自个儿掀了轿帘进去了,只听她继续说道:“不一定非得您独个来见他啊。他不是总住在林府吗?咱们韩家跟林家还是姻亲呢,过来串个门儿那不是稀松平常嘛。到时大大方方见个面,也不用避人……” “哎呀!这么好的法子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韩沁儿拍着巴掌笑了起来,“走,回府!我这就让祖母带我去林家走亲戚!” 第132章 家宅闹剧 说着容易做着难,韩沁儿坐在轿里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合适的理由来,索**决定回去和祖母挑明了说。以祖母那样的精明,不管用什么样的借口,她也一样会猜到自己要去林府的目的,这样反而会弄巧成拙,定会遭到祖母的反对和阻拦。与其这样绕弯子,还不如先把家里长辈说通了,然后再由祖父祖母出面撮合这桩姻缘最好。若家里这一关过不去,那自己做什么都是白忙活。 韩沁儿从来都不去林府,这是家里人都知道的,因为她和林家那位表妹相互都看不对眼。其实这些年来她们统共也没见过几面,但初次见面留下的阴影,让二人一直都耿耿于怀。芷兰记恨的是自己为个镯子白挨的那巴掌,而韩沁儿却只记得因为这个表妹,自己被罚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天,直到那林家人走后才得以回房。 要知道,长这么大以来,那还是她受过的最重的责罚。虽然事后祖母搂着她软语温言哄了一晚上,还说什么她以后就会明白了之类的话,但还是难以安抚她心中的不平。如今她看上的这位湛公子,居然又是那丫头的未婚夫。莫非她两个是天生的对头?反正无论如何,这次她势在必得! 回到了府里后,韩沁儿却并不忙着去见韩夫人,而是先回了自己房中换了一件素色的裙衫,用手将发髻**得鬓乱钗横。随即又对那正在一旁发愣的丫鬟碧罗说道:“快去请老夫人过来,就说……就说我不想活了!” “啥?!”碧罗顿时目瞪口呆。她知道小姐常有些惊人之举,但这个……是不是有些过了? “”韩沁儿跺了跺脚不耐烦地说道。 “哦!是!”碧罗连忙转身匆匆走.了出去。她一边走着一边暗自咋舌,自己不过提醒了小姐一句走亲戚而已,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竟能由此生出这等莫名其妙的主意来? 很快,韩老夫人便带着一群丫鬟.婆子风风火火赶了过来。碧罗也跟在后边走了进来,一进屋又是一阵惊诧。她不过刚离开一会儿的工夫,小姐居然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想起了那瓶辣椒水。那是上个月小姐特地让自己从厨房弄来的,只需用一丁点儿就能让人哭得稀里哗啦的,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韩老夫人见状连忙上前将孙.女一把搂在怀里,心疼得抚着她的乱发问道:“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韩沁儿两只眼睛肿得桃子一般,一下一下无.声地抽噎着,像是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了。 韩老夫人又问碧罗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今天说.要出去上香之前还好好的,怎的一回来就寻死觅活的?你们是不是碰上什么人了?” “咹……”碧罗顿时语塞,小姐也没提前跟她串个词儿,.这可让她怎么回话呢…… 正在这时,老夫.人怀里的韩沁儿终于哽咽着说道:“祖母……您别问了,也别再为难碧罗了……今儿的事,都是沁儿自找的。”说罢又眼含泪水幽怨地看了韩老夫人一眼,又说道:“沁儿……是真的不想活了!” 韩老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问了半天又弄不清楚状况,一时又气又急地骂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你这样说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吗?!”说罢自己也禁不住伤心落泪。 韩沁儿顿时哇的一声哭道:“可沁儿如今的名声也不清白了,就是活着,也一样对不起你们……”她演得极为投入,也不知是触动了自己心里哪根弦,反而真的恸哭了起来。那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一旁的碧罗也禁不住心中犯疑。 “不清白?”韩老夫人听了这话顿时警觉起来,于是厉声问道:“碧罗你说实话!今天你们是不是遇上什么人了?” 此时碧罗已经对韩沁儿的意图明白了三分,但还是没有彻底**清,可老夫人问话又不得不回,于是便小心拿捏着说道:“回老夫人的话,今天奴婢陪着小姐去上香,一切顺利。只是后来……我们遇上了那个湛……湛公子……” 这时韩沁儿却突然挣脱了韩老夫人的怀抱,抬起头来愤愤说道:“我堂堂将军府二小姐,却被别人当众耻笑甘愿做人家的妾。祖母!我还有什么脸活着!”说罢又是一阵大哭。这话却是出乎碧罗的意外,她有些吃惊地偷瞟了韩沁儿一眼,又悄悄往后退了两步,打定主意只看戏不说话。 韩老夫人先是一愣,接着立即就明白了过来。沁儿心里爱慕那位湛公子,这是她也知道的事。只怪这孩子太过张扬,弄得府里人尽皆知,给传到了外边也未可知。前些日子她就曾因此事狠说了沁儿一顿,并严禁她去找那湛公子。当时这孩子答应得好好的,自己还以为是说通了。现在看来是自己太过疏忽了。 韩老夫人正了正姿势,突然沉下脸来问道:“你们今儿个是专程去见那湛公子的罢?” 碧罗听了一颤,低着头不敢言语。韩沁儿却是不管不顾地哭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我的名声已经毁了……”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她脸上已是重重着了一下。哭声戛然而止,韩沁儿吃痛抚着脸,惊愕地瞪着祖母,话也说不出来了。她本来对自己这一招是很有自信的,不想一下子就被打懵了。 只见韩老夫人痛心疾首地看着孙女说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活活一个泼妇!怪道人家说你闲话!”接着又站起身来说道:“天下男子多的是,只要是你看中的,我和你祖父都会尽力替你撮合,但——只除了这个湛少枫,还有皇室子弟。我不多说了,你自己好好反省罢。”韩老夫人说完就要往外走。 见祖母撂了狠话,韩沁儿也惊住了。想不到,祖母这样宠爱她,心里却还是偏着那个丫头的,今天居然还为了她扇了自己一耳光!那次罚跪是因为林芷兰,今天头一次挨打也是因为她。她到底有什么好!! 韩沁儿一口怨气咽不下去,心里那股蛮劲儿却上来了。反正今天已经闹了,索**闹个彻底!叫她们都知道,若不顺着她的意会是什么后果! 众人正要送老夫人走,却见小姐突然站起身来,一脸凄绝地说道:“祖母……沁儿不孝,以后不能侍奉您了,还是来世再报您的恩情罢。” 大家都叫她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晕晕乎乎的,正在纳闷之时,只见韩沁儿突然弓起了身子奋力冲往门外,竟是要将脑袋往那门框上撞去! 一屋子人见状顿时慌了手脚,幸得门口正好站了个行动利落的仆妇,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往那门边儿一挪,韩沁儿便正好撞到了她腰上。众人连忙趁空上前拉住了韩沁儿,生怕她再作出什么惊人之举。 “你……!”韩老夫人哆嗦着手指着韩沁儿,气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那韩沁儿手脚俱被众人控制着按坐在椅上,毫无惧色地仰头看着韩老夫人说道:“您今天拦着我一回,不代表下次就能拦着。如果不能嫁给湛少枫,我活着也没意思了。” “好……很好……”韩老夫人咬着牙对众人说道:“你们几个,都把她给我看紧了!我倒要这个小孽障的骨头能有多硬!”说罢又看了韩沁儿一眼,沉着脸捣着拐杖出去了。 此时在林府梨苑的书房里,芷兰正站在一排书柜前翻看一本上古医书。自从兰草堂开业以来,她对于正统医理学说的兴趣和关注也与日俱增。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她发现妙真为人看病的一些疗法十分特别。一番询问下才知那是上古时代就有的诊治疗法,只是年代久远,已渐渐失传。于是芷兰便向妙真借了一本古医书,打算多了解一些。但那晦涩艰森的古语,一句一句看得她脑袋直发昏,半天也啃不下来。芷兰只得无奈地放下书来,打算在架上寻本字典查一查。一抬头却见画心已候在了门外,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怎么,事情不顺利吗?”芷兰问道。 画心颇有些烦燥地点头说道:“嗯,人已经赎出来了。可是……可是她不愿意走……” 芷兰顿时不解:“不愿走?这是什么意思?” “她说,既是小姐买下了她,她便是林家的人了。奴婢都把契书塞到她手里了还是不行,非说要服侍您。小姐,您说怎么办?” 居然有这样的人,放着自由身不做非得受人奴役。芷兰“啪”地一声合上了书,冷笑着自嘲道:“算我多管闲事,不该平白地同情她。那她现在人在哪儿呢?” 画心咬了咬下唇,看了芷兰一眼才说道:“在门房那儿呢,奴婢怕她缠着小姐不走,就……就把她击昏了。” 前一段时间因公司和集团年会等诸多事宜忙得几乎飞起来了,耽误了写文,急得天天睡不着觉。到今天为止,年会总算告一段落。虽然工作量不减,但应该不会像前段时间那样天天加班了,因此停云将尽量恢复日更,争取快点把文写完。鞠躬~~鞠躬~~ 第133章 医者仁心 听了这话,芷兰先是有些惊愕,接着便绷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不愧是练武之人,你这法子可真够直接的……” 画心又说道:“小姐,奴婢总觉得这女人有问题。她这样死乞百赖非要留在林家,定是另有所图,说不定又是那柳家的诡计罢。要不……奴婢马上查一查此事?” 芷兰放下书来说道:“不必了,你还是马上把她送走罢。”画心不了解此事,但她心里却是很清楚的。 “噢。”对于小姐这样斩钉截铁的态度,画心虽然有些纳闷,却没再问什么,只说道:“可是她坚持不走啊……” “这个倒不用担心。”只见芷兰从腰间**出了一瓶药来对画心说道:“招魂散,会用罢?我做了一些改良,这个时效更长些。” 画心接过药来一笑,说道:“小.姐的法子更省事呢。”说着便要走。 “等等……”芷兰突然又叫住她,说道:“走.时让她换件粗布衣裳,再送她几把匕首防身用罢。还有,此事不要让少奶奶知道。” 画心一愣,随即说道:“是,奴婢马上去办。” 待画心走后,芷兰便拿起那书.坐回椅上重新翻看起来,却是已有些思绪纷乱,再也看不进去了。 画眉从柳家回来后,便对自己提过那小娥对观云.一直念念不忘。这个就算她不说,芷兰心里也是明白的。那年在船上,几乎是哥哥走到哪里,小娥的目光就追随到哪里。那番少女情怀,自己全都看在眼里了。但是,这并不是自己要将她送走的主要原因。 对哥哥有情的女人,又何止她一个。这样的事情对.林家来说并不新鲜,哥哥嫂嫂也自有解决的办法,不必让她多此一举地**闲心。 芷兰这样做,其实是因为心中对那小娥隐隐地.有些同情和愧意。那年在德州的客栈里初见她时,她还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孩子,神情倔强而敏感。芷兰还记得她们母女被赶出客栈时,她朝自己这边回望过来的那一眼,有着那样深深的渴望和羡慕。是的,她是羡慕自己的。那时的小娥还是个有梦想的少女,生活对于她而言,还是新鲜和未知的。虽然有着市侩的母亲和寡情的父亲,但那并不会阻隔她对未来的向往。可后来发生的一切,一定全然颠覆了她的生活。母亲被杀,她被掳到京城,成了一个半老头子的姬妾,接着又被抄家,继而被发卖,沦为奴婢…… 或许这一切都.是小娥的命数。但不知为何,芷兰一看到她,却会有些难过。如果当年她们没有上了林家的船,便不会被那柳牧之派去的人盯上,也更不会有后来的那一切发生。当然,生活有无数种可能,谁也说不准。小娥的际遇自然不能说是林家一手造成的,但也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关系。芷兰想,也许这便是自己看到她时有些难过的缘由罢。 方才在荷苑见到小娥回望过来那一眼,已全然不见当年那少女的清澈眼眸,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历经坎坷的女人心怀怨恨的眼神。芷兰并不清楚那一眼是在看她,还是在看齐萱,又或许,是二者兼有。总之这样的一个人,是万万不可留在府里的。 芷兰觉得,她已经为小娥做了该做的事,也释放了心中那莫名的情怀。至于那小娥接下来会如何,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与她林家从此再无干系。 过了两天,芷兰又去了兰草堂。这降了诊金就是不一样,一大早刚来,她的第一个病人便寻上门来了。 在画心的引领下,只见一个干瘦的老婆子迈着小脚颤巍巍走进了诊室里。她身上穿的那青布斜襟大褂,像是穿了许多年的样子,上面打了一层又一层的补丁。 芷兰见有病人进来,连忙起身相迎。那婆子却不瞧她,只是伸着脖子在屋里四下张望,一副焦急的样子,口中还念叨着:“大夫呢大夫呢?” 画心在旁指着芷兰说道:“这位就是林大夫。” 那婆子这才看了芷兰一眼,像是吓了一大跳,用那枯枝般的手指着她惊道:“就她?你们莫不是糊弄我老婆子的?” 芷兰笑道:“老太太,您放心,我确实是大夫。” 画心也说道:“您别看林大夫年纪小,她可是妙真大师的徒弟,医术也是一等一的呢。” 那婆子却是不大相信,只见她撇着嘴用那精明的小眼睛上下打量着芷兰说道:“我说为啥这诊金这么低呢,天上果然没有白掉的馅儿饼!”说罢便要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道:“我倒宁可多花些钱,去找个真正的大夫来。” 眼见这好不容易引过来的第一个病人就要飞了,芷兰赶忙在后边说道:“这样吧,我分文不取。您就让我看一眼,要是觉得我的诊断不可信,您再去别处问问看,如何?” 这话似乎说得那婆子有些心动起来,走到门边儿又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紧紧盯着芷兰确认道:“分文不取?” “分文不取。”芷兰连忙点头。为了能拉住头一个客户,她总得牺牲一点儿。 “好!”那婆子啪地拍了一下大腿,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那我就暂且信你一次。咱们走罢。” 芷兰一听却有些茫然,问道:“走?去哪儿?” 婆子答道:“去我家里啊。不是我老婆子看病,是我那儿媳妇,在床上都已经躺了两三天了!” “这……”芷兰顿时犯了难,继而又问道,“老太太,您家住哪里?” 婆子伸手往外一指说道:“就在这条巷子最西头,不过几步路的事儿。大夫,你可得说话算话哪!” 芷兰略略沉吟一下说道:“好的,您等等,我拿一下药箱就去。” “小姐!”画心想开口阻拦,却被芷兰瞪了一眼便不说话了。 果如那婆子所说,穿过长长的小巷,她们没走多远便到了病人家里。看着那茅檐草舍,芷兰不由得心生感慨。因她生在世家大族,十几年来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几乎都忘了穷苦人家是怎么过活的。 “大夫,快进来罢。”那婆子态度转得倒是快,方才还是一脸不信的表情,这会儿却一口一个大夫叫得顺溜。 “哦。”芷兰连忙应道,跟在那婆子后边进了屋。 屋子里光线很是昏暗,芷兰的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得分明。只见床上躺了一人,大热天的几层棉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还在里边发着抖。 “春生——大夫来了!”婆子对那被子里的人说道。 芷兰和画心顿时疑惑地对视了一眼。春生?女人叫这名儿? 只听那人哆哆嗦嗦说道:“您从哪儿借的钱看病?”那声音明明白白是个男的。 只见那婆子面色尴尬地对芷兰说道:“对不住啊姑娘,我也是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方圆几里,就属你的诊金最便宜了。” 画心拉着芷兰说道:“小姐,咱们走罢,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那婆子一听便急了,连忙上前拦住说道:“别别……你们别走呀!我可就这一个儿子呀……” 画心怒道:“我们兰草堂的规矩就是不看男人,你这是故意使诈!” “算了算了,既然来都来了,那就给他开个方子罢,怪可怜见的。”芷兰对那所谓的“看女不看男”的规矩其实并不以为然,本来对于病人,就应该是不分贫富贵贱、男女老少一视同仁的,她只不过碍于父母和湛少枫的情面才答应定下这条规矩。 那婆子闻言大喜,连忙搬了个凳子过来给芷兰坐下,口中说道:“我就知道您是个善心人,看来这两天等得值……”画心立时明白了过来,又瞪了她一眼。原来她那会儿那样拿乔,不过是想占些便宜罢了。 那婆子情知说漏了嘴,便连忙转了话题说道:“您赶紧给我儿子这是怎么了,一会儿热得发烫,一会儿冻得发抖……” “那是打摆子,谁都知道!”画心说道。 “是是是……那不是想知道怎么治嘛……”那婆子讪笑着说道。 其实芷兰一进来也看出了是疟疾,只不过为了确认,她还是认真地把了脉,又询问了一些情况。那病人确实是患了疟疾,只不过无钱治病,才拖了这几日。 芷兰打开药箱子看了看,里边不是解毒的药便是极为珍贵的救命之药,偏偏短少了治疗寻常病症的药材。她暗自感叹道,作一个合格的大夫,自己还差得很远。 于是芷兰又借了笔纸写下方子,递给那婆子说道:“老太太,我今天带的药并不对症。这方子,您拿去店里抓药罢,她们会告诉您如何煎药的。就按咱们之前说的,分文不取。” 那婆子本来还在心里算计着怎么才能免了药钱,不想这姑娘却如此爽快,顿时怔住了。 “小姐,快走罢。”画心催促道。要是少主子知道了此事,还不定怎么跟自己算账呢。 芷兰正欲起身,却被那婆子一把拉住了双手,只听她口中叹道:“您真是菩萨下凡哪!” 芷兰叫她说得有些尴尬,连连摆手说道:“您过誉了!”却见那婆子已是老泪纵横,心中顿时一热。 这一趟,还是来对了。 下 第134章 骄女难驯 这几天,韩府里已是闹得鸡飞狗跳,人人自危。那韩沁儿原本只是想要略施小计让祖母替她搬开林芷兰这块碍事的石头,不想自己却踢到了一块铁板上。再加上那日她已经放出了那样决绝的话来,若是先服了软,岂不是砸了她韩沁儿一贯的招牌?于是也咬咬牙横了心,愣是坚持了两天粒米未沾滴水未进。兴许她一开始是为了那位湛公子,但现在,却只是为了赌一口气。 韩老夫人本以为她不过闹腾两下就算了,不想这次竟认了真,弄得老夫人心中也乱了方寸。她这个孙女儿,真正是含在嘴里长大的主儿。因她父亲去得早,再加上将军府里数个孙儿里只得她一个女孩儿,自然最得祖父母的怜爱。从小到大,她要什么便给什么,恨不能将那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她。可这一次的事情,却是有些棘手了。韩老夫人本来坚定无比的心意,也叫家里这小祖宗晃得有些动摇起来了。 于是她心急如焚地亲自赶到了韩家在京郊的庄子上,寻着了正在此处休养的将军,想与他合计一下此事。 韩祖峰听了后,只是皱着眉说道:“这个沁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都是你给惯坏了。” “老爷子!”韩老夫人埋怨道,“这会儿别说那有的没的,你平日里惯她还少吗?还是赶快想个辙罢!” 韩祖峰却是很笃定地说道:“.依我看来,这不过是她用来要挟咱们的小手段而已。你只是看到她白日里没有进食,焉知她不会在夜里偷偷用食?据我对沁儿的了解,她十有**会这么做。” 韩老夫人说道:“那万一是真的呢?.这孩子要是真倔起来呀,就同你一样,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你的意思是?” “不如……咱们还是劝劝卿儿罢,让.她和兰儿通融一下。再说那湛少枫,早年咱们也见过的,确是个不错的少年郎……” “胡扯!”韩祖峰一张老脸顿时涨得通红,怒道:“卿儿自.己都不许慕白纳妾,她又怎会让自己的女儿受这个罪?再说沁儿就是再不争气,好歹也是将军府的小姐,怎能让她去做人家的妾?!亏你想得出这样的馊主意!”他那急吼吼的大嗓门,震得人脑门儿突突直跳。 韩老夫人也被他吓了一大跳,随即又温言说道:“你.急什么呢,我话还没说完呢。沁儿前两日就是为这事儿闹腾的,又怎会情愿自降身份?我的意思是,不如劝卿儿退了湛家的亲事罢。兰儿是个懂事的姑娘,想必不会和沁儿一般见识的。” 韩祖峰很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以为,懂事的孩子.就没有脾气了?我看兰儿就不是个任人欺的主儿。再说她和那个湛少枫可是青梅竹马,能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拆散了的?” (16*小说网电脑站.16^*.m) 韩老夫人听了.沉默不语,只在心中暗道:兰儿的亲事,只怕不用自己后也还是要散的。想到这里,她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阵强烈的愧疚之意。可转念又一想,府里还有个饿得七死八活的孙女儿,那阵愧意又被她强行按压了下去。 韩祖峰又说道:“她敢不吃饭,你就命人灌她吃!我将军府里那么多侍卫武婢难道都是白养着的闲人?” 芷兰这天在兰草堂过得很是顺利,一连看了好几个病人,都是些贫苦的妇人家。其中有一个女子因误食了有毒的野菜,被送到这里时已几乎没了气儿,当场就被芷兰解了毒。众人顿时对她刮目相看,连妙真也对她赞口不绝。 心情愉悦地回到家时,芷兰看到两辆马车停在林府门口,于是便好奇问道:“这是哪家的?” 画心却对那候在外面的车夫有些印象,便说道:“看上去应该是夫人娘家的车子。” “哦,是吗?”芷兰的心情顿时更加雀跃起来,于是便欢欢喜喜带着画心一路去了前厅。这时,林夫人的侍女阿紫正巧从里边走了出来。见她们来了,便连忙上前拉住了芷兰小声说道:“小姐,这会儿里头不大方便,您还是等会儿再来罢。” 芷兰正在纳闷之时,却听里边有人说道:“是兰儿吗?快进来罢。” 芷兰听得是外祖母的声音,便赶忙应了一声,随即又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一眼阿紫。却见阿紫已经闪身让到了一边,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无奈。 顾不上想那么多的芷兰便走了进去,只见林夫人和韩老夫人都在厅里坐着,便连忙行了个礼说道:“外祖母,您来了!兰儿这些日子就念着您呢。”说罢笑吟吟走到了韩老夫人身旁。 韩老夫人拉着芷兰的手满面微笑,嗔怪地笑道:“这孩子嘴倒是甜。你若是念着我老人家,怎的不去我那里住上几日?” 芷兰却只是笑,并没有答话。废话,那地儿能住吗? 只听林夫人突然干巴巴说道:“兰儿,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回去罢。我和你外祖母还有话说。”芷兰这才发觉娘亲的脸色不大好看。她本想问两句,却见娘亲双唇绷得紧紧的,心知她应是正在气头上,自己还是避开的好。于是便对韩老夫人一笑说道:“外祖母,那兰儿就先回房了。” “先别忙着走呀。”韩老夫人却叫住了芷兰,又转头对林夫人说道:“我们也总该问问孩子的意思罢。” “娘!”林夫人似乎是怒了,一把将芷兰拉到自己身旁说道:“您未免管得太宽了!我说过了,我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 韩老夫人神色一黯,眼眶便微微红了起来,说道:“卿儿,你大哥就留下这一个孩子,你忍心看着她这样作践自己吗?” 听得如坠云里雾里的芷兰便问道:“什么事?和我有关吗?” 只见韩老夫人凝重地看着芷兰的眼睛说道:“兰儿,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就当帮帮忙,快救救你沁儿姐姐罢。 第135章 母女反目 听了这话,芷兰下意识地就以为那韩沁儿得了什么重病了,忙问道:“她怎么了?” 只听林夫人冷冷地讥讽道:“她得了相思病了。” 芷兰一愣,她又不是心理医生,哪里治得了这病?未等她说话,林夫人又推了她一把说道:“你回去罢,此事你莫管。” 芷兰直觉此时应当遵从娘亲的吩咐,于是向外祖母歉意地点了个头便匆匆走了出去。只听着韩老夫人在后边唤道“兰儿等等……”,碍于娘亲的话,芷兰便装作没听见一路走了出去。出门拐了个弯儿就看到阿紫正往这边瞧,于是连忙上前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紫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姐,只怕您听了要气坏的。是这样的,韩家那位大小姐想嫁给湛公子……” “啥?!”只见芷兰眼睛瞪得圆圆的,活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哪个湛公子?”她还是有些不确信。 “就是湛少枫湛公子啊!”阿紫.也是气不过此事,于是又继续添油加醋说了一通:“而且,为这事儿她还寻死觅活的,又是撞墙又是绝食的,说是非湛公子不嫁。” 只听芷兰从牙关里迸出了一句:“.想死容易得很,我大可帮她一把。” 阿紫又接着说道:“所以老夫人.这趟来,就是想劝说咱们退了湛家这门亲事,让给那大小姐……” 这下芷兰不说话了,只见她蹙着眉头看着阿紫,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良久才喃喃说道:“外祖母竟然……难怪……她会那么说……” 见芷兰一脸的黯然神伤,阿紫也开始担心起来,她.有些自责地说道:“唉,都怪奴婢多嘴。其实您大可放心,夫人是绝不会答应这种荒唐无理的要求的。刚刚您没来之前,夫人就为这事和老夫人大吵了一架呢。” “唔。”沉默半响,芷兰突然头也不回地就走了。画心.连忙在后边跟了上去,见芷兰板着脸一言不发,她也连忙劝慰道:“小姐,您千万别因此气着了。少主子眼里只有您一个,这个我们大家都知道。” 芷兰停下来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她们都以为她是气坏了。 是的,生气当然.是有的。遇上这种莫名其妙的事,谁能不闹心?这大小姐无理取闹得也太离谱了。 但芷兰并不担心自己的婚事会因此遭到什么阻拦。以湛少枫那样的**子,韩沁儿这样闹根本就是多余。再说她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湛少枫又不是什么物件,岂能这样任人抢来抢去?真真是愚蠢至极。 此刻,芷兰只是觉得有些难过,或许,娘亲是可以理解她的感受的。这么些年来,她本以为外祖母是疼爱自己的。现在看来,那不过是表面的客套罢了。关键时刻,她这个外孙女不过是个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比不得人家的嫡亲孙女一点儿半点儿重要。 这时在前厅里,林夫人也失去了耐心,已经不打算再和母亲争辩下去了,只听她“啪”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茶盅顿时晃得咣咣当当的响,又听她毫不客气地说道:“阿紫、雨儿,送客!” “卿儿!”韩老夫人也终于端起了架子,沉着脸说道:“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大哥的在天之灵吗?” 只听林夫人反唇相讥道:“母亲大人,您把沁儿娇惯成了这样,难道就对得起大哥了?您只知道考虑沁儿的名声,难道我们兰儿就没有名声吗?订了几年的亲事突然退掉,叫外边的人怎么看我们林家?在您眼里是不是除了嫡亲的孙女就没有别人了?” 这一串连珠炮似的问话竟将那韩老夫人问得无言以对,坐在椅上呆呆看着女儿只是发懵。 见母亲坐在那里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林夫人心中忽然涌上一阵难过和内疚。她觉得自己刚刚似乎说得过激了,于是便又放软了语气说道:“娘,我知道您是被沁儿折腾坏了,才一时糊涂顺了她的意。其实您想想看,就算我们同意退了亲事又如何,难道湛家就一定会同韩家结亲吗?您回去,还是应该好好劝劝沁儿罢。” 韩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若劝得了她,我又怎会巴巴地亲自跑到这里来?前日刚下狠心扇了她一巴掌,本指望着能把她扇醒了,不想她竟生了各种法子要自尽!你说,我哪里还敢劝啊,我可就这一个孙女儿啊……”她说着突然又觉不妥,连忙迅速扫了女儿一眼。 林夫人心中自然又是一阵不痛快。她深吸了一口气按住心中那股无名火,状似平静地说道:“既然我们兰儿对您来说是外人,那您就更不该**手她的亲事了。您若实在想把孙女嫁给湛少枫,就自己直接去找他罢。他若答应,我们也没话说。”说罢噌地一下站起身来,连礼也不施,就带着阿紫和雨儿离开了此地。 韩老夫人呆望着女儿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来。 她坐在椅上长嘘短叹了一会儿,终于才说道:“咱们走罢。” 一旁的婆子说道:“夫人,咱们就这么走了吗?小姐若是知道这趟来没说成,回去定要闹腾的呀。” 只听韩老夫人自言自语道:“今日本就不该来的……卿儿说得对,要说也得和那湛家说合去。兰儿这门亲事……唉,终究都要散。怪我……当初没早说,现在更说不得了……”说罢摇了摇头,扶着椅子颤巍巍站了起来。那婆子正听得丈二和尚**不着头脑时,却见老夫人自己站了起来,连忙上前递了拐杖过去,又搀着她慢慢走了出去。她本欲问个明白,但看了老夫人的神情,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待她们走远了,一个人影便悄悄从院中的桂树后面闪现了出来。那人正是湛少枫。 只见他一脸凝重地看着韩老夫人一行人离去,幽深的蓝眸微微眯起,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127章 螳螂捕蝉 这时,屋里的人似乎听到了外边的动静。只见那门一开,湛少枫和一个侍卫模样的男子前后脚走了出来。芷兰和画心一时有些躲闪不及,只得装作不知情地向他们点头示意。那侍卫似乎认得芷兰,向她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便离去了。 待那侍卫离开后,湛少枫便微笑地看着芷兰说道:“小姐,你似乎从未来过这边呢。” 芷兰有些忧虑地看着湛少枫,心中暗道他一定是不想让自己知道此事。先前他那样信心十足,结果这才几天就出了事,确实有些没面子。关于此事,他若不提,自己也就当不知道罢。她这样想着,神情却呆呆的,口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画心连忙上前解围道:“少主子,这是我们小姐特地为您做的药膳汤。奴婢这就给您端进去,赶快趁热喝了罢。” 经画眉这一提,芷兰也反应了过来,连忙说道:“对,多谢枫哥哥前日叫人送来的药草,都是极好的东西。兰儿无以为谢,就简单做了这个汤。枫哥哥你最近这么忙,喝点这个对身子很有益的。” 见她二人神情都有些异常,湛少枫顿时心下了然,于是便问道:“你们刚刚都听到了?” 芷兰连连摇头说道:“没有没有……” 画心却无奈地点了点头,又.对芷兰小声咕哝道:“小姐……瞒不过他的……” 这下尴尬的却是芷兰了。只见她.低着头干咳了两声便说道:“枫哥哥……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左不过损失一些钱财,以后还会赚回来的。再说……货物被烧并不是你的责任,想必朝廷那边也应该会明辨是非的。”说罢小心翼翼抬头看了看湛少枫,生怕伤到了他的自尊心。 湛少枫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只听他有些打趣地说道:“小姐这是在担心我吗?” 芷兰见他这样,心里咯噔一下便沉了下去。暗想坏.了,这人受打击太大了,都已经怒极反笑了。“枫哥哥……”她担心地看着湛少枫,不知该说什么好。 “不是说这汤要趁热喝吗?已经凉了罢?”湛少枫突然.对画心说道。 画心立即会意,连忙说道:“奴婢这就拿去热一热。”.说罢便转身匆匆离开了。 湛少枫这才又对芷兰说道:“小姐,咱们进屋说罢。” 柳牧之自然比.湛少枫更早一些就接到了报信。因为,这本来就是他所策划的。 对于柳牧之来说,仅仅狠宰湛家一笔是远远不够的,须得要他们从今以后无力与柳家抗争才行。所以当他将药材卖给湛少枫时,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毁掉这批药材的。但他也知道,湛家镖局并不是徒有虚名的。 据他了解,湛家镖局原先由湛文炳经营时,不过是专为护送自家的瓷器运往西域的,并不走外人的镖。自从湛少枫接手之后,不但吸收了更多武艺高强的江湖人物来做镖师,而且又大大拓宽了走镖的路子,使湛家镖局从自家的瓷器生意中分离出来,成为了一个独立的镖局,南来北往的生意都能承接。这两年来,湛家镖局的名号越来越响,不管是黑道还是白道,见了他家旗号都要敬上三分。就连柳牧之,也不得不佩服湛少枫的手腕。 有这样强悍的一批人来护送货物,要想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动些手脚,似乎是件不大容易的事,柳牧之对此也没有多少把握。他原也想安插几个人进去的,但时间太紧,根本来不及安排。 正在这当儿,那眉儿却自动送上门来了。那日她不慎漏了馅儿,柳牧之这才知道原来这眉儿竟也是个奸细。他本是想要杀了那眉儿的,后来突然灵机一动,便想到了一个主意。他装作无意透漏了一些消息,又故意灌醉那守门的放走了她,就是为了让这眉儿将消息带回去,好替他将湛家镖局这块挡路石搬走。果然,湛少枫还是中了计。 至于后来朝廷派去的那些官兵,都是常年为他柳家护送货物的,几乎就是他柳家的奴才了。这些货物之于他们,无异于送上门来的肉。 柳牧之此刻的心情是格外的熨帖,简直好得不能再好了。他刚刚又洋洋洒洒写了长长一篇奏折,弹劾户部董明光玩忽职守任人唯亲,将重要的军需药材随意交与没有经验的湛少枫,导致朝廷蒙受了重大损失,请求皇帝对董明光以及湛少枫重重治罪云云。湛家会不会被治罪,他不是很确定,但董明光是一定难逃其咎的。如果没有了董明光的庇护,湛家就失去了一个重要的靠山,再加上这次元气大伤,名声受损,必然是秋后的蚂蚱——没有几天蹦头了。 此时在书房里,已成为妾室的青儿正站在柳牧之身旁一边磨着墨一边说道:“老爷,您不是说要给皇上写奏折吗?怎的越写越高兴呢?” 柳牧之刚好写完了最后几个字,只见他长出一口气,笔也不涮就随意往那笔架上一搁,接着又笑呵呵伸出手来,将青儿一把揽坐在怀里说道:“那依你所见,我写的是什么?” “老爷……您这不是取笑青儿么?明知道人家不识得几个字……”青儿轻轻捶了柳牧之一下,又挣脱了他的怀抱站起身来,绕到椅子后边为他推拿起来。青儿的手法又轻又柔,柳牧之不由得舒服得闭上了眼。在这么多妻妾里,就属这青儿最善解人意了。 青儿一边轻揉着**位一边关切地问道:“老爷……这几天您的头还晕么?” “唔,时不时的还有点儿晕。不过……每经你这小手一按,马上就好了……” “哪有您说的那么玄乎……等您忙过这段时间了,还是要请个大夫过来看看的……”此时的青儿虽然口中温言软语,而那一双美目却变得锐利无比。她正站在柳牧之身后迅速扫视着桌上那张摊开的奏折,像是要把它牢记于心。 第128章 急转直下 军需药材被烧一事很快就传遍了京城,各大药商们蠢蠢欲动,都开始从各地积极囤货,盼着朝廷能再次大量采购药材。在柳牧之的鼓动下,弹劾董明光等人的折子也开始一个个往宫里递了。可这些奏折递上去之后就再没下文了,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悄无声息。这实在有些不符合皇帝一贯雷厉风行的做派。柳牧之渐渐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思来想去,便打算写信给姐姐,想通过她打探一下皇帝的态度,顺便再推荐一下自己来承揽这桩差事。 不知是之前他写的那本奏折起了作用,还是宸妃对皇帝说了什么的缘故,两天后,柳牧之便受到了皇帝的单独召见。 “朕看了你的折子,写得不错。”此时皇帝手中拿的正是那本奏折。 柳牧之心下一松,连忙说道:“这是臣的职责所在。” “不过……”皇帝突然话锋一转,又说道:“不知你是以什么身份来弹劾董明光?太仆寺卿?皇商?还是国舅爷?” 柳牧之一愣,这个很重要吗? 皇帝又不紧不慢地说道:“若是以太仆寺卿的身份,虽说这不过是个虚职,但也是有它的职责的。而这个职责,似乎跟董明光的事沾不上边儿吧?你不觉得你的手伸得有些过长了吗?” 这句没头没尾又带着些刺.儿的话,把个柳牧之问懵了。只见他跪在地上微张着嘴,一脸的茫然。 只听皇帝又说道:“若是以你皇商.的身份,倒也说得过去。不过,作为一名隶属户部的皇商,竟敢这样以下犯上弹劾户部尚书,你倒是勇气可嘉。是不是……这户部尚书的位置你也想坐一坐?”皇帝顿了顿又说道:“若是以国舅的身份……” 听到这里,柳牧之算是明白了.皇帝今儿叫他来,就是专为挑刺儿的。可这又是为什么?就为他上了一道与身份不相宜的奏疏?这是不可能的。这些天来弹劾董明光的人多了去了,为何就单单看他一个不顺眼?难道是他不小心写了什么大不敬的话了?还是………皇上已经知道了什么吗?想到这里,柳牧之顿觉背上直冒冷汗,就连皇帝后来说了什么他也听不真切了。 “柳牧之,你可知罪?!”皇帝的声音陡然变得严厉起来,.让人只觉周身一阵寒意袭来。 柳牧之虽然有些慌乱,但还是硬撑着答道:“臣……臣愚.钝……不知皇上所言何意……” 只听皇帝冷笑一声反问道:“你愚钝?”接着又转头.对一旁的卜义说道:“把那批清单拿给他”于是卜义便从案上拿了一沓的纸张递到柳牧之面前,说道:“请柳大人过目。” 柳牧之又惊又.疑地接过那沓纸打开来看,却是他之前从药材行进货的货物明细以及价格,后边对比了他卖给湛少枫的价格明细,就是不会算账的人也能明明白白看出来,前后价格相差了二十倍。此时柳牧之就像被人狠狠打了一个闷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这帐单他早就烧毁了,这又是哪里出来的?看那笔迹也不是自己的,定是有人抄下之后偷带了出来。究竟是谁做了此事?那个眉儿?不可能。难道是另有其人?柳牧之脑中已是一团乱麻。 他拿着那账单哆嗦了许久才说道:“皇上……臣有罪!臣因为之前生意上的事,与江南湛家结下了一些个人恩怨,遂出此下策,臣……罪该万死!”他说这话的同时心里也已经想清楚了,虽说囤积居奇是不正当的行为,但肯定罪不至死。看在姐姐和外甥的面上,想必也就是挨一顿骂以后收敛一些就了事了,否则皇上也不会私下里将他叫过来。 “就这些?”皇帝此刻的神情,就如同一只经验丰富的老猫,正不慌不忙地将爪下的老鼠翻过来又翻过去,偏就是不下口去咬。 在这巨大的压力下,柳牧之的呼吸也开始困难起来还是不说?皇帝是已经知道了什么,还是故意这样说以引诱自己主动招认? “回朕的话就这么难?”老猫似乎没多少耐性了。 柳牧之想来想去,还是抵死不认的好,这样还有一半的胜算。若是认了,那就全栽了。于是连忙答道:“回皇上的话,臣自知此事做错,不该如此垄断货源、哄抬价钱,愿皇上能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臣将无偿为朝廷采购药材运往前线!” 此时皇上就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那咯咯的笑声直瘆得柳牧之头皮发麻!“你?凭什么朕就要给你这个机会?更何况——那些药已在今早安全送到大军之中了,又何需你多此一举呢?” “什么!”柳牧之顿时目瞪口呆,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是说……路上被烧了吗?” 只见皇帝盯着他一字一句说道:“失火的事,也是你动的手脚罢?” “不不不……当然不是……臣哪有那个胆子……”柳牧之拼命摇头否认。他自认此事做得够机密,皇帝应该只是试探而已。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你是不是以为看在四皇子的面上,朕就不会动你了?你也未免太天真了!”皇帝愈看那柳牧之愈觉其面目可憎。本来今日叫他来,就是想要敲打他一番的。他若是有点儿悟性,便会自己招认出来的。可现在看来,此人不但不肯松口,更是没有一丝丝的悔改之意。这样的舅舅,对于老四来说,不要也罢,否则日后必将是个负累。 想到这里,皇帝便下了狠心,也不再与那柳牧之周旋了,只冷冷说道:“来人啊——将此人押下去,听候发落!” 柳牧之这才慌了:“皇上!臣……臣知罪!请您看在宸妃娘娘和四皇子面上——” 皇帝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说道:“晚了!带下去!”说罢,看也不看他便拂袖而去。 那柳牧之顿时瘫软在地。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事情是如何演变到这步田地的。 第129章 真相大白 柳牧之这天接到旨意春风满面往宫里去时,青儿就已经有了感觉,他这一去,应是不会回来了。这边所有的证据她都已经交给少主子了,想必那位林大人也已经将这些东西送呈了皇上。否则,皇上也不会在得知已经出事的情况下还像没事儿人一样稳坐泰山。今日皇帝突然叫柳牧之进宫,应是终于要向这位柳大人开刀了。而她,也是时候离开了。 待柳牧之离开后,青儿便开始打点起自己的行装来。放眼望去,这屋子里到处都是值钱的物件,精致的梳妆台上不是胭脂水粉便是珠翠钗环,衣柜里搁的都是柳牧之为她购置的绫罗绸缎,新崭崭的就像没穿过一样。环视一圈下来,青儿轻轻叹了一口气,似有些落寞,又有些怅然。 青儿的本名其实叫凝秋。她自幼父母双亡,后又被叔婶卖到了花楼里,被迫做了雏ji。后因为因缘际遇,在无意中救了一位江湖高手的命。那人后来为了报恩,便将她劫出了花楼,从此不再过那倚门卖笑的生涯。他二人相伴在江湖上漂泊了几年,凝秋也学到了一手点**绝活,算得上是一名女侠了。但天有不测风云,那人终为仇家所杀,又剩得她孤零零一人。恰好湛家镖局正在广收天下江湖人士,凝秋便有心前去试一试。虽然湛家从前没有女镖师,但湛家少主子对于她的点**功夫很是赏识。于是,凝秋便成了镖局里唯一的一名女镖师。 就在半年前,湛少枫突然单独将她叫了出来,说是有一项特殊而重要的任务要交给她。凝秋本是跃跃欲试的,谁知那任务却是要她重回花楼里。她自然是不想去的。但经过湛少枫的一番解释,她才知道这项任务对于湛家是极为关键的。凝秋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答应了此事,但她要求事成之后要升为镖头。能做女镖师算什么,做一名镖头指挥一群大男人,那才是本事。湛少枫却是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个请求。在他看来,如果凝秋能够成功完成这个任务,那就说明她是有足够能力的,做一个镖头也是实至名归。于是凝秋便动身去了京城,在少主子早就安排好的花楼里重操旧业,很快便勾上了柳牧之。 凝秋知道这府里除了她,其实还有另一个暗桩,便是绯儿姑娘身边的那个眉儿。但以她侍女的身份,只能在外围打转。而那柳牧之老奸巨猾,若不能在他身边呆着,是很难套出什么消息来的。可那眉儿的性子,要她去勾引柳牧之似乎有些勉强了,说不定不小心还会露馅。果然,那天柳牧之说了要纳那眉儿为妾时,她就心慌意乱露了身手。其实湛少枫之所以选凝秋进柳府,正是因为这个缘故。 由于柳牧之对凝秋的宠爱.和不设防,对于他提前囤货的行动,湛少枫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于柳牧之接下来要以天价向他售出这些药材,他也早就预见到了。他所做的,只不过是等着柳牧之一步一步跳进自己挖的大坑中罢了。因为对于湛少枫来说,只在生意上挫败柳家算不得什么,他要的是皇帝对柳家的弃之不用,让那柳牧之身败名裂,从此不能再做皇家生意,这才算完胜。 早前那些账册,林慕白本可以早.早呈上去的。但却被湛少枫拦住了,因为他知道,柳牧之决不会只满足于敲一点儿竹杠就完事儿。于是便叫画眉和凝秋继续留心着柳牧之的下一步举动,集齐证据,到时一并上交朝廷。既然能让他栽一跤,何不让他栽得更狠一些呢? 那晚画眉回来后,湛少枫对于.她带回的消息就一直心存怀疑。以他对柳牧之的了解,那人是绝不会这样大意的,而且湛家镖局的兄弟们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策反的。紧接着,他又在当晚收到了凝秋的消息,说画眉逃走是柳牧之故意为之。这就让湛少枫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想了,那柳牧之果然是在利用画眉放出假消息,好让自己撤掉镖局的人。 如果就此揭穿柳牧之的阴谋,接下来他是必定不.会就此罢休的。与其等着一路上横生枝节,还不如将计就计,让柳牧之好好唱完这场戏,同时也能确保货物安全送达。于是,在林慕白和观云的掩护下,湛少枫佯作连夜慌忙换下镖局的人,暗中却悄悄换掉了货物。也就是说,那些官兵一路所护送的只是一批混杂着草质的劣等药材。而真正的货物早在湛家镖局的护送下悄悄改了路线,日夜兼程送往南疆战场。 与此同时,林慕白也拟好了密折,附上湛少枫搜集.的所有人证物证,亲自带上并面见皇帝密议此事。是故后来在满城谣言纷纷的情况下,皇上却将那些弹劾折子都留中不发。当确认那些药已经抵达军中时,皇帝这才将一直蒙在鼓里的柳牧之拎了出来。 事情就这样在湛少枫的计划下,一步一步发展.到了现在。 没有任何意外.的,柳牧之被削去了官职,并被抄家没收了全部财产。即便宸妃苦苦哀求,也还是没能令皇帝收回成命。 原本皇帝是有几分私心的,事后消了气,还是想要留着柳牧之的性命以保全四皇子的体面。但林慕白却抓住了这个机会穷追猛打,不等皇帝开口就速速联合了一批官员联名上奏弹劾柳牧之,将他这些年来利用国舅的身份所做的那些不法之事一一抖落出来,甚至还牵出了那年三皇子险遭暗杀的那桩案子来,一时间闹得是满城风雨。迫于这样的压力,皇帝也不得不按刑律对柳牧之处以流配之刑。至于宸妃,虽然没有被牵连出什么罪行来,但娘家兄弟出了这么大事,祖宗基业又尽毁,对于她来说,也是一个重重的打击了。 权倾一时的柳家就这样倒了。与此同时,由于湛少枫在这件事上做得极是漂亮,皇帝特地指定由他来负责接下来军中粮草等重要物资的运输。自此,财势雄厚的江南湛家终于获得了皇商的身份,奠定了他们商业霸主的地位,从此叱咤大江南北。 第130章 无商不奸 三个月后,在林府后巷一个颇为僻静的地方,一家装潢朴素却极有格调的药堂悄无声息地开业了。这家名为兰草堂的药堂看上去和普通的医药堂并无二致,却是专为妇人医治疾病的。起初有些个男子颇为好奇,便想要装成病人进去打探一番,却都被一一赶了出来。众人这才知道这家开在小巷里又其貌不扬的药堂竟然会有侍卫把守,一定是个有后台的。仔细一打听才知道,这家店的老板居然是那位近来赫赫有名的湛公子!众人顿时肃然起敬,再不敢乱来。这兰草堂虽然不接收男子,但那些生了病的妇人们,不论贫富贵贱却都能在这里得到一视同仁的悉心照顾。于是,这家药堂的名声便慢慢在京城传播了开来。 人都道那富家大户尽出些膏粱子弟,但知饱食,不谙他物。可兰草堂的老板湛少枫虽然身为江南首富之子,不但将父亲交与他的事务都打理得妥妥帖帖,更是扩大了生意的门路,争取了皇家各项物资的置备购办,将家业扩大了不知多少倍。且那湛少枫又是个相貌极为出众的翩翩少年,京城富商高官但凡见过他的,无不想为自家姑娘说上这门好亲事,但却都被他以早已订了亲为由断然谢绝。消息出来后,不知多少小姐为此伤透了心,但还是拦不住有些极为痴心的,就算是自降身价做平妻做妾也心甘情愿嫁与他,这其中便有将军府的韩二小姐。听说这韩二小姐自小被宠得没边儿,性情刁蛮娇纵,只要是她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手的。而且,她与那湛公子的未婚妻林二小姐恰好还是表亲,而那林二小姐据说也不是个好惹的。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只不过,这位湛公子有那么多钱做什么不行,为什么偏偏开这么一个奇怪的药堂呢? 其实这家兰草堂,是湛少枫为了芷兰而开的。之所以设在林府后巷,也是为了方便芷兰出入。但这里坐诊的大夫却不是她,而是湛少枫特地从峨眉山请来的一位德高望重、医术高明的道姑。芷兰只是每隔两日可以过来坐诊半天而已,而且还是以学徒的名义对外示人。这便是湛少枫与芷兰合力与父母争辩所得到的最好结果了。尽管如此,芷兰已经是心满意足了。这代表着她已经越来越接近自己的梦想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这天一早,芷兰照例来到了兰草堂,却没有接到一个病人。因为凡是来看病的,都指名要妙真大师为其诊治,就算等也要等她。芷兰也知道,自己看上去年纪太小,不大令人信得过,更何况她目前的身份还是妙真大师的徒弟。有师父在这里,谁还要那没有经验的徒弟来看病呢?万一给看坏了怎么办?这不是没病找病嘛。所以芷兰在这里干巴巴坐了半天,却是一无所获。其实这些天来,差不多就是这样的状况。她虽然不希图名声传扬,但多少也得有点儿客户吧,否则没有临床经验的积累,作为一名大夫又怎能进步呢?琢磨半日,终于叫她想出了一个法子来。 见这会儿妙真大师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芷兰便趁机说道:“师父,兰儿有个主意,您听听看是否可行。”在这里,她们是以师徒相称的。虽然妙真还没有教过芷兰什么,但她的医术确实高明,芷兰觉着自己要学的还是很多,这么叫也不算吃亏。 妙真笑道:“兰儿请讲。”她也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姑娘的。早年她因体弱多病被家人送到峨眉山中修道时,也是芷兰这般年纪,和她一样有着清灵的大眼和好奇的心。如今她虽已年方五十,却仍不改当初那颗质朴之心。外边那花花世界虽然令人迷离惝恍,但若穿过那繁华落尽处,世人的苦难与不幸便清清楚楚落入眼底,这也是她为何会答应出山行医的理由。 只听芷兰说道:“师父,你我二人.辈分不同,按理说,我们看病的诊金应该也是有所分别的。可现在我们的诊金却并无二致,兰儿对此深感不安。不如,把您的诊金往上提一提?或者把我的降一降?”说罢讨好地看着妙真,等着她的回应。 妙真听了先是有些莫名其妙,而后又扑哧一笑说.道:“你这孩子,没有病人就直说罢,还拐了这么多的弯弯道道。” 芷兰便讪讪地笑着说道:“还是师父厉害……一下子就.看穿了徒弟的心思。嘿嘿……那您看,这样可行吗?” 妙真微微沉吟了一下说道:“已经定好的诊金再.往上提价,恐怕对我们兰草堂的名声有损,毕竟来这里看病的多数人都还是普通老百姓,手头并不宽裕。” “那就降价罢!”芷兰很干脆地说道。 妙真却还是摇.了摇头:“湛公子定的这个价格,已是能够有所收益的最低极限了。再降,他便要亏损了。作为东家,总是要赚钱的罢。” 正在这时,却听门外有人说道:“无妨,本来开这个药堂也没打算赚多少钱的。”那沉稳有力的声音,可不就是这里的老板湛公子嘛。话音未落,湛少枫便信步走了进来。如今的他虽然已是名满京华,却仍是那样的沉声静气不卑不亢。这样低调的姿态,反而更为他增添了几分魅惑之气。 芷兰的心微微一跳,随即又笑着说道:“枫哥哥怎么来了?” 湛少枫向妙真施了一礼便走到芷兰身边说道:“来接你回去,时候已经差不多了。” “嗯。那么,我的诊金降一降,东家您没有意见罢?”芷兰问道。 只见湛少枫微微一笑说道:“当然没有意见,小姐您想定多少都可以。”他那好看的笑容,让芷兰的呼吸顿时为之一窒。虽然他们现在时常相见,但随着她对湛少枫的了解越来越多,这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反而愈加强烈。 虽然湛少枫的话让芷兰听得心甜,但她还是问了句:“那……会不会让你亏损呢?” 只听湛少枫不紧不慢说道:“既然降了价,便会吸引更多人前来看病。看完病总是要抓药的,然而药价不变,因此收益反而更多了。” “哦——”芷兰这才恍然大悟,频频点着头叹道:“真是无商不奸哪……” 第131章 造化弄人 芷兰和湛少枫几个刚一回府,就看到荷苑那边齐萱的贴身侍女小玉在门里候着,一见他们进来便笑着迎来上来说道:“少奶奶掐得时间刚刚好,奴婢才走到这边,您二位可就回来了。” “萱姐姐可是有事?”芷兰一边往里边走着一边问道。 小玉笑着说道:“可不是有事儿么。少奶奶正打算新买几个丫头,这会儿正挑人呢,有点儿拿不定主意,想请小姐您过去帮着” 她这一说倒提醒了芷兰一件事,遂笑问道:“也对,你和小桃马上就要嫁了,萱姐姐身边也没人了,可不是得再挑两个丫头么。” 她一句话说得小玉红了脸,低了头喃喃说道:“又不是我们急着要嫁……实在是少奶奶催得紧……” 芷兰笑着拍了拍她说道:“这有什么羞人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少奶奶也是为你们好,怕耽误了好时候……”芷兰正说着,却发现湛少枫正看着她,两条剑眉微微上挑,目光更是意味深长,她顿时住了嘴。咳,说别人前先想一下自己好不好。 “小姐……”小玉却没想到这么多,.只是越发臊得抬不起头来了。只见她伸出胳膊嗔怪地轻推了芷兰一下说道:“小姐,走罢,少奶奶正等着呢……” 于是芷兰转头对湛少枫一笑,便.随着小玉一同往荷苑去了,画心赶忙也跟了上去。 奇_书_网_w_w _w_._q_i_s_h_u_9_9_ ._ c_ o _m 湛少枫看着芷兰的背影,似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难得抽出时间回来看她,她却被别人轻飘飘一句话叫走了。买丫头她帮得上忙吗?挑个医女她倒还有点儿用处。 正在这时,看门的长贵突然走过来说道:“公子,外头.有人找您。” “找我?”湛少枫有些将信将疑。为了做事方便,他也在.京城置办了一处宅子。虽然不常去住,但平日里待人接物、处理事务都是在那边的。这个时候又有谁会跑林府这边找他呢?他一边揣度着来人身份一边往门外走去,随口问道:“是什么人?” “是个十五六岁的丫头,看她的穿着打扮应该是.哪家的丫鬟。”长贵说道。 湛少枫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一个丫鬟?” 长贵答道:“对,那.丫头只说要找您,但偏就是不说她是哪家的,所以奴才就没让她进来。” 湛少枫点了点头说道:“嗯,做得对。”说罢又转了个身,竟又折回去往里走了。 “哎哎公子——”长贵在后边急得直喊:“您这是去哪儿啊?外面那个丫头怎么办哪——” 只见湛少枫头也不回地往里走着,丢了一句:“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啊?”长贵皱着眉挠了挠鼻头,心中颇有些犯难。这可叫他怎么说呢? 芷兰同小玉到了荷苑,一进屋便看到齐萱端坐椅上,一个中年妇人正坐在她下首,神情热络地说着什么。十来个丫头在她们面前一字排开地站着。本来宽大的房间,因为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显得有些拥挤。 见芷兰进来,齐萱连忙招手说道:“兰儿快来这几个丫头怎么样。” 芷兰笑道:“我哪里懂这个,不过是来看个热闹罢了。” 齐萱拉着她在身边坐下了,说道:“你当然不用操这个心,虽然坠儿琪儿已经嫁出去了,但你还有画眉画心照应着。可我这边小桃小玉一嫁,身边可就没个得用的了,得赶紧寻摸几个合适的。趁她们两个走之前好好教些规矩,日后也使着也方便。” “说的是。那挑了这半天,你可有看中的?”芷兰一边说着一边略略打量了一下她们面前的那几个丫头。只见她们大的不过十七八的模样,小也才十二三,一个个都局促不安地低着头,站在那里任人挑选。芷兰心里忽然涌上一阵不舒服的感觉,坐在椅上也有些不大自在起来。 齐萱却没有察觉到芷兰的变化,伸出手来指着其中一个丫头说道:“我看这个就不错,懂点儿规矩,长得也顺眼。” 芷兰顺着齐萱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着半旧素色绸衫的女子低垂着脑袋站在那里,只看得到一个侧脸,却是有几分眼熟。 那妇人听了齐萱的话便连忙在旁附和道:“少奶奶您真是好眼力!这个可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若不是因为家道中落也不会给卖掉的。”她极力鼓吹着那女子的出身,无非是想多卖几个价钱罢了。 齐萱见芷兰直愣愣盯着那女子出神,便问道:“兰儿你看怎么样?” 芷兰连忙收回视线说道:“好是好,不过……就算是家道中落也不至于沦落至此,恐怕不是这女子自己惹了事被卖掉便是家里犯了什么事。”她说着又转头看向那中年妇人,突然问道:“你该不会是把什么有罪之人的家眷给弄到这里来了罢?” 那妇人连连摆手说道:“我们哪敢呢……”脸上却透出了几分心虚之色。 齐萱也从那妇人的神色中看出了些端倪,于是便在椅上重重一拍,声音也变得凌厉起来:“沈三娘,若不是看你可怜我才给你这笔生意,想不到你竟敢糊弄我!” 那妇人本来看齐萱年纪小,便打算把她手上几个贱价买来的罪奴卖与她,好从中多捞一笔,不想这会儿才见到这位少奶奶的真颜色,顿时有些慌神,口中嚅嗫着说道:“没有……绝对没有……”但她那口气显然已经泄了底。 芷兰见成功搅黄了这笔生意,遂又拉着齐萱说道:“萱姐姐莫生气,不必跟这种人较真。我知道福娘有个表侄女也是做这买卖的,人还算厚道。不如叫她领几个身家清白干净的丫头过来罢,用自己人总是放心些。” “嗯。”齐萱仍旧瞪着那妇人,一脸的不依不饶。 芷兰向小玉使了个眼色,小玉会意,便立即领着那妇人和那几个丫头一并出去了。临出门前,那素衣女子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她面上虽然没什么表情,那眼神里却有一种似怨似恨的情绪。正和芷兰说这话的齐萱无意往这边一瞥,刚好撞上她那复杂的目光,顿时愣了一愣,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芷兰也瞧见了这一幕,却突然起身说道:“哎呀险些忘了,今儿个妙真师父让我寻个药方子,我还得回去找找赶紧遣人送过去。萱姐姐,我先走一步,回去就让福娘把她那表侄女叫来。” 齐萱还没从那女子奇怪的目光里回过神来,便随口应了一句:“噢,好。” 刚出了荷苑的门,芷兰便对画心耳语道:“还认得刚刚那女人罢?你跟在她们后面罢。待走远了,就给那人牙子一点儿钱,把那女人领出来。然后再给她一笔钱打发她回乡罢。”说罢便给了画心一个钱袋。 “是。”画心接过钱袋便离开了。 芷兰站在原地远远看着她们的背影,心中感慨着造化弄人。那素衣女子,她一眼便认出来了,正是小娥。她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三年前的华严寺,那时的她还是柳牧之的女人,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和如今的境遇天差地别。芷兰心里很清楚,正是湛少枫设计使柳牧之被抄了家,才会致使那小娥沦落至此。虽然芷兰还是同情那小娥的,但是让她留在林家却是万万不可的,尤其不能放在齐萱身边。不如给她一笔银子让她回乡,也算是对她的一番保全之意。 此时,外边大街的拐角处停着一顶轿子,轿中女子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不住地频频掀起帘子向外瞧。不远处一个丫鬟正在林府门前和那守门的说着什么,最后便低着头一路快步走回了轿边。 “怎么样?和他说了吗?”女子心急地从轿中探出头来问道。 “回小姐的话,奴婢根本就没见着湛公子……” “不可能!方才咱们不是亲眼瞧见他和那……那个谁一起进去的吗?”女子说到“那个谁”时,牙关咬得死死的,好似有深仇大恨的样子。 那丫鬟似有些窘意地说道:“他们不让见……还说,还说……” “说什么了磨磨唧唧的!” “还说咱们从哪儿来的还回哪儿去。” 女子的俏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丫鬟一脸担忧地说道:“小姐,咱们还是赶紧回去罢。都出来这么久了,再不回去就真的穿帮了。” “我不回去!见不到他我就不回去!”女子像是赌气地说道。 “小姐呀,不是奴婢多嘴,您平日里多聪明一人,这会儿怎么犯糊涂了?”那丫鬟一边说着一边自个儿掀了轿帘进去了,只听她继续说道:“不一定非得您独个来见他啊。他不是总住在林府吗?咱们韩家跟林家还是姻亲呢,过来串个门儿那不是稀松平常嘛。到时大大方方见个面,也不用避人……” “哎呀!这么好的法子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韩沁儿拍着巴掌笑了起来,“走,回府!我这就让祖母带我去林家走亲戚!” 第132章 家宅闹剧 说着容易做着难,韩沁儿坐在轿里想了一路也没想出个合适的理由来,索性决定回去和祖母挑明了说。以祖母那样的精明,不管用什么样的借口,她也一样会猜到自己要去林府的目的,这样反而会弄巧成拙,定会遭到祖母的反对和阻拦。与其这样绕弯子,还不如先把家里长辈说通了,然后再由祖父祖母出面撮合这桩姻缘最好。若家里这一关过不去,那自己做什么都是白忙活。 韩沁儿从来都不去林府,这是家里人都知道的,因为她和林家那位表妹相互都看不对眼。其实这些年来她们统共也没见过几面,但初次见面留下的阴影,让二人一直都耿耿于怀。芷兰记恨的是自己为个镯子白挨的那巴掌,而韩沁儿却只记得因为这个表妹,自己被罚在祠堂跪了整整一天,直到那林家人走后才得以回房。 要知道,长这么大以来,那还是她受过的最重的责罚。虽然事后祖母搂着她软语温言哄了一晚上,还说什么她以后就会明白了之类的话,但还是难以安抚她心中的不平。如今她看上的这位湛公子,居然又是那丫头的未婚夫。莫非她两个是天生的对头?反正无论如何,这次她势在必得! 回到了府里后,韩沁儿却并不忙着去见韩夫人,而是先回了自己房中换了一件素色的裙衫,用手将发髻**得鬓乱钗横。随即又对那正在一旁发愣的丫鬟碧罗说道:“快去请老夫人过来,就说……就说我不想活了!” “啥?!”碧罗顿时目瞪口呆。她知道小姐常有些惊人之举,但这个……是不是有些过了? “”韩沁儿跺了跺脚不耐烦地说道。 “哦!是!”碧罗连忙转身匆匆走.了出去。她一边走着一边暗自咋舌,自己不过提醒了小姐一句走亲戚而已,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竟能由此生出这等莫名其妙的主意来? 很快,韩老夫人便带着一群丫鬟.婆子风风火火赶了过来。碧罗也跟在后边走了进来,一进屋又是一阵惊诧。她不过刚离开一会儿的工夫,小姐居然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想起了那瓶辣椒水。那是上个月小姐特地让自己从厨房弄来的,只需用一丁点儿就能让人哭得稀里哗啦的,效果不是一般的好。 韩老夫人见状连忙上前将孙.女一把搂在怀里,心疼得抚着她的乱发问道:“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只见韩沁儿两只眼睛肿得桃子一般,一下一下无.声地抽噎着,像是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了。 韩老夫人又问碧罗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今天说.要出去上香之前还好好的,怎的一回来就寻死觅活的?你们是不是碰上什么人了?” “咹……”碧罗顿时语塞,小姐也没提前跟她串个词儿,.这可让她怎么回话呢…… 正在这时,老夫.人怀里的韩沁儿终于哽咽着说道:“祖母……您别问了,也别再为难碧罗了……今儿的事,都是沁儿自找的。”说罢又眼含泪水幽怨地看了韩老夫人一眼,又说道:“沁儿……是真的不想活了!” 韩老夫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问了半天又弄不清楚状况,一时又气又急地骂道:“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你这样说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吗?!”说罢自己也禁不住伤心落泪。 韩沁儿顿时哇的一声哭道:“可沁儿如今的名声也不清白了,就是活着,也一样对不起你们……”她演得极为投入,也不知是触动了自己心里哪根弦,反而真的恸哭了起来。那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一旁的碧罗也禁不住心中犯疑。 “不清白?”韩老夫人听了这话顿时警觉起来,于是厉声问道:“碧罗你说实话!今天你们是不是遇上什么人了?” 此时碧罗已经对韩沁儿的意图明白了三分,但还是没有彻底摸清,可老夫人问话又不得不回,于是便小心拿捏着说道:“回老夫人的话,今天奴婢陪着小姐去上香,一切顺利。只是后来……我们遇上了那个湛……湛公子……” 这时韩沁儿却突然挣脱了韩老夫人的怀抱,抬起头来愤愤说道:“我堂堂将军府二小姐,却被别人当众耻笑甘愿做人家的妾。祖母!我还有什么脸活着!”说罢又是一阵大哭。这话却是出乎碧罗的意外,她有些吃惊地偷瞟了韩沁儿一眼,又悄悄往后退了两步,打定主意只看戏不说话。 韩老夫人先是一愣,接着立即就明白了过来。沁儿心里爱慕那位湛公子,这是她也知道的事。只怪这孩子太过张扬,弄得府里人尽皆知,给传到了外边也未可知。前些日子她就曾因此事狠说了沁儿一顿,并严禁她去找那湛公子。当时这孩子答应得好好的,自己还以为是说通了。现在看来是自己太过疏忽了。 韩老夫人正了正姿势,突然沉下脸来问道:“你们今儿个是专程去见那湛公子的罢?” 碧罗听了一颤,低着头不敢言语。韩沁儿却是不管不顾地哭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反正我的名声已经毁了……”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她脸上已是重重着了一下。哭声戛然而止,韩沁儿吃痛抚着脸,惊愕地瞪着祖母,话也说不出来了。她本来对自己这一招是很有自信的,不想一下子就被打懵了。 只见韩老夫人痛心疾首地看着孙女说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个什么样子!活活一个泼妇!怪道人家说你闲话!”接着又站起身来说道:“天下男子多的是,只要是你看中的,我和你祖父都会尽力替你撮合,但——只除了这个湛少枫,还有皇室子弟。我不多说了,你自己好好反省罢。”韩老夫人说完就要往外走。 见祖母撂了狠话,韩沁儿也惊住了。想不到,祖母这样宠爱她,心里却还是偏着那个丫头的,今天居然还为了她扇了自己一耳光!那次罚跪是因为林芷兰,今天头一次挨打也是因为她。她到底有什么好!! 韩沁儿一口怨气咽不下去,心里那股蛮劲儿却上来了。反正今天已经闹了,索性闹个彻底!叫她们都知道,若不顺着她的意会是什么后果! 众人正要送老夫人走,却见小姐突然站起身来,一脸凄绝地说道:“祖母……沁儿不孝,以后不能侍奉您了,还是来世再报您的恩情罢。” 大家都叫她这番没头没脑的话弄得晕晕乎乎的,正在纳闷之时,只见韩沁儿突然弓起了身子奋力冲往门外,竟是要将脑袋往那门框上撞去! 一屋子人见状顿时慌了手脚,幸得门口正好站了个行动利落的仆妇,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往那门边儿一挪,韩沁儿便正好撞到了她腰上。众人连忙趁空上前拉住了韩沁儿,生怕她再作出什么惊人之举。 “你……!”韩老夫人哆嗦着手指着韩沁儿,气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那韩沁儿手脚俱被众人控制着按坐在椅上,毫无惧色地仰头看着韩老夫人说道:“您今天拦着我一回,不代表下次就能拦着。如果不能嫁给湛少枫,我活着也没意思了。” “好……很好……”韩老夫人咬着牙对众人说道:“你们几个,都把她给我看紧了!我倒要这个小孽障的骨头能有多硬!”说罢又看了韩沁儿一眼,沉着脸捣着拐杖出去了。 此时在林府梨苑的书房里,芷兰正站在一排书柜前翻看一本上古医书。自从兰草堂开业以来,她对于正统医理学说的兴趣和关注也与日俱增。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她发现妙真为人看病的一些疗法十分特别。一番询问下才知那是上古时代就有的诊治疗法,只是年代久远,已渐渐失传。于是芷兰便向妙真借了一本古医书,打算多了解一些。但那晦涩艰森的古语,一句一句看得她脑袋直发昏,半天也啃不下来。芷兰只得无奈地放下书来,打算在架上寻本字典查一查。一抬头却见画心已候在了门外,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怎么,事情不顺利吗?”芷兰问道。 画心颇有些烦燥地点头说道:“嗯,人已经赎出来了。可是……可是她不愿意走……” 芷兰顿时不解:“不愿走?这是什么意思?” “她说,既是小姐买下了她,她便是林家的人了。奴婢都把契书塞到她手里了还是不行,非说要服侍您。小姐,您说怎么办?” 居然有这样的人,放着自由身不做非得受人奴役。芷兰“啪”地一声合上了书,冷笑着自嘲道:“算我多管闲事,不该平白地同情她。那她现在人在哪儿呢?” 画心咬了咬下唇,看了芷兰一眼才说道:“在门房那儿呢,奴婢怕她缠着小姐不走,就……就把她击昏了。” 前一段时间因公司和集团年会等诸多事宜忙得几乎飞起来了,耽误了写文,急得天天睡不着觉。到今天为止,年会总算告一段落。虽然工作量不减,但应该不会像前段时间那样天天加班了,因此停云将尽量恢复日更,争取快点把文写完。鞠躬~~鞠躬~~ 第133章 医者仁心 听了这话,芷兰先是有些惊愕,接着便绷不住“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说道:“不愧是练武之人,你这法子可真够直接的……” 画心又说道:“小姐,奴婢总觉得这女人有问题。她这样死乞百赖非要留在林家,定是另有所图,说不定又是那柳家的诡计罢。要不……奴婢马上查一查此事?” 芷兰放下书来说道:“不必了,你还是马上把她送走罢。”画心不了解此事,但她心里却是很清楚的。 “噢。”对于小姐这样斩钉截铁的态度,画心虽然有些纳闷,却没再问什么,只说道:“可是她坚持不走啊……” “这个倒不用担心。”只见芷兰从腰间摸出了一瓶药来对画心说道:“招魂散,会用罢?我做了一些改良,这个时效更长些。” 画心接过药来一笑,说道:“小.姐的法子更省事呢。”说着便要走。 “等等……”芷兰突然又叫住她,说道:“走.时让她换件粗布衣裳,再送她几把匕首防身用罢。还有,此事不要让少奶奶知道。” 画心一愣,随即说道:“是,奴婢马上去办。” 待画心走后,芷兰便拿起那书.坐回椅上重新翻看起来,却是已有些思绪纷乱,再也看不进去了。 画眉从柳家回来后,便对自己提过那小娥对观云.一直念念不忘。这个就算她不说,芷兰心里也是明白的。那年在船上,几乎是哥哥走到哪里,小娥的目光就追随到哪里。那番少女情怀,自己全都看在眼里了。但是,这并不是自己要将她送走的主要原因。 对哥哥有情的女人,又何止她一个。这样的事情对.林家来说并不新鲜,哥哥嫂嫂也自有解决的办法,不必让她多此一举地操闲心。 芷兰这样做,其实是因为心中对那小娥隐隐地.有些同情和愧意。那年在德州的客栈里初见她时,她还是个沉默寡言的女孩子,神情倔强而敏感。芷兰还记得她们母女被赶出客栈时,她朝自己这边回望过来的那一眼,有着那样深深的渴望和羡慕。是的,她是羡慕自己的。那时的小娥还是个有梦想的少女,生活对于她而言,还是新鲜和未知的。虽然有着市侩的母亲和寡情的父亲,但那并不会阻隔她对未来的向往。可后来发生的一切,一定全然颠覆了她的生活。母亲被杀,她被掳到京城,成了一个半老头子的姬妾,接着又被抄家,继而被发卖,沦为奴婢…… 或许这一切都.是小娥的命数。但不知为何,芷兰一看到她,却会有些难过。如果当年她们没有上了林家的船,便不会被那柳牧之派去的人盯上,也更不会有后来的那一切发生。当然,生活有无数种可能,谁也说不准。小娥的际遇自然不能说是林家一手造成的,但也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关系。芷兰想,也许这便是自己看到她时有些难过的缘由罢。 方才在荷苑见到小娥回望过来那一眼,已全然不见当年那少女的清澈眼眸,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历经坎坷的女人心怀怨恨的眼神。芷兰并不清楚那一眼是在看她,还是在看齐萱,又或许,是二者兼有。总之这样的一个人,是万万不可留在府里的。 芷兰觉得,她已经为小娥做了该做的事,也释放了心中那莫名的情怀。至于那小娥接下来会如何,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与她林家从此再无干系。 过了两天,芷兰又去了兰草堂。这降了诊金就是不一样,一大早刚来,她的第一个病人便寻上门来了。 在画心的引领下,只见一个干瘦的老婆子迈着小脚颤巍巍走进了诊室里。她身上穿的那青布斜襟大褂,像是穿了许多年的样子,上面打了一层又一层的补丁。 芷兰见有病人进来,连忙起身相迎。那婆子却不瞧她,只是伸着脖子在屋里四下张望,一副焦急的样子,口中还念叨着:“大夫呢大夫呢?” 画心在旁指着芷兰说道:“这位就是林大夫。” 那婆子这才看了芷兰一眼,像是吓了一大跳,用那枯枝般的手指着她惊道:“就她?你们莫不是糊弄我老婆子的?” 芷兰笑道:“老太太,您放心,我确实是大夫。” 画心也说道:“您别看林大夫年纪小,她可是妙真大师的徒弟,医术也是一等一的呢。” 那婆子却是不大相信,只见她撇着嘴用那精明的小眼睛上下打量着芷兰说道:“我说为啥这诊金这么低呢,天上果然没有白掉的馅儿饼!”说罢便要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道:“我倒宁可多花些钱,去找个真正的大夫来。” 眼见这好不容易引过来的第一个病人就要飞了,芷兰赶忙在后边说道:“这样吧,我分文不取。您就让我看一眼,要是觉得我的诊断不可信,您再去别处问问看,如何?” 这话似乎说得那婆子有些心动起来,走到门边儿又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紧紧盯着芷兰确认道:“分文不取?” “分文不取。”芷兰连忙点头。为了能拉住头一个客户,她总得牺牲一点儿。 “好!”那婆子啪地拍了一下大腿,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说道,“那我就暂且信你一次。咱们走罢。” 芷兰一听却有些茫然,问道:“走?去哪儿?” 婆子答道:“去我家里啊。不是我老婆子看病,是我那儿媳妇,在床上都已经躺了两三天了!” “这……”芷兰顿时犯了难,继而又问道,“老太太,您家住哪里?” 婆子伸手往外一指说道:“就在这条巷子最西头,不过几步路的事儿。大夫,你可得说话算话哪!” 芷兰略略沉吟一下说道:“好的,您等等,我拿一下药箱就去。” “小姐!”画心想开口阻拦,却被芷兰瞪了一眼便不说话了。 果如那婆子所说,穿过长长的小巷,她们没走多远便到了病人家里。看着那茅檐草舍,芷兰不由得心生感慨。因她生在世家大族,十几年来过的都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几乎都忘了穷苦人家是怎么过活的。 “大夫,快进来罢。”那婆子态度转得倒是快,方才还是一脸不信的表情,这会儿却一口一个大夫叫得顺溜。 “哦。”芷兰连忙应道,跟在那婆子后边进了屋。 屋子里光线很是昏暗,芷兰的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得分明。只见床上躺了一人,大热天的几层棉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还在里边发着抖。 “春生——大夫来了!”婆子对那被子里的人说道。 芷兰和画心顿时疑惑地对视了一眼。春生?女人叫这名儿? 只听那人哆哆嗦嗦说道:“您从哪儿借的钱看病?”那声音明明白白是个男的。 只见那婆子面色尴尬地对芷兰说道:“对不住啊姑娘,我也是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方圆几里,就属你的诊金最便宜了。” 画心拉着芷兰说道:“小姐,咱们走罢,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那婆子一听便急了,连忙上前拦住说道:“别别……你们别走呀!我可就这一个儿子呀……” 画心怒道:“我们兰草堂的规矩就是不看男人,你这是故意使诈!” “算了算了,既然来都来了,那就给他开个方子罢,怪可怜见的。”芷兰对那所谓的“看女不看男”的规矩其实并不以为然,本来对于病人,就应该是不分贫富贵贱、男女老少一视同仁的,她只不过碍于父母和湛少枫的情面才答应定下这条规矩。 那婆子闻言大喜,连忙搬了个凳子过来给芷兰坐下,口中说道:“我就知道您是个善心人,看来这两天等得值……”画心立时明白了过来,又瞪了她一眼。原来她那会儿那样拿乔,不过是想占些便宜罢了。 那婆子情知说漏了嘴,便连忙转了话题说道:“您赶紧给我儿子这是怎么了,一会儿热得发烫,一会儿冻得发抖……” “那是打摆子,谁都知道!”画心说道。 “是是是……那不是想知道怎么治嘛……”那婆子讪笑着说道。 其实芷兰一进来也看出了是疟疾,只不过为了确认,她还是认真地把了脉,又询问了一些情况。那病人确实是患了疟疾,只不过无钱治病,才拖了这几日。 芷兰打开药箱子看了看,里边不是解毒的药便是极为珍贵的救命之药,偏偏短少了治疗寻常病症的药材。她暗自感叹道,作一个合格的大夫,自己还差得很远。 于是芷兰又借了笔纸写下方子,递给那婆子说道:“老太太,我今天带的药并不对症。这方子,您拿去店里抓药罢,她们会告诉您如何煎药的。就按咱们之前说的,分文不取。” 那婆子本来还在心里算计着怎么才能免了药钱,不想这姑娘却如此爽快,顿时怔住了。 “小姐,快走罢。”画心催促道。要是少主子知道了此事,还不定怎么跟自己算账呢。 芷兰正欲起身,却被那婆子一把拉住了双手,只听她口中叹道:“您真是菩萨下凡哪!” 芷兰叫她说得有些尴尬,连连摆手说道:“您过誉了!”却见那婆子已是老泪纵横,心中顿时一热。 这一趟,还是来对了。 第134章 骄女难驯 这几天,韩府里已是闹得鸡飞狗跳,人人自危。那韩沁儿原本只是想要略施小计让祖母替她搬开林芷兰这块碍事的石头,不想自己却踢到了一块铁板上。再加上那日她已经放出了那样决绝的话来,若是先服了软,岂不是砸了她韩沁儿一贯的招牌?于是也咬咬牙横了心,愣是坚持了两天粒米未沾滴水未进。兴许她一开始是为了那位湛公子,但现在,却只是为了赌一口气。 韩老夫人本以为她不过闹腾两下就算了,不想这次竟认了真,弄得老夫人心中也乱了方寸。她这个孙女儿,真正是含在嘴里长大的主儿。因她父亲去得早,再加上将军府里数个孙儿里只得她一个女孩儿,自然最得祖父母的怜爱。从小到大,她要什么便给什么,恨不能将那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她。可这一次的事情,却是有些棘手了。韩老夫人本来坚定无比的心意,也叫家里这小祖宗晃得有些动摇起来了。 于是她心急如焚地亲自赶到了韩家在京郊的庄子上,寻着了正在此处休养的将军,想与他合计一下此事。 韩祖峰听了后,只是皱着眉说道:“这个沁儿,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都是你给惯坏了。” “老爷子!”韩老夫人埋怨道,“这会儿别说那有的没的,你平日里惯她还少吗?还是赶快想个辙罢!” 韩祖峰却是很笃定地说道:“.依我看来,这不过是她用来要挟咱们的小手段而已。你只是看到她白日里没有进食,焉知她不会在夜里偷偷用食?据我对沁儿的了解,她十有**会这么做。” 韩老夫人说道:“那万一是真的呢?.这孩子要是真倔起来呀,就同你一样,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你的意思是?” “不如……咱们还是劝劝卿儿罢,让.她和兰儿通融一下。再说那湛少枫,早年咱们也见过的,确是个不错的少年郎……” “胡扯!”韩祖峰一张老脸顿时涨得通红,怒道:“卿儿自.己都不许慕白纳妾,她又怎会让自己的女儿受这个罪?再说沁儿就是再不争气,好歹也是将军府的小姐,怎能让她去做人家的妾?!亏你想得出这样的馊主意!”他那急吼吼的大嗓门,震得人脑门儿突突直跳。 韩老夫人也被他吓了一大跳,随即又温言说道:“你.急什么呢,我话还没说完呢。沁儿前两日就是为这事儿闹腾的,又怎会情愿自降身份?我的意思是,不如劝卿儿退了湛家的亲事罢。兰儿是个懂事的姑娘,想必不会和沁儿一般见识的。” 韩祖峰很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以为,懂事的孩子.就没有脾气了?我看兰儿就不是个任人欺的主儿。再说她和那个湛少枫可是青梅竹马,能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拆散了的?” 韩老夫人听了.沉默不语,只在心中暗道:兰儿的亲事,只怕不用自己后也还是要散的。想到这里,她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阵强烈的愧疚之意。可转念又一想,府里还有个饿得七死八活的孙女儿,那阵愧意又被她强行按压了下去。 韩祖峰又说道:“她敢不吃饭,你就命人灌她吃!我将军府里那么多侍卫武婢难道都是白养着的闲人?” 芷兰这天在兰草堂过得很是顺利,一连看了好几个病人,都是些贫苦的妇人家。其中有一个女子因误食了有毒的野菜,被送到这里时已几乎没了气儿,当场就被芷兰解了毒。众人顿时对她刮目相看,连妙真也对她赞口不绝。 心情愉悦地回到家时,芷兰看到两辆马车停在林府门口,于是便好奇问道:“这是哪家的?” 画心却对那候在外面的车夫有些印象,便说道:“看上去应该是夫人娘家的车子。” “哦,是吗?”芷兰的心情顿时更加雀跃起来,于是便欢欢喜喜带着画心一路去了前厅。这时,林夫人的侍女阿紫正巧从里边走了出来。见她们来了,便连忙上前拉住了芷兰小声说道:“小姐,这会儿里头不大方便,您还是等会儿再来罢。” 芷兰正在纳闷之时,却听里边有人说道:“是兰儿吗?快进来罢。” 芷兰听得是外祖母的声音,便赶忙应了一声,随即又用询问的目光看了一眼阿紫。却见阿紫已经闪身让到了一边,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无奈。 顾不上想那么多的芷兰便走了进去,只见林夫人和韩老夫人都在厅里坐着,便连忙行了个礼说道:“外祖母,您来了!兰儿这些日子就念着您呢。”说罢笑吟吟走到了韩老夫人身旁。 韩老夫人拉着芷兰的手满面微笑,嗔怪地笑道:“这孩子嘴倒是甜。你若是念着我老人家,怎的不去我那里住上几日?” 芷兰却只是笑,并没有答话。废话,那地儿能住吗? 只听林夫人突然干巴巴说道:“兰儿,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回去罢。我和你外祖母还有话说。”芷兰这才发觉娘亲的脸色不大好看。她本想问两句,却见娘亲双唇绷得紧紧的,心知她应是正在气头上,自己还是避开的好。于是便对韩老夫人一笑说道:“外祖母,那兰儿就先回房了。” “先别忙着走呀。”韩老夫人却叫住了芷兰,又转头对林夫人说道:“我们也总该问问孩子的意思罢。” “娘!”林夫人似乎是怒了,一把将芷兰拉到自己身旁说道:“您未免管得太宽了!我说过了,我的意思就是她的意思。” 韩老夫人神色一黯,眼眶便微微红了起来,说道:“卿儿,你大哥就留下这一个孩子,你忍心看着她这样作践自己吗?” 听得如坠云里雾里的芷兰便问道:“什么事?和我有关吗?” 只见韩老夫人凝重地看着芷兰的眼睛说道:“兰儿,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就当帮帮忙,快救救你沁儿姐姐罢。” 第135章 母女反目 听了这话,芷兰下意识地就以为那韩沁儿得了什么重病了,忙问道:“她怎么了?” 只听林夫人冷冷地讥讽道:“她得了相思病了。” 芷兰一愣,她又不是心理医生,哪里治得了这病?未等她说话,林夫人又推了她一把说道:“你回去罢,此事你莫管。” 芷兰直觉此时应当遵从娘亲的吩咐,于是向外祖母歉意地点了个头便匆匆走了出去。只听着韩老夫人在后边唤道“兰儿等等……”,碍于娘亲的话,芷兰便装作没听见一路走了出去。出门拐了个弯儿就看到阿紫正往这边瞧,于是连忙上前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紫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姐,只怕您听了要气坏的。是这样的,韩家那位大小姐想嫁给湛公子……” “啥?!”只见芷兰眼睛瞪得圆圆的,活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哪个湛公子?”她还是有些不确信。 “就是湛少枫湛公子啊!”阿紫.也是气不过此事,于是又继续添油加醋说了一通:“而且,为这事儿她还寻死觅活的,又是撞墙又是绝食的,说是非湛公子不嫁。” 只听芷兰从牙关里迸出了一句:“.想死容易得很,我大可帮她一把。” 阿紫又接着说道:“所以老夫人.这趟来,就是想劝说咱们退了湛家这门亲事,让给那大小姐……” 这下芷兰不说话了,只见她蹙着眉头看着阿紫,似.乎有些难以置信,良久才喃喃说道:“外祖母竟然……难怪……她会那么说……” 见芷兰一脸的黯然神伤,阿紫也开始担心起来,她.有些自责地说道:“唉,都怪奴婢多嘴。其实您大可放心,夫人是绝不会答应这种荒唐无理的要求的。刚刚您没来之前,夫人就为这事和老夫人大吵了一架呢。” “唔。”沉默半响,芷兰突然头也不回地就走了。画心.连忙在后边跟了上去,见芷兰板着脸一言不发,她也连忙劝慰道:“小姐,您千万别因此气着了。少主子眼里只有您一个,这个我们大家都知道。” 芷兰停下来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 她们都以为她是气坏了。 是的,生气当然.是有的。遇上这种莫名其妙的事,谁能不闹心?这大小姐无理取闹得也太离谱了。 但芷兰并不担心自己的婚事会因此遭到什么阻拦。以湛少枫那样的性子,韩沁儿这样闹根本就是多余。再说她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湛少枫又不是什么物件,岂能这样任人抢来抢去?真真是愚蠢至极。 此刻,芷兰只是觉得有些难过,或许,娘亲是可以理解她的感受的。这么些年来,她本以为外祖母是疼爱自己的。现在看来,那不过是表面的客套罢了。关键时刻,她这个外孙女不过是个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比不得人家的嫡亲孙女一点儿半点儿重要。 这时在前厅里,林夫人也失去了耐心,已经不打算再和母亲争辩下去了,只听她“啪”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茶盅顿时晃得咣咣当当的响,又听她毫不客气地说道:“阿紫、雨儿,送客!” “卿儿!”韩老夫人也终于端起了架子,沉着脸说道:“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大哥的在天之灵吗?” 只听林夫人反唇相讥道:“母亲大人,您把沁儿娇惯成了这样,难道就对得起大哥了?您只知道考虑沁儿的名声,难道我们兰儿就没有名声吗?订了几年的亲事突然退掉,叫外边的人怎么看我们林家?在您眼里是不是除了嫡亲的孙女就没有别人了?” 这一串连珠炮似的问话竟将那韩老夫人问得无言以对,坐在椅上呆呆看着女儿只是发懵。 见母亲坐在那里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林夫人心中忽然涌上一阵难过和内疚。她觉得自己刚刚似乎说得过激了,于是便又放软了语气说道:“娘,我知道您是被沁儿折腾坏了,才一时糊涂顺了她的意。其实您想想看,就算我们同意退了亲事又如何,难道湛家就一定会同韩家结亲吗?您回去,还是应该好好劝劝沁儿罢。” 韩老夫人叹了口气说道:“若劝得了她,我又怎会巴巴地亲自跑到这里来?前日刚下狠心扇了她一巴掌,本指望着能把她扇醒了,不想她竟生了各种法子要自尽!你说,我哪里还敢劝啊,我可就这一个孙女儿啊……”她说着突然又觉不妥,连忙迅速扫了女儿一眼。 林夫人心中自然又是一阵不痛快。她深吸了一口气按住心中那股无名火,状似平静地说道:“既然我们兰儿对您来说是外人,那您就更不该插手她的亲事了。您若实在想把孙女嫁给湛少枫,就自己直接去找他罢。他若答应,我们也没话说。”说罢噌地一下站起身来,连礼也不施,就带着阿紫和雨儿离开了此地。 韩老夫人呆望着女儿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来。 她坐在椅上长嘘短叹了一会儿,终于才说道:“咱们走罢。” 一旁的婆子说道:“夫人,咱们就这么走了吗?小姐若是知道这趟来没说成,回去定要闹腾的呀。” 只听韩老夫人自言自语道:“今日本就不该来的……卿儿说得对,要说也得和那湛家说合去。兰儿这门亲事……唉,终究都要散。怪我……当初没早说,现在更说不得了……”说罢摇了摇头,扶着椅子颤巍巍站了起来。那婆子正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时,却见老夫人自己站了起来,连忙上前递了拐杖过去,又搀着她慢慢走了出去。她本欲问个明白,但看了老夫人的神情,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待她们走远了,一个人影便悄悄从院中的桂树后面闪现了出来。那人正是湛少枫。 只见他一脸凝重地看着韩老夫人一行人离去,幽深的蓝眸微微眯起,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136-181 缺 136-181缺 第182章 结亲之争(中) 林慕白眼皮突突跳了两下,严厉地盯着观云问道:“什么意思?兰儿为他做过什么事?”观云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 我也觉得不对,就追问了两句,三皇子却笑而不答。 父亲,我看他的确相当笃定,说不定他真有什么王牌握在手中。 咱们费这么多心思,是不是有些多余了?”“一点也不多余。” 林慕白扶着桌案缓缓坐到椅上说道,“你我早已被世人看成了三皇子的左臂右膀,想洗拖是不可能了。 既已卷了进来,就只能为他奋力一搏。 这个天下只能是他的,一点儿闪失也不能有。 否则,不止你我要出事,就连你母亲、你的弟弟妹妹还有萱儿都要受到牵连。” “这我知道。 我们现在……与其说是为皇家做事,不如说是为了家人。” 观云看了看父亲,又试探地问道:“父亲,您当初为何送我进宫作三皇子的伴?若不是因此,也许我们还能置身事外。” “唉!既然生在了林家,许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 林慕白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当初并不是我要送你进去的,而是皇上挑中了你。 你可能不知道,皇上幼时的伴就是我的兄长——你大伯林慕阳。 我们林家从你祖父那代起,就一直和皇室有着密切的关联。 这种联系,不是你想切断就能断了的。” “这么说来,皇上其实是有意让我们辅佐三皇子的?这是不是就暗示了圣意所向?”观云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兴奋。 林慕白笑着摇头说道:“你忘了?皇上还给四皇子选了三位伴呢,每一个都出自世家大族。 若照你这样想的话,圣意岂不是又转向了?”观云听了又有些泄气,说道:“自从我做了侍卫,几乎天天都能看到皇上。 可到现在为止,我也弄不清楚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在太后面前,他是孝子;在四皇子面前,他是慈父;在臣下面前,他是明君。 可唯独在三皇子面前,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严父。 那种严厉,和您平时教导我的那种感觉不同,是一种让人感到压抑又恐惧的威严。 说来也奇怪,三皇子到底哪一点不如四皇子了?”“这很正常。” 林慕白笑道,“一个父亲之所以对于不同的子女有不同的教养方式,是因为对他们的期望不同。 像我对你,就比对待兰儿要严厉一些。 我希望她幸福,但希望你成材。 态度或许不同,但感情却是一样的。” “嗯,我明白。 只是……皇上这样敲打三皇子,是想让他成为能臣呢?还是成为明君?”林慕白的回答有些高深莫测:“这就要看接下来,那位娜仁公主的归宿是谁了。” ——————————————皇宫大内永寿宫的外边,有条长长回廊一直通往御花园。 其间有一个身着便服的白净少年从不远处晃悠悠走了过来,口中还哼着小曲儿,看上去心情很是愉悦。 一个小厮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地四下里看看,一脸的紧张兮兮的模样。 正当他二人快要走到永寿宫时,那小厮突然拉住了少年低声说道:“坏啦!您看——那不是娘娘身边的申公公吗?”少年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太监正站在那永寿宫门口伸着脖子东张西望,果然是那申公公。 “走走走!”少年立马转头原路折回。 “娘娘——”一道刺耳的公鸭嗓子在后边喊道,“四皇子回来了!”“唉!”那少年,也就是四皇子晟玄明,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得又转了回去,口中嘟囔道:“这个老东西,眼睛怎的这么尖!”那小厮则是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模样,哭丧着脸不情不愿地跟着走了回去。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永寿宫,只见宸妃娘娘正端坐在正中央,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打量着他们。 行了礼后,晟玄明便故作轻松地上前说道:“娘娘,您今儿怎么有空来看儿臣呢?”宸妃并不理会他的寒暄,只问道:“你们干什么去了?身上穿的是什么玩意儿?”晟玄明笑了笑说道:“啊,就是出宫溜达了一圈,体察一下民情。” 见宸妃依旧脸色不善,便笑嘻嘻凑到跟前说道:“哎呀,有些事情就是得亲眼所见才行。 那些老夫子讲的什么‘治大国如烹小鲜’,如不亲眼见识一番,这些就全都是空谈。 前些天父皇还说了,有机会时要带儿臣去民间走走。 儿臣心想,到时在父皇面前不能一问三不知呀!所以就提前出去见识见识,到时也好应对。” 不愧是亲生儿子,一下子就说到了宸妃的心坎上。 她的脸色缓和了许多,又问道:“你父皇还说什么了?有没有提到那个娜仁公主?”“娜仁公主?”晟玄明的眉毛皱了皱,说道:“没有。 父皇问的往往都是功课上的事。” “一句口风也没有?”宸妃锲而不舍地问道。 “没有。 那种蛮女提她作甚?”宸妃忍不住用力戳了一下儿子的脑袋说道:“人家可不是蛮女!我跟你说,她现在和六公主走得很近。 没事的话,你就常去那边走动走动,和她多多接触。” 晟玄明终于有些不耐烦了:“我去那里做什么!我又不娶她。” “你不娶她?难道你要拱手让给晟玄渊?”宸妃一双美目瞪得又凶又狠。 “让给他就让给他了。 反正他比我年长,也该在我前头成婚。” 晟玄明满不在乎地说道。 他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桌上的茶杯应声落地,摔了个粉碎。 晟玄明惊愕地看着母亲,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宸妃自知一时失态,沉默良久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喃喃说道:“皇儿啊!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天真呢?”见晟玄明还是一脸的不解,宸妃便将他拉到身边,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咱们现在不比以往了。 那时还有你舅舅里里外外帮衬着,咱娘俩才能在这吃人的宫里安心过下去。 可如今你舅舅不在了,咱们也就没了根基。 你别看现在人们当面都敬着你,背地里……说什么的都有。” “说什么了?都有人说什么了?”晟玄明毕竟年少气盛,一两句话就勾得他气血上涌。 “说什么你不要管。 但只要你娶了娜仁公主,就等于有了强大的kao山,所有人都会忌惮你几分的。 包括……你父皇。” 宸妃说罢定定地看着儿子,等着他的反应。 “强大的kao山……”晟玄明的神色慢慢凝重起来,似乎已经被说动了。 V 第183章 结亲之争(下) 两个月后,方姨娘已经从那场惊吓中彻底恢复平静,于是便开始执掌家事,芷兰也终于得以解拖,重新回到了兰草堂。 她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妙真大师将所有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连那些姑娘们,也都被她调教得格外知礼。 湛青青后来得知父亲被绑的事情时,便埋怨了哥哥和芷兰一番,怪他们没有将及时将消息透lou给她,但事情过去之后也就释然了。 紧接着她的夫婿齐瀚在这年的秋闱中又荣登桂榜,取中举人第五名。 湛齐两家人都很是高兴,又庆贺了好一阵子。 那齐瀚则更是意气风发,在家中闭门书,有心在来年春闱时赴京赶考,再取佳绩。 湛青青思量着自己也该为夫婿尽一份力,不能总在兰草堂待着,于是便从众姑娘中单独将嫣儿挑了出来,教她结算记账种种事宜。 那嫣儿也是个聪明的,原先就略懂一些,经过这一番调教,竟也能独挡一面了。 于是湛青青便放心在家服侍夫君,偶尔得闲才来兰草堂转悠一阵。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很快便到了初冬时节。 这天,兰草堂的病人很少,就连门前大街上的行人也是稀稀落落的。 几个姑娘无事可做,在屋里坐着又嫌冰冷,于是便在门口弄了一个炭盆过来,一众人围坐在一起取暖聊天。 恰好这天妙真大师去了抱朴观,林大夫多是因为迟起还未赶过来,姑娘们难得自在一回,便东拉西扯地聊开了。 在小凤仙的引领下,大家从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一直聊到了国家大事,可谓上天入地无所不言。 当芷兰和画眉穿过前堂来到后院时,刚好听到小凤仙说道:“听说那公主长得那可是如花似玉的,要不皇帝老儿也不会这么喜欢她。” “长得好看的人多着呢!就比如咱们几个,那也算得上是如花似玉的。” 一个姑娘不服气地说道。 小凤仙着急了,连忙又说道:“人家那叫花容月貌,国色天香,还有还有倾国倾城……”她正搜肠刮肚地想着怎么形容美人,却听身后有人“扑哧”一笑说道:“小凤仙最近念的书不少啊,词儿都是一串一串的……”大家这才发现是林大夫来了,一个个赶忙起身,又笑着纷纷说道:“今天没什么人,大家又冷,所以才……”她们知道芷兰向来不怎么管束人,所以不怎么紧张。 芷兰笑着进门说道:“刚刚说的什么这么有趣?也说来我听听?”“是说最近京城里发生的大事儿。 皇帝老儿新娶了一个妃子,是个蒙古公主。” 小凤仙跟在后面殷勤地说道。 芷兰不以为意地说道:“皇帝纳妃也算不上什么新鲜事儿,几乎年年就有。” “哎,那不一样啊。 这次娶这个妃子,那可是个绝色美人!”“你见过?”芷兰有心逗逗小凤仙。 “我、我没亲眼见过,但我娘说了,那场面可大了,就跟当年立皇后似的!可见皇上有多稀罕这美人儿。” 小凤仙的娘,就是官巷口整日里给人拉媒说亲的王婆,一张嘴一说就没边儿。 芷兰笑了笑说道:“你娘真是有见识,那么远的事儿都知道。” 说罢从架上取了本医书便进里间去了。 小凤仙未听出她话中揶揄,兀自得意地和大家炫耀道:“看看,连林大夫都夸我娘有见识。” 众人哂笑。 此时在那遥远的京城,全城人也正在为此事议论纷纷。 有人疑惑,有人惊诧,也有人为此气愤难平。 在华宁宫中,太监宫女们走起路来都低垂着头,个个都是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 因为他们的主子宸妃娘娘,此刻正在大发脾气。 “你到底是怎么办事的?自己没弄上那公主也就算了,竟能把人生生推到皇上那里!我……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只见宸妃正烦躁地踱来踱去,鬓发凌乱,全无往日的光彩。 在她面前跪着的,是一脸委屈的晟玄明。 地上也是一片狼藉,看来这次又没少摔东西。 “这……这不能怪儿臣啊!”晟玄明急急辩解道,“事情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全是皇祖母一手促成的。” 宸妃的眼睛骤然眯起,如同一只发现猎物的母虎。 “太后?她为什么会干涉此事?”“这是儿臣听惠明说的,那次正好他轮值,听到皇祖母和父皇的争吵。 皇祖母态度十分坚决,不允许外族人入宫,更不允许外族人玷污皇家血脉。 而父皇却一心想要将那蒙古骑兵笼络到手,一定要接纳公主,二人就一直争执不下,后来不了了之。 所以儿臣猜测,他们后来应是各自退了一步,合谋出此策。”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晟玄明脑袋不由自主往里缩了缩,答道:“半……个月前。” 宸妃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气得胸口快要炸开了。 “那你为何不早说?!”“我……我哪想得到父皇会来这一手啊!”晟玄明十分委屈。 宸妃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又咬牙说道:“这简直就是下下策中的下下策!我就不明白了,那公主做了皇上的妃子难道就不是外族人吗?!”晟玄明犹豫了一下,又嚅嗫着小声说道:“儿臣猜想……会不会是因为,父皇已经多年未……未生子了……所以,不会有……那种担心……”“一派胡言!就算是你娶了她,给她喝了药,也一样不会生子!”“那哪能啊……她可是达延汗最宠爱的娇女,这种事一旦被发现了,那达延汗不得对我们怀恨在心?”晟玄明振振有词。 其实,不必娶那公主,他背地里是大大松了一口气的。 那女人,听说剑术骑术都相当了得,还使得一手神鞭。 若真娶了这蛮女,那他以后是别想过舒坦日子了。 宸妃极其失望地看着儿子,嘴唇哆嗦半天,终于挤出了一句话:“滚!本宫没你这种窝囊儿子!”晟玄明愣了一下,随即面色渐渐冷了下来,起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了华宁宫。 V 第184章 八方风雨(上) 且说皇帝突然来这一手,着实把三皇子和四皇子两党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这些日子里在底下蠢蠢欲动,频频出招,却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竟是这样收场。 一阵惊愕和惋惜后,大家又都心平气和下来。 那公主被收入皇上的后宫,大家都没落着便宜,也还算势均力敌,总好过被另一方打压下去。 但与此同时,有关立储一事,皇帝的态度就显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臣为此忧心忡忡,纷纷上书皇帝尽快立储。 否则,一场激烈的党争必不可免,不管谁胜谁负,对于国家的损耗都是极大的。 一如既往,这些折子一概留中不发。 无人知道皇帝究竟在想什么,是难以在两个儿子当中做取舍,还是根本就另有打算?满朝文武,无人不关心这个事关国家根本的问题,但也无人敢在朝堂之上挺身而出,当面向皇帝发问。 在这片压抑沉默的气氛中,这个王朝,正在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而这场暴风雨的前奏,竟为宸妃娘娘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太监所拨响。 那是一个不错的天气,但宸妃娘娘心绪极为不佳。 这段时间对她来说并不好过。 四皇子自从上次被她赶走后,就再也不来见她了。 宸妃自知那天话说得重了,但又不愿放下身量,硬撑着等儿子主动前来和解。 谁知那晟玄明少年心性,倔强倨傲,就是不肯伏低认错,叫宸妃等了个望穿秋水。 再加上宫里时不时地传出些消息,都是关于皇帝如何宠爱和重视那位蒙古公主的,更教她怨气填胸,心火难消。 恰好这天一早,良妃前来探她,二人便一同前往御花园散心。 此时正是初冬,虽然阳光大好,却也掩不住万物萧条之象。 二人一路沿着亭台水榭走来,所见到的都是光秃秃的花枝和满地落叶,唯有那松柏依旧葱茏,却也是苍苍灰绿,老态毕现。 满腹心事的宸妃和良妃见了此情此景,不免更添一层神伤。 她二人虽然贵为皇妃,享尽人间富贵,却也一样留不住自己的芳年华月。 “唉,这园子里的花就如同咱们女人的年岁,最好的时候只有那短短几日。” 良妃叹道。 宸妃却摇头,神色黯然地说道:“花期虽短,可年年都有再来时。 至于我们……”她话还没说完,只听不远处一个清润脆甜的女声顺口接道:“正所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二人惊诧地对视一眼,连忙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娇艳女子笑吟吟从一株古柏后走了过来,她正是刚刚大婚不久的娜仁公主,封号丽妃。 这丽妃也不知是没心计还是故意挑事,接的这句话恰好戳到这两位的痛处。 宸妃和良妃心下更是不悦,正想要好好教训教训她,还未及开口,又听到那熟悉的男人嗓音说道:“看来爱妃也很懂中原的诗词呢。” 二人大惊,连忙跪下说道:“臣妾不知圣驾在此,扰了皇上游兴,罪该万死!”“呵呵,不必如此拘礼。 两位爱妃快请起。” 皇帝也慢悠悠从树后踱了过来。 宸妃和良妃这才小心翼翼地起身,见皇帝满面微笑容光焕发,看得出他今日心情极好。 丽妃小鸟依人地倚在皇帝身旁,笑得格外清甜,只听她说道:“我在草原上时,常听人说中原多美女。 那时我还不服气,到今天我算明白了,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就得是二位姐姐这样的佳人,才能让我心服口服。 若再倒退二十年,我是万万不敢进来和姐姐们站到一处的,免得叫人笑话我不知深浅。” 她这话明褒暗贬,绵里藏针,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出来。 偏偏皇帝装聋作哑有心护她,宸妃和良妃也只得勉强笑着,满腔的怒气只能吞回肚里。 经过一番观察,宸妃和良妃不得不暗自承认,看来宫里这段时间的传闻都是真的。 皇帝果然极其宠爱这丽妃,简直就是有求必应。 她们也从未见过皇帝在人前有这般温柔的模样,就连宸妃也不曾见过,那副景象真真是叫她刺目痛心。 四人同游御花园,好端端的散心却成了堵心。 回去之后,宸妃便开始大发雷霆,看见什么人就打,拿到什么就摔,把个好端端的华宁宫搅了个天翻地覆,宫女太监们无不遭殃。 这其中有个跛脚的粗使太监名唤阿苏,已在这宫中伺候多年。 他早年也是个极伶俐的,深得宸妃欢心,常在其身边伺候。 那时宸妃也正是得意的时候,这阿苏又是她跟前得用的,因此一时也成了宫里的大红人,小太监们见了他都拼命巴结拉交情,在奴才们中也是极为风光的。 但不知从何时起,他突然变得沉默寡言,麻木迟钝,惹得宸妃对其心生不满。 又有一次他上树为宸妃摘取她那断线的风筝,不慎从那高高的树上跌落下来,摔坏了腿,从此便成了跛子。 从那以后,他就成了华宁宫的粗使太监,终日里干的只是打水扫地的粗活,渐渐为人们所遗忘。 也是这阿苏倒霉,恰好宸妃怒气冲冲从外边回来时,他就在殿外埋头扫地。 因外头的小太监来不及传话,他也不曾抬头,就这样,扫帚就不慎拂到了宸妃娘娘的鞋上,险些将其绊倒。 宸妃被宫女扶起来时,先是一巴掌将那宫女打了个满脸花,又大骂着将那阿苏一脚踹倒在地,想想还是不解气,又亲自索了鞭子过来,将那阿苏抽打得满地打滚,嗷嗷惨叫。 对于华宁宫的人们来说,这种事也算正常。 尤其是在这一个月,简直隔上几日就要来这么一出,大家都习惯了。 但在这天傍晚,当人们发现阿苏吊在房梁上的尸体时,还是吓得惊惶万状。 “娘娘!娘娘!阿苏上吊了!”几个太监慌里慌张前来报信。 正对镜理妆的宸妃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又冷冷说道:“死个奴才而已,大惊小怪什么!叫他们悄悄把尸身运出去便是!”众人唯唯诺诺领命离去,唯有一个小太监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退下!”宸妃喝道。 那小太监吞吞吐吐说道:“娘娘……奴才……奴才不知这话当讲不当讲……”宸妃见他神情犹豫,像是在斟酌着什么重要的事,于是便上了心,问道:“有事快讲。” “娘娘,晌午时奴才去领月例,路上远远瞧见三皇子在和一个人说话。 奴才看那人身形,仿佛是……仿佛是……”宸妃不耐烦了:“再不说我大嘴巴子抽你!”小太监终于鼓足勇气说道:“那人就是死去的阿苏。” 宸妃一下子愣住了。 V 第185章 八方风雨(中) 为什么阿苏要去见晟玄渊?难道他是晟玄渊埋在这里的暗桩?既是如此又为何自杀?他们到底说过什么话?一时间,所有的问题充溢在宸妃脑中,思绪纷乱如麻。 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她的心口不由自主地嘭嘭乱跳,直觉似乎要有大事发生。 这个阿苏,究竟哪一年来到华宁宫的?似乎自己还重用过他几年……宸妃遣散了众人,独自坐在椅上,努力在记忆中搜寻着和阿苏有关的事,试图找出他和三皇子之间的关联。 此时在那毓庆宫,晟玄渊也正僵坐于椅上,两眼发直,像是在苦苦思索着什么,脸上却又交织夹杂着震惊和悲恸。 严六儿从未见过他这种神态,想问又不敢问,只得站在近旁守着,大气不敢出一下。 自从那会儿主子见过那个华宁宫的太监后,就成了这副模样了……那个人,他到底对三皇子说了什么啊?严六儿的思绪渐渐回到了一个时辰以前。 未时过后,他和三皇子自乾清宫那边过来,冷不防从路边窜出一人来挡在了他们面前。 只见此人三十上下,一身宫中粗使太监的行头,却是哆哆嗦嗦满身伤痕。 严六儿本欲将其喝退,却听那人哀求着说道:“殿下!殿下!奴才是华宁宫的!有、有要紧事告诉您!”一听是华宁宫,严六儿立时警觉起来,再看一眼三皇子,只见他的脸色也凝重起来。 晟玄渊略略打量了那人一番,当机立断地说道:“六儿,你在这边看着。 我去去就来。” 说罢,他便和那人一同走向旁边的一条岔道上。 严六儿并未等多久,前后大约也只一刻钟的时间。 这条路上不时有人经过,来往其间总有那么一两个眼尖的会瞥见三皇子的身影,但都不敢驻足观望。 严六儿隐隐觉得主子今天的举动有些不够小心,宫里人多嘴杂、耳目众多,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迅速传出去的。 他想过去提醒他们一下,可是又见三皇子正十分专注地听那人说话,脸上的神情明显是不容打扰。 事实上,他的脸色极为难看,甚至有些微微发白。 而那名太监,则是一边说一边流泪。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严六儿忍不住伸了脖子想听个究竟,却什么也听不到,他的脚几乎就要不由自主地抬起来走过去了。 就在这时,三皇子独自回来了。 “主……”严六儿正要说话,却见三皇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就从他面前径直走了过去,脚步发飘。 严六儿又转头去寻那名太监,只见那人也一瘸一拐离开了此处。 就这样,主仆二人如同游魂一般飘回了毓庆宫。 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三皇子还没说过一句话。 他是不是中邪了?说不定那名太监就是宸妃派来的,对三皇子施了什么妖法,才使他变成这副模样。 若真是这样,到时皇上问起来,他可怎么交差啊!严六儿越想越害怕。 就在这时,晟玄渊像是突然警醒过来,转头对那严六儿说道:“快,派几个人去华宁宫,探探方才那人的底细。 他叫阿苏。” “啊?”严六儿一时有点儿转不过弯来。 “快快!”“噢——这就去!”——————————————“啊——!”华宁宫里突然传出一声惊叫,紧接着又戛然而止,声音短促得直让人怀疑是否听错了。 宸妃捂着嘴巴,极力忍着不叫出声来。 几名太监慌忙从外边跑了进来,问道:“娘娘,您没事儿吧?”“咳咳,没事。 出去罢,本宫要一个人静一静。” 宸妃放下手,强自镇定地说道。 众人虽然有些纳闷,但都还是顺从地退了出去。 人一散,宸妃就像被人抽去了筋骨一般,一下子瘫倒在了榻上。 可她的两只手却攥得紧紧的,长长的指甲戳得手心生疼生疼。 她的喉咙里只有微微的喘气声,可心中却有个人在大声喊叫着:“这不可能是真的!不可能!!”方才,她已经仔仔细细将那阿苏在华宁宫的十几年梳理了一遍,怎么也想不出此人与三皇子会有什么瓜葛。 想来想去,她却突然记起这阿苏原先并非这般沉默寡言。 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他性情大变呢?想想……再想想……是了,就是那一年……那一年,他摔瘸了腿。 那一年,皇后薨逝……突然间,一个可怕的念头从她心底里冒了出来。 就是这道念头,惊得她不由自主发出了那声尖叫。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她,柳依之,这么多年来等于养了一个巨大的麻烦在自己身边。 所有的一切,荣华富贵身家性命,都将统统断送!但这一切或许只是她多想了。 只因这太监自杀前见过三皇子,她就生出了这种种猜测,实在是过于敏感了。 或许是他昏头昏脑路上冲撞了三皇子,被教训了一番也未可知。 又或许,根本是那小太监看花了眼,又回来说嘴。 太监总是婆子一般的嘴,一天不搬弄是非就闷得慌,听信了这种人的话,岂不是庸人自扰。 正当宸妃在努力地安慰自己放宽心时,一名太监在外头叫道:“娘娘!奴才有事禀报!”“进来。” 宸妃从榻上坐直了,又理了理微乱的发髻。 “娘娘,方才茶水房里来了一个小太监,说是阿苏晌午提水时拎错了壶,错拿了皇上常用的那把铜壶,他们特来索要。 奴才们刚才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他说的那把壶。 您看,能不能让奴才们进殿找找?毕竟是皇上用的……”宸妃下意识地在殿中扫了一圈,不曾见到什么铜壶。 正想将人打发走时,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霍的站起身来,一脸警觉地问道:“阿苏上吊的事,你们说了没有?”“……说啦……那人听说阿苏死了,壶也不要就走了。 奴才们打算找到了壶就自己送过去。” 那太监愣愣答道。 宸妃僵立在那里,心口好似有什么东西“嘭”地炸开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茶水房的人。 那定是三皇子派来打探的人。 也就是说,她那可怕的猜想,果然成真了。 V 第186章 八方风雨(下) 与华宁宫和毓庆宫那波诡云谲的气氛不同,此时的御书房却是另一番景象。 屋子里暖香微醺,一个太监正在旁用火钳轻轻拨弄着炭盆,不时溅起一两点火星子,发出轻微的“噼啪”脆响。 只见皇帝正与四皇子在榻上对坐下棋,二人皆是一副全神贯注的模样盯着棋盘。 时间过得又长又静,让人错以为一切都停滞在了某个瞬间。 唯有棋子偶尔起落间发出的声响,方让人有回到现实之感。 只听“啪”的一声,皇帝缓缓坐直了身子,微笑着说道:“你又输了。” 晟玄明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笑着说道:“还是父皇的棋艺精湛,输得儿臣心服口服啊!”皇帝的笑容却渐渐收起,一双锐利的眼睛直视着四皇子,像是要穿透他的灵魂。 “你什么时候学得这样圆滑了?”只听他说道。 晟玄明的笑霎时僵在了脸上,慌忙从榻上起身伏在地上说道:“儿臣的棋技这两年因课业繁多,有所荒废。 这次实在是父皇您的棋艺日渐精进,儿臣难以追及。” “这两年?”皇帝发出了一声短促刺耳的冷笑。 “朕记得去年中秋时,你还连赢了好几盘呢。” “那……那时年少不懂事……”晟玄明已是芒刺在背,冷汗直流。 看着儿子那副唯唯诺诺战战兢兢的样子,皇帝突然觉得一阵心酸。 好好一个天真灿漫的儿子,终究也还是变成了众多臣子中的一个。 难道真的是天家无父子吗?良久,他才颓然抬手说道:“起来罢,再杀一局。 这回再输,朕就要治你的罪了。” ——————————————严六儿很快就从华宁宫回来了。 他进宫也来不及通报,急火火就闯了进来。 只见这时三皇子正拿着一个黑灰色的瓮罐,不知在做些什么。 “主子!”严六儿说道,“那个阿苏已经上吊自尽了!”“什么!”晟玄渊骤然转过头来,一脸的难以置信。 “消息可kao吗?”“怎么不可kao?奴才亲眼瞧见的!哎呀妈呀,那舌头伸得有半尺来长!”严六儿现在想起那情形来,还是吓得哆哆嗦嗦。 晟玄渊轻轻将那瓮罐放于桌上,喃喃说道:“看来他说的是真的了。” 事体重大,也许那阿苏知道一旦说出此事,他无论如何也是性命不保,所以干脆早早了断。 庆元九年,晟玄渊三岁,他的生母——年轻的端文皇后重病去逝。 在此之前,她已病了一年多,去时匆匆,也无人疑心什么。 年幼时,晟玄渊也曾想过母后的死或许是另有原因的。 有朝一日,他终会将那恶人绳之以法,以告慰母后在天之灵。 但那只是一个幼童受人欺凌后的幻想和自我安慰,并未往深处想。 不料多年后,在他已经遗忘了幼年时的荒唐想法时,一个名叫阿苏的太监却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告诉他,那都是真的。 那些滴着血的阴谋,那些可以瞒过世人的毒药,居然都是真的。 这真是令人毛骨悚然,就像是他自己写了一出剧,却发现多年前早已有人照本演过。 而那主角,一如既往的还是宸妃娘娘,那位这么多年来一直处心积虑想要除掉他的宸妃娘娘。 当年的那些人,出谋划策的,负责下毒的,都早已消失在了这个人世间。 那个叫阿苏的,之所以能够苟活至今,全因他不过是个局外人,只是偶然瞥见这阴谋的一角。 他是个伶俐人,猜得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在将这些事和盘托出后,他选择自尽。 否则,等待他的只能是更加悲惨的下场。 但他的死,也许并非自愿。 现在回想起来,晟玄渊才发觉白天选择在那个地方见那名太监是不明智的。 事出突然,向来谨慎的他也不小心出了错。 据他的经验,宸妃想来也已知道了此事。 说不定正是她为了灭口,才先下手为强,杀了那阿苏。 这个女人,在他幼年时就数次想要在宫中下手害他,多亏了他身边那几名忠心耿耿的奶娘和老太监。 他们都是跟随皇后多年的老人,都将他看成是自己的儿子,穿衣、喝水、吃饭……从来不假手于人,一丝不苟,十分警惕。 正是因为如此,那宸妃才一直没有下手的余地。 几年前她又撺掇着让大皇子一党人买通了江湖杀手想要他的命,若不是林芷兰及时救了他,只怕那宸妃早已称愿。 如今大皇子等人早已伏法,可那宸妃太过隐蔽,又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指证她,只得作罢。 后来柳牧之出事,柳家败落,宸妃失宠于帝,再加上林芷兰送给老四的那份大礼,晟玄渊这才终于彻底捏住了宸妃母子的命脉。 可直到今天他才得知,这个女人竟早在十几年前就已害了他的母亲!母后已长眠地下数十年,而这个女人却仍旧逍遥世间。 若非今日她毒打了自己的手下,令其怀恨在心,只怕这秘密就要永远掩藏下去了。 如今人证没有,物证更没有,但杀母之仇,岂能不报!这一次,他一定要让这秘密大白于天下!“马上去乾清宫,我要面见皇上。” 晟玄渊的声音铿锵有力,已然下定了决心。 来不及和林观云商量了,他必须亲自了结此事。 “啊?噢!”一直在发愣的严六儿很快回过神来。 不知怎的,他心口慌得厉害,总觉得有事要发生。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唿哨,一群蒙了面的侍卫们突然迅速从四面八方冲了出来。 刀枪剑戟齐齐过来,竟是要置人于死地!情急之下,晟玄渊往腰间一摸,空的。 眼见众人已杀了上来,只得赤手空拳上阵。 若论单打独斗,这些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但眼下他手中没有武器,对手人数甚多,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六儿!快出去叫人来!”晟玄渊一边闪躲着刀剑一边喊道。 严六儿正哆哆嗦嗦在桌下躲着,听到主子叫他,正要钻出去,几名刺客同时砍向那桌子,吓得他又缩了回去。 只听“咣”的一声,桌上那瓮罐被一刀劈开,碎片落得满地都是。 严六儿蹲在桌下,惊恐地看着其中一块碎片,上有一个黑乎乎的虫子,已经被砍成了两截的虫身急速抖动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V 第187章 多故之秋(上) 昨天已更了186章,但主页一直未显示。 从后台订阅来看,似乎有不少人没有看到186章的更新。 故在这里提示一下,如果没看到的话,请返回目录页看一下,要不剧透了就没意思啦~~~——————————————御书房的棋局仍在继续。 从那棋子的布局上看,似乎已经到了一个僵持不下的局面。 只见那晟玄明紧张地盯着棋盘,有些局促不安地动了几下,像是在为某个想法而摇摆不定。 皇帝却双手抱臂,神态自若,显得十分笃定。 只是他那双鹰眼并不看着棋盘,而是审视地打量着坐在对面的儿子,等着看他如何决断。 过了好一会儿,晟玄明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抬手将一个棋子向前轻轻一推,顿了一下,随即笑道:“父皇,这回您输了。” 皇帝看上去并不意外,只是微微笑着问道:“赢了的滋味如何?”“比佯输好多了。” 晟玄明咧嘴一笑,lou出两个浅浅酒窝。 那个少年又回来了。 皇帝心中有几分欣慰,轻声叹了一口气,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见晟玄明突然脸色剧变。 “怎么了?”皇帝急问道。 只见那晟玄明痛苦万状地张着嘴,如同拖离了水的鱼一般一开一合,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紧接着又见他身子一歪从榻上直接翻滚下去,躺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皇帝大惊,连忙下榻叫道:“来人啊!快传太医!”几个太监飞也似的跑出去传话了。 另有几个宫女太监赶过来想要扶起四皇子,却见他紧紧捂着腹部,全身剧烈痉挛,拱得好似一只乱蹦乱跳的虾子,口中也开始吐出黑色的血。 这突如其来的诡异情形令众人惊恐不已,怯怯不敢上前kao近。 满心焦急的皇帝想要亲自上前扶起儿子,却被赶上来的侍卫们一道拦住了。 “皇上小心,龙体要紧!”这时,只见那晟玄明突然挣扎着伸出手来,奄奄一息地叫道:“父皇……救我……”那凄惨无助的情形,令在场所有人无不为之动容。 皇帝却正被侍卫们两边架着,不得动弹。 心急如焚的他一气之下大吼道:“让开!”接着胳膊用力一甩,将侍卫甩到一旁,自己大步上前将儿子扶于怀中。 此时的晟玄明已是面色灰白,双目失神,嘴边还在不停地冒出污血。 “撑着点儿……撑着点儿……”皇帝手足无措地抚着四皇子的背,又抬头恶狠狠冲众人吼道:“太医呢?!再不来就直接砍了他!”他话音未落,一名太监便飞跑进来喊道:“太医到了!”只见几名太医提着药箱气喘吁吁一路跑了进来。 看到这情形,大家也顾不上见礼,连滚带爬慌忙上来救人。 还没等太医接手,就在这时,皇帝感到怀中一直挣扎抽搐着的四皇子突然安静了下来,两条乱蹬的腿也伸得直直的,不再动弹了。 一阵巨大的恐惧弥漫上来,他颤着嗓子对太医们说道:“快快!快快!”就在太医们上来救人时,又一名侍卫闯进来说道:“启禀皇上!奴才们刚刚巡值至毓庆宫,发现有十几名刺客意欲刺杀三皇子!”“什么!”又是一声平地惊雷。 这晚,整个皇宫乱成一团。 ——————————————林慕白这日无事,在家中书写字悠闲过了一日。 这晚用过饭后,他便和夫人一道在府中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芷兰从前住的小院,二人便进去转了一圈。 兰苑正房里的陈设还和以前一样,没有丝毫改变,就像芷兰从未离开过一样。 夫妇两个睹物思人,自是感慨良多。 走到书架前,林夫人随意抽出了一个本子,借着白亮的月光,依稀还可看得出那是当年芷兰临过的字帖。 翻了几页后,她不由得感叹道:“我虽生养了三个孩子,却只得兰儿一个女儿。 别人家的女孩子是怎么样的我不知道,但我也是个女孩子长大过来的。 现在细想想,兰儿这孩子实在是特别。” “怎么个特别法?”林慕白饶有兴趣地问道。 林夫人合上本子想了想,又摇摇头笑着说道:“唉,说不清楚。 这孩子,自打她会说话起就常有惊人之语,叫人十分费解。 有时我见她静静坐在那里,小小一个人儿,却有那般沉静幽远的眼神,根本不像她那个年纪的小孩子。 可你若说她沉稳吧,她又不像,常常是冒冒失失丢三落四,规矩也不肯好好学,行为举止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儿……”林夫人说着说着忆起了芷兰当年拱在她怀中撒娇作态的模样,不由得浮起了一脸温柔笑意。 林慕白也笑了起来。 夫人说的这些,他也是早有觉察的,甚至还有一些更为隐秘的事情,只怕夫人至今也不曾知晓。 例如当年那明月公主无端昏睡又失忆,曾经闹得林家不得安宁。 无人知道,其实这一切都是芷兰在背后动的手脚。 可那时,她只是个四岁的小小丫头啊。 就是再聪明的人,也不可能聪明到这份儿上吧?老话说,事有反常即为妖。 这话若用在别处,林慕白是坚信不疑的。 但对于自己的女儿,他是绝不愿相信这样的说法的。 他甚至还有些骄傲,没准儿,还真有医仙下凡这一说呢。 正当他二人回忆往昔时,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外过来,紧接着又听长贵在屋外说道:“老爷,刚收到一封宫里来的急信,似乎是十万火急。” 林慕白一听便疾步走了出来,接过信来拆开一,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 “谁的信?”林夫人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关切地问道:“是不是云儿从宫里传的信?”林慕白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极为凝重。 林夫人又询问地看了长贵一眼,那长贵连连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 静静沉吟了一会儿,林慕白突然对夫人说道:“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去杭州看看兰儿吗?”林夫人愣了一下,应道:“……对啊……”心中却奇怪他为何突然提起这茬。 只听林慕白干脆果断地说道:“马上回房收拾一下,今晚我就安排人送你过去,顺便带上萱儿一道回去。” “啊?”林夫人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V 第188章 多故之秋(中) “忍着忍着……不要睡着……不要睡着……”只听“咣”的一声脆响,宫女小菊的脑袋一下子磕到了近旁的柱子上,生疼生疼的。 醒了,这回彻底清醒了。 小菊慌忙挺起胸站直了,眼睛偷偷瞄向右边。 呼……还好,宸妃娘娘没发觉。 倒是站在她近旁的小文公公低垂着头,肩膀微抖,像是在偷偷发笑。 坏了坏了,他定是瞧见了自己刚刚打盹的蠢相。 小菊满心沮丧,不免又埋怨地看了一眼宸妃娘娘。 往常这个时候,娘娘早就洗洗睡了,据说她那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娇颜就是这么保养下来的,进宫将近二十年不曾改变过这一习惯。 今天真是怪了,看她不但双目炯炯毫无睡意,而且全身紧绷蓄势待发,不知在等什么。 难不成是因为苏公公今天上吊的事儿?不像不像。 娘娘啥时候把奴才们的命看得这么重了?她心上只有她的儿子四皇子。 再说这华宁宫死过的人又不是一个两个。 小菊突然打了个冷战,她想起了去年离奇落井淹死的李嬷嬷。 似乎自己现在站着的位置,就是李嬷嬷从前常常站着的地方。 “娘娘!娘娘!”一声变了腔调的公鸭嗓突然从外面传进来,打破了殿内死一般的沉寂。 正想着心事的宸妃娘娘立即从榻上弹起来,动作快得好似练过武功,把小菊和小文都吓了一大跳。 一个太监惊惶万状地从殿外飞奔进来,一见宸妃便扑通跪到了地上,浑身却如同抖筛子似的乱颤,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菊明显地感觉到宸妃娘娘的呼吸声陡然间变得粗重短促。 只见她一步一步缓缓走向那太监,脚上像穿了千斤重的鞋子,走得无比沉重。 “说,出什么事了?”宸妃强自镇定地问道。 那太监畏惧地向后缩了一下,说道:“娘娘……您,您一定要挺住……”这话已经预示了事情的走向。 完了,事败了!宸妃感到有些晕眩,腿也软得几乎站不住了。 埋伏在毓庆宫的那些侍卫正是她的人,那是她的弟弟柳牧之几年前就挑好的人,就为防着有不时之需。 她本以为至少要在皇帝驾崩时才会用得上这些人,不想竟是今天。 只因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坏了事,她不得不提前拼个鱼死网破。 “娘娘……”那太监继续说道,“方才御书房派人来报,说四皇子他……他薨殁了!”“啊!”众人皆面面相觑,惊愕失色。 唯有宸妃尚无反应。 大殿之中一片死寂,无人敢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更不敢动弹一丝一毫。 “你说什么!!!”宸妃突然回过神来,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那太监从地上揪起来喊叫道:“你再给本宫说一遍!”望着像得了失心疯一样的宸妃,那太监益发吓得说不出话来,哆哆嗦嗦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四皇子……薨了!”“谁说的?!他好好的怎么会死!怎么会死!”宸妃实在难以相信。 没等来三皇子的死讯也就罢了,怎么会好端端扯上自己的儿子!“奴才、奴才也不晓得……只听说四皇子是与皇上下棋时突然猝死的……”“不可能……不可能……”宸妃一把推开那太监,呆呆地喃喃自语了一会儿,又突然大叫道:“我知道了!这一定是老三散布的假消息!”“我要去看看!我的皇儿必定还好好的!”她一边叫着一边冲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重重夜幕中。 殿内众人愣了一会儿,这才慌忙追了出去。 ——————————————四皇子确实是已经死了,就在太医刚刚赶到时咽了气。 任由皇帝如何咆哮胁迫,太医们也依旧是回天乏力。 为了方便救治,受了伤的三皇子也被抬到了御书房。 他被刺客伏击,臂上和背上各中一刀。 刀伤极深,看得出那些刺客是下了狠手,必要取其性命的。 所幸他闪躲及时,刀子并未伤及致命位置。 比起他那倒霉的弟弟和惨死刀下的严六儿,晟玄渊的伤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当宸妃赶到御书房看到儿子的尸身时,当即就大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太后得知消息后也赶去探望,见两个孙儿一死一伤,顿时心疾复发,昏倒在地。 太医们又赶忙上来救她二人,一时乱得不可开交。 在这一片悲恸的气氛和混乱的场面中,只有一个人始终保持了沉默,并且冷眼旁观。 那人就是晟玄渊。 晟玄明的死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意外。 所有人都不明白为何四皇子会突然猝死,且死状这样可怖。 但他心里很清楚这是为什么。 一报还一报。 不论是对他,还是对宸妃,都是十分公道的。 今天当他得知那场十几年前的阴谋时,本是一心想要前来禀明父皇,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 但此刻他静静躺在这里,看着这些来来去去形同鬼魅的人们,听着那声声此起彼伏真情假意的嚎哭,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显得如此虚假和空洞,竟抵不过一把刀子刺入皮肉之时的疼痛感来得真实可信。 真相又如何?假象又如何?蜗角之上尚要一争高下,更何况是这庞大的帝国?只要争得这皇位在手,便可叱咤风云,权倾天下,芸芸众生任其主宰!谁人抵得过这样的诱惑?他便不能。 不知是失血过多的缘故,还是敷了麻药的缘故,晟玄渊感觉有些疲惫,眼皮也开始沉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沉沉间,他恍惚见到父皇来到床前,静静端详了他一会儿,又在他身旁坐下来问道:“今天那些刺客都是何人指使的?”晟玄渊勉强抬了抬眼皮,tian了tian干涸的嘴唇艰难说道:“儿臣不知。 父皇若想查出幕后之人,亲自审问那些刺客便可。”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又低声说道:“老四的死,恐怕和你有着莫大的关联罢?”晟玄渊一下子清醒过来,面上却依旧是昏昏噩噩的,只听他说道:“今日死的人若是儿臣,不知父皇又作何想。” 皇帝无言以对。 ——————————————喜欢仙侠题材的朋友们~~~大家可以去看看《重生之仙途漫漫》,书号1566175。 这是群里姐妹的文,新人新书,文笔优美,感情细腻~~V 第189章 多故之秋(下) 盘查和清算开始了。 一夜间两名皇子一死一伤,究竟是何人所为?所有人都认为这两起命案并非巧合,一定是相互关联的。 众人都将怀疑的目光投到了二皇子晟玄业身上。 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若三皇子没能从刺客手中逃拖,那么在世的皇子就剩下他一人了,真正是无人可与之匹敌。 那晟玄业虽然性情敦厚,但也不笨。 他一得知此事,就立即明白了其中利害,连夜入宫面圣,将自己撇了个干干净净。 他也知道口说无凭,又主动请皇帝派大理寺的人调查自己,以彻底洗清嫌疑。 毕竟三皇子还没死,若不把此事说清楚的话,只怕四皇子的今天就是自己的明天。 皇帝原也是有些疑心他的,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便也消去了几分疑虑。 如果此事不是他做的,那么便是另有其人了。 再或者……根本就没有别人,就是三皇子自己找来的刺客,佯作被刺伤,实则掩盖其毒害四皇子的嫌疑。 这想法虽然可怕,但以三皇子的心机,他完全做得出来。 可事后对那些刺客的审讯却完全颠覆了皇帝的猜测。 他们竟是宸妃派去的!皇帝着实吃了一惊。 在宫中有如此大胆疯狂的行径,这柳依之到底是从哪里借来的胆子!几年前三皇子在京郊被江湖杀手伏击,他就曾怀疑这里边有柳氏姐弟的影子,不想竟翻出了大皇子一干人。 为了彻底断掉一些人的念非分之想,他便狠狠心处死了大皇子,以儆效尤。 看来就算是这样,也挡不住这些人渴慕权势的野心。 只是这其中还有疑点。 宸妃为何选择在宫中下手?从那些刺客的供词来看,她的召唤事出突然,并无提前计划,行动也极不周密,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让她不得不仓促行事。 到底是什么事?宸妃抵死不说。 丧子之痛让她变得麻木迟钝,无所畏惧,只是一心求死。 后来还是三皇子道出了实情,从一名突然上吊的太监开始,一直说到了十几年前去世的皇后。 皇帝再一次被震惊了。 他自诩英明一世,却不曾想到被这样一个富有心计的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可怜他那贤良淑德的皇后,就这样含冤而去近二十年!但这样就解释得通了。 一向行事谨慎、不落把柄的宸妃为何会突然如此丧心病狂地追杀三皇子,自然是为堵上他的嘴。 可是,四皇子的离奇死亡又作何解释?绝不可能是宸妃下的手,那是她视若命根的亲生儿子。 而四皇子又是正当年少,身强体壮,更不可能是一些太医所说的“突犯怪疾”。 这些天来,皇帝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浮现的就是四皇子临死前那哀哀求救的脸。 每每想起,都为之痛心不已。 从四皇子突然猝死的情形来看,兴许是有人提前下了毒。 只是,如何会这样的巧合?正好是三皇子遇刺的时候,四皇子便毒发身亡?这两件事情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还有几年前四皇子突然中的怪毒,虽已被林慕白的女儿以奇法医好,但至今也未查出是何人下了毒。 会不会这次的事情也是同一个人所为?皇帝想得头也痛了,心中更是暗生悔意。 若他早早立了太子,便不会生出这么多事来,更不至平白折损了这么几个儿子。 “皇上,刘太医和张太医求见。” 老太监卜仁的话一下子打断了皇帝的思绪。 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说道:“叫他们进来。” 在卜仁的引领下,只见一老一少两个太医并行走了进来。 “查得怎么样了?”皇帝迫不及待地问道。 年长的刘太医答道:“回皇上的话,臣等根据当日的情形仔细推敲,认为四皇子还是中毒的可能性要大一些。 只是……这毒药极为罕见,竟叫人查不出任何头绪来。” “又是罕见。 又是查不出来。” 皇帝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一阵沉默之后,皇帝突然拿起桌上一个青铜镇纸用力掷过来,吓得那两人慌忙闪躲。 只听“咣当”一声巨响,那镇纸一下子砸在金砖地上,却是完好无损。 看来他的耐性已被消磨殆尽,终于发作了。 “真不知道养你们这些人是做什么用的!关键时候从来就派不上用场!你们到底知道什么?咹?!”那刘太医也是胆大,依旧振振有词说道:“臣等自幼学医,师从名家,从来研习的都是正统医道,不屑学jian邪之人所用的旁门左道。” “你!好……好……你竟还有理了!”皇帝被气得发懵。 一旁的张太医心中却是另有一番看法,正盘算着是否要讲出来。 他是个刚进太医院没多久的年轻人,与那帮老迂腐的想法常有不合。 但因资历尚浅,不敢得罪前辈,于是平日里只得忍气吞声。 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启禀皇上,微臣倒是有些想法,只是有些过于大胆,不知当不当讲?”“讲!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张太医受到了鼓励,声音便又提高了几成,只听他说道:“臣祖籍云南,少时曾随祖父在那里住过一段日子。 那里自古五方杂厝,其中就有许多苗人。 他们个个都精通巫蛊之术,家家户户都会养蛊虫。 那是一种毒虫,喂以多种毒药养成,将之放入他人体内,便可操纵其生死。 臣见四皇子临终之症状,竟有几分像是中了毒蛊。 只是不曾见到那蛊虫,因此不敢妄下结论。” 殿内众人听闻此言,顿时不寒而栗,个个脸色煞白。 刘太医最先回过神来,厉声喝道:“如此大逆不道的妖孽之法,你竟然敢在圣上面前满口胡吣!还不快跪下谢罪!”“闭嘴!”皇帝喝止道,接着又踱步走到那张太医面前问道:“依你之言,如何才能确定是否中了毒蛊呢?”张太医稍稍犹豫了一下,又答道:“须剖腹验尸方可确认。” V 第190章 峰回路转(上) 剖腹验尸?!众人顿时惊愕地睁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这张太医未免太大胆了吧?这样的话也敢说?刘太医更是虚弱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几乎没当场昏厥过去。 只听他痛心疾首地说道:“张义之,你是个医者,不是仵作!更何况四皇子乃金枝玉叶之身,岂能任你随意摆布!”皇帝也是眉头深锁,显然也不大认同这个提议。 虽然四皇子的遗体还未下葬,但已入殓盖棺。 若只因一个尚不明确的猜测就贸然开棺,甚至还要对遗体开膛破肚,对于他那无辜冤死的四子来说,未尝不是又受了一次荼毒。 而且这也实在有碍皇家颜面,不合祖宗礼法,若是被太后以及那些老臣知道的话,他们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听那张太医又说道:“臣深知此举事关重大,须得三思而后行。 但若不尽快验尸的话,只怕四皇子的死因就更加难以查明了。” “若验了尸也找不出中蛊的证据呢?你有几个头能担得了这样的罪责!”刘太医愤愤说道。 张太医低头沉默不语。 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并不敢夸口说大话。 皇帝不胜烦扰地坐回椅上,摇手说道:“你们都退下,容朕再想想……再想想……”众人见他烦燥,便不再多说什么,连忙行礼告退。 此时在不远的毓庆宫中,三皇子晟玄渊正**着上身坐在床沿,由一名太医为他清理伤口。 只见那刀伤足有数寸深,创口皮肉外翻,嫩红的新肉和结了痂的皮肤粘连在一起,看上去甚是骇人。 “殿下,”那太医递过来一叠厚厚的白布说道:“一会儿上药的时候会有些疼痛,您咬着这个暂且忍一忍罢。” 晟玄渊略略垂眼看了一下,淡淡说道:“不必。 直接上药罢。” 那太医愣了一下,便不再劝。 正在这时,只见一个拎着茶壶的小太监不经通报便悄悄出现在了门口。 晟玄渊一见他,便对太医说道:“你先出去等着罢。” “啊?您的伤口这样裸lou着可不成呀!”那太医连忙劝阻道,可见晟玄渊神情冷峻,便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放下东西出去了。 待那太医出去了,小太监便急忙走到晟玄渊面前低声说道:“殿下,奴才已经打探出来了。 对于四殿下的死,太医院还是没有结论。 不过,有个张太医说可能是苗人下的毒蛊。 奴才也不甚明白那是什么东西。” 晟玄渊的身子倏地绷紧了,块块肌肉立时显现出来,刚刚清洗过的伤口也微微渗出了血丝。 奇_书_网 _w_ w_w_._q_ i_ s_h_u_9_9_ ._ c_ o _m “皇上的意思呢?”他问道。 “皇上似乎很为难,尚未做出决定。 因那张太医自己也不确定,说是要将四殿下的遗体剖开方能确认。 哎呦您的伤口……”那小太监说着就要上前为他止血。 “不打紧。” 晟玄渊摆手制止。 只见他略略沉吟了一下,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喜旺,我听说你和太后跟前的彩云十分要好?”那小太监先是一愣,随即有些羞涩地摸了摸后脑勺说道:“这事儿您也知道啊……那个,奴才老家是保定清苑的,恰好彩云也是那里出来的,所以……”“这段时间宫里出了这么多事,想必你们两个也有些日子没见面了。 这样,我特准你去慈宁宫,跟彩云好好叙叙旧。” 晟玄渊难得的lou出了一脸和颜悦色的表情。 那喜旺嘴巴张得老大,难以置信地盯了晟玄渊半响,突然明白过来,方才笑着说道:“殿下您放心,奴才一准儿把这事儿给您办好了。” “快去罢,不得迟了。” 晟玄渊挥手说道。 “这就去!”待那喜旺走到门口,又听晟玄渊在后边说道:“这事若办好了,我立即就把你从茶水房调过来。” “哎——好!”喜旺顿时眉开眼笑,乐颠颠奔慈宁宫去了。 ——————————————半夜三更,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沉沉睡梦中,芷兰恍惚感到身边一阵窸窸窣窣声,接着屋内突然明亮了起来,灯被点了起来。 她好不容易撑开了沉重的眼皮,却瞧见湛少枫独自坐在椅上发愣,身上只着一件单衣。 明暗摇曳的烛火中,他的脸色也是阴晴不定,显得心事重重。 芷兰穿了薄袄起来,又拿了件袍子给湛少枫披上,一边流泪打着哈欠一边问道:“刚刚是谁过来了?”湛少枫轻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只是将桌上的一封信推到她面前说道:“这是京里来的密信,你先看看罢。” 看他的神情不像是什么好事,芷兰心中也不免有些忐忑。 接过信来刚扫了几行她便喜上眉梢:“呀?娘和萱儿要来?这是好事儿呀!”她一边说着一边继续看信,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绽开,突然就一下子冻结了。 “三皇子在毓庆宫遇刺之时,四皇子突然在御书房暴死……”别人可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她心里清楚得跟明镜似的。 这事迟早要来,她一直都知道,但实在料想不到竟是这么快。 当初离京前,她将那母蛊赠与晟玄渊,就是为了和这些事划清界限。 可无论如何,这蛊千真万确是她下的,当着皇帝和所有人的面亲手下的。 所以四皇子的死,她拖不了干系。 想到这里,一阵寒意从后背悄然爬了上来,芷兰不由得从心底里打了几个冷颤。 “兰儿?”湛少枫见她脸色不对,于是关切问道。 “没事,没事。” 芷兰遮掩着说道,“我只是有些担心父亲他们。 出了这么大的事,只怕林家也会受到猜疑。” “确实。” 湛少枫深深地看了芷兰一眼,却没再说什么。 二人对灯枯坐,俱是一言不发,各怀心事。 过了一会儿,湛少枫终于忍不住问道:“兰儿,你和我说实话。 这件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只见芷兰咬着下唇,怯怯地抬眼看过来,下巴轻轻点了几下,算是默认了。 V 第191章 峰回路转(中) 天还未亮,永寿宫旁的佛堂内正在做着一场秘密的法事。 袅袅香烟中,只见十几个僧人肃立于左右两旁,手捧经书低低唱诵,浑厚绵长的声音像是从远处幽幽传来。 只见皇帝铁青着脸静静站立于佛堂外,阴沉沉的眼神正落在堂内正中央的棺材上,像是要将那厚厚的棺木穿出两个洞来。 他身后的张太医也是神情严肃,但那有些发白的脸色还是透lou出了他内心的紧张。 礼乐声毕,天色将明。 一名年长的高僧踱步上前说道:“皇上,可以开棺了。” 皇帝默默点头。 那高僧便转身走回去,召集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僧人上前合力撬开棺材。 只见那棺盖四围皆楔有铜钉,密密麻麻有二十个之多,牢牢嵌在棺木中。 若想要开棺,就必须将这些钉子尽数拔出。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地上已经散落了一根又一根长长的铜钉。 眼见那最后一根钉子就要从棺盖中拔出来了,佛堂内外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等待着棺木打开的那一刻。 四皇子的死因,也很快就要揭晓了。 就在这时,忽听不远处一声高喊:“太后驾到——”这一声像是警告,又像是报信,一下子惊动了在场所有人。 皇帝立时满脸愠怒,冲口喝道:“是谁走漏了消息!”但他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于是又赶忙回头对低声那张太医说道:“快去验尸!朕先帮你拖着!”说罢便疾步走出了佛堂。 “啊?”那张太医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连忙应声走到了棺材旁,心中却不由得暗暗叫苦。 皇帝和太后,他哪个都得罪不起。 夹在这两人中间,他一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若是这次查不出什么蛛丝马迹,他张义之的脑袋是铁定保不住了。 直到这一刻,他才有些后悔自己似乎过于莽撞了。 “一大清早的,皇帝在这里做什么?”只见太后远远走过来问道。 平日里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的她,此刻却走得极快,一点儿看不出她腿脚不便。 在她身后是一群白发苍苍的老臣,个个都是一副直眉怒目的样子,看来他们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皇帝连忙上前搀过太后说道:“儿子昨晚彻夜未眠,一闭眼就想到四皇子临死前的模样,着实心痛难忍。 想来是他死得冤屈,亡魂不散,所以便请了几位大师前来做场法事,一则超度亡魂,再则也算求个心安。” “唔,原来如此。” 太后点了点头,说道:“哀家也去看一看罢。” 皇帝阻拦道:“不必了,法事刚刚已经做完了。” 正在这时,只听得佛堂内有轻微响动,像是什么重物被置于地上所发出的沉闷声响。 太后先是皱眉,随后立即就明白了过来。 她怒气冲冲瞪了皇帝一眼,便用力甩开他的手自己进了佛堂。 “母亲!”皇帝连忙在后阻拦。 这时,只见那张太医站在已被打开的棺材旁,俯身弯腰,手持一柄尖刀,眼见就要划下去了。 “住手!来人啊——把这个贼子给我拿下!”太后指着那张太医瞋目切齿,已是愤怒到了极点。 侍卫们纷纷冲进了佛堂。 就在这时,皇帝也发话了:“谁敢!张义之,朕命你继续验尸!”大伙儿无人敢轻举妄动,皆是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那张太医更是傻了眼,哆嗦得刀也拿不稳当。 太后慢慢踱到皇帝面前,一字一句慢慢说道:“人伦之始孝为上。 皇帝,难道你眼里已经放不下哀家这个母亲了吗?”这帽子扣得相当大了。 皇帝立即就跪了下来,含泪说道:“母亲,并非儿子不孝。 实在是老四死得不明不白,朕怎么想都咽不下这口气!”太后瞥了他一眼,也放柔了语气说道:“要想查出事情的来龙去脉,法子多的是,何必非要动往生者的主意呢?四皇子在生既遭冤屈横死,死后又落得尸骸不全,魂魄不安。 且不说祖宗之法不能容,皇帝,那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丧子之痛,犹如切肤,如今再叫他暴尸于人前,你于心何忍!”太后说着已是老泪纵横。 众臣也纷纷跪了下来,高呼道:“皇上!还望您三思!”见了这副阵仗,张太医心里就很清楚了,自己若是敢下刀,只怕一刀还没下去就会被那帮老臣冲上来撕碎了给四皇子当陪葬去。 就算是这次验尸查出了什么,太后也绝不会就此放过自己,随便安一个戮尸的罪名,也够自己死好几回了。 想到这里,他也咬咬牙跪下来大声说道:“臣罪该万死!千不该万不该将一时妄念贸然讲出来,反误导了皇上!”“你的罪责实该万死!”太后冷冷说道,“不过听了些无凭无据的齐东野语,就敢在朝堂之上妖言惑众!”张太医没有辩解,只是不停地磕头,磕得额上已是一片乌青。 此时皇帝心中也是十分犯难。 他对于这件事本来就是有所忌惮的,所以才会请人来做法事。 本想着悄悄查验了死因就将此事掩过去,谁知却是怕什么来什么。 一个太后也就算了,最难缠的就是那帮老顽固。 弄不好这些人再来个以死谏君,这事儿就真闹大了。 想来想去,只得就此作罢。 只听皇帝长叹了一口气说道:“罢,罢,你们——合上棺盖罢!明日就下葬!”所有人都大大松了一口气,那张太医也立时瘫软在地。 经过这一番折腾,回到慈宁宫后,太后已是十分倦怠了,随意吃了几口茶便kao在榻上歇息,任由宫女为其捏肩捶腿。 过了一会儿,她便闭上了眼睛,呼吸也渐渐均匀起来。 那宫女见她已睡着,便悄悄起身蹑手蹑脚打算离开。 “彩云。” 一个苍老干哑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吓得她立时钉在了原地。 只听那熟悉的声音继续说道,“你悄悄去一趟毓庆宫,把三皇子请过来。” “……是!奴婢这就去!”V 第192章 峰回路转(下) 天已大亮,晟玄渊却是刚刚入睡。 尽管他身上还有伤,且又一夜未眠已经很疲惫了,但却还是睡得很浅,犹如一头警觉的兽,稍有一丝动静便会立即醒来。 所以当新来的小太监和一个宫女在外边扯皮时,他早已披了衣服从床上坐了起来。 “外边是什么人?”晟玄渊有些不耐烦地问道。 外头那小太监连忙进来说道:“主子您醒了?外头有个宫女要见您,说是有急事。 奴才想着一大清早的能有什么要紧事儿,再说您这身子还没养好呢,再大的事儿能大过这个去?所以奴才就把她给拦住了。” 听他如此擅作主张,晟玄渊的眉头顿时不悦地皱了起来,又问道:“她有没有说是哪个宫里的?”“她没说,只说她叫彩云。” 这个小太监是新选进来的,宫里人还没认全,自然也不认得太后跟前的人。 晟玄渊立时警觉地眯起了眼睛,复问道:“她说是什么事了吗?”“没有,奴才这就给您问问去。” 那小太监说着就要出去,却被晟玄渊叫住了:“不必了,你就说我伤势沉重,睡得昏昏沉沉不便见人,请她回去罢。” “噢——好!”那小太监便忙忙地出去了。 晟玄渊重又躺回了床上和衣而睡,但此时的他却是双目炯炯,再无一丝睡意。 这彩云是太后最近两年的心腹手下,她亲自前来,又不肯对旁人透lou一丝消息,必是有太后的口谕要传给自己。 在旁人看来,自己现在正是重伤未愈,对今早那件事应是一无所知。 可太后前脚刚从永寿宫离开,后脚就派人到这里来,很明显是疑心自己和四皇子的死有关。 至少,她应该是猜出了那消息就是从自己这里传出去的,故要前来试探一番。 但是在这个当口,不论她是要传什么话,自己最好都不要接招。 否则就算蒙混过了太后,也会使他的父皇疑心。 他好不容易才使皇帝打消了开棺验尸的念头,万不可再有任何风吹草动了。 可是,关于这件事,太后到底知道了多少?——————————————几天过去了,这场发生在皇宫内的惊天血案以极快的速度传遍了京城,继而扩散到了大江南北,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宫里对这件事的处置也很是神秘,凶手到现在还没有任何眉目,却先将所有宫人都封了口,严禁将那天的事外传。 但这显然是徒劳,各种各样的小道消息已是纷纷四起,甚嚣尘上。 有人说,一定是三皇子暗地里请了巫师,对自己的弟弟下了血咒。 还有人说,遇害的四皇子之母宸妃娘娘已经疯了,被关了起来。 还有更诡异的传闻,说那宸妃娘娘是狐妖变的,行妖法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已经被皇帝秘密赐死于宫中。 总之,事情过去越久,就传得越发离奇。 身在江南的芷兰自然也听说了这些传闻,她心里并不好过。 这么些年来,虽然她已摆弄过各种各样的毒药,也曾以各种目的用于他人身上。 但真正出了人命的,却只有这一桩。 当年她学着制蛊的初衷虽然是迫不得已为了防身,但将毒蛊种在四皇子身上,却也实在是冲动之下的报复之举。 当时四皇子身中奇毒,为了解开那毒,除了用蛊似乎别无他法。 但在芷兰内心深处,她很清楚自己并不是在救人。 至于那是为了给父亲和哥哥的政治立场挣一份筹码,还是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以报复四皇子之母宸妃,她也说不清楚。 现在四皇子终于因蛊毒发作身亡,也算是间接地死于她手。 宸妃当年的那一耳光,也换来了最最沉重的代价。 快意吗?并不。 人生总是这么奇怪。 一辈子往往有许多事是不能如愿以偿的,所以人总是心有不甘。 可是,终于有那么一件事照着自己的设想一步步发生了,人却也并没有想象中那样欢欣雀跃,反倒会生出些莫名的情绪来,不知如何自处。 芷兰现在的心情便是如此,惊恐、担忧、后悔、负罪种种复杂的感受交织在一起,如同乱麻一般。 若是有人帮着开解也好,偏偏这事是绝不能向外人透lou一星半点儿的。 唯一知道此事的湛少枫又刚好离开了杭州,亲自上路去接应岳母了。 芷兰满腹的心事只得掩藏起来,每日里还照常去医堂理事,虽有些心不在焉,旁人也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这天的兰草堂突然来了一名稀客,就是湛家镖局的顾教头。 顾松筠原就在这里养过伤,和这里的伙计们也都相熟,所以未加阻拦就让他来了后院。 “哎呦——顾大哥来啦!”最先看到他的是小凤仙,一见他便欢快地蹦上前去招呼。 嫣儿见有男人进来,连忙敲了敲里间的门说道:“林大夫,之前那个在这里养伤的姓顾的又来了。” “晓得了,让他在外边候着。” 芷兰一边配药一边说道。 那顾松筠却等不得,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进了屋,眼见就要往芷兰的小药房里闯。 这天陪着芷兰来的是画心,她立马就拦在了门前,横眉立目喝道:“干什么?没听见少夫人说让你在外边候着?”顾松筠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淡淡说了句:“让开,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经过这些日子,他二人其实早已熟稔,拌嘴吵闹也是常有的事。 画心原以为顾松筠又会像往常那样嬉皮笑脸地软磨硬缠,不想他却突然这样生硬冷漠,一时间竟愣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顾松筠也不理会,伸手稍一用力便推开了那扇门,闪身进了屋。 正在屋里秤药的芷兰吓了一跳,手中的秤险些落地,见是顾松筠方才松了一口气,说道:“不是说了让你先等着?我配药的时候最烦有人打扰了。” 只见顾松筠咬着牙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压低了声音说道:“姑奶奶,你行行好把我的蛊解了罢!”V 第193章 临行嘱托 芷兰微微一僵,随即警觉地往门口看了看,又低声问道:“当初说好的可是三年之期,你为何又反悔?我们湛家可有亏待过你么?”在这节骨眼上,若是放走了顾松筠,只怕一不小心就会带来灭顶之灾。 此时此刻,芷兰真希望湛少枫也在她身边,好帮着拦着这个大麻烦。 “当然不曾,我也没说我是要走。” 顾松筠慢吞吞说道,“但是我最近听到外边一些不好的传闻,关于那位四皇子……”“传闻跟你有什么关系!”芷兰截断了他的话,声音也不由自主提高了几分。 “不要装傻。 这事儿传得到处都是,我就不信你没听说。” 顾松筠冷笑着说道:“我问你,我要是突然死了,死状是不是也像他一样?”芷兰立时噎住,好半天才勉强笑着说道:“这是胡说什么……我又不会害你,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死。” “你是不会害我,但难保不会发生意外。” 顾松筠突然凑近过来,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再说,这次四皇子不就是死于意外么?若不是,难道说……这是你精心谋划的结果?”芷兰手一抖,那药秤便落到了地上,发出咣咣当当的声响。 “少夫人,有没有事?”画心在外边敲门问道。 “没事,你去做你的事罢!”芷兰打发了画心,又俯下身子将衣裙上的药粉掸了下去,这才慢慢起身正色道:“你想要挟我,也得先把自己撇清了再说。 当初若不是你给四皇子下毒,我也不至于被那宸妃设计入宫,被迫为那四皇子解毒。 也不知你是用了什么药,里头竟有九九八十一种毒!让我怎么解?当时那个情形,我别无选择。 若说是什么人害了那位皇子,头一个就是你!”顾松筠无声地笑了笑说道:“你是不是忘了,我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你看看这个——”他一边说着一边扯了扯颈前那条带子,将一块白玉从衣衫里拽了出来,笑着说道:“这可是你家夫婿给我的报酬,价值连城呢。 所以说,这兜兜转转,罪魁祸首不还是转到你自家头上了?”芷兰伸手一下子打掉了那玉,冷冷说道:“顾松筠,你不要忘了你的命还捏在我的手里。 和我讨价还价,你还不够格。” 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却被顾松筠一把攥住了,怎么挣也挣不开。 “你——你放开我!”芷兰气急败坏地低声吼道。 顾松筠却急切地说道:“我知道你和湛少枫是信不过我,所以不肯解蛊。 可我——”只听“啪”的一声脆响,顾松筠话还没说完,脸上却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他怒气冲冲正欲质问,却见对方的神情和他一样惊愕。 原来,扇了他一巴掌的,是不知何时进了药房的画心。 只见她站在一旁,正一脸愠怒地瞪着顾松筠,眼睛里却隐隐有泪光。 顾松筠一下子傻住了,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趁他分了神,芷兰连忙把手抽出来,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间屋子。 屋子里只剩下一个莫名其妙的顾松筠,和一个情绪难以捉摸的画心。 二人大眼瞪小眼,像两根木头一样站了半天没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顾松筠摸了摸脸,伸出一根手指头小心翼翼地戳了戳画心的胳膊,问道:“你打了我,我都没哭,你哭啥?”芷兰狼狈地从小屋里出来走到院中,尚未稳下心神,迎面就见画眉神色慌张地从前堂闯了进来。 “少夫人,不好了!小少爷跑了!”“跑了?”芷兰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没反应过来,又问道:“跑哪儿去了?”画眉气喘吁吁递给芷兰一张纸说道:“您看看这个。” 芷兰狐疑地展开了那张纸。 只见那纸已被画眉手里的汗浸得有些濡湿,一些墨迹也稍稍模糊,但芷兰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弟弟那熟悉的笔迹。 这封半文不白的信大意是这样的:“姐姐、姐夫,我走了。 这段日子多有叨扰,心下感激不尽。 近来听闻京师巨变,我甚为担忧。 家中父兄皆为朝中重臣,为此事波及恐是在所难免。 我身为林家男儿,空有一身武艺,不能为家效力,反避祸于江南,实在羞愧难当。 若不能即刻返京协助父兄,我实难心安,故决意回京。 不辞而别,实因不愿姐姐为难,还望海涵。 勿念。 不肖弟观风敬上。” 芷兰罢气结,愣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 画眉还在一旁说道:“奴婢已将此事禀告了老爷,他正要着人去追呢!”这句话却像槌子一样突然敲醒了芷兰,她立刻焦急地对画眉说道:“快回去和老爷说,千万不要大张旗鼓地寻人。 风儿孤身一人上京的消息要是让什么居心不良的人知道了,只怕又多了几层危险。” “啊,也是啊!奴婢怎么没想到!”画眉懊恼地跺了下脚说道,“我还是赶紧回去罢,只怕老爷的人已经派出去了!”说罢又转身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芷兰独自在院中站了一会儿,又展开那封信反复看了几遍,心中突然有了主意。 她提裙匆匆进了屋,碰巧见顾松筠和画心一前一后从小药房里走了出来。 画心低着头,脸上像是泪迹未干。 顾松筠则是一副手足无措的呆相,和先前气势汹汹闯进来的样子判若两人。 芷兰心里有事,也无意细究个中因由,只将他两人叫到跟前说道:“随我来。” 于是三人一齐进了一间诊室。 芷兰在椅上坐了下来,神情严肃地对那顾松筠说道:“你想要解掉身上的蛊,是不是?”“啊,啊对对对!”顾松筠如梦初醒。 “那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 顾松筠拍着胸脯说道:“别说一件了,一百件我也应了!”芷兰默默将那已揉成一团的信纸递给了他。 顾松筠有些诧异地接了过来,匆匆一阅后遂笑道:“这才叫好男儿,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徒弟!”见芷兰lou出了危险的神情,又赶忙敛起笑容说道:“我明白了,你是让我把这小子追回来吗?放心!一定给你把他带回来!”芷兰摇了摇头,说道:“你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自己的弟弟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 他决意要做的事,若强行阻拦他,只会适得其反。 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找到他,一路保护他,即便是到了京城也一样。” 顾松筠颔首一笑说道:“难得你如此深明大义。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 “还有那件事,”芷兰加重了语气说道,“你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记起来。” 顾松筠有些无奈地说道:“你怎么就信不过我呢?那件事说出来对我也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我又何必做这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呢?”“眼下这情形,我也只能信你一次了。 心儿,去把那个黑色的罐子拿过来,再拿两个药碗。” 芷兰说道。 “好。” 画心转身就要离去。 顾松筠一脸疑惑地问道:“这就是要解蛊了?不是还要血引子吗?人呢?”走到门口的画心突然回过头来,白了他一眼,又出去了。 V 第194章 密云不雨 兴许是对自己的徒弟十分了解,不出两天的功夫,顾松筠便寻到了观风,后立即飞鸽传书给芷兰。 得到消息后,芷兰虽小小松了口气,却还是担心无法和母亲交代。 几天后,湛少枫便带着林夫人和齐萱回到了杭州。 众人相见自是十分欢喜,有着说不完的话叙不完的旧,可当林夫人问到她那许久未见的小儿子时,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呃……风儿他回京了……”芷兰吞吞吐吐说道。 “回京了?!”林夫人无比惊愕。 湛少枫也有些吃惊,忙问道:“他是怎么走的?”芷兰无奈地答道:“唉,他留了一封信就偷偷走了。 不过不用担心,我已经叫他师父找到了他,现在两人正一道上京呢。” 听到顾松筠已离开了杭州,湛少枫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碍着有人在场,他也没说什么。 林夫人气恨地捶着桌子说道:“这孩子,简直就是我命里的魔星!整天不是刀枪就是棍棒,就没有安生过一会儿。 起先你说他学乖了,我就不信。 这回果然不出我所料,又是离家出走,跟他半年前时的行径如出一辙!”芷兰忙道:“娘亲,这次真的不一样。 经过这么多事,风儿确实已经懂事不少。 他得知爹爹将你们送离京城,就猜到京里一定有危险,所以才会急着回去救援。” “救援?”林夫人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说道,“兰儿,你不会不知道京里发生的是什么事儿吧?那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水,他一个毛头小孩子,能xian起多大的浪?”听了这话,芷兰和湛少枫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二人皆绷紧了嘴一言不发。 眼见冷了场,一旁的齐萱连忙笑着说道:“爹爹那是未雨绸缪,咱们也不必太紧张了。” 只听林夫人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但愿如此。” 说这话时,她的视线已转向了外面。 透过窗外那纷乱交织的枝桠,她的眼神忧郁而游离,不知是在担忧她那莽撞的幼子,还是千里之外的夫君和长子。 而事实上,送走了夫人和儿媳之后,林家父子的生活一如既往。 不止他们,朝廷上下竟无一人受到四皇子之死的牵连,除了后宫里神秘消失的宸妃和太医院一名倒霉的年轻太医。 四皇子下葬后,皇帝伤情了好一阵子,随后便不再提及此事。 对于民间的纷纷流言,他也不予置理,每日上朝仍是照常议事。 三皇子立储之事也逐渐明朗,待其养好伤后,很快就将举行册封大典。 在所有人看来,这情形是极不寻常的。 尽管皇帝严禁宫人议论一切和那晚之事有关的细节,但当时四皇子的的确确是在他眼前突然暴亡的,这对众人来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姑且不论四皇子的身份有多特殊,就算是一个普通人,这样诡异的死状难道激不起他探求真相的**吗?更何况这还是他最为宠爱的幼子。 可皇帝并没有就此事大张旗鼓地查下去,只是很快处置了那批毓庆宫的刺客,又秘审了宸妃和二皇子,随后便不了了之。 听说他还曾想在四皇子下葬之前开棺验尸,但因遭到太后的强烈反对而作罢。 在此之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就像不曾发生过这许多事一样。 人人都觉得这不符合皇帝一贯的做派,却又都说不出缘由来,只能将这些表象一一拼合联系起来,以从中窥得事情的真相。 一个流传得比较广泛的说法是,四皇子与其母宸妃打算合谋杀害三皇子,不料出了某种意外,反殃及自身。 在审问了那些刺客和宸妃后,皇帝已勘明真相,不过是为了保全体面,才又审了二皇子走走过场。 现在,宸妃和那批刺客已被秘密赐死,这桩阴谋便永远地掩藏了起来,就像四皇子的死因,成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个解释看上去似乎合情又合理,被很多人所信服,尤其是事发之后一直惴惴不安担心被牵连的三皇子党,有了这个解释,他们也可心安了。 可总有那么一些人,虽然缄默不语,却对所有事都有着自己的看法和怀疑。 这其中包括历经风雨的两朝元老、心有不甘的四皇子派系,还有一直保持清醒的林家父子。 真相会是这样简单吗?在这逐渐风平浪静的日子里,林慕白的心中却越来越不安。 皇帝看似已从那巨大的悲痛里渐渐恢复过来,可不知怎的,每日上朝面圣之时,林慕白总觉得那张威严的面皮下藏着另一幅面孔——窥视的、怀疑的、阴沉的面孔,正透过那双犀利的鹰眼,一个又一个地检视着他的臣下。 如果说这只是林慕白个人的错觉,那么,最近这些日子在林府门前莫名多出来的那些个小贩就是真真切切的存在了。 这些人多是陌生面孔,眼神里透着机警凌厉,全然没有小生意人的亲切热情。 林慕白和观云并不刻意命人驱赶他们,但平日里行事说话也更为小心,甚至连三皇子那里也不常去走动。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们这样保持警惕。 一个多月过去了,三皇子的伤势已无大碍,隆重的册封大典也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当中。 很快,三皇子就将成为本朝的太子了。 这么些年来,群臣围绕着立嫡立长立贤进行了多少激烈的争辩,如今随着四皇子的死和二皇子的主动退出,这场立储之争终于要尘埃落定了。 那些曾经的三皇子党一个个昂首挺胸容光焕发,似乎已经忘了一个月前他们是怎样的惶惶不可终日。 有关四皇子晟玄明的一切,也渐渐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淡出。 可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远没有结束。 皇帝派出的那些耳目们,正在京城的各个角落里潜伏着,日日夜夜地监视着所有可疑的人。 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消息立马就会传到皇帝耳中。 这笔账,迟早要一笔一笔地算清楚。 V 第195章 待时而动 这天深夜,京城里的第一场雪在夜幕中悄然而至。 起先是不经意地落下几点雨滴,继而成了绵绵细雨,雨丝中夹杂着细小的雪粒,落地即化,与那雨水尘土混于一起,路上立时泥泞一片。 整座京城静寂无声,唯有巡街的更夫一遍一遍地敲着梆子。 已是三更天了。 那更夫小心翼翼护着手中的灯笼,转了个弯行至崇善街上。 与别处不同,即便是在这种时候,崇善街的青砖路也依旧显得十分洁净。 雨水顺着拱形的街道汇成涓涓细流,分别流向两边的细窄水沟中。 除了皇宫,这里便是京城的上风上水之地,住在这条街的人家都是高门大户,非富即贵。 夜雨开始下大了,那更夫无法再勉强前行,无奈之下,只得瑟缩着身子就近躲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避雨。 抖了抖头上的水,他打了个冷颤,又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 方才出门打更时不曾想到会下雨,雨具一样也不曾带上,再这么淋下去,只怕明天是爬不起来了。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只听这家院子里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惊叫声:“你们是谁!来人啊!救——”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断了,再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那更夫被这一声吓得立时僵在了原地。 一阵冷风嗖嗖刮过,手里的灯笼也灭了,眼前更是一片漆黑。 “这家必是遭劫了!”那更夫回过神来想道。 若是不快些逃掉的话,只怕自己也要遭殃。 他看了看地上越溅越高的水花,咬了咬牙准备冲出去。 就在这时,只听“吱呀”一声,他背后的大门开了。 他转头一看,几个身着黑衣的人从那门里鱼贯而出,其中一人肩上还扛着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看上去像是一个人的身体。 “完了!”此刻在那更夫脑中就只有这一个念头。 他想呼喊,嗓子里出不了音儿。 想拔脚而逃,可他那蠢笨的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就在他浑身发飘魂魄出窍的当儿,那几人却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便从他面前走了过去,很快就消失在了纷纷雨雪中。 过了好一会儿,那更夫才意识到自己捡回了一条命,终于两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四更天,雨雪仍未停歇,敲更人的梆子声却没有响起。 除了早起做活的人,酣眠中的人并未注意到这一小小变化。 此时雨声淅沥,寒夜静寂。 一个身材矮小的人披着斗篷匆匆走在雨中,穿街走巷,一直到林府门前才停了下来。 “笃笃笃!笃笃笃!”叩门声很是急切。 过了好一会儿,大门才勉强开了条缝,探出半张睡眼惺忪的脸。 “什么人?”斗篷下的人稍稍犹豫了一下说道:“妾身乃户部尚书董明光之妻,有要事找林大人相商。 劳烦这位大哥帮个忙,请速速传话给林大人。” 听她说话,确是女子声气。 里面的人上下仔细打量着她问道:“你可有什么凭证?”“我……”那妇人愣住了,答道:“没有凭证……”“那就别怪我不通融了,我们林家也是有规矩的。 再说半夜三更无凭无据的你就让我去叫人,老爷怪罪下来怎么说?”那人嘟嘟囔囔说着,眼见就要关上门。 那妇人急得拿手推门,哭道:“求求你!真的是十万火急!”许是她的眼泪让人不忍,里边那人又顿了一下问道:“你真的是董夫人?”那妇人重重点了点头,说道:“妾身与林大人有过一面之缘,他一见便知。” 那人又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了门,说道:“请随我来。” 过了没多久,林慕白便匆匆赶到了前厅。 那妇人一见他进来,立即就起身冲了过去,扑通一声跪下来哭道:“林大人,求求您快救救我夫!”林慕白闻言有些吃惊,又连连退后两步说道:“董夫人快请起,有什么话好好说,何必行如此大礼!”他说着又命左右侍女将那妇人扶起。 董夫人被搀至椅上,神智稍稍清楚了一些,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便不再言语,只是垂头拭泪,似有难言之隐。 林慕白命人都退了下去,但为避嫌,又留了两个侍女在旁伺候。 只听他问道:“董夫人,不知董大人出了什么事?”董夫人这才停止了啜泣,压低了声音急切说道:“林大人,我家老爷刚刚被人掳走了!”“什么!”林慕白大惊。 一开始他听说董明光的夫人深夜来访就觉奇怪,却万万想不到会是这样的事。 于是又连忙问道:“掳走他的是什么人?”董夫人抹了抹泪,含含糊糊说道:“妾身也不曾看清,只知是五六个身强力壮的黑衣人。” 林慕白见她目光闪烁,便觉其中有异,心下也暗暗琢磨起来。 这董夫人亲眼目睹董明光被掳走,非但不去报官,反而跑来向自己求助,岂不是缘木求鱼?除非……她根本就知道是什么人做的。 想到这里,林慕白又正色道:“董夫人,有话但说无妨。 如果您不说得明白一点儿,恐怕我也是爱莫能助。” 董夫人欲言又止,目光在那两个侍女身上转来转去,似乎并不完全放心。 林慕白说道:“这两个都是我林家的家生子儿,最是忠心耿耿,不妨事的。” 董夫人这才下了决心开口,只听她小心翼翼地问道:“林大人,不知您有没有注意到,近来贵府门前常有闲人打转?”林慕白谨慎地说道:“或是有的,这些小事我也不曾留心过。” 董夫人看出他是知道的,于是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说句诛心的话,自打……那位皇子殁了之后,我家老爷便喜形于色,私底下说柳家是罪有应得。” 说这话时,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看得出是用了极大的勇气。 她缓了口气又说道:“昨日是我家小女姝瑗的忌日,晚上老爷多喝了两杯,便在后院大放厥词……唉!”林慕白一边耐心听着一边却暗自纳闷,不知她为何扯了这么远。 只见那董夫人伸出两个指头说道:“不到两个时辰,老爷就被人抓走了。 您说,会是什么人指使的呢?”林慕白僵直地坐着,忽然觉得喉咙干得难受。 V 第196章 再陷险境 董夫人见他如此神色,便不再往深处细说,只是用那哀求企盼的眼神直直地盯着他,那意味不言自明。 林慕白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却装作没有看见。 他只是定定地坐在那里,看似陷入了沉思,实则暗悔在心。 不该让这位夫人进来的,这是他一时大意了。 这些日子他处处小心谨慎,不想还是给那些人抓住了把柄。 既然董明光在自家后院的酒后醉言都会立即被皇帝知晓,那么董夫人在这个时候造访林府,也必然很快就会被皇帝获悉。 这件事不论怎么看,都像是他林家和那董家有什么秘密勾当似的。 可明明没有。 董明光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本来和他林慕白是没有任何干系的,只因董夫人突如其来的这一下子,把他也拽了进来。 吞了一大口水后,林慕白才艰难地说道:“董夫人的意思叫人不甚明白,不过既然您对此事看得如此清楚,想来是已经有了对策?”董夫人见林慕白揣着明白装糊涂,忍不住冲口怒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对策?若不是因为和尊夫人交情甚好,我才会来这里求助。 本以为林大人是个侠肝义胆之人,不想却是胆小怕事之辈!罢,罢,也是我家老爷命里该有这一劫……”董夫人一边掩面拭泪,一边起身打算告辞。 林慕白连忙着人阻拦,又劝道:“董夫人请留步,您这是多心了。 董大人一向为人方正不阿,乃是国之忠臣。 他出了事,我又岂会袖手旁观?只是此事非同寻常,故而有此一问。” 董夫人听他说得诚恳,这才又站住了,转过身来泣道:“林大人,我也是一时心急,还望您恕罪。 我知道此事事关国体,也不敢奢望太多,只求您能在皇上面前为我家老爷说上几句公道话,留得他一条性命便足矣!”她一边说“不敢奢望”,一边又指望着三言两语就能扭转局面。 林慕白不由得暗暗叹气,沾上四皇子的事,不满门抄斩株连九族就不错了,还“留一条命”,还“足矣”,果然是妇人之见。 然而他已是是非中人,不答应也得答应了,就算是走走过场也得去,于是便应了董夫人之请托。 ——————————————这日早朝,众臣依次到场,果然不见董明光的身影。 皇帝的神色却依旧如常,只是他的目光每每扫过林慕白这边时,便多了几分探寻之意。 而林慕白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倒也并不慌乱。 这天的议事甚是匆忙,很快便散了朝。 林慕白果然被皇帝单独召见。 不等皇帝开口发问,他便抢先跪下说道:“皇上,今晨发生了一桩怪事,臣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冷冷哼了一声道:“说。” 于是林慕白便将早上的事娓娓道来,但只说是有人绑架了董明光,又隐去了董夫人暗指皇帝乃幕后之人的话,末了又补充道:“事出突然,那董齐氏一时慌了手脚,又怕报官伤了其夫性命,于是便想到求助于臣。 可臣以为,绑架朝廷重臣实非小事,臣一人做不得主,想来想去,此事还是要禀明皇上,由您来定夺方可。” 他说话时一直正视前方,目光坦荡,不见有丝毫慌乱之意。 皇帝用审视的眼神打量他许久,半响不语,突然间又冷不丁说道:“这事端的蹊跷。 不过,那董齐氏怎的就想起找你来呢?朕却不记得你与那董明光如此交好。” 皇帝不问董明光的死活,却在这枝节末叶的小事上追问,林慕白心中更加确信董夫人的判断了。 这件事,十成十就是皇帝派人做的了。 他又不慌不忙答道:“回皇上的话,臣与董大人确无多少私交,只是两位夫人未出闺阁时便以姐妹相称,感情甚笃,成亲后二十年也时常往来,故而董大人一出事,那董齐氏便来林府寻求帮助,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唔,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因由。” 皇帝心中对林慕白还是极为倚重的,听他这样回答,倒也还算满意,于是脸色稍霁,点了点头说道:“那董明光的事你不必管,朕自会命人寻他,你且叫那董齐氏安心等候消息便可,万不可走漏风声。” 林慕白点头称是,心中却沉重万分。 皇帝既不肯点破这层窗户纸,他自然也无法为那董明光求情。 而且,如此看来,董明光是凶多吉少了。 皇帝半夜三更悄悄将人带走,方才又再三叮嘱不可走漏风声,看来是要避免打草惊蛇。 也就是说,他打算从董明光身上下手,以牵出其背后更多的人来。 不管那是些什么人,总而言之,这只意味着京城又将是一片血雨腥风。 但无论如何,他总算把自己从今早的危机中解救了出来。 皇帝既已不再查问,便是已经打消了对自己的疑虑。 这种时候,任谁也经不起一丝丝的怀疑。 想到这里,林慕白便打算就此告退。 就在这时,只见老太监卜义匆匆从外边走了进来,竟不经通报就疾步走到了皇帝身边。 兴许是他老眼昏花不曾看到有人在场,又或许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只见他直接就伏在皇帝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尽管声音极小,但林慕白还是听到了。 那卜义说的是:“皇上,牢里没看好,人已经自尽了。” “什么!怎么可能!”皇帝的脸立时阴沉如铁,怒道:“刚刚还是好好的!”此时,林慕白站在那里进退两难,恨不能立时消失。 显然,这并不是他该知道的事。 踟蹰了一下,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皇上,没什么事的话,臣便告退了……”那二人方警醒过来。 卜义立即垂手站立于一旁,脸色灰败。 皇帝依旧是怒气难消,但又不便发作,只能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林慕白拔脚便走,一刻也不愿多做停留。 不料他刚行了两步,便听皇帝在后边说道:“慢着,你回来。” V 第197章 再陷险境(中) 这是一间阴暗的牢房。 四面皆墙,仅有一扇栅低矮的铁门。 推开门去,一股发霉潮湿的味道就扑鼻而来。 借着狱卒手上火烛的微光,看得出里边倒还整洁,桌椅床俱全,只是地上赫然躺了一具中年男子的尸体。 在那尸体正上方的房梁上,一条剪断的布条还在微微晃动,因着昏暗的跳动着的烛火,在墙上映得像条活蛇一般。 还未进来时,林慕白就已经猜出了死者的身份。 进来一看,果然是董明光。 他心中一沉,继而又佯作惊讶地说道:“这……这不是董大人吗?‘皇帝看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只是叫了狱卒过来问道:“什么时候死的?你们都是怎么看人的?”那狱卒因自己手底下死了人,又是一名极为重要的犯人,心中已是又惊又怕,现又被皇帝亲自问责,一时竟吓怔了,站在那里只是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皇帝的耐性毕竟有限,一见此人的模样便心生厌恶,于是又转而问道:“仵作呢?叫他上来回话!”卜义连忙领了一人上来,只听那人说道:“回皇上的话,臣已验过,此人确系上吊而亡。 从其尸斑来看,大约死于卯时左右。” 林慕白默默一算,那正是刚刚上朝的时间。 只听皇帝又问道:“此人可是自尽而亡?抑或是遭人谋杀?”那仵作略愣了一下,答道:“不曾发现有谋杀的迹象。 再说,这天牢岂是寻常人能进来的地方?”“就怕不是寻常人。 去,再验一遍。” 皇帝斩钉截铁说道。 “……是!”那仵作连忙应下,又到那尸体旁蹲了下来,上上下下仔细翻检起来。 林慕白在旁冷眼看着,心中揣度着皇帝将他带到此地的用意。 突然,只见皇帝转过身来说道:“林慕白,你可看明白了?”林慕白暗暗一惊,连忙说道:“臣愚钝,还望皇上明示。” 皇帝知其不便明说,也不点破他,只阴沉着脸说道:“这董明光死有余辜。 无论如何,他必与四皇子的死大有关联。 朕昨夜一得到消息,便命人将其带到这里来亲自审问。 这贼子竟还敢大喊冤枉,抵死不认。 朕本想先关着他,挫一挫他的锐气再审,不想刚离开几个时辰,人就没了!”“兴许是他自知东窗事发,命不久矣,索性悬梁自尽,也可免受刑狱之苦。” 林慕白说道。 “若真是如此倒也罢了,那正坐实了他便是真凶。 但若不是……哼!”皇帝顿了一顿,又说道:“细想来,查案一事,竟还是你最擅长。 因此,董明光这桩案子就交给你了。 但愿你能查出些眉目来,以告慰四皇子在天之灵。” 皇帝轻轻巧巧便扔来这么一块烫手的山芋,纵然心中有万般不情愿,林慕白也只得伸手接了过来。 就在这时,那仵作突然发出了“嘶”的一声,像是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二人连忙朝那边看过去,只见尸身上的衣物已被除尽,那仵作正举着一条胳膊,盯着腋下某处呆呆发愣。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发现?”皇帝疾步走过去,急切问道。 那仵作慌忙伏地叩首说道:“皇上,臣罪该万死!如此重大的线索竟不曾注意到!”“废话少说,到底是怎么了?”皇帝不耐烦地说道。 那仵作这才又直起身子,抬起尸体的一条胳膊说道:“皇上,请看这里。” 皇帝微微伏身看过去,只见那尸身腋下有巴掌大的一块淤痕,不甚明显,但仔细辨认还是能看得出形状的,似乎是并拢的四指与手掌。 那仵作又将尸体稍稍侧翻,在腋下kao近背部处又有一处印痕,应是拇指用力摁下的印记。 复检另一边腋下,同样如此。 “臣首次验尸时,这两处淤痕还不曾显现出来。 若非皇上英明,令臣再验一遍,只怕这条线索就白白放过了。” 那仵作生怕担责,为自己辩解的同时也不忘将皇帝恭维一番。 林慕白也瞧得分明,心口已是突突乱跳。 其实早在刚进来时,他就看出了异样。 初看到董明光时,他身上只着中衣,且衣物已被撕去了长长一条,正是梁上吊着的那布条。 那布条边缘撕裂处,锯齿异常整齐干净,说明撕开布条之人气力非凡。 据他所知,董明光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人罢了,根本不可能撕得如此齐整,这便说明是另有其人。 再加上他腋下的两处掌印,更证明了他并非自尽,而是有人强行将其吊死。 能够如此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入这森严天牢的,究竟是何人?这也意味着,这个案子变得愈来愈棘手了。 不知为何,林慕白总有一种感觉,此事恐怕和三皇子有所关联。 一旦查出来,对谁也没有好处。 于是他定了定神说道:“这样的淤痕也有可能是死后形成的罢?因狱卒发现其自尽,将其从绳套上抱下来时,难免会留下印痕。” 那仵作跪在地上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抬眼悄悄看了一眼林慕白,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 眼前这位林大人是刑部官员,刑名案件他再熟悉不过了,不可能连这样简单的迹象也会混淆。 这明明是生前造成的皮下淤痕,死后方显现出来,与死后按压形成的尸斑完全不同。 不知他这样说是何用意?难道是暗示自己不要乱说吗?抑或只是他眼花看错了?正当他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之时,只听皇帝又问道:“到底这掌印是什么人留下的?”那仵作干咽了一下嗓子,终于下定决心说道:“臣不敢乱下定论,但也不敢有所欺瞒。 这掌印应是生前形成的,有可能是凶手将其托举至绳套上留下的。 但……也不排除另一种情况,兴许是死者刚刚吊上还未咽气时,就被狱卒发现拿了下来,后救治不及遂亡故。” “你先前明明说他是上吊而亡,可见并非是后一种情况。” 皇帝一针见血地说道。 “……是,皇上说的是。 臣只是将所有可能都罗列出来,生恐有遗漏。” 那仵作低着头,看也不敢向上看一眼。 皇帝面墙负手而立,良久,方转身说道:“林慕白。” “臣在!”“朕命你半月之内查出真凶。 如有任何人胆敢阻拦,格杀勿论!”“臣遵旨!”林慕白大声应道,心中却异常沉重。 V 第198章 再陷险境(下) 皇上为何要这样安排?为什么是由他而不是别人来查案?这是回去的路上,林慕白一直在思索的问题。 至于皇上口中所说的理由,那并不让人信服,长于查案的又不止他林慕白一个人。 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刚好在场吗?还是……林慕白又突然想到,散朝后是皇上先开口留下他的。 他原以为必是追问董夫人之事,现在回想起来,恐怕不止如此。 如果没有出现后来的意外,如果自己没有抢先主动交待董夫人之事,皇上原本是打算说什么?如果董明光还活着,这桩案子还会不会落在他的头上?皇上这样做的用意究竟是什么?不知为何,林慕白总觉面前似乎有张无形大网,正等待着他一步一步走进去。 走出宫门,只见自家的轿子已在不远处候着了。 此时冬阳正暖,林慕白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回望过去,只见身后红墙黄瓦,绵延不尽,宫楼群立,庄严巍峨,昭示着无上皇权。 每每入宫见到此景,他便会生出一份敬畏之心来。 但在此刻,他心中有的只是厌倦。 这没完没了的阴谋,这无休无止的争斗,何以值得人为此费尽心机?几乎是在转瞬间,林慕白又对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感到十分惊异。 这里是京城,他生于斯长于斯。 在他那贵为前朝宰相的父亲的谆谆教诲之下,他和兄长先后成为皇家侍卫、朝廷官员,一路走得顺理成章。 而且和其他人不同,由于和皇室渊源颇深,林家人素来以皇家最忠实的卫士自居。 他们肩负着家族使命,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去,从来不曾对此有过丝毫怀疑和怨言。 直到今天,他终于开始有了动摇。 忠心耿耿又如何?自古天家无父子。 皇上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信不过,又怎会信任他一个外姓臣子呢?辛苦卖命这么些年,终究还是个小小棋子。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鸟群飞过的声音。 林慕白闻声抬头看去,只见一群乌鸦出现在远方天空,正盘桓着向城外飞去。 碧空云淡,黄澄澄的琉璃瓦在阳光照耀下发出刺目的金光。 林慕白微微眯起了眼睛,心中忽然洞明。 确实,他只是一枚小小棋子,可天下谁人不是棋子?就连贵为天子的皇帝,又何尝不是其中的一枚?“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这不过是用来蒙蔽世人的谎言罢了。 本朝开国皇帝当年也只是前朝一个贫苦贱民而已,若非其后来造反成事,又何来的受命于天!说到底,都是为了“权柄”二字,却总以道义装裹,叫人心甘情愿受其摆布,自以为这就是忠诚。 林慕白从心底深深叹息了一声,转身上了轿。 ——————————————一回到府里,门上的人便兴冲冲报信说道:“老爷,小少爷已经回来啦!”林慕白闻言一愣,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这么快?我原以为还要些日子才能到呢。 人在哪儿呢?”“他们正在柏苑洗漱呢,一会儿收拾停当了就过来见老爷。” “他们?”林慕白停下了脚步。 那人笑着说道:“忘了说了,还有少爷的师父,他们一道回来的。””哦,那就是兰儿为他请的那位师父了。 好,好,都见见。 “林慕白笑呵呵进了门,心中阴霾已消散大半。 不多时,观风便和顾松筠一齐过来请了安。 林慕白原是打定了主意要给小儿子来个下马威的,可今日见了他,却把这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嗯,高了,也壮了。 “林慕白上上下下打量着观风,眉里眼里掩饰不住的欣喜。 观风却是十分愧疚,上前两步便跪了下来,说道:”爹爹,孩儿不孝,让您和娘亲担心了。 “经他这一提醒,林慕白也想起来了,这小子可是打伤了人离家出走的!于是他便板起脸来说道:”亏你还记得!学了一点儿拳脚就想着逞英雄。 若非我和你兄长从中斡旋,你现在还在牢里关着呢。 “观风垂着头说道:”爹爹,我已经知错了。 无论您怎么处罚,我绝无怨言。 “大半年未见的小儿子,怎舍得动他?林慕白干咳两声说道:“看在你姐姐已教训过你的份上,处罚的事先放一放,你且起来罢。 “说罢又换了副温和的面孔对顾松筠说道:”这位就是顾先生罢?”顾松筠慌忙作揖说道:“‘不敢当,不敢当。 晚辈岂敢在林大人面前造次,您直呼我姓名便可。” 林慕白笑着说道:“顾先生谦虚了。 我听兰儿说,你把风儿这孩子调教得服服帖帖的。 要知道,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呢。” 顾松筠连忙摆手说道:“林大人过奖了。 那是因为风儿喜爱练武,也算不得是我的功劳。” 就在他二人相互寒暄之时,门上的小厮又来了,在门口探头探脑地打转。 “怎么了?”林慕白转头问道。 那小厮面有难色地说道:“那个董夫人……又来了……”林慕白的脸色顿时沉重起来,问道:“人呢?”“在外边候着呢。 小的没敢让她再进来,因为您早上不是说……”“快快把她请进来罢。” 林慕白又转头对顾松筠说道:“顾先生,我有些要紧事要处理,就先让风儿陪你在府中转一转罢。 晚上府中摆宴,再为你们好好接风。” 他一口一个“先生”,压得顾松筠几乎喘不过气来,一听他要走,连忙催促道:“您快去罢,莫耽误了要紧事。” 林慕白一走,顾松筠便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椅上。 观风哧哧笑道:“师父,我可是从来没见过你这个样子。 你可是有几分怕我爹爹?”顾松筠白了观风一眼说道:“我那不是怕,是局促。 从来没人这么叫过我,浑身不自在。” 他说着又拿起一杯茶来一饮而尽,上下左右地打量着这座厅堂。 其实早在几年前,他就已经来过这里了。 那时是出于好奇,想要看看是什么人居然能解了师父的箭毒,于是便在林家的后山第一次见到了林芷兰。 当年师父那一掌几乎要了林家大少爷的命,如今,他却又成了林家小少爷的师父!世事还真是无常。 “师父,我带你转转去?”观风凑过来说道。 “唔。” 顾松筠起身漫不经心地说道,“我见你父亲方才走时脸色不大好,可是有什么事?”“我哪知道,我和你一道回来的。” 观风搔搔脑袋随口说道,“董夫人……或许就是户部那位董大人的夫人罢。 从前听娘亲提过,但没见过。” 顾松筠刚走两步就钉在地上了。 “走啊?”观风奇怪地看着他。 只见顾松筠眉毛一耸一耸,笑眯眯看着他说道:“徒弟,想不想试试你的内力练得怎样了?”V 第199章 迷离扑朔 董明光虽已是死了,但由于皇帝不允走漏风声,所以他还是得“活”着。 林慕白这辈子也算是扯过不少谎的,但这次面对着一个哭哭啼啼满心殷切的妇人家,他也有些难以应付。 他硬着头皮与那董夫人周旋了一会儿,又是解释又是劝慰,一时竟也有些手忙脚乱,也不曾注意是否有人在旁偷听。 好容易才将董夫人劝回转,林慕白又加派了几名手下护送她回董府,暗中却叮嘱他们将董明光遗留下的物件清查一遍,兴许会有线索。 之后,林慕白这才又问起小儿子来,下人说是他师徒两个出门溜达去了。 想来那顾先生不曾到过京城,故要出门逛逛看个新鲜。 林慕白也并不在意这些小事,随后又赶去了天牢。 这一次,他将董明光待过的那间牢房仔仔细细检查了个遍,除了那扇铁门,不曾发现有任何可以进出的地方。 而门外挂着的锁也没有任何撬过的痕迹,应是有人用钥匙开了门。 于是林慕白又把负责看守的侍卫和衙役都问了个遍,却什么也问不出来。 虽说他本是不愿接手这案子的,但这样的情形也着实叫人感到挫败。 当他气馁而归时,又听闻手下来报,说是董家遭窃了。 “这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林慕白甚为惊讶。 “属下不知,连董家人都不曾察觉。” “都丢了什么?”“董大人生前所有的书信往来全部遗失。 除此之外,其余物件一概完好。” 林慕白忽觉脊背一阵发冷。 似乎他的一切行动都像是在某人的掌握之中,每每有所举动,便会被人抢先一步。 就连皇上也不例外,如此隐秘地将董明光带入宫中,居然也能让人无声无息地灭了口。 这个人,会是他此时心中所想的三皇子殿下吗?林慕白甩了甩手对那人说道:“你先去罢,此事明日到部里再议。” 那人走后,林慕白便独自在房内琢磨这些事。 他想到自从四皇子死后,三皇子也开始有了些变化。 从前事事都要与他林家父子合计,现在却疏远了许多,甚至有些刻意回避的意味。 如此前后不一的行径,由不得让人浮想联翩。 再一想到皇上对此事是步步紧逼,林家夹在这对父子冤家中间进退不得,林慕白心中就又是一阵烦躁。 看看外边天色还好,他便索性推门出去,打算到后山散散心去。 出门凉风一吹,心中郁结也散去了许多。 还未行至后山,他便远远瞧见小凉亭外青烟袅袅,心中煞是诧异。 正欲上前看个究竟,却被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观风拦住了。 “爹爹,”观风笑嘻嘻上前说道:“我正要去寻您呢。” 林慕白皱着眉说道:“你不是带着你师父出去逛了吗?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接着又嗅了嗅说道:“你身上这是什么味儿?烟熏火燎的。” 观风忙退后两步说道:“哎呀,刚出门没几步,师父突然想起今儿个是他娘亲的忌日,又转回来了。 这不,正烧纸呢。” 说罢伸手一指,只见顾松筠正守着亭子外面的一个小火堆儿,一沓一沓的纸往那火堆里丢。 林慕白狐疑地看过去,总觉得怪怪的,有什么地方不大对。 他再眯起眼睛一看,只见那顾松筠手中拿的纸张方方正正,上边密密麻麻的像是字迹,这哪里是纸钱,分明是信笺!想到董家书信遭窃的事,林慕白突然就像被雷劈了一下,猛然醒悟过来,于是大步向前走了过去。 顾松筠见他就要过来了,连忙把手里剩的最后那沓纸飞速丢进火里,抠着地上的土干嚎了两声道:“娘——您死得冤哪!”他也很愿意淌点儿眼泪配合一下,偏偏他打小就是跟师父长大的,从来就没有过爹娘,自然一星星泪也挤不出来。 观风自然不敢拦着父亲,只得跟在后边走了过来。 看师父在那里装神弄鬼,他也觉面上无光,于是便说道:“行了别演了,我就说瞒不过我爹爹的。 咱们还是实话说了罢。” 这厢观风和顾松筠如何自圆其说且按下不表,单说一说这慈宁宫里正在上演的一出戏。 此时宫里只得太后和三皇子祖孙两人,其余人都被打发出去了。 太后年岁大了,极是畏寒怕冷,故而每到入冬,这慈宁宫的炭火总是烧得格外的旺。 年纪轻气血旺的人初进来时还觉温暖适宜,多待一会儿便觉热气烘烘,心浮气躁。 晟玄渊心火一窜一窜,额上青筋条条分明,眼睛里俱是不耐烦,可声音却是极为克制的:“皇祖母,您定是折子戏看多了。 孙儿行得正坐得端,不怕有人来查。” 太后一脸慈爱地看着他说道:“哀家知道,你心里还是有顾忌的。 不过你放心,只要哀家在,你父皇便动不了你。” “祖母!”晟玄渊腾的站了起来,终于忍不住怒道:“您到底要我说多少遍才明白?!我和晟玄明的死没有任何关系!”太后端端正正坐在椅上,稳如泰山,静静看着暴怒的晟玄渊,说道:“渊儿,哀家是你的亲祖母,岂会害你?你怎么就不肯坦诚相告呢?你这样单枪匹马地干下去,不止会害了你自己,更是要毁了我大熙朝的百年基业!”她顿了一顿,用那枯枝一般的手抚了抚纹丝不乱的鬓角,又轻描淡写地说道:“连董明光这个祸患,哀家也都替你清理了。 你怎么就信不过我呢?咹?”“什么……”晟玄渊顿时怔住了。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太后喃喃说道:“您……您杀了董明光?”在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之后,他抹了抹额上那不知是热出来的还是惊出来的汗,又气又恨又无奈地说道:“孙儿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真的没有谋害自己的弟弟。 您这样做,不但是在帮倒忙,更是滥杀无辜。” 太后面皮轻轻一扯,淡笑着说道:“是么?那你又何必费尽心机让哀家出面阻拦那次验尸呢?”——————————————改了八遍的结果啊……啊啊啊~~oo~~V 第200章 迷离扑朔(中) 好似听到了什么荒诞之语,晟玄渊愣了一下,先前的怒气却慢慢褪去了,不紧不慢地说道:“皇祖母,您这是要和孙儿打哑谜么?什么验尸?验谁的尸?”他坦然看着太后,眼睛里不见一丝惊慌,倒是好奇得很,像是确实不知情。 “唉。” 太后轻叹了一声说道:“若非你母亲去得那样早,你这孩子心思也不至如此深重。 宸妃做的事,哀家已经知道了。 今日的下场,都是她咎由自取。” 这番没头没尾的话立时引起了晟玄渊的注意,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太后,等着她的下文。 可太后却不再言语,只是来来回回地摩挲着手上那三寸长的指套。 屋子里复归安静,只有炭火盆里偶尔迸出几个火星子,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响。 一股若有似无的檀香在空气中游荡,叫人昏昏欲睡。 晟玄渊坐的桌旁刚好就放了一鼎小香炉,袅袅香气直往他鼻里窜。 他烦燥地在挥手扑扇了两下,试图挥走那腻人的香气,却是徒劳无功。 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儿,见太后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他便索性说道:“皇祖母定是困乏了。 天气冷,您的身子要紧,还是早些歇息了罢。” 说罢起身就要告退。 太后却又说道:“你难道不想听听哀家是如何知晓此事的?”晟玄渊已经起来了一半的身子微微顿一下,像是犹豫了一瞬,旋即又坚决地说道:“孙儿对这种捕风捉影的事没有兴趣。” 事关他去世的生母,他又怎会不想知道。 可是太后明显是话里有话,这趟浑水还是不蹚的好。 太后本以为这次把三皇子叫来略略提点一下便可,不想她百般试探,三皇子偏就是不肯接茬。 他这般聪敏人物,怎会猜不到话中深意?定是有意躲避。 太后想了想,又笑着说道:“都是一家人,何必绕来绕去的呢。 你坐下,且听哀家和你直说罢。” 晟玄渊只得又坐了回去。 只听太后不无伤感地叹了一声说道:“若是在那寻常百姓家,祖孙两个拉拉家常,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在这天家却终不得自在……唉!所以哀家很是能体会你的顾忌。 莫怪我老人家言语烦絮,如今晟家血脉只剩得你和老二两个,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 可偏偏皇帝一意孤行,今日查这个,明日查那个,弄得是鸡飞狗跳啊。 哀家已是这把年纪了,还能有几多光景?唯求我大熙朝的江山安安稳稳便心满意足了。” 将心比心,太后说的却也是实情。 可她今日之举藏头又lou尾,也叫人不得不防。 晟玄渊听着只是点头,却一句也不肯附和。 太后又说道:“大皇子和四皇子之死,虽说有种种缘由,但说到底也是你父皇迟迟不肯立储所致。 如今你和你二皇兄相安无事,一则是他性情软绵,自知身份资质皆不能与你相比,而你父皇也已默许了你的太子身份,所以他也就断了那争储的念想;再则你也不大将他放在眼里,自然也不屑与其相争。 眼下局势不必哀家细说,人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但是——“太后突然话锋一转,浑浊的老眼陡放精光,犀利地盯着晟玄渊说道:”你以为这样,未来的皇位就是唾手可得了吗?”这问题实在答不得,晟玄渊索性闭口不言。 太后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只得又继续说道:“想想看,董明光若是不死,把事情都招了,你又该如何自处?这弑弟之罪,你又如何担待得起?别忘了,你父皇既立得了你,自然也废得了你。” 晟玄渊急急摆手ha话道:“慢着,您说董明光招供?招什么?这和我又有何干系?”起先他是装糊涂,这下却是真糊涂了。 太后见他如此反应,心下不免有些不快。 这边已推心置腹到这步田地,那边却兀自充愣装傻。 于是冷冷说道:“他酒后吐真言,不慎说走了嘴,叫皇帝得知了他毒害四皇子的事,这才被连夜押来宫里。 若不是哀家动手及时,渊儿,此刻在那大牢里呆着的就是你了。” 董明光竟和老四的死有关?晟玄渊愈发狐疑起来。 明明是林芷兰当初为给自己解毒下了蛊,又因情势所逼将这蛊转至老四身上,这才发生了后来这些事,哪里又掺上了董明光这厮呢?要说那林芷兰当时下蛊的因由,却也是为了给老四解开罕见之毒。 若非她下蛊,晟玄明这条命只怕在两年前就没了。 虽说最终还是害了他,却也叫他多活了几个年头。 几乎又是在一闪念间,晟玄渊突然恍然大悟。 莫非……那时老四中的奇毒,就是董明光找人做的?他依稀记得董明光有一个女儿曾在几年前入了宫,后来却再无消息,想来定是那宸妃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 兴许就是因为这个,董家与柳家才结上了仇。 前些年江南湛家胆敢与柳家对抗,只怕也是因为董明光在背后撑腰的缘故。 想到那江南湛家就是林芷兰的夫家,他心上又是一阵刺刺的不舒服。 太后只当他是在暗自嗟叹,又笑着安慰道:“不必担心,哀家已都料理干净了,任谁也查不出来的。” 她伸出手来轻轻拍着晟玄渊的肩头说道:“还有那么几个碍事的,留着也是个后患,哀家自会为你除去,你只管高枕无忧罢。” 晟玄渊霍的站起说道:“皇祖母的好意孙儿心领了,只是这谋害亲弟的罪名,孙儿担不起也不该担。 董明光做了什么,与我没有半分关联,只怕您是杀错了人。 且孙儿并未做过什么不该做的事,更遑论牵扯他人了。” 他只道下蛊之事无人知晓,又无任何凭证,只要自己死不承认,太后也拿他无法。 “噢,是吗?”太后也扶着椅子缓缓起身,一张老脸在微微摇曳的火光中映得有些可怖。 “你是不是还惦记着林慕白家的那个巫女?”V 第201章 迷离扑朔(下) 即便是太后那钩子一般的眼神,也看不出晟玄渊面上有任何风吹草动,只听他冷冷说道:“皇祖母说话为何总是指东话西的,叫人不得要领。 一会儿是董明光,一会儿又是什么巫女,难道您今日叫孙儿来难道就是专为消遣我的吗?那就恕不奉陪了!”他说完转身就走。 “放肆!你站住!”太后厉声喝道。 晟玄渊却是脚步匆匆一刻不停,恨不能登时飞将出去。 太后自知拦不住他,又不便叫人过来,便站在后面急急说道:“你以为除了那林芷兰,旁人就不知道什么叫蛊毒?”话音未落,晟玄渊果然定定站住了,好似给人狠狠闷了一棍。 终于试出来了,看来这林芷兰果然是他的软肋。 太后面上浮着一抹笑,又说道:“这种毒虽然少见,但在那南疆却不是什么稀罕物儿,家家户户都养得。 不过这也奇了,这林芷兰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儿家,到底是从何处得来这种毒物呢?”“皇祖母长居深宫,不晓得您又是从何得知这种事的呢?”晟玄渊毕竟反应机敏,很快便又倒打一耙。 太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还要多亏了你。 那日你暗中使人将皇帝要验尸的消息透给哀家,哀家便猜到这其中必有隐情。 你和四皇子向来水火不相容,他的遗体是否受损又与你何碍?想来只怕是被那位张太医说准了你的心事罢!哀家本欲与你商计,你却推病不来,于是哀家便自己寻了那太医,这才得知了这种巫蛊之术。 听那张太医说,若想将这种毒虫引入体内,需用人血为引。 他这么一说,倒让哀家忆起了一件事来……想必你也是记得的。” 晟玄渊的脸已是微微发白。 太后说的正是那次林芷兰被召入宫,在众目睽睽之下用自己的血给四皇子下蛊之事。 这下他彻底无话可说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他用尽机关瞒过了皇帝,却忘了还有个太后在暗中虎视眈眈。 “那个张太医已让我寻了个错儿打发了,要想再寻着他已是不可能了。” 太后淡淡说道,“只是那女子当日作为,皇帝与一干人都在场看得清清楚楚,难保以后不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张太医在他面前搬弄口舌。 以你对你父皇的了解,一旦让他察觉那次是你和那巫女动的手脚,你认为他会如何发落此事?”话说到这份上,太后的意思已是很明白了。 晟玄渊强压下心头惊悸说道:“看不出来祖母久居深宫,竟能如此运筹帷幄,孙儿真是钦佩至极!只是不知您做了这么多事,究竟意欲何为?”“咿呀——”太后故作惊讶地瞪大了老眼说道:“你这孩子,这说的是什么话!真真是辜负了哀家的一片苦心哪!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保全你?眼下很快就要立储了,哀家是绝不会允许这期间出现任何纰漏的。” 晟玄渊自然不会天真到以为祖母会如此替他着想。 他自小就是在众人的冷眼中长大的,人情冷暖早就看得一清二楚。 太后纵然待他不薄,但也只是面上过得去,相比之下,四皇子才是最得宠的那一个。 这也是人之常情。 抛开出身背景不讲,性情讨巧的人总是能得到更多宠爱的。 而他这样阴郁又倔强的性子,实在很难让人亲近得起来。 可如今四皇子因他而死,太后非但没有半句责怪,反而生尽千方百计替其遮掩,这也未免太蹊跷了。 太后又说道:“现在万事俱备,只是林家那巫女不可久留,还是速速去了这个心头大患为好。” 她一边说着话,一双利嗖嗖的眼却紧盯着晟玄渊,不放过对方脸上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晟玄渊只是牙关紧了一紧,说道:“大可不必如此,这样做只会令人寒心。 毕竟林慕白一家都是于皇室有恩的。 您不会忘了吧?那年白莲教主混入宫中下了毒,若非林家出手相救,又哪里会有我晟氏的今天?”太后木有表情地翻着松弛的眼皮说道:“那是为人臣子的本分,算不得什么恩情。 林慕白父子应该还算可kao,但那林芷兰就说不准了。 一个女人家,哪里藏得住这么大的秘密?再者她又不在京师,言行举动不必似她的父兄那般小心谨慎,一旦走漏了消息传到皇帝耳中,这事儿绝不会善了。 渊儿,他林家就是满门抄斩也不关哀家的事。 但是你,却要受他们牵连的……”晟玄渊是向来不与任何人低头的,无奈今时被人捏住了短处,只得克制地说道:“那林芷兰是林家人的掌上明珠,您若杀了她,只怕会使林家怀恨在心。 如今父皇并未察觉分毫,咱们还是静观其变罢。 切莫弄出了大的动静,反倒弄巧成拙。” “怎么?你心上还是有她?”‘没有,半分没有。 ‘“那极是好办。 哀家见你这些日子与那林慕白和林观云已疏远许多,很好,就这么继续下去。 林芷兰的事你不用操心,哀家自有算计。” 见这刺儿头服了软,太后心中很是惬意,面上也和煦起来,笑着说道:“唉,说了这半日,正事儿倒忘了提了。 过些日子你立了太子,很快就要纳妃了。 他们呈上来的册子里可有中意的人选?”晟玄渊正暗暗揣度着如何让芷兰拖险,突然又听太后抛出纳妃的事来,不由得又警惕起来,说道:“孙儿这一向事忙,还不曾细看那些册子……”太后慈爱地笑了笑,拉过他的手说道:“那上头都是些不真切的画儿,附上寥寥几句话儿,也难怪你提不起兴头来。 可这也是宫里的规矩,一代一代都是这么选的。 不过哀家也知道你的性子,毕竟不是知根知底的人,总是难以从心底里接纳。 说到这儿呢,哀家倒是想起了一个合适的人选来。 就是文奕梁家的次女,名唤文巧巧,端的是温婉柔顺兰质蕙心……”晟玄渊一边听着,心中却冷笑起来。 原来如此,绕这么大弯子就是为了这个。 这文家就是太后的娘家,来头甚大。 太后这么些年来一直处心积虑想要扶持文家人,只是先皇待人严苛,对后宫妃嫔尤甚,以太后当时一个不甚得宠的角色,想为娘家人争得一席地位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到后来先皇驾崩,太后终于扬眉吐气,以母亲的身份压着皇帝,陆陆续续为文家人谋得了几个举足重轻的官位,一时间文家成了京城最有权势的世家大族。 可惜好景不长,年轻的皇帝很快便扶植起了自己的势力,虽没有公开与太后分庭抗礼,但却在三司六部到处都安ha上自己的心腹,悄无声息地架空了文家的权势。 待太后和文家人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皇帝大权在握,已不似先前那般好说话了。 文家人撺掇着太后斗了几年,却终究是大势已去,文家也弄了个元气大伤,一蹶不振。 都以为太后早已偃旗息鼓,不再ha手政事,不想却是伺机而动!如今瞅准了三皇子就要成为太子,便顺势安ha一个文家人进去,到时就是稳稳当当的一个皇后,这算盘打得何等精明!太后洋洋洒洒数说了那文巧巧百般好处,末了说道:“……哀家也着人看过这巧巧的生辰八字,与你极是相宜,真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么合适的人了!你说呢?”晟玄渊心中早转过了九九八十一个弯,遂笑着说道:“既是祖母看好的人,那一定是错不了了的,孙儿全听您的吩咐。 只是……这立储、大婚都是普天同乐的喜事,就连那牢里还要停勾赦免人犯。 孙儿知道您一生向善,吃斋念佛,此番杀董明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此孙儿感激不尽。 所以那林家的人,就且不要动他们了罢。” 他的意思很明确,要想让他乖乖就范娶那文家的小姐?可以,但要确保林家人的安全,否则一切免谈。 晟玄渊的反应早在太后的预料之中,她又敲又打绕这么大圈子,还不就是为了这个?但她却并不急于表态,只说道:“哀家岂是那随意杀生之人?只是担心那女子不甚牢kao。 不过你讲的也很是有理,今年本是停勾之年,的确应行善积福。” 她沉思了一会儿,皱着眉像是下了老大的决心,说道:“既如此,那便依你说的办。 只是林家的人你要时刻留心着,切莫叫你父皇探出什么风声来。” 晟玄渊点头称是。 接下来二人又聊了些家常,竟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反倒比往日更显得亲近一些。 晟玄渊在慈宁宫又待了些时候,直到用了晚点方离开,出来时已是月明星稀。 他一路从从容容回到毓庆宫,像平常一样洗漱就寝了。 两个时辰后,一个黑影悄无声息从毓庆宫闪了出来,熟练地避过一拨又一拨巡夜的侍卫,轻而易举翻出了宫墙,箭步如飞,直奔那林府而去。 V 第202章 寒夜未央 寒夜未央,呜呜的北风像幽魂般四处游荡,卷过干冷大地上的灰尘,穿过树木枝桠,透过紧闭的门窗缝隙,无声无息地侵入房内。 顾松筠只着一袭薄被,呼吸均匀睡得正熟。 忽然,只见他的耳朵轻轻动了动,随即睁开了双眼,目光清明。 方才有人进了这个院落。 他迅速跳下了床,还未来得及拿剑,就听见门外传来观风咕咕哝哝的声音:“是我啦……师父……”顾松筠这才去开了门,只见观风草草披了一件袍子站在门外,松散的发髻歪在一旁,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顾松筠好笑地说道:“你这是怎么了?”观风叹着气侧身进了屋,说道:“我心里不安,翻来覆去睡不着。 师父,你说咱们今日之举是不是错了?”“你是指偷信烧信,还是指向你父亲坦白这件事?”顾松筠一边点着油灯一边问道。 “二者皆有吧……”观风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这让他的脑袋更加蓬乱了,显得易发滑稽可笑。 “我原本以为,把事情说清楚总是好的。 可爹爹的反应真让人担心。 从那会儿开始,他就再没说过一句话,连今晚的家宴都撤了。 你说,他该不会因此而责怪姐姐和姐夫罢?如果是这样,那我可就是弄巧成拙了。” 顾松筠笑道:“你未免太小看你父亲了。 想想看,林家先后两次都是直接介入四皇子的案子,一次是湛少枫,一次是你姐姐。 这可是关乎全族人生死存亡的大事,他总需要时间适应的。 待他想明白了,自然会理解你姐姐他们当时的处境。 现在情势已经是这样了,皇上又是步步紧逼,他必须好好考虑一下对策。” “是吗?但愿如你所说……”观风正说着,突然听到头顶有轻微响动,立时收声,警觉地向上看去。 顾松筠也迅速闪身到窗边,眯着眼睛向外看了一会儿,低声说道:“有人刚刚从这边过去了。 北边的院子是什么人住的?”观风一愣,说道:“我爹爹。” 二人连忙提剑追了出去。 黑漆漆的夜色中空无一人,只有光秃秃的树枝轻轻摆荡。 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有人从这里借力踩过。 待他们追至湘苑,却见这边并没有什么动静,只有正房的烛火摇曳不定,映着窗上两道身影。 难道是相识之人?可又为何不走大门?观风和顾松筠狐疑地对视一眼,屏住呼吸伏在院墙外,意欲听个明白。 不料房内两人极为警惕,交谈的声音极其轻微,即便是内力高深的顾松筠,隔着这么远也很难听清楚。 可一旦走近,就会被他们察觉。 就在顾松筠左右为难之时,只听“啊嚏”一声,一旁的观风打了个清脆的喷嚏。 他连忙捂上了嘴,但为时已晚。 果不其然,院内立即传来了林慕白严厉的声音:“风儿,你半夜三更在这里晃悠什么?”观风小心翼翼从墙外冒出了脑袋,说道:“我和师父以为有刺客,所以尾随而来……”躲在黑暗中的顾松筠恨恨地瞪了观风一眼,只得无奈地走出来拱手说道:“林大人,失礼了!既然是误会,我们这就回去。” 林慕白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尽快离开。 观风趁机偷眼打量了父亲一番,只见他虽然神色严厉,却已是比白日里在后山时平静了许多。 就在这时,屋内那人说话了:“等等,让他们进来罢。 大家一起商议,说不定会有更好的法子。” 他的声音不大,听起来很年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观风身子一震,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 顾松筠敏锐地瞟见了他的反应,再看看林慕白那恭敬的模样,心中也猜出了个**不离十。 ————————————————几天后,一场罕见的暴风雪席卷了大地。 从江北的高山大河到江南的小桥流水,竟都是一样白茫茫的雪窖冰天。 杭州也不例外。 这场突如其来的严寒冰雪,使得不少人家的房屋被压塌。 大雪封路,城中各种物资开始短缺,货品价格也大有节节蹿升的阵势。 虽然只是几日的光景,可若是那拮据的人家,此时便要捉襟见肘了。 偏又是年关将近,租子要交,赊欠的账目要还,还有家中眼巴巴等着置办年货的小儿女,不由得叫人愁眉不展。 倘或此时家中有人再生上一场病,才真真叫雪上加霜。 富贵人家或能煮酒赏雪,贫苦的人们却无不盼着大雪快点过去。 芷兰也在盼着雪停。 这些日子,兰草堂已经收治了不少饥寒交迫的病人。 说是收治,其实也是收留。 这些人多是无家可归的难民,因大雪压塌了房子,又无力修葺,只得到城中讨一口饭吃,待捱过了这场雪便回乡重建房舍。 只是这一天天下去,药堂里也快要住不下人了。 这天深夜,芷兰睡得并不安稳。 昏昏沉沉中,她仿佛回到了京城林府。 那熟悉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在她眼前慢慢出现又渐渐消失,像最久远的记忆一般亲切,却又捉摸不定。 正当她恍惚之时,忽然见到她的父亲和母亲远远地走了过来,紧接着是观云、观风、湛少枫、齐萱、湛青青……她所有的家人,他们衣衫褴褛,脸色就像那些难民一样灰败发青,头上套着沉重的木枷,伤痕累累的脚上锁着铁链,步履沉重地一步步走来。 芷兰顿时像心口被人狠狠插了一刀。 她想问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可喉咙里却像塞了棉花,怎么也发不出声响。 她想上前伸出手去,骨头却像是被人抽走了,软绵绵的动也动不了。 可她的这些家人却像是什么也没有看到,他们目光空洞、神情漠然,默不作声地鱼贯而行,从她面前慢慢走过。 芷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呼喊,却仍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这是去哪里?芷兰想要追上去,两脚却像是生了根,急得眼泪刷刷地流下来。 “兰儿?兰儿?”似乎有人在远处叫她。 芷兰的身体似乎终于有了知觉,稍稍能够动弹了。 于是她立即朝着前方奔跑起来,可无论她怎么用力,也只能软绵绵地挪动那么一小步,总也追不上。 她只能看着那些身影一点点远去和消失,就像影子融入了黑暗中。 她一下子瘫软在地,无声而剧烈地恸哭起来。 “兰儿,醒醒!”在一阵轻轻的摇晃中,芷兰睁开了眼,正对上湛少枫那充满关切的脸。 盯着这张脸发了一会儿愣,她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是场梦。 她不由得轻舒了口气,眼角凉凉的,摸了摸竟然都是泪。 “梦到什么了?”湛少枫用手抹去她的泪水,带着些笑意问道。 芷兰不愿提及那不详的梦,答非所问地说道:“这雪到底要下到什么时候呢?”这样的心不在焉,湛少枫早已看出了不寻常,但他没有再问,只顺着芷兰的话说道:“不会太久了。 就像四季有轮回,风雷雨雪也自有其道可循,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尽人事罢了。” 芷兰像是没听进去一样怔怔望着窗外,低低说了句:“尽人事,听天命。 唉,可是天道总无常,否则……”否则自己也不会穿过轮回两世为人。 她不信神谕,可也无法解释自己的前世今生,这让她变得摇摆不定。 方才的梦让她大为不安,亦真亦幻,像是喻示,更像是预言。 “否则怎样?”撩过她的发,湛少枫颇有兴味地说道。 芷兰转过头来,几番欲言又止,终于决定单刀直入:“户部的董大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正在长发里滑动的手僵了一下,湛少枫一双蓝眸眯起,面部线条也紧绷起来:“你听说什么了?”“倒没有听说过什么,只是白天我在书房里见了今年的年节礼单,京里差不多的官员都打点到了,却独独没有董家的。 他这样的靠山,你不可能是漏掉了吧?”湛少枫闻言愣了一下,突然失笑道:“兰儿,你快能子承父业做个女捕快了。” 芷兰一下子坐了起来,嗓音里带着颤:“这么说来董明光真出事了?”湛少枫笑着摇摇头,说道:“不过逗你两句,你便当了真,看来这竟成了你的一桩心事了。” 他轻轻拍着芷兰的背,安慰道:“放心,董大人的礼单我另外备着呢。 你说得对,他可是湛家生意的大靠山,我自然要好好巴结才是。” “这样啊……是我多虑了。” 芷兰心里一松,身子又滑进了被窝里。 看看外边天色还早,便又翻了个身闭上眼睛,口中兀自喃喃道:“这回我要做个好梦。” 湛少枫小心替她掖上被角,听她呼吸逐渐变得平稳,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自己却是睡意全无,于是索性悄悄下了床。 此时,窗外的雪已变得细碎,似有似无地下着,隐隐闪着点点寒光。 湛少枫静静立于窗前,在那泠泠月华的映照下,他那年轻的面庞因忧虑而显得凝重。 早在两天前,他就收到了京中密信,得知一场险恶的争斗正在暗中悄悄行进。 宫中太后以她所掌握的把柄要挟三皇子,意欲扶植自己的家族上位。 且不论三皇子是否愿意配合,只下蛊这样要命的把柄被握在太后手中,林氏一族的命运就已经凶险无比了。 回头看看床帐中熟睡的芷兰,平静的睡颜全然没有一点始作俑者的模样。 看着她,湛少枫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V 第203章 疑根暗种 大雪过后便是年节。老百姓生来的乐天知命,各自扫了门前雪,备齐了年货,依然是欢欢喜喜地辞旧迎新?? 年三十这天午后,京城的大街小巷早已铲净了雪,宽阔而空旷的街上满是红艳的鞭炮碎屑,行人却是零零星星。商铺大多都已贴了告示关门歇业,除了街角的一座茶楼?? 平日这里是极热闹的,今日却是格外冷清。楼上楼下不过三两个伙计,慢悠悠又百无聊赖地擦着桌椅,一遍又一遍。掌柜的还在柜上盘点账目,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一个伙计终于耐不住性子,扯着嗓子问道:“掌柜的,这都什么时候了,哪里会有什么客人呢!?? 其他人也连声附和:“是啊是啊,您看街上还有哪家的铺子开着!不如咱们也趁早关门了罢……?? “我家里老娘和妹子都等着我拿钱回去呢!?? 那掌柜的皱着眉咳了两声,几个人便安静下来了。“一会儿就有客人来了。把他伺候好了,你们的红包自然少不了。?? 几个伙计一听还有红包拿,眼睛便亮了起来,人也立时来了精神气儿?? 就在这时,两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店中,后边还跟了几个年轻随从?? 掌柜的显然认得其中一人,连忙从柜台里出来迎了上去,一边作揖一边说道:“林……”见对方摇头示意,这才把后边的话咽了回去,只笑着说道:“楼上的包厢已经准备好了,您这边请。小方,快去泡一壶上好的龙井!”说罢亲自带着客人上了楼?? 那几名随从并未跟上楼去,而是在楼下坐着等候。一名伙计端了茶上来,陪着笑脸说道:“各位请用茶。”却见他们一个个正襟危坐,没有一丝一毫要用茶的意思,反而一脸警觉地盯着那伙计上下打量?? 那伙计被盯得浑身发毛,只得讪讪地退了下去?? 那掌柜的亲自张罗了茶水,便带着伙计离开了包厢。房门一掩上,其中一人便起身离席,跪在地上低声说道:“望皇上见谅!宫里说话不方便,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原来此人正是林慕白?? “起来罢。”皇帝抬了抬手说道:“你安排得不错,朕正想出来透透气呢。说罢,你绕了这么大弯子请朕出宫,可是为了明日大朝会的防务之事??? 林慕白却仍跪着不起来,伏地说道:“大朝会之事,臣已协助礼部安排妥当,请皇上放心。臣……今日是因为董明光一案而来。?? 皇帝见他神情沉重,甚至有些异乎寻常,心知事情非同小可,但还是平静地说道:“起来说话罢。这里没有外人,何必如此拘礼。?? “皇上,容臣跪着说话罢,否则臣将于心不安!”林慕白重重磕了个头,又说道:“其实董明光的死因早在几天前就已查清,只是情况实在出人意料,臣不得不反复核查。这些日子,臣为了此事左右犯难,进退不得,思来想去只有如实禀报,请皇上您来定夺。?? 林慕白向来是泰山压顶面不改色,听他说出这番话,皇帝也不由得心中骇然,说道:“你照实说来!?? “臣已反复勘察过那间牢房,又将所有狱卒轮番审讯,终于有了蛛丝马迹……?? “说结果。”只要和四皇子的事有关,皇帝就不免有些心浮气躁?? 林慕白顿了一顿,又说道:“根据所有线索,臣查到了那个凶手,正是宫中一个叫刘源清的侍卫。遗憾的是,臣还来不及有所动作,此人已被报了急病暴毙,尸体也早运出去烧化了,竟是死无对证。?? “刘源清?”皇帝皱着眉想了一下,却想不起有这号人物。“他是哪个宫的??? 林慕白像是最后犹豫了一下,终于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慈宁宫。?? 皇帝虽早已有准备,但“慈宁宫”几个字还是令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半响才回过神来,僵坐着如同庙里泥塑?? 只听林慕白又说道:“臣深知此事万万不可惊动太后她老人家,所以并未再深查下去。接下来该如何处置,还请皇上明示。?? 皇帝早就知道,只要是涉及到几个皇子的案子,都是只能做些“一床锦被遮盖”的表面功夫。绝不可深挖,越查越深,最后就要绕到自己身上去,等于把家丑翻了个个,最终只能让天下人贻笑大方。自从三皇子那年险些被暗杀,他就是本着这样的想法来办的,甚至狠了狠心杀了一向不得自己欢心的大皇子以儆效尤。谁知就算是这样也断不了那些人的念想,你下毒我刺杀,一来一去竟没完没了?? 这一次亲眼目睹四子死在自己怀中,身为九五之尊却护不了自己的至亲,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但即便是如此,他也还是强按下了心中怒气,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展开清算,而是悄悄着人追查线索。哪怕最终动不了幕后的那尊神,台前的跳梁小丑逮一个杀一个也是解气的。哪成想头一个查到的就是慈宁宫!还能怎么做?难道要儿子治母亲的罪不成?? 听到林慕白这番明知故问,皇帝此时的脸色青中带灰,难看至极。沉默良久,冷不丁问了句:“董明光派人暗杀皇子的事你查了没有??? 林慕白连忙答道:“回皇上的话,确实有些迹象表明,两年前董明光曾重金聘请江湖杀手对四皇子下毒。但至于是什么人指使的,到现在还是没有任何线索。恕臣无能。?? 皇帝心中已是怒浪滔天,却半点不能发作出来。林慕白从一开始就将太后放在了最可疑的位置上,现在却又装傻充愣说“没有线索”,他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来,可又能奈若何?这事换了谁也不能捅破这层窗户纸。只见他咬了咬牙,又问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此案是臣亲自过问,从未假手于人,所有涉案之人都已封了口。这一点,还请皇上放心。”林慕白说道?? 放心?皇帝不由得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他一言不发地枯坐着,用那含义不明的眼神望着林慕白,似乎要一眼将他望穿到底。V 第204章 疑根暗种(下) 在这二楼的包厢里,君臣二人对坐饮茶,却是不言不语,各有所思?? 皇帝早就知道自己这位母亲不简单,从早年一些隐隐约约的流言蜚语中就可窥见一斑。当时若不是她在几个皇妃身上动手脚,只怕今日这皇位还轮不到自己来坐。据宫里的老人们说,前几年落网的白莲教主,就是当年一个遭到陷害的皇妃,为了报仇才会如此丧心病狂。关于这些,自己那已故的父皇恐怕也并不是一无所知,否则也不会在文家的事情上如此防备?? 眼下董明光毒害四皇子已是坐实了的事,太后既然杀了董明光,便是要灭口,可见四皇子的事她便是幕后主使。但是,说太后对先皇的几个儿子下毒手,兴许还勉强说得过去。可说她对四皇子下手,这就太不能让人信服了。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亲生孙子?? 难道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皇帝眼中波光一闪,从林慕白身上一扫而过。可几乎又是一瞬间的,自己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凡要陷害别人,总是要从中渔利的。就目前而言,还没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于陷害太后,更没有谁可以从中获利,除了太后自己。更何况她自己宫中的侍卫不明不白暴毙,尸体悄无声息就送出去烧化了,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却始终一声不言,分明是有意隐瞒??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就要好好清查一下身边的人了。抓捕董明光如此机密的事,怎会几个时辰不到就走漏了风声?难道说这么多年来,太后一直对自己的行动了如指掌?难怪林慕白这次坚持让自己微服出宫,一个贴身太监也不能带,也许是他已经察觉到这一点了?? 但是,太后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她还未死心,想要文家把持朝政?即便是这样,也不用下这样的狠手啊!又或者……她是为了扶持老三,日后好让文家人挟天子以令诸侯?这也不太可信。三皇子心志坚忍,乖僻邪谬,根本不是一个任人左右的角色。她若是抱着这样的目的,那也应该是扶持四皇子或者二皇子才对?? 皇帝越想越乱,兜了一个大圈,几乎把所有人都兜了进去。他不由得烦躁地攥紧了手中茶盏,大有要生生将其捏碎的意思?? 此时的林慕白却是另一番心思。太后已是捏住了林家的把柄,要想封住她的口并不难,只需三皇子好好配合便是。眼下最麻烦的是,皇帝揪着四皇子横死的事情没完没了,即便是堵上了太后的嘴,只要皇帝愿意查,终究还是会攀出林家来。与其这样惶惶不可终日,倒不如下决心赌上一把。皇帝向来以礼治天下,最是注重孝德,若把太后搬出来,才有可能让他有所顾忌,最终停止这无休止的清查盘算。而至于太后本人,只要三皇子肯与之合作,自然也不会轻易出卖他?? 那晚他提出这个想法时,便遭到了三皇子和观云的一致反对,就连一贯大胆的顾松筠和观风也不大支持。他当然知道这是冒险,但以他对皇帝的了解,此举还是值得一试的?? 尽管今天的情形是他早就已经想好了的,但此刻面对着沉吟不语的皇帝,他还是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不知这位高深莫测的天子到底在想什么?是否是顺着自己引导的思路?亦或是已经疑上了什么? 寒冬腊月的天儿,林慕白竟是汗湿重衣??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惊动了心思各异的两个人,也打破了房间里几乎凝滞的空气?? 林慕白探头向外看了一眼,勉强笑着说道:“定是哪家的小儿性子急,这个时辰就开始放鞭炮了。?? 皇帝却仍是没有任何回应,只将那已经凉了的茶送到嘴边,一饮而尽?? 林慕白想了想,再这样耗下去,宫里找不到皇上,麻烦就大了,于是便乍着胆子说道:“皇上,董明光……?? 就在这时,皇帝也说话了:“董明光的罪……?? 两人同时说话,却又说的是同一件事,不由得相视一笑,方才的沉重气氛也散去不少?? 皇帝先说道:“你来讲讲看,他的罪名你打算怎么议??? 林慕白心里一松,不易觉察地轻轻舒了一口气。皇帝既这么说,便是要在董明光这里就此打住了。看来他这一招险棋,还是下对了?? ———————————————————?? 皇帝和林慕白二人在宫外茶楼里运筹帷幄,宫里自然也没闲着。这不,慈宁宫里刚刚送走了几位客人。除了几位来请安的诰命夫人,还有太后的娘家文府来的文夫人和二小姐文巧巧?? 当她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的回廊中时,太后方说道:“出来罢,人都走了。”她一边说着一边由宫女搀着在殿中来回走动,看上去似乎有些疲乏,但心绪极佳?? 一个年轻男子从屏风后踱步走了出来,正是晟玄渊?? “在那犄角旮旯的地方呆了这么久,没憋坏罢?”太后笑着说道,“怎么样?可瞧仔细了??? “您看好的人,自然不会错。”晟玄渊上前搀过太后,毕恭毕敬地说道?? “单单是哀家看好有什么用?也得你喜欢才行。这个孩子性情单纯乖巧,行事大方得体,出落得花颜月貌,生辰八字又与你如此相合。哀家看了这么多家的姑娘,竟无人比她更合适了!你说呢??? 晟玄渊点头说道:“那天您提到这巧巧姑娘时,孙儿还有些不情愿,今日一见才知您所言不虚。还是您看人准,孙儿自叹弗如。?? 太后满意地笑了笑,说道:“既如此,你便寻个时候把这事禀给你父皇,该下聘就赶快下聘罢。”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又说了句:“这么好的姑娘,不早早订上可就晚了!?? 晟玄渊眸子一黯,心中好似被刺了一下,旋即又拾起笑容说道:“您说的是,孙儿自会早早将此事禀给父皇。”V 第205章 转守为攻 年节刚过,人们还在新年的喜悦里尚未回过味来,京城又出了一件大事。据称,那毒害四皇子的幕后凶手终于落网了!原来,皇上一直隐忍不,竟是在等待时机!如今大鱼终于上钩,竟是户部的董明光!虽然在这期间,官场也有些小道消息,说那董明光无缘无故失了踪,董家却一直讳莫如深,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但也万万想不到事实竟是这样的离奇。 消息一出,朝野震惊。那与董家沾些边的亲朋好友纷纷忙着撇清自己的关系,董家的下人们也分了钱财走的走散的散,偌大一个权贵家族,因这样一桩祸事,竟一夜之间成了副空架子,真正是树倒猢狲散。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此时看得最分明。 林慕白负责办理此案,他深知虽然董明光并不清白,但在这次的确只是一个替罪的倒霉鬼。他多少有些于心不忍,所以便早早地透出风声,希望董家的人能有些时间自保,逃走一个是一个。最后的圣旨一出,董家果然没有逃脱被抄家灭族的命运。由于董明光已在狱中畏罪自杀,又被施以戮尸之刑。所幸小姐们早已出嫁,还有两个年幼的少爷早已被几个忠心的家仆藏到了乡间,总算不致断了一族血脉。 皇帝自那日回到宫里后,便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起了疑心,看谁都觉形迹可疑。但碍于宫中耳目众多,不便大张旗鼓地查问。于是他干脆在新年大朝会之后,挑着仪式上一个小错故作大怒,大一顿雷霆,顺势将身边所有贴身太监都换了下去。事实上,这其中确有一人暗地里是太后多年的心腹,但因皇帝并未单独指摘任何人的罪过,又是名正言顺的理由,太后虽心下惊疑,却也无话可说。皇帝也仍是日日前去请安,一切照旧,母子之间看上去倒也相安无事。 过了大年初六,商铺便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相继开业了。兰草堂因是药堂,再加上卿大夫和妙真大师一直在这里住着,所以从年前到年后就一直没有停业。之前那些因大雪而寄居在这里的灾民们,已经三三两两回乡了。还有那么几个着实无家可归又无处可去的,便被留在了药堂里。 这天芷兰来到店里时,妙真大师正在给新来的女孩子分派活计,其余几个姑娘在旁围着好奇观看。 “这几天你就跟着嫣儿姑娘做事吧,让她带你熟悉各种药草。切记,这里的东西都不可乱碰……” 有眼尖的瞧见芷兰来了,忙迎上来说道:“林大夫,您来了!” 其余人也连忙让开说道:“过年好!”“过年吉祥!”…… “好,好,大家都吉祥!”芷兰笑着走上去给妙真大师拜了个晚年,又看了那女孩子一眼问道:“这是新来的姑娘?” 妙真笑了笑说道:“这才几天未见,你就不认得了?这是小棠姑娘。” “小棠?”芷兰这才认真打量起眼前这女孩子来。只见她年约十四五的模样,半低着头显得有些局促。脸色黑里透红,皮肤略有些粗糙,身上那套簇新的棉衣显然是刚刚换上的,一看就是朴实的农家女孩。 “哦……还真是小棠。这略略收拾了一下和之前就判若两人了,我差点都没认出来呢!”芷兰笑道,又关切地问道:“我记得,年前你就已经回家了,可否见到你爹娘了?” 这话正问到了小棠的伤心处。只见她眼眶一红,哽咽着说道:“家……没了!娘带着两个弟弟投奔舅舅去了,爹……爹没撑过去,年三十那晚就……就……” 芷兰见她哽咽得说不下去,也觉自己问得不妥,连忙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别哭了啊,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众人也忙劝道:“是啊,林大夫和妙真大师待人都是极好的,以后你便吃穿不愁了!” 一旁的小凤仙凑上来说道:“以后啊,等你寻了好的婆家,这里就是你的娘家!” 她一句话逗得众人皆笑了起来,连那小棠也是羞赧地一个破涕。 妙真也无可奈何地指着那小凤仙笑道:“你啊,真是三句不离老本行。” 闲话说完,众人也都该开始做各自的事情了。虽说年节刚过,病人却还是不少的。有那走亲访友宴席太多吃坏了胃的,有那饮酒太多喝伤了肝的,有那燃放鞭炮炸了自己的,有那吃鱼卡到嗓子的,还有那两口子怄气喝药的……真是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那小棠初来乍到,尚不能帮什么忙,只能跟在嫣儿身旁打打下手了。见这里一上午不停有人进进出出,她也不免惊诧道:“想不到这里只医妇人,也有这么多人上门求医。” 嫣儿低头一边看帐一边说道:“这也是因为我们林大夫和妙真大师的医德高、名声好。能留在这里做事可是你的福气呢。” 小棠抚着那一双满是老茧的手憨厚地笑着说道:“嫣儿姐姐说的是。咦?这个院子不是不让男人出入的么?” “啊?”嫣儿一惊,连忙抬头向门外看去,果然见到一名年轻男子从容走进了后院,正信步朝这边走来。她的脸不由自主就红了起来,连忙收回了目光低声说道:“他是这里的少东家,林大夫的夫君。” 这个时候,芷兰正在里边的屋子里配药,忽听画眉推门进来说道:“少主子来了。”说罢便将湛少枫引了进来,自己掩门出去了。 芷兰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惊喜地迎上去说道:“咦?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湛少枫笑着说道:“给你送饭来了。画眉她们在外边摆盘,一会儿再去吃罢。” “哦?这可真不像你的风格。只怕是有事相求吧?”芷兰俏皮地挑着眉毛说道。 “我的小娘子果然聪明过人。”湛少枫微微一笑,俯身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摸出一封信说道:“京城有消息来。看了这封信,你就明白了。” 第206章 转守为攻(下) 芷兰好奇地展开了信,刚扫了两眼便笑道:“哥哥写的,他的字迹我还是能瞧出来的。” 继续看下去,她的笑容却渐渐收了起来。 “好奇怪……他要这个干什么?”匆匆看完了信,芷兰一脸探究地望着湛少枫问道,想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信息。 湛少枫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你看……能不能做出来呢?”芷兰皱着眉想了想说道:“也许吧,之前做过类似的,但还需要改进一下。 只是,他什么时候要呢?”湛少枫脱口而出:“越快越好。” 芷兰怀疑地打量着他,问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湛少枫继续摇头说道:“不知道。 但是你哥哥要的东西,一定是非常要紧的,对不对?”“唔……那是。” 芷兰想了想,说道:“给我两天时间,我尽快。” “那就辛苦你了。” 湛少枫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说道:“快吃饭去罢。” 芷兰仍是满腹狐疑,但她知道湛少枫向来嘴巴严实,只要他不想说,自己也甭想探出任何消息来,只得悻悻地推门出去了。 湛少枫并未跟随上前,只是微笑地看着芷兰离开。 房门一关,他那温和的面色一下子就变得严峻起来。 岳父走了一招险棋,但这盘棋尚未下完,随时都有被破局的危险。 因这并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斗争,相对于棋局那一头的皇帝和太后,他们这些臣子草民就如同蝼蚁一般无足轻重。 这本是那些皇亲国戚的窝里斗,却要将旁人裹挟进来代为受过。 一向忠君事主的岳父会出此策,显见已是忍无可忍。 而他一个自小长在西域边陲的人,更是不会拘于那些所谓的君臣大义。 即便是蝼蚁,也有爱生恶死之心,更何况是人呢?——————————————————太后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这些年来她虽韬光养晦,没有什么举动,但由于其耳目众多,所以对于宫中发生的一切都是了如指掌的。 如今那个安插在皇帝身边最重要的棋子被铲掉了,于她就如同被剜掉了一双眼睛一样。 多年来,她已经习惯了所有事都要过自己的眼,这样消息不灵通的状况在宫中是极其危险的。 于是,借着一次皇帝来请安的机会,太后便赐了一个宫女给他,专为照顾皇帝的衣食起居。 皇帝倒也没有推辞,甚至破格将她封了待诏,可偏偏却不用她,只将其晾在后宫,日日里锦衣玉食供养着。 人已经给了皇帝,自然任由他处置,更何况一个小小宫女能升为四品御前待诏,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了,太后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这天是正月初十,再过几天便是上元节。 全城将张灯结彩,燃放烟花,百姓也将倾城出动赏灯过节,到时必是热闹非凡。 这样的节庆最容易发生火情,各种小偷小摸的盗匪也将四处出没,因而城防是至关重要的。 往年这个时候,皇帝总是委派老练心细的林慕白来负责城防事务。 可偏偏这几日林慕白身子不爽,养病在家,这差事便落到了三皇子晟玄渊的头上来。 从未做过这样差事的晟玄渊自然不敢掉以轻心,早早就和林观云一干侍卫以及下头几个衙门安排了各项事宜,又去寻了林慕白反复合计商议,确保没有任何纰漏后,这才前来面见皇帝。 听了他的安排,皇帝沉吟良久才道:“布置得倒是全面,林慕白可有指点你一二?”“回父皇的话,这正是儿臣前几日与林大人商议的结果。 多亏了他的建议,若无他指点,儿臣只怕难当大任。” 晟玄渊答道。 皇帝眉棱骨一抖,颇有些不悦地说道:“‘难当大任’?这话也未免太过了罢?为人君者,最要紧是‘平衡’二字。 倚重臣下是一回事,过分依赖又是另一回事!自你十四岁起,朕就让你独自办差,几年下来就是这样的结果吗?!”“父皇教训的是,儿臣知错。” 晟玄渊面上惶恐,心中却是诧异又感动。 父亲今日这番话,看似严厉,实则是一番心迹的表露。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第一次。 皇帝又接着说道:“从今往后,各部的事务你都要慢慢熟悉。 既然……林慕白‘病’了,那么,你就从刑部着手吧。 审理案件、决狱断案,最是能看透民间百态,你要好好琢磨。” “儿臣遵旨。” 晟玄渊再次磕头领旨,心中暗叹林慕白料事如神。 由此看来,父皇果然对林家起了忌惮之心。 林慕白此时称病,也算知道进退,父皇显然心知肚明。 他起身正要离开,却又被皇帝唤了回去:“你选妃的事进行得如何?”晟玄渊深知他定是听说了自己放出的消息,于是笑着答道:“儿臣这一向忙碌,倒有些顾不上这些事。 皇祖母特地为儿臣分忧,荐了文弈梁家的二小姐,人品倒也不错。 不过,这些事终究还是要父皇做主的。” “选妃不是小事,还是要好好上心才是。 一不留神看走了眼,日后就是祸患无穷。” 皇帝缓缓地说着,眼神已是变得阴郁,或是想起了已经赐死的宸妃。 只听他又说道:“文弈梁这个人……朕记得庆元五年时,似乎曾犯过贪墨之罪,声名不佳,有碍皇家体面,不宜结亲。” “既然如此,儿臣这就拒了这桩亲事。 只是,皇祖母那边……恐怕不好交待呢。” 皇帝好似不认识这个儿子一样,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干笑了一声说道:“不好交待?你这刺儿头是出了名的连太后的帐都不买的,什么时候也会怕起她来了?”晟玄渊额上立时沁出一层细汗来,连忙说道:“那时儿臣年幼不懂分寸,只知处处和人顶撞,如今回想起来真是惭愧万分,还望父皇恕罪!”皇帝挥了挥手说道:“这件事你也不必作难。 太后那边,就算你不去说,自有人会去说的。” 说话间,他一直冷冷看着殿外,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正向这边走来。 第207章 布局落子 这天稍晚些时候,新升的崔待诏匆匆来到了慈宁宫。 此时太后刚刚午后小憩过,尚有些神思昏昏,一见来人是崔待诏,就立刻变得双目炯炯、精神矍铄了。 听了崔待诏的回禀,太后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说,皇帝驳回了三皇子和文家二小姐的婚事?”“正是。” 太后似乎还有些不大相信,遂又问道:“可是你亲眼见到?”崔待诏显得有些犹豫,说道:“嗯……也算不上。 是奴婢去见皇上时,三皇子恰好要离开,奴婢刚好听得皇上说了句‘选妃的事放到以后再说,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 太后等了一会儿没有下文,脸色便阴沉了下来:“就这些?”崔待诏慌忙跪了下来,说道:“奴婢无能,皇……皇上总不让奴婢近身伺候,所以……奴婢也难以打听更多的消息……”太后更是大为光火:“既然如此,你又哪来的胆子自作主张去见皇帝?哀家之前是怎么吩咐你的?”“奴婢当然不敢自作主张,今日是因为皇上派人召见,奴婢这才奉旨前去的。” “召见?”太后追问道:“让你去做什么呢?”崔待诏脸一红,支吾了几声说道:“皇上先是练了几幅字,让奴婢在旁磨墨,后……后来……”说到这里,她便说不下去了。 太后眯起了眼睛,这才注意到崔待诏那雪白脖颈上几点若隐若现的红痕。 她的唇角逸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玩味半响,方说道:“你既已是皇帝的人,日后自当更加尽心尽力地服侍。 只是,不要忘了你的本分。” “奴婢不敢忘。” 崔待诏走后,太后便独自一人陷入了沉思。 皇帝近来的举动很是让人捉摸不透,见招接招却又招招化于无形,让人有种用尽了全力却打在棉花堆里的感觉。 但有一点却是明显的,那便是他已经开始防备自己这个母亲了。 先前他撤了伺候多年的太监、收了宫女却将人升了女官不肯用,这些又推又拉的动作只是让人有些怀疑罢了。 今日他又按下了三皇子的婚事,显然就是不愿让文家从这未来的太子身上分一杯羹,借势东山再起。 到了这步田地,事情终于变得明朗起来了。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又是谁胆敢从中离间自己和皇帝的母子关系呢?太后以肘撑着脑袋靠在几上,双目微闭,看不出来是在假寐,还是在沉思。 ————————————————人常言“春无三日晴”,说的就是这江南的天。 芷兰嫁过来已是一年有余,多少适应了些。 但林夫人客居在此,又是怀着满腹忧思的人,禁不住这雨雪交加的湿冷气候,刚开春便着了风寒。 虽是小病,湛家上下却都大为紧张,丫鬟仆妇昼夜伺候不离左右。 经过两三日的调养,总算好了几分。 这天,芷兰又来探望母亲,把了脉后又认真看过方子,调整了几样药的用量后,这才放心交给侍女拿去煎药。 “不过是一场风寒,倒让你们这样着忙。” 林夫人半倚在床边,微笑地看着芷兰和齐萱在屋子里忙进忙出。 齐萱正看着两个侍女往炉子里加炭,听婆婆这样说,连忙笑着说道:“这可不是小事。 您没听兰儿说的吗?风寒虽是小病,但若不好好调养的话,寒气侵入肺脏,到那时可就麻烦了。” 林夫人笑着说道:“家里出了兰儿一个女大夫还不够,只怕是你也要跟着从医了。” 芷兰笑道:“那样更好,我们姑嫂联手,一定能让兰草堂在大江南北遍地开花!”齐萱掩口笑道:“兰儿又胡说了,到时我和婆婆回了京城……”她说了半截方觉不妥,咽回去已是太迟,只得突兀地掐掉了话头。 她心中也清楚,公公此番送自己和婆婆回江南,分明是为避祸。 可这场祸事,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众人脸上笑容仍未散去,只是都不再言语,屋内气氛变得有些沉默起来。 还是林夫人最先打破了沉默,笑着说道:“少枫的生意现在做得如何?最近好像很少看到他。” 她只是无意拣起的话题,却让芷兰心里又是一沉。 她勉强笑了笑说道:“挺好。 刚开春,事情很多,都需要他亲力亲为。 改日得了闲,我让他专程过来陪您。” 事实上,她在昨日才刚刚得知,湛家已经卸去了皇商之责。 除了茶山,瓷器、药材、镖局等各个行业的规模都在悄然缩减。 不知是经营不善,还是另有原因。 林夫人察觉她有心事,不便再问,只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们都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气氛还是有些沉重。 齐萱觉得这都是自己的责任,卯足了劲想要逗婆婆开心,于是便又笑着说道:“兰儿,最近又捣鼓什么好药了?”芷兰被问得惊出一身冷汗,连连摆手否认道:“没有啊……”“没有么?”齐萱笑眯眯说道:“听丫头们说,你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足足三天,连药堂都没去。 据我以往对你的了解……一定又是在捣鼓什么捉弄人的药了。 说罢,这回又配了什么新奇的药?”芷兰笑着捶了齐萱一把说道:“嫂嫂真会乱说!人家都这么大了,你当我还是那个只知道捉弄别人的小丫头啊?”她两个一唱一和,逗得林夫人也笑了起来,说道:“你们这两个丫头,都是已经嫁了人的,却还是这么没大没小。” 这时,侍女端着煎好的药进来了。 众人又忙着侍奉汤药了。 趁众人忙着侍奉汤药时,芷兰悄悄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轻轻舒了口长气。 嫂嫂果然聪明,这么大的事险些叫她看破。 虽然哥哥和湛少枫都没有说那药会派什么用场,但她也多少也能猜出一些端倪。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做好药已经三天了。 快马加鞭,这个时候也应该到京城了。 第208章 布局落子(中) 上元节终于到了,一年之中最热闹的莫过于这个节日了。 这一天之盛况,竟是比过年还要隆重。 从前一日开始,白天鞭炮之声不绝于耳,夜晚则无论贫家富户,皆于门首悬挂灯烛,通宵达旦。 而到了正月十五这一天,则更是灯山上彩,火树银花,金碧相射,锦绣交辉,真个是热闹非凡。 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这个上元节更是不同。 这一年,皇帝将要登上城楼,与百姓一同观灯过节。 届时,皇家将和百官、平民共庆元宵,真正是与民同乐、普天同庆。 这一天的傍晚,百姓们早早就从四面八方赶来,像潮水一般争相涌至内城,想要一睹圣颜。 道路两旁皆是戒备森严的官兵,为开路结成了两道坚固的人墙。 随着几声炮响,几道城门同时打开,与此同时,城内鼓乐齐鸣。 不知是哪个人激动得高叫了一声,众人便跟着齐声欢呼,一时间欢声雷动、沸反盈天。 在人群的冲击下,路两旁由官兵结成的人墙险些被挤开。 衙役们不得不挥动鞭子,才能勉强维持秩序。 晟玄渊骑着马驻立于城门外,冷眼看着狂热的人群,似乎这一切与他无关。 在他看来,这次所谓的御楼观灯不过是皇家粉饰太平的手段罢了。 百姓要过节,由着他们过便是了。 如此兴师动众地走上这一趟,看似繁华盛极,实则劳民伤财。 正在这时,只见城门内几十名太监骑着马不疾不徐地走来,晟玄渊便知皇帝的车驾很快就要出来了。 不知城楼下百官是否到齐,宴席是否已安置妥当,他这样想着,便拉紧了缰绳,朝着城楼那边策马飞驰而去了。 皇帝的御辇行得很慢,待行至城楼下时,天色已有些晦暗了,城中却仍然是人声鼎沸。 各条街上挤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男女老少倾城出动。 对于上元节来说,夜幕的降临,才真正是狂欢的开始。 皇帝和百官依次上了城楼后,只听三声炮响,城中各处鞭炮齐放,震耳欲聋。 紧接着烟花礼炮齐齐燃放,映得大半个天空万紫千红、炫亮夺目。 从城楼上向下眺望,只见全城灯火通明,到处是流光溢彩的花灯,亮如白昼。 礼炮声、欢呼声、小儿哭叫声、丝竹管乐声、敲锣打鼓生、商贩叫卖声混杂在一起,喧嚣如潮。 如此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人世之繁华,到此似乎已是极致。 面对这样的景象,此刻的晟玄渊却无心观赏。 他在城楼上来回巡逻查看,除了不时要听人来报各处情形,心中还挂念着另一件要紧的事。 “殿下,方才北门那边几个连着的铺子着了火,属下已经派人扑灭了,所幸没有人伤亡。” 一名侍卫气喘吁吁上来说道。 “我已经看到了,做得不错。 但要弄清楚是无意着火,还是有人故意放火。 若有可疑的人,一并先拿下再说!”“是!”“还有……”晟玄渊正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见一身戎装的观云从城楼下走了上来,于是又改口道:“就这些了,你去罢。” “是!”待那侍卫离开了,晟玄渊才叫了观云过来低声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在这喧闹的城楼上,他们的对话没有人能听清楚。 观云声音也压得很低,说道:“很顺利。” 晟玄渊又问道:“接应的人安排好了吗?”“家父已经安排妥当,都是可靠的。” 观云顿了一下,又说道:“父亲还有话让我带给你。” “说罢。” “他说,这件事还请殿下三思。 您没有必要为林家冒如此大的风险。 只要您一句令下,他们马上撤出来。” 晟玄渊哂然一笑,说道:“我当然不是为了你们林家,我是为了我自己。 平心而论,这样对谁都好,有百利而无一害,你父亲对此很清楚。 以后像这样的虚辞,还是少说为妙。” 观云低下了头,答道:“是。” 这时,只见皇帝从里边踱了出来,后边还跟着一干太监侍卫。 二人连忙见礼,又陪着皇帝在城楼上走了一圈。 看着下头万民欢腾,皇帝此刻心绪颇佳,停下来环视了一下身边人,突然笑着对着人群里的观云说道:“朕记得,你是庆元十二年入宫的罢?”观云立即站出来鞠躬说道:“皇上好记性!臣正是那年入宫做了三殿下的伴。” “这么说来,你也是跟了老三十几年的人了。 你的伯父林慕阳当年也是朕的伴,只可惜他早早就去了。 你父亲这些年兢兢业业,为我朝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却也累倒了……””说到这里,皇帝似乎有些不胜感慨,又说道:“我们毕竟还是老了啊……年轻人,多多历练,以后就要看你们了!”此言一出,众人连忙陪笑道:“皇上这是说哪里话,您正是春秋鼎盛的大好时候呢!”有的打趣道:“皇上若是老了,那臣早就该滚回棺材里了!”尽管说笑,但人人心里都清楚皇帝的用意。 为了让未来的太子顺利接承大统,皇帝要开始启用新人了。 他们这些老人,还是识相靠边站的好。 这个上元夜,民间热闹非凡,皇城里也是花天锦地。 皇帝在外大宴群臣,宫中嫔妃们陪着太后,吃酒看戏猜灯谜,家宴也办得盛大华丽。 宫女们载歌载舞,就连太监们也都穿了印有灯景的褂子走来走去,到处是一派欢乐祥和的气氛。 在这样热闹的夜晚,没人注意到一处荒废的冷宫角落里,两个太监正窸窸窣窣地换衣服。 只听其中一人突然说道:“藕,坏了……”“啊?咋了?”“你哥给咱准备的是太监们平时穿的衣服……”“所以呢……”“所以今天晚上咱们不能出去凑热闹了……不过别失望哈,为师对这里路线很熟悉,一会儿去御膳房给你偷只鸡回来!”这时,只听轰的几声巨响,全城的爆竹声再次同时炸响。 二人抬头一看,只见漫天烟花齐齐绽放,好似要将天空全部占据。 第209章 布局落子(下) 宴席结束后,皇帝便回了宫,正好赶上宫中家宴尚未散场。 说是赶巧了,其实是太后不说散,众嫔妃谁也不敢先走。 而太后,则是有意专候着皇帝前来。 这一阵子,只要说到要去见母亲,皇帝心中可说是千百个不情愿。 一则因为太后不明不白掺和进了四皇子的案子里,令他心中很是愤懑。 可又碍于母子情分和天家颜面,不能当面质问,只能糊里糊涂就此掩过去。 再则是从太后最近热心为三皇子牵媒拉线的情势来看,显然是她那想要为文家争权的心思又死灰复燃了。 “后宫不得干政”,这是自建朝以来就有的规矩,绝不能因任何人而有所改变。 回想起自己当年登位时,文家在太后的扶持下权倾一时,简直是一手遮天,而自己因势单力薄,尚未培植起自己的力量,很多重大决策也只得屈从于这些人。 幸好后来及早铲除了这股势力,否则,如今的王朝又会是谁家天下?简直是不堪设想!所以,他是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再发生一次,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苗头,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王妃。 上次他已驳回了婚事,虽然是私底下的,但他知道消息迟早会传到太后耳中。 到目前为止,太后尚未找到机会再提此事。 今日特特地等到现在,只怕不仅仅是为了吃顿团圆饭这么简单。 如果她借机提起三皇子的婚事,自己又该怎么办?当着这么多人,自是不能拂了母亲的面子。 可这件事又绝无转圜的余地,到底该如何处置呢?就这样怀着满腹的心事,皇帝来到了家宴上。 此时的宴席上正是欢声笑语,似乎是有人刚刚讲了什么笑话。 他一出现,笑声便戛然而止。 众人连忙起身离席,乌压压跪了一地。 只太后一动不动地端坐在椅上,笑吟吟说道:“瞧瞧,你一来,大伙儿就放不开了。” 皇帝笑着作了一个揖,在太后下首坐了下来说道:“来迟了,朕自罚三杯罢!”说着叫人倒酒,结结实实饮了三杯。 见他心情不错,近旁的良妃便乍着胆子一边斟酒一边笑道:“皇上,听说外头今晚热闹得翻了天。 您可否讲讲那情形,让咱们也开开眼?”皇帝正怕太后提那不该提的事,听得良妃之言,正合他心意,于是便笑着说道:“既然大家想听,今儿个又是过节,朕便当一回说书人罢。” 众人抚掌连连叫好。 于是,皇帝以掌代替惊堂木,在桌上那么一拍,便一本正经地开题了:“话说我朝庆元二十五年,时和年丰、民安物阜,正是太平盛世。 这年元夕……”他说得有板有眼,必要时还连比带划的,倒真有五六分茶楼说书的架势。 众人从未见过皇帝如此做派,又是惊诧又是欢喜,兴奋之色都溢于言表。 唯有太后心里清楚,皇帝不过是刻意回避某些话题罢了。 但众人兴致正高,她也不便打断,只得耐着性子含笑聆听。 皇帝唾沫横飞地讲了小半个时辰,听得这一干嫔妃个个眉欢眼笑。 趁着他讲完喝水的当儿,众人又是句句奉承,生怕错过了这个在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 太后感慨地说道:“哀家活了这么久,历经几朝风雨,如今也算有幸生逢盛世。 这么热闹的场面,光是听着都叫人欢喜。 听说,今年这些事都是渊儿负责的?”看来她还是不肯放过这件事。 皇帝心中一阵不快,面上却仍是和煦,笑道:“正是。 虽然还是有些小的纰漏,但总的来说还算过得去。” “这么大的场面,也真是难为这孩子了。 他人呢?怎么没过来?”皇帝答道:“事情还没完,他还得在那里照应着。 这会儿虽是深夜,外头却还是人山人海。 灯市到了这个时辰,才是最热闹的时候。 大姑娘小媳妇儿一年难得出回门,不逛得尽兴怎么行呢。” 众嫔妃听得又是一脸艳羡。 她们这些女人,都是多年不曾出过宫的,以后也未必有机会能出去。 等待她们的命运,也只有老死深宫了。 皇帝不动声色转了话题,太后心中甚是不悦,又笑言道:“哀家也听说过,民间女子一到元夕这日,必是要装扮得花枝招展的。 可别叫渊儿看上什么来路不明的女子,那可就麻烦啰!”她这是暗讽先帝当年与民间女子私通,生下那明月公主的事。 皇帝笑了笑没有搭话。 只听太后又说道:“前些日子,哀家还听说业儿的王妃已经有了身孕。 渊儿如今也不小了,却仍是形单影只的,也怪可怜见的。 皇帝,家事、国事、天下事,虽有先后之分,但我皇家血脉的延续关乎社稷,本就是国事。 你看,这料理政事之余,是不是也该关心一下你儿子的亲事呢?”皇帝心里转了个弯,已是有了主意,于是便笑着说道:“母后训诫得有理。 只是老三的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倔强起来那是六亲不认。 依朕看来,他的亲事还真就只能他自己说了算。 牛不喝水强按头,若是不合他的心意……母后,您也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他这番话虚虚实实,将责任一骨碌全推给了不在场的晟玄渊,一下子堵上了太后的嘴,后边想要推荐文家二女的话也没法再讲了。 太后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只得讪讪笑道:“你说的也有理。 这孩子自小就是这么个脾气,竟没人奈何得了他。” 皇帝的话虽有推卸之意,却也言辞恳切,倒让太后心中犯了疑。 莫非,是三皇子自己向皇帝辞了亲事?本以为用那林家的小巫女拿住了他,就能让他言听计从,不想他却是两面三刀,这头对自己百般逢迎,那头又去找皇帝搬救兵。 “还真以为我这个老太婆好糊弄?”太后在心中冷笑。 看来,不来点真刀真枪的动作,还真镇不住这尊小神了! 第210章 灯雨元夕 元夕夜,无论是繁华都城还是边远小镇,都是花灯烟火照通宵。 杭州城里不知何时飘起了如丝细雨。灯市正是热闹的时候,因这突如其来的雨,不少商贩便及早收了摊,行人也开始匆匆往家赶。但还有一些人,反而因这夜雨而游兴大增。 “看,那边居然还有卖伞的!”芷兰躲在湛少枫的衣袖下,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棚子兴奋地说道。 二人赶忙小跑过去,在那摊上买了把伞,这才从从容容走在了雨中。 “哈,这才是逛街的好时候。那会儿人也太多了,乌泱乌泱的,简直要挤死了!”芷兰一边说着一边拢着手哈气,两只眼睛不停地转来转去,一路浏览着琳琅满目的花灯。 湛少枫微笑地看着她那冻得红扑扑的脸蛋,说道:“不如回家加件衣服再来吧?” 芷兰这会儿兴致正高,哪里肯回家,连连摇头说道:“不用不用,一点儿都不冷,再逛一会儿就回去了。诶,那边有元宵!” 此时灯市仍未散尽,行人虽不及先前那样多,却也是络绎不绝。那卖元宵的小摊正挨着灯棚,映着灯火和细雨,只见白白的热气腾腾冒起,令人心生向往。 两人去买了一碗元宵,就站在那小摊边上吃了起来。 芷兰小心翼翼地吮着热烫的甜馅,满足地轻叹了一声说道:“为什么我觉得比家里的还好吃呢?” 湛少枫撑着伞含笑不语,只是温柔地凝望着她。今晚的她兴致盎然、生气勃勃,一扫此前的沉沉郁色。 吃过了元宵,芷兰便不觉得冷了。放下了汤碗,她很快又被隔壁尚未收摊的胭脂水粉铺吸引了过去。看着她兴致勃勃如孩童一般的模样,湛少枫不禁好笑地摇了摇头,心上却是泛起了一层浅浅的愧疚。 有多久不曾见到她这样明澈的笑容了? 从他十几岁在林家当侍卫起,保护芷兰就是他的使命。如今成了她的夫君,让她幸福更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可世事不由人,走到今天这地步并不是任何人的初衷。也许他们的生活在旁人看来是平静安稳的,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这一步一步经过了多少危如累卵的瞬间。 他知道,自从四皇子死后,芷兰就一直处在惊恐、愧疚和低落的情绪中。虽然她从未提起过,但她的笑容不再纯粹,言语开始谨慎,神情也时而变得忧愁。而这些,他都看在了眼里。 前不久,他接到了远在京城的岳父的指示,要求他向朝廷请辞皇商的差事,并迅速收缩湛家的产业。他心里明白,林家已经被皇帝所忌惮,接下来,家大业大、富可敌国的湛家便是首当其冲的。为了避免树大招风,必须当机立断,螫手解腕,方能向朝廷表明诚意,以除去皇帝的疑心。因此他这些日子一直奔忙在外,处理各种事务。 这些事情他并没有告诉芷兰,原是怕她担心。因为这样大的产业,就这样自断了财路,照着芷兰的性子,说不定又会自责,以为是自己为家人招来的祸事和麻烦。与其这样,倒不如让她一无所知的好。毕竟湛家还保有瓷器和茶叶两个行当,还有一个小小的药堂,虽不再是天下首富,但也还是能够富甲一方的。芷兰向来不关心这些事,只要她的吃穿用度一切照旧,也许她甚至都不会注意到湛家产业规模的变化。 他曾经以为,尽力地保护好妻子,不让她收到伤害,努力地做好买卖,多多赚钱,好让她一世衣食无忧,这就是他所能做的一切。直到今晚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都是错的。 这个上元节,他本来是要去苏州处理一些尚未交割清楚的事情。因临时有事,才留在了杭州未能成行。而芷兰本来是要和齐萱、湛青青等人一起逛灯市的,但他不放心,坚持要陪同。后来出了门,一大群人就渐渐变成了几拨人。再后来,大家都逛得累了,陆续先行回了家,这才只剩下他二人同行。 这晚的芷兰很是开心,一路欢声笑语不断。别人也许看不出和以往有什么不同,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才是芷兰真正的欢喜之情,她的笑容发自肺腑,纯真甜美,甚至还有童年时的影子。 发现了这一点,让湛少枫心中不由得微微震动。原来,自己一直都舍近求远。能够他的妻子绽放最初那明艳笑颜的,不是家财万贯,不是权倾天下,更不是鲜衣美食。她最需要的,仅仅只是自己的陪伴。而自己,已经有多久不曾像此刻这样陪着她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益发愧疚了。 “嗨,你在想什么呢?杵在这里像个木头似的。”芷兰欢快地溜达过来,用手指头戳了戳湛少枫的脸颊。 “你说得对,我确实是根木头。”湛少枫笑了笑,头一次承认了“木头”这个称号。紧接着,他那条未拿伞的臂膀突然伸了过来,一把将芷兰揽在了怀里。 “啊……”芷兰立时羞红了脸,挣扎着说道:“赶快放开啦,这是在外边好不好……”与此同时,从小吃摊和水粉铺那边传来了“嗤嗤”的笑声。 湛少枫却不松手,声音温和而坚定:“我不放。” 芷兰怔了一下,心中虽然奇怪,却也不再试图挣脱了。“你……突然间这是怎么了?”她也伸出手来,绕到后边轻轻拍着湛少枫的背,用轻柔的声音哄劝道:“咱们有话好好说,啊,你看这样子会让人笑话的。到了明天,咱们两个就成了人家茶余饭后的笑料了啊……” 湛少枫不禁一个莞尔,到底放开了她。 “这样才对嘛……”芷兰松了一口气,但对于湛少枫这样的一反常态还是有些纳闷,于是便问道:“要不,回家吧?” “好。”湛少枫牵过她软软的手,胸中盈满了千言万语,到嘴上却只是干巴巴的这么一句:“回家去,我有话对你说。”V 第211章 外合里应(上) 上元过后,峨眉山有人带来消息,说是妙真的师父仙去了,老人家离世前立下遗嘱,要妙真接手主持道观。在兰草堂呆了这么久,妙真对这里已有了感情,虽然心中十分不舍,但毕竟师命难违。于是她又停留了两日收拾行囊,与众人一一告别,这才带着徒弟回峨眉山去了。 妙真刚走了一日,齐府又传来了喜讯,原来是湛青青有了身孕。众人皆是十分欢喜,但回到现实中来看,兰草堂一下子就少了两个十分重要的人。所幸湛青青早早就对嫣儿进行了栽培,不愁无人管账。尽管如此,一下子就要独当一面,对于嫣儿来说也还是有些吃力。每日算账生怕出了错,总要反复核查计算,常常忙到很晚才能返家,有时就直接住在了店里。恰好妙真走后腾出了一间空房,便留给了嫣儿和无家可归的小棠。 这天晚上,嫣儿照例又留在了药堂里过夜。兴许是接连几日忧思过多,这晚她睡得并不踏实。睡梦中翻了一个身,就这么睁开眼睛醒了过来。月光很亮,透过窗子照进来,屋子里的一切都看得分明。嫣儿发了一会儿怔,这才突然发觉对面的床铺是空的。 小棠哪里去了? 看那被匆忙掀开的被褥,一定是起夜去了茅房。也许明天得让林大夫给她把把脉,看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了……嫣儿百无聊赖地想着,又迷迷糊糊眯过去了。 这一次仍睡得很浅,没过一会儿又醒了过来。睁眼瞧瞧对面,还是没有人。月影西移,看来小棠出去已经有一会儿了,难不成是掉坑里了? 嫣儿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索性穿上衣服起来了。她提着一盏元宵时留下的花灯,一路寻到了茅房,却并没有见到任何人。本来,她对这件事并未上心,这下却真的开始担心了。半夜三更的,小棠一个姑娘家能去哪里呢? 嫣儿提着灯站在院子里,有些茫然地四下环顾,突然发觉正屋隐约有一点光亮。她再仔细一辨认,那光亮似乎来自于林大夫平日配药的那个房间。 不知怎的,嫣儿直觉此事蹊跷,便熄灭了手中的花灯,借着月光蹑手蹑脚接近了那间屋子。 黑暗中烛火幽幽,影影绰绰地瞧得见一个身影站在屋子中间的书案前,快速地翻着一本册子,像是在寻找什么。那烛光虽暗,却也将那人的面庞映出了八九分,正是小棠。 嫣儿本以为是遭了贼,一见是小棠,方松了一口气,正要开口喝斥她,却又突然觉得不对劲。 小棠,不是声称她不识字吗?可她翻看那册子的样子,却一点也不像是不识字。 嫣儿心中一惊,继而又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药堂外间的钥匙大家都有,可唯独这件配药房,只有林大夫一个人能进来,小棠又是怎么进来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再看那小棠,映着晃动的烛火,嫣儿越发觉得其面容可怖。 她此刻深悔自己莽撞行事,屏住了呼吸,打算悄悄离开这里。可由于心慌意乱,气息不匀,还是不小心发出了点声响。 正在翻看册子的小棠立时感觉到了异动,眼睛朝这边一扫,就发现了嫣儿。 此时嫣儿也顾不上什么了,拔腿就向外逃去,不想那小棠一个箭步飞来,一把反扭了她的胳膊,又迅速捂上了她的嘴,连叫也叫不出声来。 就这样,嫣儿被拖进了配药房。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看到面色狰狞的小棠,嫣儿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只听小棠低声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什么也没看到……” “我问你,蛊药在哪里?” “什么……古药?”嫣儿脸上一阵迷茫之色。 看她的样子是真不知道,小棠知道再问也是白搭。 嫣儿还在哀哀求道:“求求你放了我……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小棠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当然什么也不会说。”话音未落,便伸出了铁箍一般的手迅速掐住了嫣儿的脖颈,竟是要生生将其掐死。 “啊……”嫣儿眼白都翻了出来,眼见就要没气了,小棠却突然心思一动,手上也渐渐松了几分。 接到这项任务前,她就被一再叮嘱:“万不可打草惊蛇,不能有任何异动。”如今杀了这女人让她消失,兰草堂必然会有所警觉。看那湛少枫绝不是个简单人物,如被他发现了自己的底细,不但完不成任务,只怕命也要丢掉。再者来到这里这么久,一直也没能找到下手的机会,倒不如……从眼前这个蠢女人开始好了。 嫣儿被掐得几乎魂魄出窍,晕眩过去。本以为会这样死在小棠的手里,谁知过了一会儿,身体竟又慢慢恢复了知觉。她伏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惊恐地看着小棠,不知她还要做什么。 只见小棠半曲着腿蹲了下来,眼睛里闪着恶意的光:“你喜欢这里的少东家。” 最隐秘的心事被人戳穿,嫣儿就如同遭到雷击一般僵住了。当她回过神来,连忙垂下了眼睛,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 可小棠并不给她躲避的机会,直接捏着她的下巴托了起来,像品鉴一件瓷器一样左右转来转去,说道:“长得是不错,但可惜有那林芷兰,你这辈子也没有机会了。” 嫣儿早已是羞愤难当。她宁可被像刚刚那样活活掐死,也不要这样被人羞辱。 小棠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一样,继续说道:“我是个讲信誉的人。只要你答应配合我,事成之后,我会让那林芷兰消失。至于湛少枫,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嫣儿的脸涨成了酱紫色,呼哧呼哧喘着气,终于咬着牙说道:“无耻你不如直接杀了我好了” “呦,有骨气好,就冲你这一点,我就让你死得干脆一点。”小棠的声音漠然得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眼见那可怕的铁箍手又要伸过来了,还没有碰上她的脖子,嫣儿就已经觉得呼吸困难了。想到那窒息的瞬间,她的身子便不听使唤地抖了起来,方才那番求死的决心一下子就瘪了。“别……我答应我答应我答应” 第212章 外合里应(中) 这天,嫣儿从一大早开始就默不作声地埋头做帐,谁也不理。由于她平时就是这样清冷的性子,大家也都没往心里去。 忙了一阵子,快到中午的时候,芷兰忽然让画心把嫣儿叫进了里间。一旁的小棠心里正怀着鬼胎,到底有没有真的拿下那嫣儿,她心里也是没底的,于是便拿了把扫帚在门外装模作样地绕来绕去。一旦嫣儿告发了她,也好及早逃脱。 听了半天,原来是为涨月钱的事。嫣儿如今算是兰草堂的女账房了,和其他的姑娘自然待遇不同。领了银子,嫣儿便告退了。 小棠暗暗松了一口气,正要走开,却听里边画心忽然说道:“且慢,你这脖子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 “怎会没事?都青紫了嫣儿,你说实话,这是怎么回事?” “心儿……”这是芷兰的声音,“你不要这样咋咋呼呼的,把人都吓坏了。她不想说,你就不要硬逼着人家了。” “主子,您不知道。我看的明明白白的,那是手指印。这样的力道,分明是有人想掐死她” 这一句把芷兰吓着了,也惊着了门外的小棠。 “真的?嫣儿,这是什么人干的?”芷兰急切问道。 看来是瞒不过去了。小棠咬咬牙,做好了随时撤离的准备。若早知道那嫣儿会醒来,她就该弄些迷香在屋里的。如今任务完不成,自己回去也是要领死了。 嫣儿抽噎了几声,终于哭道:“是……我家兄长” 小棠先是一愣,接着唇边又慢慢浮起了一丝讥笑。这一招真是屡试不爽。这些蠢女人,为了男人真是不择手段。 里边嫣儿还在继续哭诉:“他总是在赌坊里混,只有缺钱了才会回家。他知道我在这里领的银子都攒了起来……” 尽管心中十分不齿,但小棠也不得不承认,嫣儿的反应让她很满意。 如此总算是蒙混过了关。这一晚,嫣儿自然又是在药堂留宿。小棠早已安排好了计划,于是便如此这般地嘱咐了嫣儿一番,只等来日实施了。 次日一早,芷兰刚到药堂还未及进门,便被泪眼汪汪的嫣儿拦住了。 “林大夫……求求你,帮帮忙吧……”她一边哭着一边跪了下来,那副声泪俱下的模样,让一旁的小棠都不得不暗地里佩服。 这和嫣儿平日的形象相去甚远,芷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显然是吓了一跳。一同跟着的画心忙将她扶了起来,劝道:“别哭了啊,有什么困难你直说便是。” “是呀,”芷兰也回过神来,拍了拍嫣儿的肩膀关切地说道:“能帮的我们自然会尽力帮忙的。是不是你哥哥又问你拿钱了?” 嫣儿点了点头,又嘤嘤哭了起来。众人好不容易才劝住了,方听她说道:“哥哥昨日赌输了钱,又回家向我讨钱。我不肯给,他就又要动手打人。可怜我娘亲……拉也拉不开,劝也劝不住,竟被他一把推倒在地上……”嫣儿说着说着又泪流不止了。 “敢对自己的母亲动手,这也太过分了” “这种事告到衙门上,也要好好打他几十大板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个个已是义愤填膺。 小棠可耽误不起这功夫,于是便直接切入主题问道:“后来呢?” “后来他见娘昏了过去,就有些慌了,顺了家里几件值钱的东西,就跑了我娘……我娘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嫣儿抬起一双泪眼望着芷兰说道:“林大夫,我求求您,能去家里看看我娘吗?诊金我会付的” “原来是这么回事。”芷兰笑着抹去了嫣儿的眼泪,说道:“傻丫头,你直说不就行了吗?何必这样见外还提什么诊金?真是……唉” 嫣儿垂着头仍是抽泣:“多谢林大夫……” 眼见时辰快到了,小棠有些心急,便催道:“不知嫣儿姐姐的娘现在如何了?是不是应该赶快去看看?” “倒也是。”芷兰看了一眼小棠,欣慰地说道:“这么短的时间,看不出你和嫣儿的情谊已是这么好了。嗯,那这次出诊你也跟上吧。” 这话正合小棠的心意,连忙应道:“嫣儿姐姐平日对我十分照顾,若能帮上她的忙,我心里也好受些。” 芷兰含笑点了点头,随即起身说道:“那就快走罢。心儿,去把我里间的药箱拿上。” 画心犹犹豫豫说道:“这个……少主子说过不让你出诊的……” 芷兰秀眉一挑,说道:“这次是特殊情况,他一定会谅解的。快去拿药箱罢嫣儿,别哭了,你带路。” 嫣儿的家,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绕过几条巷子就到了。这是一处相当僻静的深巷。 “就是那里了。”嫣儿指着巷子最深处的那间宅子说道。 画心很是不悦,皱着眉说道:“你说是几步路就到了,这都走了快三里路了罢?我早就说让店里的人准备轿子的……” 芷兰摆手说道:“好了好了,既然已经到了,就别再说什么了,一会儿回去的时候叫顶轿子便是了。” 小棠心里暗暗冷笑:“回去?下辈子吧。” 到了门前,嫣儿率先上前推开了门,四人依次进了院。眼见就要大功告成,小棠不免有些情绪激动。当那院门一合上,她便用力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咻——” 没有回应,院子里是死一般的沉寂。 她有点心慌,又吹了一遍:“咻——” 这一次,十几个玄衣人同时出现在了院中。她本是心喜,定睛一看才发觉这些竟全是陌生面孔正大惊之时,却见一个年轻男子从里边的屋子走了出来。 这样一张面孔,只要见过一次,任谁也不会忘记。淡漠的脸,蓝色的眼……这是那个湛少枫 这样巨大的反转,一瞬间让小棠无法承受,几乎瘫倒在地。一个转脸,她就瞧见了嫣儿那双哭得红红的眼。 之前怎么就没发现,她的眼角眉梢竟一直挂着讥诮的笑 “你”()V 第213章 外合里应(下) 已被严密保护起来的芷兰静静站在石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制服在地的小棠,不无讽刺地说道:“你挑嫣儿做你的内应,可真是挑对人了。”接着又赞许地看了看身旁的嫣儿,微笑着说道:“委屈你了,做得很好” 只见嫣儿微微屈身福了一福,低头朗声说道:“这是分内之事,应当的。卖主求荣的事,嫣儿连想都不曾想过”她的声音有些激动,带着微微的颤音。这话听起来既像是对芷兰说的,又像是对小棠说的。 那小棠听得此言,更是目眦尽裂地瞪向这边,显然还是不能接受就这样栽到嫣儿手上。 这时,芷兰和湛少枫对视了一眼,点点头,很快就达成了默契。 接下来,便要从小棠口中挖出些东西来了。自从元夕那晚和湛少枫经过一番长谈后,芷兰已对目前的形势有了清楚的认识。几个月来横亘在心头的那些模模糊糊的感觉,也终于现出了清晰的轮廓。这个小棠的背后是什么人,她和湛少枫都有着同样的预感。这样重大的机密,不能让任何人知悉。 芷兰对画心说道:“你把嫣儿送回去罢。”接着又换了温和的语气对嫣儿说道:“好好歇息,回去之后还有重赏。但是要切记,今天发生的事,一个字也不要泄露出去。” 嫣儿点点头说道:“您放心,我绝不会吐露任何一个字。”说罢又行了一礼,跟着画心一起离开了。临去时,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小棠。为了防止小棠自残封口,湛少枫点了她的穴,使之不得动弹,只剩下眼珠子还在愤怒地乱转。此时二人目光恰好相撞,一瞬间就迸出了剑光石火。 湛少枫命人将小棠押进房内绑了起来,又对手下人吩咐道:“你们就在院外把守,不经传唤不得入内” “是” “还有隔壁房的那些人,都给我看好了,一个也不许跑了” “是” 待人都离开了,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了。 只见那小棠被绑在柱子上,仍是怒目圆睁。芷兰上下打量着她,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人。虽然她现在还是一动不动,但芷兰确信,以这女子的烈性,只要一解穴,她势必要自尽的。 这个貌似单纯村女的杀手潜在店中这么久,骗取了自己的信任不说,竟然还以湛少枫为诱饵,怂恿那嫣儿陷害自己。幸好嫣儿是个有立场的,否则,自己今日说不定真要落入贼人手中。一想到这里,芷兰心中怒火就烘烘地撩了起来。 “她这个样子,一会儿可没法问话。”只听芷兰冷冷说道。 湛少枫眉毛一抬,说道:“你不是早有准备么?” “说得对。”芷兰从袖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来,在那小棠眼前晃了一下说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小棠一瞬不瞬地盯着芷兰,虽然身子仍是纹丝不动,但那眼睛里流露出的惊惧是显而易见的。 “看来你对我有几分了解。”芷兰的语气仍是轻描淡写,神情却变得森冷,和她以往平易近人的模样判若两人。小棠不由得心中暗惊,原来这林芷兰不止是个制毒高手,城府竟也如此之深,自己还是疏忽大意小瞧了她。 只听芷兰继续说道:“趁着你还清醒,我要送你几句话。我知道你此番来不过是奉命行事而已,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各为其主,情有可原。但是,你挑唆他人动我夫婿的主意,用心之卑劣,令人不齿因此,我打算事后废了你的武功和记忆,以示惩戒。” 那小棠先是听得浑身发冷,可听到后来却愣住了。武功可以废,记忆如何去除?没有了武功和记忆,自己岂不是废人一个? 不等小棠想明白,芷兰已打开那油纸包放在了她鼻下。一阵晕眩过后,意识已是模糊了…… “差不多了,可以解穴了。”是谁在说话?女子的声音如此好听,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有人在自己身上“啪啪”点了几下,顿时觉得身子轻快多了,有种要飘起来的感觉。视线有些模糊,隐隐约约看得到面前有一高一低两个人。 一个冷漠的男子声音问道:“你的真名是什么?” “刘玉棠。” “是谁派你来这里的?” “宫里的……” “宫里的谁?” 不知怎的,她觉得喉咙那几个字很难吐出来,像是有什么力量在阻止她。但有人问话是一定要回的,经过一番挣扎,这几个字终于挤出来了:“……太后……太后娘娘。” 屋里一阵静默。过了好一会儿,只听那男子又问道:“此行的目的?” “找到林芷兰所藏蛊药,并将其连人带药都带回京城,听候发落。” “果然……这个老虔婆,真是贪得无厌”女子的声音变得气愤,但还是很好听,脆脆的好似玉珠落盘。 “兰儿……”男子制止了她的牢骚,又继续问道:“你打算事成之后如何向宫中报信?” “写了信后给老九,由他先行回京送信。我和其余人负责押解林芷兰和蛊药。” “你说的这些人,可是早前埋伏在在这院中的那些人?” “正是。” “老九是否也在其中?” “在的。他负责我与宫中的联络,本不应暴露。可时间紧迫,今日这次行动,我们已是孤注一掷。”说到这里,她觉得有某种情绪隐隐在胸中燃烧,却说不清楚是什么,“但却被那个叫嫣儿的毁掉了计划。我早该在那天晚上就杀了她的。” 问到这里已经很清楚了。 湛少枫对芷兰伸手示意,二人便一同走到了窗边。只听湛少枫低声问道:“用了这么多招魂散,她还能正常书写吗?” “还需再等一刻钟,她现在可能还看不清东西。”芷兰皱着眉问道:“你打算让她做什么?” 只见湛少枫微微一笑,走到门口叫了一名手下说道:“去找些笔墨纸砚拿来。再到隔壁屋,把那个叫老九的提出来”()V 第214章图穷匕见(上) 两天之后,历经昼夜奔波,一封重要的信件终于从杭州送到了京城。 彼时,慈宁宫的暖阁中正进行着一场赏花筵。太后素来爱花,故而慈宁宫总是少不了奇花异草。正月里梅花开得正好,于是便在那暖阁里设了一场小小筵席,几个相熟的太妃作陪,一边品酒一边赏梅,也是一桩消磨时日的小乐子。 这间暖阁是特别改造过的,朝南一面皆是透明的玻璃,只要天气晴好,这间屋子便满满当当都是阳光,更是暖上加暖。玻璃墙外就是栽满花树的庭院,只见那红梅密密匝匝缀满枝条,沉甸甸压得那枝条直往下坠。白梅和黄梅虽不及那红梅夺人眼目,一根枝上疏疏朗朗三两朵,却也清秀可人。庭中梅香浮动,连屋内都能嗅得几分幽香。 暖阁内酒香四溢,几个老太妃正陪着太后说笑。苍颜白发,翠绕珠围,也是一副有趣的画面。不时有宫女进来换上温好的酒,悄然退下。虽是品酒,她们也不敢放开来喝,只饮些活血怯寒的黄酒,聊以慰藉。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还是要惜命。 不知情的人见她们这般一团和气,也许会以为原本就是如此。事实上,在座的这些人,当年可说是不共戴天。为了争宠,相互造谣、进谗、吵骂,甚至下毒,这些事也不是没干过。如今先帝已去,是非成败转头空。再加上人也老了,争也争不动了。老人最怕的是寂寞,这些年来,她们这些老人之间常来常往,倒也有了几分老姐妹的情谊,过去的恩怨也就慢慢放下了。 席上酒正酣,一个宫女却不合时宜地进来打破了好气氛。 “太后娘娘,奴婢有要事禀报。” 太后的脸色比平日红润许多,似乎已有些醺然。只见她不悦地看了那宫女一眼,说道:“哀家不是已经吩咐过了吗?有什么事等午后歇过了再说。” 一个老太妃手持酒壶,一边倒酒一边笑着说道:“我们老人家,哪里还有什么要紧的事找上来,自得其乐才是正经。难得今日花好酒也好,老姐姐,这一杯我敬您。” “好,好。”太后接过酒来抿了两口,笑着说道:“你们能常来陪我说笑,我心里也是欢喜的。” 众人有说有笑,却把那宫女忘到了一边。杯觥交错间,太后无意瞥见那宫女仍然垂手立于一旁,静静等着,于是便问道:“你怎么还没去?说罢,到底什么事?” 那宫女看了看几个老太妃,嘴唇嚅嗫了几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里没有外人,你但说无妨。” 宫女这才说道:“太后娘娘,文弈梁大人遣人来向您问安,还送了些东西。” 太后皱了皱眉说道:“就这?这点儿事也特特地过来说一声,你是怎么伺候人的?” 那宫女犹豫了一下,又低声说道:“送东西来的,是文老九。” 只见太后眼中波光一闪,酒杯也轻轻放下了,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对那宫女低声喝道:“越说还越糊涂了,他一个下人,难不成比家主架子还大?让他一边候着去” 那宫女唯唯诺诺地应着出去了。 几位老太妃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几十年的打磨下来,惯能从别人眉眼间瞧出端倪的。方才太后那还带着几分醉意的眼,一下子就变得凌厉无比。她们都是过来人,不会不明白其中意味。 如今太后虽然与她们姐妹相称,但大家心里都明白,今非昔比。太后贵为天下之母,而她们不过是在宫廷之争中斗败了的可怜人,于人屋檐下苟延残喘罢了。做人做事要知进退,既然主人有事,她们这些客人也不好腆着脸留下来,让人徒生厌弃。更何况,谁知这位天下之母又在谋划着什么。不管是什么事,都与她们无干,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于是,这些精明的老妇人们不约而同地说道:“哎呀,咱们今儿个恐怕是喝得有点多了。” “是啊,别看这酒甜,喝多了也上头。我这眼睛这会儿看人都是双的……” “晕了,不行了。再不回去歇着,只怕一会儿路也走不动了” 众人这般说着笑着,纷纷告辞。太后也不强留,虚让了几句,便让太监将她们一一送回去了。 人刚走,酒筵尚未撤掉,太后便迅速召见了那文老九。 读过刘玉棠亲笔写的信,太后似乎显得很满意,但多年练就的深沉城府,让她不至于就这样眼开眉展。只听她淡淡说道:“林芷兰就这样突然消失,她的夫家有没有什么消息?” 文老九头埋得很低,答道:“他们正在满城搜人,我们已经留下了许多误导的线索。这个时间,足以拖到把那女人送至京城了。” “目前人还没到京城,一切都还不好说。”太后沉吟着说道,“你再带一些人在半道接应,消息一定要严密,不可走漏半点风声,尤其要提防林慕白。”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说道:“还有我那三皇孙。” “是,小的马上去办” 文老九走后,太后独自坐在暖阁中想了很久。林芷兰带着蛊药,路上还需些时日才能到达。夜长梦多,若被任何一个有心人知悉,只怕自己这张王牌便打不出去了。这样一个重要的人物,林家和湛家断不会善罢甘休。那文老九说得轻描淡写,只怕现在杭州城早已被搜了个底朝天。若是湛家的人追了上来,或是林慕白的人半道劫走了人,那么,她便前功尽弃了。与其这样,倒不如……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太后忽然唤道:“彩云,你过来。” 一名宫女连忙走进了暖阁里,说道:“太后娘娘,您有何事吩咐?” “你去毓庆宫传话给三皇子,就说……”太后顿了一下,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话来。蓦地瞥见桌上插在瓶中的那枝梅花,唇角一弯,又说道:“就说,明天哀家请他过来赏梅。” 第215章 图穷匕见(中) 第二日,晟玄渊如约而至。 太后早就在暖阁中候着了,见他来了,便做了个手势令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果然不只是请人来赏梅这么简单。见了这副阵势,晟玄渊便心下了然,面上却照旧笑着行礼问安。 “来,坐在这里,让哀家好好看看。”太后笑指着对面的椅子说道,又细细端详着晟玄渊的脸说道:“唉,黑了,也瘦了。听说最近你父皇派了许多差事给你,可把你累坏了罢?” “不累的,替父皇分忧本是孙儿的分内之事。”晟玄渊坐下来说道。 太后感慨了一声说道:“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哀家很是欣慰,但也不可过于操劳了。这不,这院子里的梅花开了,哀家便想着叫你来看看。猜着你也是没有心思赏花,不过借这个由头让你歇一歇罢了。” 晟玄渊笑着说道:“多谢您的好意。托您的福,孙儿今日才得以忙里偷闲,到这里一饱眼福。”他一边说着一边望向窗外,赞叹道:“这里的花果然不俗,竟是比御花园的还要更胜一筹。” 太后坐在椅上偏着脑袋,微笑地看着晟玄渊“赏”了一会儿花,终于决定不再兜圈子了。 “和文家结亲的事,你可有向你父皇禀告?” 该来的总要来。晟玄渊的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目光看上去似乎有些茫然。过了一会儿方自嘲地说道:“结亲?呵,这阵子一忙,竟把这茬给忘了。” 他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只一个“拖”字诀一用再用,连傻子都能瞧得出这是敷衍。太后也不免暗地里动了气,面带几分不悦地说道:“终身大事岂能如此掉以轻心。” 晟玄渊只微微欠了欠身子,淡淡说道:“您教训的是。” 兴许是因为他这不咸不淡的态度,太后也索性单刀直入了。只听她不阴不阳地说道:“不过听你父皇的意思,似乎你早已向他表明了不愿与文家结亲的想法。是吗?” 关于元夕夜的那件事,晟玄渊也早有准备。皇帝不愿正面与太后抗衡,索性将这个恶人让与他做,那么他也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面对太后此刻的质问,他略略沉吟了一下,便铿锵有力地答道:“正是。孙儿不愿纳文家女为妃。” 这个回答令太后陡然变色。自从她发现了四皇子中蛊而亡的秘密后,三皇子一直对她百依百顺,从未像今天这样忤逆犯上。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晟玄渊,说道:“你敢把刚刚的话再给哀家说一遍?” 晟玄渊端坐椅上面不改色:“孙儿不愿和文家结亲。” 这是明明白白的挑衅了。“你——好好”太后气得鬓发直颤,身子也微微发抖,半响说不出话来。 “孙儿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向您和父皇说明。只是有一次,父皇碰巧问到了此事,这才表明了想法。” “敢情你是这边糊弄着我老太婆,那边又去跟皇帝表白心迹,好一个两面三刀的孝子贤孙”太后越说越气,又联想到最近皇帝若有似无的疏离,遂又冷笑着说道:“我道你是如何了,却原来是翅膀硬了,背后有高人指点了。” 晟玄渊漠然说道:“不过是一桩亲事,您不要事事都往别人身上扯。” “哼”太后冷冷哼了一声,说道:“不要以为哀家整日在深宫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皇帝最近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防我这亲娘就如同防贼谁挑唆的?董明光的案子一结,皇帝就当哀家是个外人了。案子谁办的?还有你,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变了卦?哀家难道会害你吗?想想看,皇帝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而你是我的嫡亲孙子,而你们却因为外人的三言两语、挑拨离间,就如此行事作为,真真叫人心寒……”她说到这里也有些伤情,不禁滴下泪来。 这样一个白发婆娑的老人,早已是风烛残年了,却仍对权势恋栈不去,为这一点点的利益失态至此,晟玄渊看了也觉可悲。只听他长叹一声说道:“祖母,您多心了……我们只是希望您能安安逸逸的,不为琐事烦恼。” 听他松了口,太后便顺势说道:“既如此,却又为何事事逆我的意?叫我如何安逸?” 晟玄渊沉默了一会儿,离开座椅跪在了太后面前,诚恳而凝重地说道:“不过是纳妃而已,天下女子何其多,想纳几个妃子都不是难事。若是小门小户的人家,自然是要听长辈的意思。可您也知道,孙儿这次所要选的人,日后也许就是一国之母,因此这就是国事,就是政事。然而祖上有训,后宫不得干政。所以……” “好好”太后怒极反笑,“好一个‘后宫不得干政’竟拿来教训你的祖母了” 晟玄渊又好言劝道:“孙儿怎敢教训祖母,只是稍事提醒罢了。如今您年事已高,为何不清清静静安享荣华富贵?何必劳神费思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呢?” “没有意义?黄口小儿可知意义为何物?”太后冷笑道:“若没有意义,你和你父皇又为何推三阻四不肯与文家联姻?哀家最后再问你一次,文巧巧你娶是不娶?” 见她依然执迷不悟,晟玄渊也不再多话,答道:“不娶。” “很好。看来,哀家虽然替你封了董明光的口,你却仍旧是不领情。”太后从椅上缓缓起身,不紧不慢地踱到窗边,望着满院的梅花幽幽说道:“那就不要怪哀家不仁不义了。你可知,那个会下蛊的巫女如今身在何处?” “不知您指的是哪位。” “林慕白家的那位小姐,险些和你有了婚约的林芷兰。” 晟玄渊跪得直挺挺的,淡淡答道:“听说她嫁去了杭州,自然是在杭州的。” 太后转过身来,轻轻说道:“她的人,连带蛊药都在哀家手上。铁证如山,不知你父皇得知了真相,会是什么反应?” —————————————— 最近较忙,在医院比较多。还好文很快就要完结了,打算写个欢乐的番外换换气氛。多谢关注 第216章 图穷匕见(下) 第216章图穷匕见(下) 晟玄渊没有说话,仍旧僵直地跪着。 此时的房中一片静寂,两个人皆是一动不动,好似时间就此停顿下来。只有几缕梅香在房中幽幽浮动,提醒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 大约过了有一刻钟那么久,晟玄渊自行从地上站了起来,轻轻拍了拍衣袍,徐徐地转身望向太后。 “想通了?”太后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这个孙儿,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现出了几条似笑非笑的纹路。 在透过树影照进屋内的阳光里,只见晟玄渊背着手长身玉立,刀刻一般的面部线条坚硬似铁,深邃的眉宇紧锁在一起,浑身上下透出一股耀人眼目的王者气象,令太后也不由得暗暗心惊。只听他突然启口说道:“皇祖母,我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太后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却强自镇定地微笑着说道:“但说无妨。” 只听晟玄渊说道:“名利于您,就是这么重要吗?重要到能让您舍弃母子、祖孙之情谊吗?” “大胆”太后的脸微微涨红,低声喝道,“这就是你的回应?哀家为了你,不惜被皇帝猜忌,先是为你出头拦下了开棺验尸,又冒着风险杀了董明光为你除掉后患,这难道不是念着祖孙之情?你就是这样回报别人的好意的?” 晟玄渊淡然一笑,那笑容里却不带一丝暖意。“事到如今,说话就不必这样藏头露尾了。您和我一样心知肚明名,这里边没有情,只有利。不过是我的弱点为您提供了利用的机会罢了。” 太后哆嗦着手指着晟玄渊,颤巍巍斥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哀家满心的宽厚仁德,倒成了你得寸进尺的借口了如此不分尊卑,放肆妄为,真真是令人痛心疾首我只说最后一句,如今人证物证都在我手中,你的锦绣前程、林慕白全族的性命,可都在你的一念之间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文巧巧你娶是不娶?” 晟玄渊笑了笑说道:“这次我若是答应了,日后您还是会捏着这些证据要挟我,将您娘家的人一个一个安插到我身边来。说句不当说的,到时即便是您不在了,还有文家人捏着把柄,只要父皇还在位,这就是永远笼在我头上的阴影。而待到大位易人之时,我这个所谓的太子也早就被架空了,那时还谈什么君临天下,不过是你们文家的一个傀儡罢了” “你住口住口”太后恼羞成怒至极,顺手抓了一个花瓶便砸了过去。 晟玄渊极快的一个闪身,轻轻巧巧便躲过了那花瓶的袭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花瓶就在他身后四分五裂了。晟玄渊却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说道:“当年父皇登位时,您就是这样做的。如今蛰伏几十年,看准了时机又要故技重施,就连孙儿我都不得不佩服您的耐心。” “来人啊,把他给我赶出去”此时的太后已顾不得什么仪容姿态,只是声嘶力竭地向着外边喊人,松弛的脖颈条条青筋暴起,看上去就如同一个撒泼放刁的老妇,可悲又可憎。 晟玄渊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心中百种情绪一起浮上来,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都说天家无父子,事实又何止如此?幼时的他性情孤僻,在几个皇子里虽不是太后最喜欢的那个,却也是在她怀中抱过逗弄过的。如今走到这个份上,到底是谁之过? 悲哀的心绪只是一瞬,晟玄渊很快就从这种思绪中抽离出来,冷冷地看着太后说道:“我劝您省点力气罢,您再叫也没人听得见。” “你说什么?”太后一惊,这才发觉她刚刚那样大喊大叫,却没有一个人进来。“你……你要干什么?”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太后忽觉一身冷意爬了上来,心里一慌又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大喊道:“来人啊——” 最后一个字尚未喊完,不知从哪里闪电般出现了一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了太后的穴位,她便立时动弹不得了。 原来,此人便是潜入宫中的顾松筠。他虽然一身太监打扮,却全无太监的姿态,只见他不亢不卑地走到晟玄渊面前说道:“殿下,孟浪之举,还望见谅。虽说外边的宫人都被用了招魂散,但也禁不得她这样乱喊乱叫,若让哪个路过的听见了,岂不是坏了大事。” 晟玄渊点了点头说道:“嗯,你做得对。” 只听顾松筠又说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招魂散的效用只能持续一个时辰,还望您赶快下定决心。” 晟玄渊再度望向自己的祖母,只见她虽然如庙里泥胎一般毫无生气,但那眼中却流露出了强烈的惊惧之色。晟玄渊叹了口气,对着她轻声说道:“不必害怕,正如您所说的,我是您的嫡亲孙子,自然不会害您。”接着,他又转头对顾松筠说道:“动手罢。” “等很久了。”顾松筠从手中捧出一个纸包和一颗丸药来,问道:“您来还是我来?” “我来罢。”晟玄渊脸色复杂地接过纸包,对太后轻轻说道:“还是那句话,孙儿只是希望您能安享余生。”说罢便屏住呼吸,将那纸包放在了太后鼻下。 很快的,只见那惊恐的神色渐渐从太后眼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平静和麻木。顾松筠随即点开了她的穴位,二人一齐将她扶至椅上。 “该服药了。”顾松筠递过来一杯水说道。 晟玄渊取过丸药和水,曲着腿半跪在太后面前,语气温柔地说道:“祖母,吃药了。来,张开嘴。” 坐在椅上的太后顺从地张开了嘴,将那药和水一起吞咽了下去。 这时,穿着太监衣服的观风也从暖阁外走了进来,问道:“怎么样了?” “已经完事了,可以叫人进来了。”顾松筠轻舒了一口气说道。他虽然绷着脸,但那闪闪发亮的眼神泄露出了他的兴奋之情。作为一个杀手的徒弟,能够先后两次顺利潜入宫中,并分别对两个皇室重要人物成功下毒,他没有理由不为自己感到得意。 观风点了点头,又走了出去。只听他在外边对人说道:“一刻钟以后,你们带太后娘娘去御花园。” “是……”稀稀落落的一群应和声,有宫女们的,也有太监们的。 第217章 浮云蔽日 第217章浮云蔽日 不到半个时辰的光景,慈宁宫又乱作了一团。 “太后娘娘您醒醒” “娘娘您快醒醒啊” 在一片惊慌失措的哭喊声中,只见太后和衣卧于榻上,双目紧闭,像是睡着了一般。几个太医轮番为其把脉,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地上宫女和太监们黑压压跪了一大片,不住地磕头叫唤着,一个个好似死了亲娘老子一般痛哭流涕。 正在批阅奏章的皇帝听闻消息,连忙带人赶了过来,一进宫就看到这幅乱糟糟的景象,更是心烦意乱。只听他一边往里进一边呵斥道:“都不准吵再嚎就全部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话音刚落,哭叫声戛然而止。 “太医,怎么回事?”皇帝匆匆赶到榻前问道。 几个太医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名年纪最大的走出来说道:“回皇上的话,太后娘娘方才在御花园不慎跌倒,恐是磕到了脑袋。臣等已经看过,娘娘暂无性命之忧,但目前还在昏迷,至于什么能够醒来,臣等还不敢断言。” 皇帝这才注意到躺在榻上的太后鬓发微乱,额角还有一处肿块突起,身上的衣物也有些许尘土污渍。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团疑云,又转而责问跪在的地上的宫人们:“好端端的怎么会跌倒?你们这些废物都是怎么服侍的?” 一直在太后身边服侍的贴身宫女彩云慌忙跪了下来,惶惶地磕头说道:“奴婢罪该万死那会儿太后娘娘说今儿个天气好,想自己在园子里走一走,便不让奴婢们搀扶。谁知刚走了没多远就跌了一跤……偏偏那边上就有一块大石,奴婢们搀扶不及,娘娘就撞上了……” 既然是大白天在御花园转悠,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跌倒,这件事并不难查证。皇帝心下略略踏实了几分,又用那审视的目光在一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圈,恶狠狠说道:“太后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本来就正在瑟缩发抖的宫人们一听这话,不禁又是一个哆嗦。他们个个心里正怀着鬼胎,怕的就是这个。其实,关于之前一个时辰的事情,大家心里都只是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儿,记不大真切。皇帝真要大张旗鼓地查问起来,他们还真是百口莫辩。 正在这时,几个太医突然急切唤道:“皇上皇上太后娘娘醒了” 皇帝连忙转身回到榻前,只见太后已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脑袋略略向外边偏着,正环视着屋子里的每一个人。 见她神智还算清醒,显见是已无大碍了,皇帝不由松了一口气,坐在边上扶着太后慢慢坐了起来,关切地问道:“母后……您这会儿感觉怎么样了?头还疼吗?” “母……后?”太后警觉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喃喃重复了一遍那个词语,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疑惑。 ———————————————— 这个时候,顾松筠和观风已在晟玄渊和观云的协助下成功脱身,顺利返回了林府。在林慕白那间书房的密室里,他二人将几天来所有的事一一回给了林慕白。 “病”中的林慕白看上去气色极佳,只见他在密室中一边踱着步,一边听着顾松筠和观风的讲述,不时满意地点着头。末了,又赞许地笑着说道:“办得漂亮这些日子,你们两个真是辛苦了。” “不辛苦能为家里出上力,孩儿已是心满意足”已换回常服的观风仍未从先前的兴奋情绪中回转过来,一双凤目闪闪发亮、神采奕奕,这使得他那张秀美的面孔显得更加光华夺目。 顾松筠毕竟是杀过人流过血的老手,事情完结后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见他拱手抱拳对林慕白拜了一拜说道:“风儿的姐姐曾经救过我一命,这也是报答她的恩情。” 林慕白无奈地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这个丫头年纪不大,却是胆大包天。当初若不是她闯出这么大的祸,又哪有今天这些事呢?” “姐姐又不是故意的。”观风生怕父亲秋后算账,急急忙忙为芷兰辩护,“说起来,这些事她还是功大于过的。” 林慕白笑着摆手说道:“好了好了,往事不再提了。你们两个也累了,先回去梳洗歇息罢。以后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谨慎安排,待云儿回来后大家再议。” 三人刚走出书房,正好在院中又碰上了匆匆赶回来的观云。 见顾松筠和观风两人皆是安好无恙,观云忍不住上前挨个拍了拍二人的肩头,低声说道:“做得好做得好”他虽然看上去面色平静,但那低沉的嗓音却带着明显的激动之情。 “宫里现在怎么样了?”林慕白低声问道。 观云也用压得极低的声音答道:“老太婆神志清醒,就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太医们一致认定是在花园里跌的那一跤导致的。” “唔。”林慕白淡淡应了一声,又问道:“皇上的反应呢?” “皇上只是简单询问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并没有深究,所有的宫女和太监也未曾受到责罚,可见他并未怀疑此事。” 林慕白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说道:“以我对皇上的了解,未必是这么简单。” 听他这么说,其余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神情都有些惊疑不定。 像是安慰他们似的,林慕白又笑了笑说道:“不过,也用不着担心。因为目前这种情形,正好也合了他的意,再去追究也没有什么意义。” 午后日光正盛,四个人沉默地站在院中,地上的影子时隐时现。林慕白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见湛蓝的天上流云团团,顺着初春的风缓缓向南飘移。金黄的圆日从云层中投射下来的光芒时而浓烈,时而浅淡,因有浮云不时流过,遮住了一部分日光。 只见林慕白深眸微眯,望着那些浮云轻声说道:“天底下真正是非分明的事,又能有几桩呢?”他这话,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另外三个人说的。 第218章 云开见日(终章) 第218章云开见日(终章) 林慕白的设想再一次被事实所证实。 再次醒过来的太后并未因失去记忆而转了性子,多年在宫中的生活,已在她身上打下了不可磨灭的烙印。当她得知自己皇太后的身份时,那种微妙的欣喜和得色并没有逃过皇帝的眼睛。 这一点再次提醒了皇帝,虽然太后是自己的母亲,但同时也是一个背负着家族使命的、终其一生都在渴慕着权力的女人。因此,与其找回记忆让她继续折腾,倒不如就这样安安分分的好。 前些日子,由于对太后心存芥蒂,皇帝一直有意回避着她。在这对母子每次的会面中,都是各种迂回的试探和绵里藏针的回应,每个人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应付得了对方。而如今再来看望她,听到那些久违的嘘寒问暖,皇帝才能从心底里真正感觉到,他们只是一对普普通通的母与子。母亲已然忘记了前事,那么他自己,也该放下心中的芥蒂了。 不管御花园里发生的事情是人为的,还是意外的,皇帝都不愿再去深究了。 林府里一直密切关注着事态发展的几个人,终于真正卸下了心头重负。 这天,林慕白将两个儿子叫到跟前,郑重其事地问道:“如今朝中局势已稳,很快就要册封太子了。你们两个如今也大了,我想问问,对于以后,你们各自都有什么打算?” 兄弟两个对视了一眼,都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虽然觉得父亲的问题有些奇怪,观云还是首先开了口,说道:“孩儿自当尽心竭力,继续为三皇子和朝廷效忠。” “唔,”林慕白严肃而认真地听着,继而又转向了观风,说道:“风儿,你虽未成*人,但应该也有自己的主意了,你也说说你的打算罢。” 观风看了父亲一眼,脸上也有一点点的心虚之色,带些怯意说道:“我的想法,就没有哥哥的那么……那么堂皇了……” “但说无妨,不必讳言。”林慕白虽然仍是面无表情,声音里却带着几分鼓励的意味。 观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爹爹,孩儿对不住您。我知道您希望我和哥哥一样,日后成为国之栋梁。可是我……我更愿意跟着师父闯荡江湖,游历天下。”他说完便不住地拿眼睛瞟着父亲,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 短暂的一阵静默后,林慕白却是出人意料地笑了起来,继而又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想法的?” 观风垂手说道:“很早就有了……只是您和娘亲一直叫我念书,又叫我凡事都要学着哥哥点,我便一直不敢说。倒是在杭州的时候和姐姐提过,她却是支持的。” 观云哧的一笑,插话道:“她当然支持,兰儿什么时候按常理出过牌?” 看着面前的两个儿子,林慕白的心情颇为感慨。只听他缓缓地说道:“看来,你们的打算都已经很明确了。很好,我都支持。” 观云倒还没有什么,观风却是几乎要一蹦三尺高。“什么?您支持?啊,也包括我啊”父亲的态度转变得实在太快了,让他有些难以相信。 他那一副猢狲样,使得林慕白和观云都笑了起来。林慕白一边笑着一边点头说道:“是的,也包括你。以前我确实希望你们兄弟两个都能够出将入相,现在看来人各有志,不能勉为其难。风儿,你有师父带着,我就不必多言了。但是云儿……”他说着又转而看向观云,已是换了一副凝重神色:“我有几句话要特别嘱咐给你。” 观云忙低了头说道:“孩儿洗耳恭听。” 只听林慕白娓娓说道:“自你七岁入宫做了伴读,这些年来,你一直是三皇子的耳目心腹,若肯继续勤勉不懈,以后成为朝廷重臣也是指日可待的。过些日子他封了太子,想必对于你和其他人也会有所封赏,未来更是鹏程万里,干霄凌云。但是——”他突然加重了语气,说道:“不要忘了,如今他是臣,你也是臣,你们之间是道义之交。可将来他是君,你是臣,你们之间便只有君臣之道。你要记住,他日三皇子登上大位之时,便是你们从前的情谊一笔勾销之时。从来伴君如伴虎,更何况,你知道的秘密有些太多了……” 他说的这些话,观云从前也不是没有想过,却从未想得这样透彻。父亲的话犹如冷水浇背,让他猛然清醒过来。这些日子以来,眼里见的耳中听的都是好消息,不免让他有些志得意满,只望着前程似锦,却忘了其中暗藏荆棘。若不是父亲今日这番话,只怕日后他就要在这条路上越陷越深了……想到这里,观云的额上不由得沁出一层冷汗来,于是诚惶诚恐地说道:“多谢父亲及时提点,孩儿以后会更加勤勉戒慎,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林慕白看着他说道:“你也不必紧张。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哪曾想望过后来之事。年轻人过早想着退路,做事就会束手缚脚,难成大事。今日之言,不过是我作为过来人的一点提醒罢了。” 观风在旁听了半响,只觉这话题沉重得让人难受,于是便打趣道:“爹爹,您今天这话,听起来怎么像是临别赠言似的……” 林慕白轻轻笑了笑,说道:“你猜得不错,的确是临别赠言。” “啊?”兄弟两个同时惊愕地抬起了头。 只见林慕白抿了一口茶,不疾不徐地说道:“我的请辞折子,昨日已经递到宫里去了。现在,应该已经在皇上手中了。” 观风惊诧道:“您要辞官?为什么?” 观云却很快就明白了过来,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只见他深深地望着自己的父亲,欠了欠身说道:“进退有度,左右有局,孩儿受教了。” 林慕白微微地一笑,风轻云淡地说道:“这也不完全是适时应务之举。尔虞我诈的生活过得久了,多少有些厌倦。近来兰儿和你们的母亲总在信里撺掇着我移居杭州,说得我也有些动心了呢。” —————————————— 又过了一个月,太子册封大典在太庙隆重举行。数十年的明争暗夺,数百人的身家性命,终于换来了这座血淋淋的储君之位。在过去的这些年里,无数人被卷进了这场斗争。这里边有野心勃勃的皇子,有处心积虑的后妃,有投机钻营的朝臣,更有无辜的百姓,几乎无人能在这场斗争中独善其身。而一旦沾惹上这件事,便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成王败寇,从此没有回头之路。 作为册封大典的主角,晟玄渊看上去从容而平静。他是前皇后之子,身份高贵自不待言。若皇后仍然在世,他继承太子之位是水到渠成的,更是理所应当的。但没有人比他本人更清楚,今天这个位置,是他自己一步一步挣来的。生母的身份,嫡子的光环,并不能在他那父皇心中增添多少分量,只有出色的头脑、过人的胆识以及杰出的谋略,才能真正获得父皇的首肯。他确信,即便没有晟玄明的意外死亡,他也一样能够赢得今天这个位置 当然,这一切,也要归功于一直忠心耿耿的林慕白父子。还有,她…… 想到这里,晟玄渊那平静的眼眸里难得地泛起了一丝波澜。最后一次见到她,还是她出嫁前的那个夜晚,当时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那是一个秋夜,圆月当空,她的小院里有淡淡的桂花香气。晟玄渊一直都没有忘记,她拒绝自己时的话语是那样果断干脆,看向自己的目光却又是那样明澈真诚。这个聪慧狡黠又灵动可爱的女子,一次又一次地在他的生命里扮演了重要的角色,然而,却永远也不属于他。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她,正在做什么呢? 是啊,这个时候的芷兰,到底在做什么呢? 在西湖边上,一座与湛园相邻的大宅院里,人们正忙进忙出地搬运家具。 “诶诶诶,花瓶要摆在那个斗柜上。”在内院的某个屋子里,芷兰正指挥着侍女们布置房间。 “还有那个,哎呀早说了要挂那副墨兰图的,谁把这千里江山图挂上了?这里又不是书房”见众人都有些忙不过来,芷兰有些急躁地跺了跺脚,索性自己上去取画。 搬了椅子踩上去,还未能够着那幅画,却见一只大掌迅速将画拿了下来。“哎——”她正要说话,腰间却是一暖,更多了一份承托力。回头一看,只见她的夫君正站在下面微笑地看着她。 湛少枫扶着她下了椅,轻轻责怪道。“哪里也找不到你,原来又跑这里来了。布置房子这些事,让底下人来做就行了,你何必非要亲自来呢?” 芷兰翘着嘴说道:“这可是爹爹和娘亲将来要住的地方,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们的喜好了。再说我这些日子瞒着娘亲瞒得这么辛苦,就是为了给他们一个惊喜嘛。” 湛少枫一边用手帕替她擦了汗,一边无可奈何地笑着说道:“那也不用这么着急,岳父还有小半个月才从京城出发,时间有的是。走罢,齐家早遣了人过来,等你很久了。” “哦?”芷兰这才紧张起来,连忙问道:“是不是青青有什么事?她现在刚怀上三个月,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那你就快过去看看罢。” “好。”芷兰又转身对侍女们说道:“你们就按照我说的继续收拾,晚些时候我还要过来查看。”说罢和湛少枫一同离开了屋子。 春暖花开的季节,正是阳光明艳的时候。刚一走出屋子,芷兰便被那过于耀眼的阳光晃得眯起了眼,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可刚走了几步,又忽然觉得头昏眼花,胃里泛起一阵恶心的感觉。 “你怎么了?”湛少枫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脸色不对。 芷兰勉强笑了笑说道:“可能是早上吃得少了。” “一定是这几天累着了。”湛少枫板着脸说道,“这次回去你就别想再出来了,好好在家歇着。” 芷兰心里一急,扯着他的胳膊扭来扭去正要撒娇,却见轿子已经停在了院门口,连忙收回了爪子,仍是一副少奶奶的端庄模样。 上了轿子,刚一起动,她的胸口又是一阵不舒服,捂着嘴干呕了好一会儿。 湛少枫扶着她皱眉说道:“一定是病了,我看齐府还是不要去了,倒是你应该看病了。” 芷兰正靠在湛少枫肩上喘着气,听了这话便笑着说道:“我自己就是大夫,何必求人看。” 她的话却是提醒了湛少枫,于是便说道:“那你快看看,到底是不是生病了。”说着就拿起了芷兰的右手往左手腕上放。 芷兰一边笑一边说道:“你至于这么夸张吗?不是说了嘛,早上吃——”话说了一半,她突然呆住了。 “怎么了?”湛少枫紧张地看着她,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要说话,不要说话”芷兰喝止了湛少枫的问话,只见她此时的眼睛闭得紧紧的,一只手稳稳地搭在另一只手腕上,攒眉蹙额,像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指尖。 突然间,她又冲着轿子外面喊道:“停下来马上停下来” 外面的轿夫连忙停了下来,不知所措地问道:“少爷,少……” “都不准出声”湛少枫一声喝令,吓得那轿夫连忙住了嘴。 看着芷兰眉头深锁的模样,湛少枫的心不由得渐渐沉了下去。到底是什么样的病,能让她这个神医都如此犯难?他们好不容易才?闯过了一关又一关,终于甩脱了那沉重的背负,如今,上天又要让他们面临什么样的考验呢?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紧紧揽住了正在发怔的芷兰,心痛地说道:“兰儿,不要怕。不管是什么病,哪怕上天入地,我都要治好你。” 怀中人微微一僵,继而发出了一声轻笑。只听她轻轻说道:“木头,你要当爹了。” ———————————————— 终于完结了~~~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先不要忙着下架哈,番外随后就来~~~ 番外 斯晨斯夕番外 斯晨斯 番外斯晨斯夕 庆元二十八年秋,皇帝于木兰围场狩猎时不慎跌落下马,身受重伤,不治而亡。二十五岁的太子于京城仓促登基,次年改年号为景昭。即位以来,新皇帝大力起用新人,宵衣旰食,励精图治,短短的几年便做到了政事通达,人心和顺,很快又开启了一个新的太平盛世。 景昭四年春,清明刚过,杭州城又飘起了几场杏花微雨。雨过天晴后,走在城中洁净的石板路上,只见一片片未干的水迹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金光。湿润的空气里有着树木嫩芽的清香,和着淡淡的花香一起逸入鼻端,不由让人心旷神怡。 幽静的小巷里,有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正在其中匆匆穿行。只见他身着青布短衫、粗麻长裤,一副穿街走巷的货郎打扮。虽然衣衫粗简,可那俊秀的五官和挺拔的身形,还是难以掩住那出众的气质。几个相携而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与之擦肩而过之后,个个都忍不住回头张望。哪里还瞧得见那人身影? 穿过几条曲曲弯弯的巷子,年轻人很快就来到了城中最热闹的这条街。出了巷口,正对着的便是兰草堂。比起几年前开业的时候,兰草堂的店面已经扩充了许多。店里人们正忙忙碌碌地做自己的事,时不时还有小轿停在店门口,有妇人在家人的陪同下穿过大堂,直往那后院而去。 年轻人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儿,便跟着一个妇人身后进了店堂。正要跟去后院,眼角余光瞧见几个伙计要上来拦着他。年轻人微微一笑,几个巧妙的挪步闪身,已是先于那妇人进了后院。 “哎哎哎——那里是不能进的”几个伙计连忙追赶了进来。 后院里几个姑娘在院中空地上晾晒药材,忽见一群人追着一个年轻的后生闯了进来,顿时慌了手脚,纷纷地躲了开来。 这里也正是繁忙的时候,只见正房内各色女子或行或坐,有等候诊病的,有服侍茶水的,有抓药煎药的,还有拿着账簿记账结算的。最引人注目的是诊室中端坐案前那名**打扮的女子,只见她正专心致志地替人把脉,清丽的面孔总让人忍不住多看她两眼,高贵的仪容令那些富家女子都相形见绌。最可贵的是她那笑颜,轻轻浅浅的带着些少女气息,让人难以相信这是一个已经做了母亲的女子。她,就是江南首富湛少枫的妻子,鼎鼎有名的绝代神医林芷兰。 芷兰听得外边吵闹,不由得皱眉朝外看去,却见那年轻人就那么直接地走了进来。他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却有着阳光一般的笑容。 “姐姐。”只听他唤道。 望着这个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一屋子女人不由得呆滞了一瞬。 前堂的几个伙计也赶了过来,不敢贸然进屋,只在门外大声说道:“林大夫,容小的们进去把那登徒子拿下来” “不必了,你们回去做事罢。”芷兰摆了摆手,从书案后起身站了起来,带着一脸欣慰的笑容朝那年轻人走去,说道:“风儿,你总算回来了。” 原来,这年轻人正是游历归来的观风。旁人听得这是姐弟俩,不由都探着脑袋往这边张望。只见这两人,一个生得美如冠玉,一个长得柳娇花媚,面孔中确有几分相似之处。 芷兰引着观风去了里间,门刚一掩上,她就换了一副埋怨的颜色说道:“这回一走又是一年多,爹娘都给你气坏了,尤其是娘亲。我们也都以为你在外边已经待得乐不思蜀了呢。” “哪里哪里,”观风连忙辩解道:“我这不是一回来就赶着先来见姐姐你么。” “哼,”芷兰哧的一笑,瞥了弟弟一眼说道:“见我?来试探口风才是真的罢?”她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几案前坐了下来,亲自沏了杯茶水。 被姐姐毫不留情地戳穿了目的,观风的脸色有些讪讪的,搔了搔脑袋陪笑说道:“那……既然说到这个了,家里最近有没有……再提那个说亲的事儿?” 芷兰责怪地瞟了他一眼,说道:“又让我说中了。难道爹娘再逼你成亲,你就再跑掉?亏你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人了,做事怎的还是这样没成算?你看看你这一身脏兮兮的模样,来,还是先喝口水罢。行了这么多的路,一定也累了。”说罢又亲自将茶递了过去。 观风接过茶水一饮而尽,一抹嘴嘻嘻笑着说道:“还是姐姐知道疼人。那个……成亲的事,还望姐姐能在爹娘面前替我说两句公道话。你看,大哥已经为林家添了两个孙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既然如此,又何必逼着我成亲呢?姐姐你也知道我,走南闯北、从来就待不住的一个人,万一要真成了亲,岂不误了人家姑娘?” 芷兰两手一摊不无遗憾地说道:“这个,我表示爱莫能助。爹娘决心已定,并不是我一两句就能说服得了的。再说,这事都已经跟李家的人说定了,聘书也都下了,就等着你回来成亲了。” “啥?”观风顿时作风中凌乱状:“我、我人都不在,他们怎么就这么定下来了?” “这有什么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芷兰不疾不徐地说着,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不仔细看的话,便看不出她眼睛里闪过的那一丝微微的狡诈之色。 “不行既然这样,我还是不能回去牛不喝水强按头,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说不定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他们就打消这个念头了。”观风愤慨地说着,起身又要走。 “诶……”这一下,他不但起不来,而且忽然有种体内的力气正在迅速流失的感觉。他又努力抬了抬腿,发觉完全不能动弹。身子瘫成了一堆泥,软软地陷在椅子里动也不能动。桌上他喝过水的那个杯盏稳稳当当放在那里,光洁的釉面上一对荷间游鱼,似在无声嘲讽着他的疏忽大意。 回过味来,观风气恨恨盯着姐姐一字一句说道:“你、下、药” 此时的芷兰笑得桃花灿烂,上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说道:“看来你的道行还是不够深呀~~要是行走江湖时遇上俺这种恶人可咋办呀?所以说嘛,还是在家安生待个几年闭门思过罢。” “你不是保证过以后再不用毒的吗” 芷兰笑眯眯说道:“偶尔还是会手痒的嘛。”见观风阴沉着脸动了真气,遂安慰着说道:“你也别怨我,其实我也是奉命行事。这一回,可是娘特许我这么做的。” 观风脸色稍霁,但还是不大相信:“娘会让你对我下药?” “去年你不告而别,音信全无,娘亲真正是气坏了。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她动这么大的气。她说了,下一次只要见到你,无论如何也要把你扣押下来,哪怕……是用不那么光明正大的手段。这可是她亲口吩咐下来的,怪不得我。” 听了这话,观风叹了一口气,说道:“想不到,这回真把娘给惹恼了……我只是不想成亲而已,倒不是存心给爹娘找不痛快的。” “这话,你还是自己跟他们说去罢。”芷兰看着他摇了摇头,又开门唤道:“画眉,叫几个人把轿子抬过来。画心,把少爷搀出去,送他去林府。” “好。”那姐妹俩早在外边听得一清二楚,笑得乐不可支,听得芷兰吩咐,就立即行动起来了。 眼见画心进来要扶他,观风慌忙说道:“不敢劳师母大驾,一会儿让他们把我抬进去就是了。” 画心笑着揶揄道:“这会儿倒讲规矩了,你师父出去寻了三个月也没找到你,回来着实恼了一阵子。我看你啊,还是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应付这个局面罢。” 目送着那顶小轿离开了小院,芷兰的笑容越发轻快了。这一来,总算完成了母亲交下来的任务。当然,弟弟能够回家,她更是由衷高兴。三年前,顾松筠和画心成婚,从此便收心留在湛家镖局,做了总镖头。十七岁的观风便独自出师闯江湖,剗恶锄奸,做了几桩大快人心的案子,很快便在江湖上立身扬名,有了自己的名号“玉面公子”。虽然父亲早已默许了观风的这些作为,可母亲毕竟爱子心切,不放心小儿子一个人在外漂泊,于是便替他看好了一门亲事,以为只要成了亲,就能把他拴在身边了。 芷兰并不认为母亲这种天真的想法会奏效。她之所以会听母亲的吩咐把弟弟扣下来,主要还是因为这门亲事的另一个主角——那位李家小姐。一想到那个古灵精怪的少女,芷兰的唇角不由自主又浮起了一丝狡黠的笑容。这样两个有趣的人,若是碰到了一起,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呢?她真是非常好奇。 诊完了最后几个病人,芷兰便迫不及待地要打道回府看好戏了。轿子刚走出一条街,她又突然改了主意:“等等,先去清风书院。” —————————————— 这么多年过去了,清风书院依旧还是杭州最好的学堂。由于当初是由几家富户一起出资建成的,故而在这里念书的孩子,出身都是非富即贵。几年前林慕白退隐杭州,便被邀请至书院教书。在他的提议下,出资最多的湛家决定降低学堂收人的门槛,束脩银子减去大半,但无论贫家富户的孩子,都要经过考试方能入院。这番举动自是受到了百姓们的积极响应,虽然在当时遭到了一些大户的抵触,但经过一番劝说,终于还是推行了下去。 在林慕白的主持下,清风书院男女两院的读书风气都变得更加浓厚了,许多天资聪颖却出身贫寒的孩子也有了更多的机会出人头地,考中秀才的更是不胜枚举。在杭州但凡是有孩子的人家,都以能考入清风书院为荣。甚至有那外乡人家的子弟不远千里慕名而来,只为拜在林先生门下为徒。 此时还未到放课时候,听门上人说林先生正在书房批阅试卷,芷兰便径直往书房所在的里院去了。 日光正暖,路面上前一夜的水迹已被晒得几无踪影,只有里院院墙外的一排修竹下,微松的土壤还透着些湿意。顺着这排竹子,越往里走越显静意。外院的朗朗读书声愈来愈远,顺着风捎来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听来也颇有趣。 芷兰刚走进里院,就瞧见父亲已从书房中走了出来。只见林慕白一袭天青色长袍,棉布已洗得微微泛白。腰间挂着一块羊脂玉佩,随着他稳稳的步态轻轻摆荡,在衣袍间若隐若现。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修饰。几年来的赋闲读书生活,远离了朝堂之上的勾心斗角,心静身轻之下,益发显出了他飘逸淡雅的君子之风。 芷兰迈步进了月门,略带着嗔怪地说道:“每次都是这样,还没进院您就先知道了,想给个惊喜也不能。您现在做了先生,警惕性却还是这样高。” 林慕白微笑着说道:“正因为作了先生,才万万不能放松警惕。这满院的孩子,大的大小的小,都是一肚子的鬼主意,一不小心就会给他们捉弄了去。你忘了,你自己当年是如何整治先生的?” 芷兰扑哧一笑:“那些都是陈年旧事了,偏偏您和娘总爱提。” “今日怎的这样得闲,可是想来看看辰儿的课业如何了?”林慕白一边向外走一边问道。 “非也。”芷兰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说道:“有您亲自调教,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今天来,其实是给您报喜的。”她神秘地眨眨眼睛,本想等着父亲追问,却还是忍不住透了口风:“风儿已经回来了” “喔?”林慕白微微露出几分惊讶,随即又说道:“这确是个好消息他人呢?” “已经被我给押送回家了。这一回,他很难跑掉啦。”在父亲面前,芷兰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之情。许久没用的看家本领,还是这样让她引以为豪。 看她喜形于色的样子,林慕白也不由笑了起来,说道:“想必你这次又动用了非常手段了。” “是呢。据我所知,今天娘亲刚好请了李家母女来府中做客,在这个当口把风儿送回去……哈哈,爹爹,今天放了课就别去下棋啦,快快回家吧” “原来如此,难怪你亲自跑来报信,原来为的是这个。”林慕白突然放缓了脚步,又说道:“其实,我这里也有一个新消息。既然你要回去,就由你转告给府里罢。” 芷兰也停了下来,好奇问道:“什么事?” “记得你还有个姑母吧?” “姑……”芷兰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明白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恍然大悟道:“啊,那个……明月?”这位明月公主当年在京城府中兴风作浪,很是制造了些麻烦。后来突然昏睡失忆,众人顺水推舟赋予了她一个新的身份,即是林慕白的妹妹,终于省却许多麻烦。而后此女远嫁山西,与林家几乎再无任何瓜葛。二十年来,芷兰很少听到她的消息,几乎都要忘了还有这么个人了。 林慕白微微皱眉,低声说道:“什么明月,没有这个人。”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他还是十分谨慎。 芷兰笑着附和:“对,没有这个人。那……姑母怎么了?” “她要来探亲了。” 极其平常的一句话,听在芷兰耳朵里却是一桩坏消息。“探亲?她怎么突然想起来探亲了?该不会是记忆恢复了吧?” “你想太多了。”林慕白微笑道:“她的夫家刚好要在杭州开分号,这次是她的大儿子来主持生意,她就顺便跟来探亲了。再者,即便真的是恢复了记忆,又有什么意义呢?”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很快就打消了芷兰的顾虑。是啊,即便是明月恢复了记忆,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么多年过去了,从前的恩怨也早该放下了。相比从前的身份,现有的生活对她而言才是幸福美满的吧。 “话虽这样说,想想当年她做的那些事,到时见了面,叫她姑母还真是别扭……”芷兰嘟嘟囔囔说道。 林慕白笑着摇了摇头,突然站定了,转过头来说道:“兰儿,你可知‘放下’二字何解?” 芷兰一时有些疑惑,不知父亲是何用意,愣怔着说道:“放下?不就是放下来么?” “再想想看。” 这个突如其来的话题让芷兰有些莫名其妙,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不再执着即是放下。”林慕白提点女儿道:“放下我执,即得自在。虽然那时你对她下了药,初衷是为自己,却也让她得到了解脱。既然她已放下过去,你又为何心存芥蒂?可见并未真正放下。” 芷兰张了张嘴正想要辩驳,怔了一会儿却发现无言以对,半响才说道:“总之,来者即是客。她既来了,我们欢迎便是了。”她顿了顿,又说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您记着早些回家,带上辰儿一起,他也很久没见过舅舅了。” “好。” 看着芷兰意兴阑珊地离去,已不复来时那兴兴头头的模样,林慕白不觉好笑。 “到底还是年轻气盛啊。”他微笑着走进了学堂里。 ———————————————— 林家如今与湛园比邻而居,同在西湖边上。两家人平日往来频繁,好得就如同一家人一样,不分彼此。在那天朗气清的日子里,若是有兴致,划着小船便能相互串门了。不过今日,芷兰并没有回湛园,却是直奔林府而去。 林夫人相中的那位小姐名唤李灵儿,出身富贵,才貌双全。她的家族与湛家有生意上的往来,通过湛少枫,李家和林家也因此结识。其实,像李灵儿这样的大家闺秀在杭州也并不少见。她之所以深得林夫人喜欢,是因为她人如其名,灵心慧齿,是个极有主意的人。在林夫人眼里,只有这样的姑娘才镇得住成日里东游西荡的观风。 芷兰也颇喜爱这灵儿,因她骨子里其实是个活泼顽皮的少女,不似那些没有个性的寻常女子。以芷兰对她的了解,这姑娘断不会坐等着别人来决定自己的人生大事的。在这一点上,她和观风的想法倒是不谋而合。从认识李灵儿开始,芷兰就一直在盼着这两人相见的那一刻。那场面,即便不是相见欢,也一定不会平淡无趣的。 就这样怀着满腹恶作剧的想法,芷兰兴冲冲回到了林府。当她赶到时,只见林李二位夫人正谈笑风生,两个小辈分别坐在各自母亲的下首,却皆是一副安安分分、低眉顺眼的模样,不由让人心生诧异。 见芷兰来了,林夫人便笑着招呼她进了屋。芷兰分别和众人寒暄了几句,同时又悄悄留意着观风和灵儿两个人。灵儿今日并不多言,且始终眼眸低垂,从不正视观风这边,似有无限娇羞之意。 “想不到灵儿也会有害羞的时候呢……”芷兰心中暗想。再看观风,只见他端坐在椅上纹丝不动,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是个稳重之人,殊不知其实是因为软筋散尚未消退的缘故。虽然暂时不能动弹,但在谈话间,观风一直笑容谦和,言语得体,全然不似往日没大没小的样子,甚至还有几分哥哥观云的影子。在芷兰的记忆中,弟弟从未这样温文尔雅过。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虽然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但芷兰也未曾预料到观风的转折会这样突然。只是……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芷兰越看越觉得弟弟的笑容背后藏了些什么,却又一时看不透。正当她在胡思乱想时,李家母女要告辞了。 林夫人和芷兰都起身准备送客,只有观风一动不动。只见他满怀歉意地笑了笑,对那李家母女说道:“小侄有伤在身,不便行动,只好失礼了。改日养好了伤,必将亲自登门拜访。” 他话音未落,眼尖的芷兰已经瞧见了一丝端倪。就在那一瞬间,观风和灵儿不约而同看向对方,目光刚一碰到立即就闪开了。几乎又是同时,二人脸上都现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微妙神情,但转瞬即逝。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芷兰很确定,那绝不是两情相悦的表情。 “这可就奇怪了……难道这两人先前认识?”芷兰两下里观望,却再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了。 送客时碍于两位长辈都在,芷兰也不便向灵儿发问。待人都走后,她才又回到正厅追问观风。此时的观风却如同锯了嘴的葫芦,任凭怎么问也不肯说。 “你现在是怎样,又同意这门亲事了?” “嗯,啊,没说过同意。爹娘做主,也轮不着我说话。”观风又回到了嬉皮笑脸的样子,仿佛刚刚那个谦谦君子不曾存在过。 “之前不是要死要活地逃婚么?现在怎么突然就转了口风?” “我也没有转啊,这不是姐姐你说的吗?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嘛” 见他这样无赖,芷兰也不想和他理论,又问道:“刚刚那位小姐,你们是否早已认识?” “不认识啊。” “没见过?” “没见过。” “信你才怪” “信不信由你啊。” “你……”芷兰深吸了一口气,幽幽说道:“你知道吗?我本来是要给你解药的。现在看来还是算了,你就在这椅上坐上一天一夜吧。吃饭什么的,自有人会一口一口喂你的。”她说罢转身就要走。 这下轮到观风着急了:“一天一夜……别、别走呀我说还不行吗?” 芷兰满意地坐回椅上,笑眯眯说道:“洗耳恭听。” 观风清了清嗓子说道:“去年元夕的时候,大家一起出去赏灯。你还记得吗?” “嗯,”芷兰点头,说道:“不过后来好像走散了。” “对,我落在后边了。当时我在松竹斋见到一方砚台,觉得姐夫肯定会喜欢,就想要把它买下来,结果有个小兄弟和我同时看中了那方砚台。我们谁也不愿让步,于是便不断加价,他出二十两,我就出三十两,就这样一直加到了一百两。那店主倒不是个贪财的,见我们争执不下,于是便讲了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猜灯谜。他出谜面,由我们二人来猜,猜中者才能买那砚台。猜不中,谁也不卖。” “确是个好法子。那么,后来谁猜中了?”芷兰兴致勃勃地问道。 “呵呵,那还用说,当然……不是我。总之,东西就被那人买去了。” 观风说完这些,便没有下文了。芷兰愣愣等了一会儿,方问道:“然后呢?” “没有了,就是这样了。” “啊?可你根本就没有提到过灵儿啊……”忽然间,芷兰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位小兄弟就是她?那天她是女扮男装?” “嗯。” “这样啊,就因为一个砚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看你们两个那阴恻恻的表情,倒像是有多大的仇似的。不对……”芷兰转念一想,又说道:“肯定还有什么,否则就这么点儿小事,你也犯不着极力隐瞒。” 观风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好吧,我都说了。当时看着她得意洋洋取了砚台要走,我突然就觉得很生气。东西本来是无关紧要的,只是这么顺理成章的一件事,就因为她半路出来搅合了一下,我有钱也不能花,感觉真是气闷。” “然后呢,你打人了?这可就严重了啊。”芷兰凝眉说道。 观风瞪了她一眼,说道:“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吗?我不过就是……伸出脚勾了她一下而已……” 听了这话,芷兰彻底无语了:“你是六岁小孩吗?” “当然不是所以,在她快要脸着地时,我又良心发现把她抱住了……” 芷兰抚额无力地说道:“抱住了?你可真是……” 只听观风继续说道:“还没完,我还没来得及把她扶起来,谁知她竟用那砚台偷袭我,一下子就把我击倒在地。” “不可能。你一个武林高手,怎么可能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儿给打倒?” 只见观风俊脸红了一红,有些尴尬地说道:“咳咳,她那一击……很准,我又没来得及防备,等我爬起来时,人已经跑远了,……总之,今日一见,我才知她竟是个女孩子。所以,我这才明白为何当时我明明救了她,她却恩将仇报。” 听到这里,芷兰已经笑得内伤了。“恩将仇报?你也好意思说……哈哈哈……” 观风两颊涨得通红,气鼓鼓说道:“我已经都如实说了。解药” “哈哈哈……你也有失手的时候……”芷兰拿出解药,仍旧笑个不停,“娘果然厉害,替你相了个这么合适的媳妇儿。” “谁说她是我媳妇儿了?我可没有答应” “哦?那刚刚是谁在李夫人面前说要登门拜访的?” 观风眼睛有些心虚地转向别处,嘴上却仍是不松口:“我是为报那日一击之仇” 芷兰“哧”地哂笑一声,也不再出言激他,只将解药溶在茶水中,送到他嘴边一饮而尽。放下茶盏,方语重心长地说道:“灵儿是个好姑娘,莫要负了她。”说罢转身离开了。 倔强的观风张了张嘴又想反驳,终于没有说出来。 ———————————————— 日光渐西落,当天上的霞云聚成一片时,林慕白已经牵着五岁的外孙湛小辰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到了家中,父子舅甥相见,又是另一番欢喜之情。稍晚些时候,湛少枫也过来了,一同前来的还有湛文炳和方姨娘。 为了迎接观风再一次的游历归来,湛家还特意带来了珍藏多年的好酒。就在那临湖的赏月亭中,两家人再一次齐聚一堂,杯酒言欢,共享良辰美景。 晚宴后,兴致勃勃的湛小辰一心想要坐船,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湛少枫和芷兰便带着他夜游了一次西湖。这夜的月光柔和朦胧,漫天都是闪亮的小星子儿,映得湖水波光潋滟。小船缓缓前行,带起湖面涟漪阵阵,倒映的星星便跟着闪动起来。湛小辰兴奋地弯下腰去搅动那湖水,好似真的能捞起一颗星星似的。芷兰担心他玩水着凉,便将他仔仔细细拢在了怀中。那小人儿不得玩尽兴,满心的不悦,却又挣不脱母亲的怀抱,只好瘪着嘴不情不愿地坐着。湛少枫坐在船的那一头,一边慢慢地划着桨,一边听芷兰讲着白天里的各种事情,不时穿插着小辰的学堂趣事,他突然觉得,这一天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当芷兰提到观风和灵儿的事情时,湛少枫笑着说道:“其实今日不止成了这一桩姻缘。” “哦?还有另一桩?是谁?” “卿伯父和凌姑娘。” “啊?”芷兰惊讶得下巴都合不拢。“我没有听错吧?卿大夫和凌薇?我怎么一点都不知情?” 湛少枫点头道:“我也是今天才从父亲那里知道的。” 芷兰感慨道:“千里姻缘一线牵,真是什么人都有可能啊。” “娘,什么叫千里姻缘一线牵?”湛小辰在母亲怀里扬起了小小的脑袋,好奇问道。他蓝蓝的眼睛映着星月的光,显得澄明又洁净。 “呃……这个等你以后长大了就知道了。” 小辰看了她一眼,心怀不满地说道:“哦,又用这句来糊弄我。没关系,反正书上都有,我回去自己查好了。” 芷兰和湛少枫对视了一眼,二人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这时,小人儿又抛出了一个新的问题:“娘,听说我还有个姑奶奶,怎么从来没见过啊?” “这个么,说来可就话长了。你有耐心听么?” “要听要听” 桨声月影里,小船渐渐驶远了。夜色沉醉,就连岸边新吐嫩芽的柳条儿也停止了轻轻的摆荡,然而要讲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很多年以前,在遥远的京城……” ———————————————— 本不打算写番外的,最终还是狗尾续貂了。新文筹备中…… --(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